風神離開了神殿,而遠在阿克羅波利斯,蓋亞與潘多拉的交談還在繼續。
珀耳塞斯,物質毀滅之神,克利俄斯與歐律比亞之子,也是赫卡忒的父親。
嚴格的說,物質毀滅這種神職如果在其他世界之中,本該是從屬于死亡的下級,但就像那個直接被扼殺了出生可能的死神塔納托斯在原本神話中只是個勾魂使者一樣,因為卡俄斯生和死的不平衡,珀耳塞斯實際上的神職更接近‘破壞’與‘崩解’,而不是‘死亡’和‘終末’。
不過這也正符合他身為前氣象之神,克利俄斯之子的身份就是了。珀耳塞斯權柄的本質是氣象中偏向災禍和毀滅的那部分,是自然物質結構的崩塌,與后來誕生的撼地神、風暴之主波塞冬平分了‘天災’相關的領域。
從家系上講,他是如今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宙斯最信任的風神仄費羅斯的叔叔,是無光天體之神科俄斯的女婿,遠古海神蓬托斯的外孫。
從力量上講,他本人更是單憑先天神職就觸及強大神力的存在,比只司掌太陽運行的前太陽神赫利俄斯還要強上一線。
單論開局,珀耳塞斯可謂要什么有什么。在一眾泰坦神靈中他也是第二代泰坦中先天條件最好的幾個之一——直到赫卡忒誕生的那一天為止。
在那一日,就如同波塞冬一樣,神職同樣傾向天災和毀滅的珀耳塞斯在二代神王的宴席上大放厥詞,一邊表達了自己對妻子琉星女神阿斯忒瑞亞的不滿,一邊嘲諷克洛諾斯‘獲罪于天’,以至于誕生了這樣沒有神職的神靈。
他的憤怒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他與阿斯忒瑞亞的婚姻本質上就是一場交換,是當時神王拉攏無光天體之神對抗遠古太陽神的媒介。但不管有沒有理由,珀耳塞斯依然為如此囂張的言論付出了代價。
無光天體之神科俄斯當即放棄了這個本就不喜歡的女婿,克利俄斯也開始厭惡起這個兒子,原本還有所愧疚的克洛諾斯更不必說,他沒有當時翻臉已經很克制了。
一手破壞了自己開局的人脈后,意識到這一點的珀耳塞斯卻并不怎么在意,因為當時的他雖然力量還沒有達到巔峰,但也已經是中等神力級別的真神。他就像波塞冬一樣不甘于人下,而只要有力量,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于是珀耳塞斯當即就前往了荒涼孤僻的大地之下,冥月照耀的冥府之中。那里的法則也算是契合他的神職,如果能收服冥土諸神,那等他晉升強大神力,按照第二紀前中期的局勢看,也算是一方諸侯了。
不過理想總是很美好,現實就很殘酷了。
明明性格上不是什么安分的神靈,卻自從第二紀以來一直銷聲匿跡,不僅赫卡忒一直沒有打聽到對方的動靜,哪怕是詢問勒托,也只得到了一個模糊的答案,這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見388)
因為來到冥土沒多久,珀耳塞斯就遇到了蓋亞。或者說,在哈迪斯誕生之前,冥土本來也屬于蓋亞力量的一部分。
“所以……他就從此被您囚禁了一個紀元?”
輕聲詢問,潘多拉看著眼前閃著星光的球體。
一個如此強大的神靈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這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
“這倒沒有,一開始,我只是想讓他幫我進深淵里探尋那幾個孩子的下落……可惜,最終他用事實證明了,被神王關押的存在,只能被神王釋放出來——至少前兩個紀元的深淵是這樣。”
“再后來他似乎對我讓他進入塔爾塔羅斯的事情很不滿意,我就多留了他一會,打算讓他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誤才放他離開。可等到宙斯誕生,克洛諾斯的力量與日俱增后,我的精力就都放在地面上了,他的事情就被我給忘了。”
淡淡的開口,說到‘忘了’,蓋亞倒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表現。
她其實并不是故意的,在對待自己的幾個子嗣方面,蓋亞一直都還算過的去,所以直到珀耳塞斯和他的父親鬧翻,地母才將他找做探索深淵的苦力。而等到有了宙斯這個替代品,她更是把對方放到一邊。
按照原本的打算,蓋亞準備待宙斯救出巨人們以后,就放珀耳塞斯離開。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從宙斯釋放巨人們那一天起,十年泰坦戰爭,紀元更替之劫,蓋亞數百年沉睡,剛一睡醒就打上奧林匹斯,然后被人當面擊敗,轉而孕育提豐……對蓋亞而言,她幾乎一刻都沒有閑下來過。
等提豐戰敗,她終于意識到如今的宙斯已經不是依靠單純的暴力就能推翻的了。回過頭來,想起這個已經被自己遺忘了這么久的珀耳塞斯,聽著他在囚禁中的詛咒和仇恨,多少有些黑化的蓋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在提豐徹底隕落的那一刻,地母一直沒有出現,就是在忙著這件事。她借助九界毀滅時殘留在外神身上的力量,粉碎了珀耳塞斯的存在,制造了類似遠古太陽神的狀況。
“……那我……要……?”
