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塔羅斯的時序迥異于外界,這是宙斯在來到深淵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而具體到每一層深淵界面,它們往往也各有不同。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凍徹魂靈的寒泉中蘇醒過來。宙斯緩緩睜開雙眼,但眼底卻依稀可見些許震動與駭然。
漫長而短暫的記憶之行結束了,他重新回到了現實當中。
但和他之前預想的并不一樣,在這段記憶當中,宙斯并沒有遭遇到任何迫害與計謀。
他只是見證了一段異域的歷史,見證了那位名為雷神托爾的神王之子到底是怎么和他的母親弗麗嘉一樣悄無聲息的消失,直到九界破滅的最終之日也不曾現世。
當寄托了他意志的雷神‘死去’,他也就自然的回到了現實。沒有世界規則相互摩擦的影響,他幾乎不曾受到任何阻礙。
就好像是一場夢一樣,無論夢里發生了什么,都該與現實毫無聯系。
然而感受著掌心不知何時浮現出的熾熱觸感讓宙斯明白,這一切絕非幻夢。
“妙爾尼爾……竟然真的出現了,可這怎么可能呢?”
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金紅交織的錘頭,繁復而古老的銘文,以及那比他本體還要強大的雷霆之力,毫無疑問,這就是在那一段記憶碎片中曾經被索爾握在手里的雷神之錘。
在記憶的片段中,宙斯也渴望得到過它,可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其實渺茫的幾乎沒有。
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沒過去多久,甚至只是短短半日時間過去。
在那一段記憶碎片里,隨著那枚如孩子般天真的眼瞳一念之下,記憶與現實的隔閡就被篡改了。
當他回到現實的時候,這件九界的神器也竟然真的出現在了他的手上。如果不是冰泉的寒冷,恐怕它自身的高溫已經足以傷到宙斯的掌心。
無中生有?
雖然還不是很明白,可宙斯并不認為這是無中生有。
在神王的理解中,真正的無中生有是不存在的。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例外,那諸如卡俄斯和九界這樣完整世界的誕生或許可以認為是,但也就僅止于此了。
除此之外,這世上再沒有所謂無中生有。這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或許只是在久遠歲月之前曾有某種力量改變了死去雷神和他神器存在的形態而已。
這股力量讓這兩件死物由客觀存在的物質變成了虛幻不定的信息,并最終藏在了這段記憶里面。
祂是如此的偉大而不可思議,祂在創造了奧丁之眼,在更改了奧丁的思維后甚至將整個九界一齊摧毀——宙斯不確定最后一點是不是真的,可至少前面的兩者很有可能。
他早就對此有所懷疑了,畢竟根據他在阿斯加德中找到的種種記載顯示,無論行事作風還是別的地方,曾經統治阿斯加德的上一任君主似乎都和他曾經獲取‘王權大儀式’時見到的那個不太一致。
一開始宙斯沒有多想,他只當這是神王當人一套背人一套的基本手段。但現在看,這恐怕并非如此。
或許奧丁在阿斯加德布置那個所謂后手的時候就已經受到了無形的影響,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改變。
就像那個所謂的‘奧丁之眼’,宙斯敢肯定,那個看似懵懂天真的新生意識下一定藏著什么他沒有注意的問題,只是那個新生的意識本身自己也沒發現而已。
它只是磕磕絆絆的和宙斯做了一個交易,并且提前給出了妙爾尼爾作為訂金,甚至連一個保證都不懂的要向宙斯索取。
而對于它的請求,當時不知情況如何的神王自然沒有貿然拒絕。
在用語言的藝術顧左右而言它卻又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稱得上是‘承諾’的東西后,宙斯基本就是在試著打探對方的來歷。
