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手上的動作不停，安德對著遠方的身影招呼道。
這一刻，不知為何，他的思維有一點點飄忽。
自從行差踏錯的走到今天，這里就是自己的另一個家。
不過自己終究是要離開的，他不可能在這里永久的待下去。
只是臨別之際，安德想起了曾經生活在這座城池的原型，青銅時代的奧羅拉城時，萊恩先生給他講過的故事。
“嗯……”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不該來。”
“但我還是來了。”
“可惜，可惜。”
“你可惜什么。”
“我可惜你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了。”
“哈哈哈哈哈……”
突然笑了起來，哪怕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可這奇怪的文風還是讓安德覺得很有意思。
還是過去的日子更好一些……安德隨即又沉默下來，神色有些悵然。
那個時候的安德還是一個天真的孩子，他甚至記得自己當時想的什么。可現在，他早就已經不是了。
不僅是因為經歷過背叛，更因為血祭和信仰確實會對生命的靈魂產生影響。
雖然神格可以一定程度上屏蔽它們，但也需要使用者自身達到一個基礎的下限。
比如‘傳奇’，這是凡物哪怕借助神格的力量觸及權柄的下限。
但很遺憾的是，直到安德死去的那一天，他都沒有觸及這個領域。
“嗖――”
破空聲響起，一道黑影瞬間打破了安德的回憶。
沒有抬頭，安德知道，那是一根烏黑的鐵棍。
很顯然，年輕的英雄對自己的行為很不滿，他在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憤怒。
“咔――”
“――砰！”
沒有抵抗，鐵棍應聲而中。
在赫拉克勒斯的眼中，那個疑似導演了一切的邪神化身直接被自己的含怒一擊化作齏粉，打成漫天的木屑。
然而年輕的英雄并沒有因此放松下來，因為他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他，對方根本就沒有死。
“別這么暴力，年輕的英雄，你已經通過我的考驗了。”
街巷旁的一個小屋中，又一個‘安德’從中走出。
赫拉克勒斯雙目微瞇，隨即一拳轟出。
轟――！
包括‘安德’在內，整整一條長街在純粹的力量下被摧毀。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刻，又是一道開門聲從赫拉克勒斯的身后傳來。
轉過身，年輕的英雄這次沒有再輕舉妄動。
看著第三個‘安德’，他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靠蠻力確實解決不了。
“你是什么人，傳說中北方的邪神嗎？”
“你控制了諾彌薩巨獅，因為我殺了它，所以你現在想要為它報仇？”
聲音中暗藏怒意，赫拉克勒斯冷冷的問道。
他的憤怒并非沒有來由，也不只是因為那些詭異的傀儡。
真正讓赫拉克勒斯感到怒不可遏的，是他感覺自己好像成為了一個被人擺弄的棋子。
對方應該是從他踏進森林開始就盯上他了，而看似兇惡的妖魔也不過是提線木偶。
甚至這個邪惡的存在還妄想控制自己――用那些肉眼難以看到，但卻能夠影響靈魂的‘絲線’。
“報仇？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年輕的英雄，難道不是你先來找我的麻煩嗎？”
“究竟是什么讓你來到我的領地，做出這樣的選擇？”
“只因為我是‘邪神’，因為諾彌薩巨獅是‘妖魔’？”
搖了搖頭，安德反問道：
“可我從未離開過北地，而自從被我控制以來，巨獅也同樣沒有過。”
“所有死在這里的人都是主動踏足了我的地盤，而不是我找上門去的。那么年輕的英雄，你又是為何而來的？”
“……這是神交給我的試煉，而我也想要尋求一些問題的答案。”
愣了一下，聽了安德反問，赫拉克勒斯的怒氣也不由減少了些許。
好像對方所說的有些道理，他的確從未在大陸著名的邪神教派中聽過對方的名字，不然他也不會對其一無所知。
沒有存在感，自然也就沒有做過什么著名的惡跡了……不過這既然是神靈安排的試煉，那自己的行為應該也沒有問題。
“神的試煉……所以你是奉神的意志而來，而你是他的信徒？”
微微偏頭，安德問道。
“不是。”
