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哧吭哧。
火爐燃燒,焊接在身體上的滾燙的爐子變紅,高溫將連接的皮膚燒出一陣“滋啦”聲。
焦糊發臭的味道毫不掩飾鉆進鼻腔里。
東方大陸,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手持著骨頭鞭子的亡靈法師索克正檢查著自己的亡靈勞工,遠處的喝罵聲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輕輕敲了敲眼前龐然大物的身體,腐爛的尸體在魔法爐燃燒后注入能量,強行驅動身體繼續行動。
“動作慢一點。”
索克不舍得晃動手里的鞭子,每一具亡靈勞工都非常的珍貴,尤其是他手中的這一只,來自新紀元的變種人,擁有著足有一層樓高,肌肉就像是可以無窮堆積的泥土,夸張的血管足有拇指粗。
當爐子燃燒后產生的能量灌入血管時,能最大程度上增強其力量。
“保證尸體完整。”索克再次叮囑。
亡靈會聽懂他說的每一句話。
作為男爵之子,索克在世界變得糟糕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領地,只能在這片荒地行動,倚仗拾取一些尸體來勉強增強自己的力量。
但距離“平定叛亂”還差很多。
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表姐一家,對方嫁給了這塊大陸最強的領主之一,在那些被災厄侵占而發狂變異的尸體肆虐區域外,擁有著最大的幸存者居住地。
索克彎腰扶著石頭爬上陡坡,盡管有些狼狽,好歹沒有讓自己的衣服變臟。
“那群該死的瘋子,反叛者,惡心的巫師!”
拉德依舊在喋喋不休。
作為自己父親手下的騎士,年齡很大,脾氣很臭,實力不強,但卻是唯一一個愿意繼續跟隨索克的騎士。
大家都愿意去更安全的地方謀前程。
所以,盡管對方失去了與騎士有關的大多數美德,粗魯的就像是個只知道忠誠的土匪、莽漢,索克依舊對他保持著絕對的信任。
“怎么了?”索克問道,聽騎士的謾罵,他已經猜測到了某些可能。
“他們在我們的地盤偷東西,又一次!”
拉德掰著手指頭細數他們損失的財物,包括那些可以去附近聚集地交換的魔法材料,幾十斤的肉干,沒有被污染的純凈飲用水等。
當然還包括幾套新衣服。
“隨他們去吧。”
說到底他們也只是實力低微的拾荒者,男爵之子的頭銜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幫助。
“還有你的胸章!”
“什么?”
索克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他無法接受代表著家族的胸章遺失。
“是的,就是那一枚,老男爵的那枚。”
“那就,丟了吧。”
當真正確定胸章遺失之后,索克意外發現自己內心竟如此平靜,甚至還比不上丟失的那些食物讓他更難過,那代表著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他們必須去吮吸草根的汁水果腹,一直到他們能獵到能夠入口的獵物。
在瘋狂變異的新紀元,那些巨大化的野獸們才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強者。
“挖掘到了多少好東西嗎?”
“一具也沒有。”
兩人坐下來,各自陷入回憶,但從表情看他們回憶的內容肯定不一樣。
一直到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他們才起身離開。
去附近的幸存者營地買賣,換取一些生活物資,然后……然后就沒了。
“要不然去巖土巨蜥那片地區?”索克詢問。
災厄和巖土巨蜥融合催化出了巨大的怪物,人跡罕至,但也代表著更多的機會,人類生活所需要的物資以及一些稱得上珍貴的資源,在怪物眼中是破銅爛鐵。
附近的許多地區都不缺少相關的傳說,有人誤入了巖土巨蜥的領地,然后在里面找到了價值連城的寶物,從此告別貧窮,甚至成為了一方領主。
往日的神祇傳說已經消散如同塵埃般無影無蹤,新的神話傳說出現,取代舊的,大家把自己想象之中最渴望同時也是現階段最想要的投射到故事之中。
于是關于各個禁區的發財故事開始出現。
一直在不停說話的騎士忽然沉默。
就在索克也發現自己有些異想天開的時候,對方竟然點頭:“好。”
“我覺得……”
“你是我的領主。”老騎士表情嚴肅,“您劍鋒所指,便是我沖鋒的方向。”
成為一個領主的感覺一定很好。
索克希望擁有更多的強大騎士,不止是老騎士拉德。
還差很多。
沒有過多的準備,兩人以及一只巨大笨重的亡靈勞工踏上了前往巖土巨蜥所在禁區領地的道路。
風餐露宿。
他們終于來到了巖土巨蜥的禁區所在。
地面開始有規律的震動,據說那是巨蜥在翻身。
“至少距離我們還很遠,暫時稱得上安全。”
拉德笑著,但他雙手抓著劍一步步往前走,時刻做好迎接任何一個角度敵人的準備,看得出他的內心并不平靜。
暫時,并不美妙的詞匯。
忽然,群鳥驚飛!