能在記憶里和他這個‘旁觀者’交流,‘奧丁之眼’無疑也是和曾經那個差點算計了自己的奧丁一樣,是一個‘活著’的存在。
于是維持著緊繃的精神,不敢有絲毫疏忽懈怠。
直到那段重組的記憶碎片走到盡頭,從中脫身而出的神王才終于松了口氣。
身處冰冷的泉水中,宙斯凝視著手中的妙爾尼爾。如今那段記憶像是耗盡了力量,它已經不再存在于自身的腦海中。
可雖然記憶碎片沒有了,但宙斯卻不敢保證那個與自己做出交流的‘奧丁之眼’也不在了。
畢竟它講述的經歷……實在是有些讓人心驚。
“……無上的力量在一桿長槍上凝聚,它鎖定了時空的無數種可能。在它發出之前,一切因果都被錨定了。它最終以不可阻擋之勢刺向那支撐九界的神樹……而在毀滅之前,九界那不可揣度的意志終于降臨了。”
“在本能的恐懼下,奧丁之眼沒有繼續看下去。它慌張的想要躲避,但四周卻逃無可逃。”
“它將自己躲進了萬物終末之際那瑣碎的時空中,卻沒能躲開那天傾下的一點余波。”
“直到我今日將這段記憶碎片喚醒,它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死,反而得以重見天日……”
神色冷峻,沒有絲毫的信任可言,以上只是宙斯從奧丁之眼的講述中用自己能夠理解的方式總結出來的內容,并不代表真相就是這樣。
事實上在排除了大量類似于害怕不解委屈的形容之后,宙斯更愿意相信那個創造奧丁之眼的存在大概率和異域的毀滅脫不開聯系,甚至很可能就是元兇本身。
奧丁之眼因此才在世界意志降臨的剎那驚恐萬分,因為如果它不跑,大概瀕臨絕境的世界意志很可能先把它這個軟柿子給捏死。
而它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也很好理解,因為它自己根本就沒有這種置換物質與信息關聯的能力。
它很可能只是那個不知名存在隨手制造的存在,就像被上古邪物感染的尋常生靈那樣。雖然宙斯也不是很清楚,究竟什么達到什么境界才能做到這種在神靈眼里也猶如神話的事情。
自身已經被抹除,過去未來都不見它的身影,可只是一段記憶中還殘留著它存在的倒影,它就隨著記憶本身的完好一同復蘇歸來了。
這也是宙斯覺得它沒有隨著那段記憶的耗竭而消失的原因,因為他自己還記得它。
“……幸好我是神王。”
“等與本尊合為一體,我就用神王之力將這段記憶封印起來。”
“再如何強大的力量在卡俄斯面前都算不了什么,就算九界破碎了,它的遺產不依舊落到了我們的世界嗎?”
阿斯加德都成為了自己的工具,那個不太正常的奧丁也沒能怎么樣自己,這足以證明在卡俄斯世界當中,域外的力量還翻不了天。
相比起這個來,真正讓宙斯顧忌的還是另外一件事情。
雷神之錘握在手中,盡管一開始就沒打算完成這個交易,但宙斯還是詢問了一下對方究竟想要讓他做什么,而奧丁之眼也沒有隱瞞。
它告訴宙斯,雖然它現在從死亡中活過來了,可它的身軀卻無法恢復。
幸好就在醒來的那一刻,奧丁之眼發現自己的軀殼還存在著,只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
黑色,白色
環繞在一起
循環往復
生生不息
奧丁之眼是這樣形容那里的,而在片刻的詫異后,宙斯便下意識的回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的那次經歷。
那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式踏入靈界的時候。
他看到的那位居萬靈界中點,司掌萬靈來生的輪回之井……似乎正與這段描述雷同。
嘩……
懷著滿腹心事,宙斯將雷神之錘收起。
不管后續有沒有麻煩,等他用神王之力洗練完成之后,這件意外獲得的神器就是他新的臂助了。
不過具體如何處理還要等回到神山后交給本體,再咨詢一下在神器鑄造領域的專業人士……摒除雜念,宙斯繼續下行。
因為這段意外的記憶,他已經耽擱了太久。
龍母大概早就已經到了,只是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到來而已。