自己要融合這份權柄嗎,但她可是很清楚融合這種東西有多么困難。
她雖然不知道直面源力是真正完整的偉大神力意識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潘多拉依舊明白這不是她能安全做到的。
她下意識的后退了半步,可身后冰冷的觸感告訴她,這里是辯論大會的會場。
她后面沒有地方可退,自己也不可能從蓋亞面前跑掉……潘多拉將目光投向厄庇墨透斯,然后理所當然的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她又把目光看向自己抱著的陶罐,然后就像曾經的每一次那樣,它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罐子,沒有產生任何反應。
“嗯,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樣,不過是一步步來——你會成功的。”
點頭承認了潘多拉的猜想,蓋亞對她求助的目光視若不見。
曾經創造白銀一代的時候,她就見過這個伊阿珀托斯的子嗣,他沒有膽子做什么的,就像他沒有膽子拯救自己被囚禁的兩個兄弟。
至于那個魔罐……
“放輕松,這據說是來自命運的饋贈吧,我就是因為它才選中了你。”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力量是讓原始神敬畏的,那真正的命運就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有用,但這種正常情況下絕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只能寄希望命運了。”
“可這是送給人類的禮物。”握緊這個給自己帶來過短暫的榮耀,但更多是痛苦的陶罐,潘多拉試圖說服蓋亞:“它不會對你的訴求起作用的!”
“不,它會的,這是萊恩欠我的!”
聲音突然高亢,面部也扭曲了一瞬,可下一刻,就像變臉一樣,蓋亞又恢復如常。
“它會的。”聲音柔和,四十幾許的婦人笑著說道:“人們傳說,這是‘希望’不是嗎?”
“也許就是在自己的主人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它才會生效把你拉出絕望的深淵?”
渾身冰冷,潘多拉知道自己沒法拒絕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欺騙她,利用她。
諸神造了她,她在奧林匹斯山上,在神的宮殿中醒來,她以為自己是神靈的寵兒,可后來她才知道,自己誕生的理由就是作為一個工具,成為毀滅青銅時代的借口之一。
厄庇墨透斯娶了她,美惠女神來恭維她,她在人間幸福的生活過一段時間,可后來她再次知道,后覺者從未愛過她,他只是將這個神造的人類女人當做一個棋子,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再后來,從她子女手中獲得生命的第四代人類唾棄她,詛咒她,她只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手中的陶罐上。然而‘希望’就像一團黑暗中的光,你只能看到,卻永遠無法觸及。
直到今天,‘希望’不僅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幫助,反而給她帶進了另一個深淵。
回顧過往的一生潘多拉赫然發現,自己好像從沒有被愛過。
或許在她誕生的時候,赫斯提亞的身上有過嗎?畢竟唯獨她賜給了潘多拉守護,而非那些看似有用,實則只是禍患根源的天賦。
不,那大概也只是憐憫而已。
“你說這是‘希望’?”
舉起手中的陶罐,潘多拉笑容很燦爛。
“我倒覺得,這是詛咒。”
“沒人會詛咒你,伱也不值得靈界之主詛咒。”
淡淡的開口,蓋亞并不在乎潘多拉在想什么。
“現在,開始你的第一步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碎裂的神性碎片似乎大小存在嚴格的限制,除了最核心的權柄外,它的大小被分為了九種。”
“5,3,1,每逢單數產生質變,既然你是神造的初代人類,就直接越過前五種,直接接觸第六級吧。有我在這里,沒人會影響到你。”
“……那就來吧。”
點點頭,知道沒有第二種選擇,潘多拉伸出手,直接觸摸向那個晶瑩剔透的球體。
她已經不感到害怕了。
‘如果這是詛咒,那我就是災禍。’
‘哪有災禍,會害怕毀滅的呢?’
手掌觸摸到那來自珀耳塞斯的權柄,某種直覺在潘多拉心中升起。
她許下的愿望或許沒有被扭曲,她的確會成為真正掌握權柄,無法被奪走的真神,她將來的力量也不會真的來自珀耳塞斯的遺留。
她似乎看到了另一種道路,那是命運指給她的。
只是那現在還很模糊,因為真正的命運是公平的。它收走什么,就會給你什么,它要給你什么,就會先取走代價。
而過去她所經受的一切……或許就是這代價中微不足道的些許遺留。
“嗯?”
心中微動,坐在觀眾席上,萊恩突然感覺自己的精神被觸動了一瞬間。
好像有什么好的事情發生了,不過它也會帶來一些負面的影響。只是當他試圖去探索這種感應時,又沒有得到什么結果。
“怎么了?”
一心三用,一邊在臺上‘指點江山,舌戰群儒’,一邊警惕蓋亞的存在,伊阿珀托斯還有空關注身邊的這個家伙。
他的來歷還是個迷,言論之神可不會這么輕易的相信他。
“沒什么,大概是……獲得了命運的啟示?我畢竟是個預言家嘛。”
搖了搖頭,萊恩隨口搪塞過去。
“……這場辯論也快要結束了,之后就此別過吧。”
盯著萊恩看了一會,伊阿珀托斯淡淡的說道。
“請便,不過我個人建議,你還是多待一會比較好。”
笑著說道,萊恩指了指天空,而跟著看去的伊阿珀托斯先是有些疑惑,隨后像是發現了什么。
‘仄費羅斯?原來是他。他監視別人的水平還是這么一般……就是運氣著實不錯。’
搖了搖頭,伊阿珀托斯想起自己曾經在對方眼皮子底下前往德爾斐的經歷,而萊恩則笑而不語。
這些年過去,隨著對于命運的越發深入,他其實也有點明白仄費羅斯的狀況了。
命運總是公平的,給了你什么,就會收走什么;取走什么,就會賦予你什么。
萊恩畢竟不是命運的主人,他是靈性之神,不是命運之神,即便是他也無法違背這一鐵則。
所以仄費羅斯受到的詛咒,也許換個角度看,其實是種特殊的幸運也說不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