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像是叢林中的豹子,或者四足的其他猛獸,變異的新品種太多,從魔法的方面、從災厄的方面,甚至索克聽說還有遠東魔法學校那個混賬地方逃出來的實驗品。
讓這片大陸變得越來越糟糕。
“跑!”
拉德的聲音如重錘砸在耳畔,索克清醒過來,他感受到胳膊被拉拽著,身體不由自主跟著拉德奔跑。
“讓那個笨重的大家伙攔著。”
“好!”
回過神的索克立即命令自己最珍貴的亡靈勞工主動營地。
鋒銳的交錯刀光閃過,龐然大物被交錯的刀光切割成了四塊,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歪倒的火爐燃燒起一片大火,也許是因禍得福,迅速燃燒升騰的火墻成為了阻撓后方追兵的屏障。
交錯的刀光再次一閃,火墻被切開。
一直被老騎士拽著往前奔跑的索克回頭時恰好也看見了那東西的具體長相。
如同獵豹一樣的身體,但是后背卻長著一對如螳螂的前肢。
手腕處忽然傳來巨大的力量,索克被甩著往前。
“拉德?”
“快跑!”
拉德雙手抓著劍站定,氣喘吁吁。
“我已經跑不動了,幫你攔著,你往外跑。”
“我……”
索克張了張嘴,還是咬牙往前奔跑,恐懼戰勝了一切。
但一切沒有就此結束,索克沒有安全,相反他遇到了一只攔住去路的龐然大物,至少有一座帶馬廄的驛站那么大的體型,整個趴在地上。
皮膚上粘著厚重的泥土。
最開始他認為這只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可當他靠近時,石頭突然裂開,足有自己半個身體大的眼珠的滾動。
豎瞳鎖定在自己身上。
寒意頓生,旋即索克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胃開始抽搐,恐懼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感官發生錯亂,整個世界仿佛上下顛倒。
也許自己已經被碾碎。
無數的聲音在腦海中炸響,旋轉著化作恐怖旋渦,將所有一切吞噬。
直到漆黑撞來。
結束了?
并沒有。
索克睜開了雙眼,刺鼻的血漿臭味將他身體完全包裹住,他低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血人,身體被臭血撓的酥癢難耐。
而那個忽然睜開了眼睛的龐然大物,此刻……
“那是什么?”
索克看著遠處一群正在磨刀生活的人,還有他們如同螞蟻搬家般跳到巨物身體上分割肉塊的行為,他認為自己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抬頭往上看,參差峰巒入云,天空被濃厚如棉花的厚實云層蓋住。
他呻吟著,試圖將記憶拼湊起來。
亡靈勞工被切割、拉德為了自己也留下殿后,然后是那個龐然大物。
他不敢置信又看了幾眼正在被分割的。
“巖土巨蜥?”
“領主大人,這小子醒了!”一人大聲嚷嚷著。
索克身體頓時冰涼。
這里可是巖土巨蜥所在的禁地啊,大聲嚷嚷只會讓此地的恐怖怪物們蜂擁而至,然后迎接他們的只有一場屠殺。
可是這群人并不在意,大聲嚷嚷著。
甚至還有人原地生火,烤肉。
當嗅到烤肉的香味時,索克的肚子咕嚕嚕作響。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金發男人,身材高大,穿著掛滿了各種寶物的盔甲。
對方手里拿著兩串肉,并將其中一串遞了過來。
“謝謝。”
索克接過肉串,咬一口,唇齒留香。
不過這并不會改變他之前的看法,這群瘋子繼續胡鬧下去一定會死的。
“你們不該這樣。”索克說道,“你們會引來巖土巨蜥的。”
“我們殺的那只?”對方問道。
“那只可能是真正巖土巨蜥的兒子。”
“謝謝你帶來的好消息。”
“什么?”