開口否認，雖然自己并不是無信者，但赫拉克勒斯對大多數神靈只抱有基本的尊敬。
真要說他是具體哪個神的信徒，那就是無稽之談了。
“不是啊……可既然你不是他的信徒，就單純因為他是‘神’，所以你才接受他的‘試煉’。”
“那我也是神，所以我也給你安排考驗，這有什么不可以的嗎？”
“你――”
第一時間有些被問住了，但很快，赫拉克勒斯就從安德的詭辯中反應過來。
身份不同，情況不同，怎么能混為一談。
更何況如果不是自己犯下了錯誤，他又怎么會接受仄費羅斯的要求，完成他交代的所謂任務。
對赫拉克勒斯而言，能懲罰他的從來只有他自己，而不是別的什么規則。
“不要詭辯了，西風之神是奧林匹斯的正神，而且他也向我許諾，可以幫助我令亡者復生，你又怎么能和他一樣。”
“邪神，今天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以赫拉克勒斯的名義起誓，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聲音堅定，赫拉克勒斯毫不客氣。
不過說是這么說，他對安德的排斥其實到不完全是因為仄費羅斯的所謂許諾，更多的是因為傳統上的觀念。
就像大陸諸國一般不認可銀月城和他們是同一個種族，也覺得海上的國家與他們有些區別一樣，他們同樣不覺得北地蠻人和他們相同。
因此在他們眼中，所謂‘邪神’，多少也有些看待異族神靈的感覺，因此赫拉克勒斯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
更無論是奧林匹斯諸神也好，還是那些邪神也罷，他們似乎都很在乎人間的信仰。
盡管年輕的英雄不認為自己能殺死神靈，但如果只是覆滅他們在人間的一切，那他也并不感到畏懼。
沒人能操縱他的命運，即便是神靈也不可以！
“……死而……復生。”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
默默念出這個詞匯，此時此刻，安德感覺有點巧合。
原來他竟然渴求死而復生的奇跡嗎，那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地方能令亡者復生，還有哪里比靈界更合適嗎？
而自己所追求的答案，同樣可以在那里尋得。
“嗯……赫拉克勒斯，邪神或正神，不過是力量不同而已。你所謂的正神們覆滅了一個人類的紀元，而我，甚至從未主動踏入過你所生長的王國。”
“現代的人類早就已經忘記了，曾經的青銅一代也曾經建立起過輝煌的文明……呵，北方所謂‘蠻族’之所以擁有更強大的體魄，你真的以為是因為‘邪惡的祭祀’嗎？那只是謊言，而真相，是因為他們的血脈比你們更接近最初的生命。”
“至于那個所謂的奧林匹斯神靈向你許諾的東西，我也可以幫助你完成，而且絕對是可行的方案。”
人類天生的能力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正是由構成他們的源頭導致的。
而回憶著曾經聽過的‘故事’以及自己千年來的見聞，安德繼續說道。
“赫拉克勒斯，我不知道你想要復活誰，可我能夠肯定的是，萬物生靈都經由輪回之井轉生，那里也記載了世間一切生命的痕跡。”
“只要你能找到那里，提取出相應的生命痕跡，再尋找到傳說中執掌空間的高等神器斯普萊姆之鏡，那你就能尋找到這世上任何一個凡物的靈魂痕跡。”
“然后你只要以此為媒介將之接引，并讓他飲下輪回之井中象征‘生’的井水，那他就能夠由死轉生，重新來到這個世上了。”
靈界！
又是靈界！
第三次聽到靈界的名字，赫拉克勒斯終于不再懷疑這一點。
雅典的博學者，奧林匹斯的正神，被主流文化排斥的邪神，他們都認為‘死而復生’要在靈界才能完成。
由此可見，雖然他們的辦法都不一而同，但至少這一點上，應該是不存在問題的。
“那‘不死’呢？”
下意識的追問道，可赫拉克勒斯馬上又想起此刻雙方應該是敵人。
不過在他身前，安德倒是并不在意，他只是搖頭表示不知道。
“如果只是‘長生’，那輪回之井的井水本身就有著這樣的能力。”
“它能讓飲用者脫離生死的束縛，擁有近乎無窮無盡的生命力。你如果能喝上一口，其實也能獲得漫長的生命。”
“但‘不死’……那我就不清楚了。”
“單純的難以被殺死，那像諾彌薩巨獅這樣刀槍不入的身體其實也可以算達成。”
“可真正的‘不死’，那就不是我了解的領域了――我只能讓你有機會親自體驗一下。”
“親自體驗？”
“是的，我可以把體驗的機會交給你，但什么時候嘗試，由你自己來定。”
