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余燼  第九十一章 我有一劍,名為“滅”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作者:會摔跤的熊貓  書名:劍道余燼  更新時間:2025-02-19
 
虛空破碎,一座小山,連帶著方圓數十丈密林,都被夷為平地。

漫天灰塵散去。

剛剛刀罡與劍氣交撞之地,只剩一枚巨大凹坑,凹坑邊緣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息,黑衫碎片被風吹起,在空中燃燒,化為灰燼。

孟克儉持握著“闋吳刀”,保持戰斗狀態。

巨大的蛇身法相,懸在半空,寒氣籠罩成域,沒有絲毫要退散的意味……

他的神海也在燃燒。

法相神通施展起來,相當消耗元氣。

“出來吧。”

孟克儉面無表情,凝視煙塵籠罩的巨大凹坑。

他知道。

謝真沒那么容易死。

這是大穗劍宮年輕一代的最強弟子,即便用掉了趙純陽的“保命蓮花”,一定還有其他手段,再不濟也有“生之道則”支撐。

凹坑之中。

并沒有任何回應。

謝玄衣躺在凹坑之中,衣衫破碎,春風野草仍然死死攥在掌中,但卻沒有一絲一毫余力,將其催動。

他深吸一口氣,竭力調整著氣息。

這是自己重修第二世以來,傷得最重的一次。

孟克儉不愧是陳翀的“左膀右臂”,陰神中境的修行境界極其牢固,這已經不是洞天修士可以“搏殺”的對象了。

法相加持的一刀,已經可以碾殺陰神初階。

謝玄衣如今還“活”著,便已經算是一樁奇跡。

他閉上雙眼,默默感受著殘軀的狀況,這一刀下去,自己的五臟,肺腑,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蝕……陰神中境闋吳刀配合法相,在自己身軀內部肆虐縱橫,如果沒有猜錯,孟克儉的大道道意應該為刀罡附著了一層“蝕骨毒素”。

好在。

謝玄衣還有不死泉。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不死泉第一次被壓榨到這種程度。

謝玄衣丹田深處。

一股乳白色氣流,從不死泉眼流淌而出,不死泉水流過破碎的經脈,流過干涸的血液,圍繞著經絡竅穴翻滾,震顫出輕微的雷音,熄滅的元火在不死泉的加持下不至于就此熄滅。

謝玄衣攥住傘劍,艱難撐起身子。

他仰起頭來。

凹坑深處,映入一線天光。

煙塵被大風吹去。

孟克儉站在凹坑邊緣,蛇身法相籠罩,居高臨下,俯瞰著謝真。

謝玄衣則是平靜仰望著這位羽字營統領。

林間已無喊殺之聲。

羽字營的殘騎裂甲,已在剛剛那一刀下盡數死絕……

諷刺的是。

這些人,其實是死在孟克儉手中。

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大道。

想要得到,必先舍去。

煉體者需要千錘百煉,才能擁有不破金身,想要孕育神胎,便需吃上八十一難。

修行洞天者,所受苦難,絕不會少。

“法相”這門神通,演化異象,因人而異。

姜奇虎的法相,乃是一頭猛虎,因為姜家血脈之故,再加上他自小修行的觀想法,刀法,都與“虎形”有關,因此凝出這么一尊法相。這尊“法相”加持之下,他的刀法,大開大合,有進無退,符合“虎形”的意境。所謂相由心生,便是這個道理。

孟克儉的法相,乃是一尊“蛇人”。

陰祟,嗜血,冷漠。

這法相籠罩之域,但凡踏足,便會感到陰寒——

因為他所修行的觀想法,名為“血寒功”,這門觀想法可以讓修行者心湖平穩,陰神境前,幾乎不會出現心魔,更不會有神海紊亂的情況。

但代價就是,“冷血”。

若是割開孟克儉手腕,讓其鮮血灑出。

那么這些鮮血,落地便會凝結成冰。

“血寒功”讓孟克儉修行速度奇快無比,但也讓他在陰神境吃盡了苦頭,凝聚法相之際,“血寒功”的負面作用開始展現,因為洞天境缺少了直面心魔的經驗,他在凝聚法相之時,不止一次失敗。