索克覺得對方一定是瘋了,無比確定!
“我在想那頭巖土巨蜥是不是沒有親情。”金發男人說道,“我們已經殺了幾百只,可是一直沒有看到你說的巖土巨蜥。”
“幾百只?咳咳咳!”索克被口水嗆到。
只是很快索克就被一個走到對方身旁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是女巫。
而且對方好像是遠東魔法學校出來的,對方身上的衣服款式還有衣角的符號都說明了這一點。
然后越來越多的人出現,他們有一大部分是巫師,還有別的。
沒見過的變種人,騎士、機械、以及長著翅膀的怪物等等。
這是一支雜亂的隊伍,就像是支雇傭兵,但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昂貴的盔甲,讓他驚嘆于這支隊伍所擁有的恐怖財富。
“還沒有問你呢,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沒什么好隱瞞的,索克將自己為何到此處簡單說了一遍。
“你呢,怎么稱呼?”
“索克,索克·紅爐。”在介紹自己的名字時,索克微微揚起下巴。
只是本能使然。
但很快又低下了頭。
“茜拉,你聽過?”
“紅爐?很久以前的王室,幾百年前?”她思索著說道,“我曾經在書上見過一句。”
言下之意,只是一個存在于歷史傳說之中,無需在意的落魄貴族。
王朝更迭,舊日的王室經過幾百年的傳承,能剩下的看來不多。
“紅爐堡在四十年前建立。”索克強調道,“領主是我的父親。”
“抱歉。”茜拉說道,“我沒有聽說過,也許你們家還有其他更有名氣的人?”
“安妮娜·岡。”索克不得不提起另一個名字。
“在我迷失之前,曾經見過對方。”茜拉解釋道,“她好像是某個強大領主的妻子。”
“現在是最強大的那個。”索克說道,“也是我的表姐,只是我和他們有仇。”
他絲毫不在意對方是否會因此對自己動手去討好安妮娜,因為他們從不曾將自己當成敵人,因為看不上自己。
“也就是說,你是舊貴族?”金發男人說道。
“舊?也許可以這么說。”
索克問道,“你是誰?”
茜拉主動開口說道:“這位是魔地的唯一掌控者,眾王之王,恩斯塔德大陸的偉大黑騎士,席露大陸的先行者,瑟瑞琳大陸的引領者,諸神之主,霧雨城的人類領主,不死人主宰,林德·阿爾曼。”
還有更多的來著,但只是這一長串名頭已經讓索克瞠目結舌。
這都是什么,他怎么一個也沒聽說過。
“等等,魔地?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
“這就是有底蘊的貴族。”林德說道。
東方大陸對外界的了解之貧瘠在林德的預料之外,至少曾經只是一個沒有超凡力量小貴族的他,也知曉魔地的存在。
甚至還見過“天使”們。
“真的?”索克問詢。
“嗷!”叫聲從遠方傳來。
索克下意識看去,發現是一頭巖土巨蜥正狂奔撞向不遠處的士兵。
“他們……”索克閉嘴了。
巖土巨蜥碰撞士兵,卻被幾個舉著盾牌沖上前的騎士頂住,而后十幾個人持短刃一擁而上。
破開泥土,進攻弱點,擊殺、破皮、放血、割肉分解,一氣呵成。
每個士兵都強的離譜。
一定是真的,索克現在可以確信。
“我希望能向您效忠!”索克緊迫說道。
如果有這群人幫忙,說不定老騎士拉德還有救。
林德問道:“你為何沒有瘋狂?”
一個舊貴族,依舊保持著超凡力量且沒有瘋狂,這是否意味著有一大群理智尚存的舊貴族正在等待著自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