“這就當做是你完成了我‘考驗’的獎勵吧，而我們之間的恩怨也一筆勾銷，你覺得如何？”
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邪神’，赫拉克勒斯最終點了點頭。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不死’是什么樣的，既然對方可以讓他體驗一下，那他就試試好了。
何況他們既然互相都不能奈何對方，而自己也沒有真的受到損失，那這樣的結果也未嘗不可。
不過他的警惕之心倒是絲毫未減，尤其是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如你所言，我可以不再計較你之前的行為，但異族的神靈，你所謂的考驗，目的又是什么？”
“異族的神靈……嗎？”
見赫拉克勒斯的敵意終于減去，安德笑了笑，重新回到一開始的位置，從廢墟中找到了之前雕刻的木雕。
他拿出刻刀，繼續自己未完成的工序。
“我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為自己選擇一個同行者。”
“同行者？”
“對。”
微微點頭，安德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
他的語氣中幾分贊嘆，因為赫拉克勒斯的確很符合他的要求。
“正如你想要尋求不死的奧秘而踏上旅程，我也有我想要知道的東西。”
“然而這世間絕大多數的秘密都隱藏在幕后，只有在少數地方才能找到答案，靈界就是其中之一。”
“可正如你所看到的，我雖然有著種種特殊的手段，甚至讓奧林匹斯的神靈都在此鎩羽而歸，但這并不代表著我就能在正面擊潰一些強大的敵人。”
“所以我希望能找到一個同行者，一個能力非凡的人。盡管我們可能抱著不同的目的而去，但至少我們有著相同的旅程。”
“可是我并不信任你，我也不放心跟一個陌生的存在一起同行。”
言語直白，赫拉克勒斯毫不避諱自己的不信任。
不過安德對此早有準備，畢竟他也不是很相信這個見面不久的年輕人。
“讓我們簽訂契約吧，以偉大古老靈界意志做見證，一路之上我們不能互相傷害。你提供武力，我負責告訴你一些武力以外的東西，你覺得如何？”
伸手取出一張透明的紙張，少年人鄭重的問道。
“……好。”
猶豫片刻，赫拉克勒斯想要拒絕。
但想到今天的經歷，他又有些猶豫了。
這世界上不是什么東西都能靠武力解決的，除非他的力量已經足以掀翻萬物。
或許他真的需要一個幫手，而如果有契約的保證，那面前的存在或許就是一個選擇。
“很好。”
滿意的點點頭，少年人笑了笑。
他和赫拉克勒斯依次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看著那用冥河之水浸泡過的紙張化作飛灰。
從此之后的一段歲月，他們就是同伴了……于是少年人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個金色的小盒子。
“這是什么？”
“這就是我。”
隨口回道，安德隨即把盒子打開。
而在盒子的正中，正躺著一個精致的小人。
日落日升，無名森林上空，西風之神在天空瘋狂的打轉。
距離丟失方向已經過去好些天了，但卻始終沒有有用的進展。
此時此刻，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用一點極端的辦法了。
被困在一個小小的森林這么久，卻根本找不到離開的辦法，仄費羅斯的心中自然難免狂躁。
直到又一個夜晚過去，西風之神的耐心終于要耗盡了。
實在不行，也只能承認自己的失誤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然而就在仄費羅斯于無奈中準備直接通知宙斯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了一道熟悉的氣息。
距離不近，微弱卻清晰，和他一直以來尋找的對象幾乎一模一樣。
“嗯？”
“是赫拉克勒斯？”
神色一變，臉上隨即布滿喜色，仄費羅斯當即向著氣息傳來的地方飛去。
過去了這么久，可算是讓他找到人了。
只差一點，他就要放棄了，但最終還是避免了問題。
果然，他的運氣還是一貫的好。
在關鍵時刻，總是能解決自己遇到的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