到了后面,凝聚法相一事,便成為了他的心魔。

再后來,孟克儉拜入陳翀麾下,這最艱難的法相修行部分,由陳翀指點,終于攻克……

他凝聚了屬于自己的“法相”,但在全力廝殺之時,仍然有失控風險。

“蛇人”嗜殺。

一旦聞到血腥氣息,很可能會陷入瘋狂。

如果說,這一境武夫要降服心猿,平定神胎。

孟克儉所要做的,便是壓制“蛇人”,保持冷靜。

很顯然。

他失敗了。

羽字營親衛,死在了蛇人法相的刀氣之下。

孟克儉臉上沒有痛苦,只有冷漠,他站在凹坑邊緣,輕輕一嗅,空氣之中彌漫著前所未有的芳香,那尊法相緩緩盤旋長身,換了一個姿勢,趴伏在地面,伸出舌信,舔了舔地上灑落的一滴金色血滴。

謝真的血,比他聞過的所有人都要更香。

這鮮血,如同一枚珍果,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讓人止不住想要盡數啃食。

孟克儉深吸一口氣,取出鐵令,對著不遠處即將趕來支援的鐵騎傳出神念。

“所有人,沒有我命令,不得踏入此域!”

他很清楚。

這前所未有的芳香血氣,已經徹底刺激了蛇人法相,自己距離“失控”只差一線之隔。

如果這些鐵騎再趕過來,即便謝真手下留情,他們也會死在自己刀下。

趁著唯一的理智還在。

孟克儉唯一能做的,便是讓這些人離自己遠一些。

今日這一戰,他該只身赴會的。

“還有多久?”

謝玄衣搖搖晃晃,站起身子。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去神念,詢問小荒山的傳送陣符,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等了十息,沒有回應。

正當謝玄衣準備攥攏傘劍,準備再次提起一口氣時。

第十一息。

鄧白漪的聲音及時傳來。

“傳送陣符已經搭乘了九成,只剩下最后一張‘終點陣符’。”

鄧白漪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她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傳送陣符搭建完畢,這一炷半香的時間,鄧白漪耗去了大量心力,直至此刻符陣搭建完成,她也不敢松懈,神念不斷在一張張符箓中掠行,復查,檢驗。

謝玄衣垂下眼眸,再次問道:“密云呢?”

鄧白漪怔了一下,她連忙挪首,看到了簸坐在大石旁,神色專注的小沙彌。

“他在……刻最后的符……”

鄧白漪嘴唇干枯,聲音也顯得異常沙啞。

沒有人知道。

這個瘋狂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一個根本就不懂符道的人,難道還真可以刻出通向“安全處”的陣符?

正如謝真所說。

他們已別無選擇,唯有賭上一把。

“好。”

得到了這個回答。

謝玄衣只是輕聲地應了一道。

而后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自己眉心位置。

“嗤嗤嗤。”

滅之道則的氣息開始暴漲,這縷道則早在大月國就可以完美,但謝玄衣始終將其壓在九成……再繼續暴漲下去,滅之道則就可能無法壓制,徹底“圓滿”,結成“完整道境”。

謝玄衣不愿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他想要做的,是在洞天境,將生滅兩道則都掌握!一舉踏入陰神!

但……世上沒有圓滿之事。

不廝殺,不寸進。

生之道則的參悟始終卡在瓶頸位置。

唯有生死之戰,才能刺激“道則”,可如今自己已沒了更多選擇,只能讓“滅之道則”跨過那條危險界限,繼續成長。

一道道漆黑雷霆!

在凹坑之中閃逝,噼啪作響!

“想要結締‘道境’,晉升陰神?”

孟克儉瞇起雙眼,止不住笑出聲來,他見過無數天才,生死戰前,臨陣突破。

可陰神境,哪是那么好破的?

除了轉世陽神,有幾人能夠做到,陰神境前,臨門一腳,想破便破?

下一剎。

孟克儉的笑意便驟然凝滯。

他感受到了一縷危險氣息,在心湖之中蔓延,只見那滅之道則的攀升氣息如決堤大壩,層層攀升,竟然是在數息之內,就有了結締“完整道境”的跡象!

“怎么可能?”

孟克儉神色愣住。

以謝真的境界,若是以“滅之道則”入道,凝結完整道境,很有可能直接就能和一位陰神五境修士廝殺!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死!”

孟克儉神念一動。

那巍峨法相瞬間動了,巨大蛇靈持握“闋吳刀”一刀斬下,直接對準滅之道則的“道境”斬下!

“轟隆隆隆——”

漆黑雷霆被刀罡蠻橫撕碎。

這一刀,劈砍在滅之道則凝聚的圓罩之上!

凹坑底部,仿佛被人敲響了黃鐘大呂!

渾厚之音,鼓蕩傳出數里!

