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漫天箭雨墜落,梵音寺使團的觀戰者,紛紛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鐵瞳神色緊張。
僧人們更是不敢去看。
但沒想到,箭雨墜下,只是發出清脆的鑿擊之聲,這些附著了符紙的箭矢,噼里啪啦如雨滴一般綻開,落了滿地,黑衣少年平靜按壓著傘劍,站立在戰場最中央,衣衫破碎之后,裸露在外的金剛體魄燃燒著元火。
謝真一人所散發出的光焰……壓過了一整片火海。
“金身境圓滿?”
這一幕,讓納蘭秋童瞳孔止不住收縮。
她知道。
這謝真肉身體魄了得,近戰功夫不俗……
可她沒想到,這家伙竟將肉身也修到了極致,拋開劍術,單單這金身造詣,也足以登頂天驕榜!
這一戰剛剛拉開帷幕。
納蘭秋童深吸一口氣,雙手結印,無數銀線飄搖,在籠仙陣內再起一陣,壓在謝玄衣頭頂!
箭雨落盡,四面八方,立即響起怒吼,咆哮,哀嚎……那些被弦術操縱的戰馬,鐵騎如潮水般涌來!
“呼……”
謝玄衣望著這一幕,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這一次。
他不再準備拔劍。
籠仙陣結成,陣中每一縷元氣的消耗,都無法得到補充,納蘭秋童的布陣很絕,弦術配合鐵騎無限沖陣,足以耗死絕大多數的入陣修行者。
除了武夫。
謝玄衣前踏一步,對準面前沖撞而來的戰馬,徑直揮出一拳!
“砰!”
這一拳打出。
戰馬頭顱寸寸炸裂,如西瓜一般迸碎!
殷紅血霧拋灑!
“砰砰砰!”
謝玄衣繼續揮拳,又有幾道身影炸開,這一次不再只是戰馬,還有上前拼殺的蒼字營鐵騎。
既然這些鐵騎悍不畏死,那么謝玄衣便直接送他們去死。
納蘭秋童當然不會介意。
她知道孟克儉正在觀戰,自己以弦術殺盡蒼字營斷腿戰馬,情有可原,可若是無緣無故殺了杜允忠精兵,戰后必遭問責,如今謝真替自己出手,那么便正好添一把火,這些鐵騎死在這里,正好可以用弦術縫補,繼續加入戰斗!
“殺!盡管殺!”
納蘭秋童神采飛揚,低聲喝道:“我要看看,你謝真到底有多少本事,有多少氣力!”
人力有時盡。
籠仙陣加持,弦術控制的人海戰術,幾乎無窮無盡!
如今謝真不動用飛劍之術,選擇以肉身入局,看似明智,但捶死一人,至少也需要耗費一縷力氣。
短短十數息。
便有數十鐵騎,前赴后繼圍了過去。
砰砰砰的血霧炸裂之聲不斷,謝玄衣每一拳打出,都會將一道身形打得血肉破碎。
此刻,外界的一切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謝玄衣臻入了前所未有的玄妙境界。
前世修劍。
他因為體魄不夠,無法修行第二條劍道。
這一世。
因為“不死泉”的造化,他終于修成了前世錯過的金身神胎……大月國一戰之后,謝玄衣想要以生之道則塑造神胎,配合劍氣洞天的滅之道則,以“武夫”和“劍仙”的兩重身份,踏入這只差毫厘的陰神之境!
可惜生之道則的修行,卻是遲遲無法推進。
鈞山說。
想要修行生之道則,就需要渡世救人。
這很合理。
世上的道法,若不修行,怎會精進?
前世自己以“滅之道則”殺了數之不清的邪祟,妖孽……
因此道則大成,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可這一世,生之道則的修行,卻是缺乏了這么一個條件。
如今這一戰,正是謝玄衣等待許久的一個契機。
他刻意忽略了沉疴的長鳴,徹底忘記了劍術的存在,選擇以自身體魄,去硬撼籠仙陣的弦術人海……
每一拳打出,竅穴內的元火都會震顫!
謝玄衣根本就沒有真正意義的學過拳法。
他對拳法的了解,大部分來源于蓮花峰的道藏,趙純陽強迫他練劍之時,也看看旁門左道,在當初謝玄衣的眼中,“煉體術”就是這么一個旁門左道,江湖上的廝殺伎倆,謝玄衣過目不忘,有了金身體魄,施展起來很是輕松。
再有就是前不久教導段照之時,他粗略翻看的忘憂島秘典……忘憂島主為了忽悠自家兒子練拳,將拳術融入了劍法之中,這秘典看似雞肋無用,但其實蘊藏著大成陽神境武夫的煉體心得。
雖然無法參悟真正的忘憂島煉體術,但那份精髓玄妙,謝玄衣還是能夠感應到的。
此刻。
他憑借著本能意境,不斷揮拳。
每一拳打出,都帶著一股“焚滅敵我”的氣勢。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圍繞著那把插入地面的傘劍踏步。
四面八方的鐵騎,刀兵,烈馬,仿佛都只是一個個等待打爆的拳樁……
“砰!”