好在這里距離泉眼的深處已經沒有多久了,宙斯當即加速向下,順便感應著龍后的位置。
分離的毒泉和寒泉在這里漸漸交織在一起,但又顯得涇渭分明。
二者的本源就像一對特殊的磁鐵,離得遠了相互吸引,離得近了又相互排斥。
電光在寒泉中穿梭不停,大半個水鐘時后,宙斯終于來到了泉池底部。
然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未看到久候不至的龍母。恰恰相反,在對面的方向對方也才剛剛到來。
“你……”
剛準備開口詢問,下一刻便閉口不言。
而在宙斯的對面,淡綠色泉池間游來的龍母同樣如此。
狹長的雙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宙斯,看樣子對方也在這創世湯泉中有所收獲……不過他(她)的得到的東西怎么可能能和自己相比,如果自己沒有龍(異)族(域)血(記)脈(憶),也不可能發現這樣驚人的秘辛。
“……看來我們來的剛剛好,奧林匹斯的克洛尼德斯閣下。”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加快進度,將這分離的泉池歸一吧。”
“……正該如此。”
點頭同意,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宙斯隨即抬手,捕捉起那游走不定的寒泉。
克服二者的斥力,將寒泉和毒泉重新歸一,恢復赫瓦格密爾之泉最初的樣子,至少也是一部分的樣子,這就是他們需要做的。
待泉池歸一,只要龍母在新生的泉池上打上自己的印記,那這個荒涼的界面就會迎來新的主人,成為領主治下的一處界面。
轟——
嗡……
大地之上,冰川與毒沼的界限各自分明。
二者的力量構成了這個世界的基石,但也掩蓋了這個界面向正常方向發展的可能。
而且它們的力量在大地的掩蓋下不斷相互撞擊,使得自身無法成長,反而在自我損耗中耗竭。
直到今日,隨著一道傳遍整個尼伯龍根的巨大轟鳴震動,高大的冰山開始融化,低矮的泥沼逐漸蒸發。
地上的水和天上的霧合二為一,最終在大地的中央處化作了兩條奔涌磅礴的大河。
大地漸漸恢復了曾經的樣子,生命的氣息開始徘徊在河道上。
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契合這個世界法則的異種惡魔在這里出現,遍及整片空間。
從這一刻起,赫瓦格密爾之泉就此在異世的深淵中得以重現了。而同一時刻,深淵意志為之欣悅,祂開始給做到了這一切的存在以賞賜。
龍母身上自不必說,而宙斯身上被對方留下的遮掩氣息的印記也開始生效。
在他主動的催動下,深淵新獲神泉的功勞被完全記在了龍后的身上,于是新的領主印記開始在她身上凝結升華。
一息,兩息……深淵降下的力量不止這些,還有足以蛻變出一位深淵魔神的力量。它在龍母的意志下流入了血紅的龍首之上,給它增添了一對如同惡魔之角一樣彎曲的龍角。
血脈隱隱間給出了反饋,只要再吞下炎魔之心,自己就可以正式開始繁衍紅龍一族了。
剛好,塔爾塔羅斯里面應該會很適合它們,畢竟它們的力量有深淵的部分,這里也從不缺少熔巖和火山。
“呼……龍母閣下,現在我已經完成了約定,那接下來你是不是應該……”
“當然。”
“我的領主氣息會遮蔽你身上的現世法則,讓你被沿途的所有存在當做深淵本土的魔神,這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事情。”
龍母微微點頭,感受著身體內奔涌的力量,她倒不打算在這里與宙斯為難。
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就剩下最后的任務了,宙斯對她也不再有用。
就讓他去做自己的事情吧……等他走后,自己就繼續掐斷尼伯龍根與其他深淵層面的所有聯系。
到時不管他鬧出多大動靜來,都與自己沒什么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