謝玄衣被砸地幾乎跪地,他悶哼一聲,神色蒼白,抬起雙手,飛快結印。

望著那極具壓迫感的巨大蛇人法相,他不再壓境,而是徹底放開手腳,以放開枷鎖的“滅之道則”強行硬撼!

無數漆黑小劍,自謝玄衣背后疾射而出!

“珰珰珰珰!”

蛇人法相被飛劍洞穿,轉瞬恢復。

法相與宿主心神相連,法相受損,只需要宿主花費元氣即可——

孟克儉神色蒼白三分,強行驅動法相繼續前進!

蛇人怒吼著將長刀刺入滅之道則圓罩之內,刀尖寸寸前進,兩股道則,在此刻廝殺,消磨!

謝玄衣唇角溢出鮮血。

他死死盯著那愈發接近自己眉心的刀氣。

孟克儉的“道則”,果然與“腐蝕”有關,這刀罡侵蝕著自己的肌膚,血肉,乃至心湖……

尚未大成的“滅之道則”,無法與孟克儉的完整道境抗衡。

刀罡就這么一點一點,刺入滅之道則搭建的領域。

最終。

闋吳刀刺入謝玄衣肩頭,長刀刀尖輕松割開金剛肌膚!

“嗤嗤”的血肉消融之聲在凹坑底部響起。

謝玄衣神色慘敗,他忍受著這蝕骨酷刑,想要繼續完成“滅之道則”的凝聚,但因為闋吳刀的影響,滅之道則的“晉升”,被迫卡在了最后一點!

“恩公!陣符刻好了!”

便在此時。

一道意氣飛揚的稚嫩聲音傳入心湖。

謝玄衣艱難無比地緩緩抬頭,望向小荒山方向,在道門陣霧籠罩掩護之下,被自己拖住的孟克儉,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座傳送符陣已然成型……在沅州鐵騎的情報中,梵音寺使團所有人的情報一應俱全,最需要注意的三人,便是妙真,鈞山,和自己。鄧白漪和密云一個是入世未深的初階修行者,另外一個則是徹徹底底的“年幼稚童”,這兩人聲音小,本事更小。

即便是陳翀也不可能料到,兩人能夠在層層鐵騎包裹下,造出一座逃離魔掌的“星火門戶”。

“開陣……”

謝玄衣聲音嘶啞,傳出神念。

“現在開陣?”

鄧白漪焦急困惑道:“你怎么辦,你來得及入陣嗎?!”

她站在山頂,在符箓遮掩下,死死凝視著遠方的戰場,濃煙翻滾,煞氣彌漫。

孟克儉那尊蛇人法相的恐怖威壓,隔著數里都能感受到!

雖然不清楚具體戰況。

但謝真的聲音,已經證明了這一戰的慘烈。

“鄧白漪,聽我說——”

謝玄衣并沒有回答鄧白漪的問題。

他沉聲念了一句鄧白漪的名字,而后閉上雙眼,幽幽吐出一口濁氣。

闋吳刀的蝕骨劇痛,讓謝玄衣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低眉緩緩說道:“接下來開陣的氣息,我和孟克儉都能感受到,所以……你記得在終點陣符中設下‘自毀’的銘刻,讓這座‘傳送符陣’,在開陣之后,五息內自行破碎。”

說完這句話。

謝玄衣便不再以心湖與鄧白漪密云聯系。

他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闋吳刀,蛇人,孟克儉身上。

寶器,法相,修士。

三位一體。

源源不斷的道境,通過法相,注入長刀,再注入自己身體之中。

這仿佛形成了一道橋梁。

但……

橋梁,往往是雙向的。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

他將手掌抬起,攥住了那把附著著“蝕骨道境”的長刀之上,刺耳的血肉消融之聲響起,生之道則的修復速度,已經無法趕上這血肉的磨損速度。

孟克儉漠然注視著這一幕,他能感受到,眼前這黑衫少年的生命力正在飛快流逝。

如果沒有意外。

那么這一戰……勝負,生死,都快要分出了。

下一刻。

一道很輕的笑聲在凹坑之中響起。

“……我有一劍。”

“名為‘滅’。”

孟克儉瞳孔驟然收縮。

“轟!”

謝玄衣撤去了籠罩周身的滅之道則,放棄了所有防御,任憑孟克儉的道境全面侵入自己肌膚,心神。他將所有滅之道則盡數聚在掌心位置,而后對準闋吳刀,毫無保留地噴薄爆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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