“砰!”
金色元火在謝玄衣肌膚之上燃燒。
他忘記了一切。
眉心一縷雪白光華,閃爍著前所未有的盛芒!
納蘭秋童臉上的笑意逐漸僵硬了,片刻之后,她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在自己弦術操縱之下,這些倒下的兵卒可以站起,破碎的戰馬可以拼湊,只是它們的“殘骸”在與謝真對撞之后,已經不再完整!謝真的每一拳都極重,根本不會留下全尸!
“嘩啦啦……”
數十息沖鋒之后,整片火海,籠罩了一層層淡淡的猩紅之色。
濃郁的血氣,風吹不散,籠罩著整座棲霞山道。
弦術只能縫補,不能締造!
原先的兩匹戰馬,如今只能縫補成一匹!
那些兵卒,則更不必說——
而見鬼的是,那站在血海正中的黑衣少年,神情沒有絲毫疲倦,依舊一次接一次全力出拳!
觀戰至此,納蘭秋童已經感到了不對。
這謝真,與武宗佛門這種正統出身的煉體者不太一樣——
他的體魄雖然極其強悍,但其拳腳功夫并不能算頂尖,招式看似大開大合,但細節相當欠缺……這很像是江湖上廝殺的亡命徒,每一拳打出,都是舍身求死,要么對方死,要么自己死,這種打法固然蠻橫,可面對人海戰術,如何能夠持久?
這就是納蘭秋童此刻后背被汗水打濕的原因。
這世上的絕大多事,都要遵守天理。
修行者在籠仙陣內,面對人海戰術,要不了多久,就會元氣盡失。
即便是武夫,也會被耗干血氣,生機。
可謝真……幾乎快將半個蒼字營殺盡,氣血卻未見干枯之象!
這太不合理了。
這么打下去,難不成自己的“弦術”,還真的壓不死謝真一個圓滿金身?
“姓孟的,你還不出手!你究竟在等什么?!”
納蘭秋童忍不住傳音過去。
她望向山道一側,斷腸崖方向,籠仙陣落定之后,那邊便沒了動靜。
很顯然。
以孟克儉的性子,必定隱在山野深處,默默觀看著這場困獸之斗,此次棲霞山布局,師尊對自己極其信任,托付了極大權力,這一戰如今已經耗費了半個蒼字營,若是無法將謝真拿下……此事稟報上去,必定會讓師尊大失所望。
“納蘭姑娘,孟某記得開戰之前,有人刻意留下了警告,沒有命令,不要妄動,以免搶了軍功……”
斷腸崖深林中,傳來一道帶著戲謔之意的陰柔笑聲。
孟克儉雙手攏袖,老神在在,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他將神念籠罩在大陣上空,饒有興趣地觀看著這場愈發有趣的困斗,絲毫沒有要加入戰斗的意思。
“大褚風頭最盛的年輕天才。”
“謝玄衣的弟子。”
“天驕榜首。”
孟克儉忍不住感慨開口,而后笑著說道:“這謝真的人頭,得值多少軍功?這份便宜,著實太大,孟某還是不要染指為妙。如今有籠仙陣鎮壓,還有弦術加持,納蘭姑娘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這一戰……應當沒什么懸念吧?”
納蘭秋童神色陰沉,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這一戰,看似沒有懸念,仍然是自己占著上風。
但實際上,局勢已經一點一點,脫離了她的掌控。
納蘭秋童已經發現,自己弦術操縱的鐵騎,完全就是給謝真喂拳的樁子。
這家伙每一拳打出,看似都在傷害自身氣血,但只要眉心那縷雪白光華翻涌一下,氣血上的虧損,便會立馬補回……這種情況,納蘭秋童聞所未聞,打了近百息,沖鋒數十回合,謝真的拳法依舊粗糲,但冥冥之中已經有一股玄妙的意境誕生,繚繞在火海四周!
再打下去,這謝真怕不是要晉境了!
“納蘭姑娘,友情提醒。”
便在此時,孟克儉的微笑聲音再至:“這大褚謝真,參悟了不止一縷道則。除了他師尊傳下的‘滅之道則’,他還參悟了‘生之道則’……”
納蘭秋童神色更加陰沉。
生之道則?
怪不得謝真敢肉身入陣,怪不得他的每一拳,都如此慘烈。
原來是有這么一張底牌!
“姓孟的,你明知道謝真參悟了‘生之道則’,不提前說?”
納蘭秋童咬牙切齒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我用籠仙陣加弦術,給他喂拳?!”
“納蘭秋童,你身為棲霞山之戰的布局者,犯了輕敵之過,怎能怪罪他人?”
孟克儉嗤笑一聲,滿是不屑與輕蔑。
短暫的停頓了一剎。
“退一萬步……就算這謝真真的晉升了,那又如何?”
孟克儉面無表情說道:“他或許能夠捶殺你,但可惜,區區一個新晉陰神,無論如何也逃不脫本座的手掌。”
(明天中午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