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余燼  第二十章 病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作者:會摔跤的熊貓  書名:劍道余燼  更新時間:2025-02-22
 
大殿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在看著周至仁。

而周至仁則是平靜看著謝玄衣。

“周山主。”

一位真隱峰客卿低聲咳嗽了兩下,環顧四周,站出來打圓場:“我們都知道,您是為小謝考慮……但皇城那邊已經出了圣詔,公開違抗,恐怕不太好吧?”

“沒什么不好。”

周至仁淡淡道:“十年前的北海,已經出現過一次悲劇。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悲劇上演,難道你想看著謝真在南疆遇害么?”

“……應該不至于吧。”

那位客卿有些尷尬,小聲嘀咕了兩句,默默坐了下去。

十年前。

大穗劍宮封山決策落定之前。

諸峰長老,因為謝玄衣之事,吵得紛紛揚揚,不可開交。

有激進主戰派,主張在北海布下劍陣,支援謝玄衣,順便將陰山邪修一網打盡!

也有怯戰派,提出以大局為重,不可與皇族產生正面沖突!

大穗劍宮雖然以謝玄衣為榮。

但大穗劍宮……卻也不只是為了這一人而活。

這個龐大宗門的背后,還有許多依附而生的小宗門,小世家。

謝玄衣揉了揉眉心。

他也沒想到,這“慶功宴”開到一半,大師兄會來。

大師兄行事風格,還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這是準備把自己扣在劍宮?

“我的確去皇城有要事。”

謝玄衣苦笑一聲,他知道以周至仁的性格,硬碰硬可不會讓對方退步。

“要事?”

周至仁面色毫無波瀾:“何等要事,說出來聽聽……如果你給不出一個足夠令我信服的理由,宴席之后,便跟我回小舂山吧。至于皇城圣詔那邊的壓力,不必擔心,劍宮自會替你解決。”

便在此時。

謝玄衣心湖沒來由地輕輕震顫了一下。

幾乎是同一時刻,遠方山頂,響起馭劍之聲。

一位真隱峰弟子,氣喘吁吁來至主殿,低聲道:“報!山外有人求見!”

“……哦?”

幾位主殿長老對視一眼,神色有些詫異。

已經入夜,這種時刻,一般不會有人求見。

而且真隱峰正在舉辦慶宴……正是喜慶熱鬧的時候,來訪者若是等閑之輩,也會由其他弟子處理。

“誰?”

周至仁皺了皺眉,回頭望向那位弟子。

“大褚皇城黑鱗衛,桑正。”

不等那位弟子開口。

一道披掛漆黑鱗甲的高大身影,緩緩步入大殿之中,劍氣奏樂再度停歇,眾人神色微妙,看著這位專門侍奉書樓主人的九鱗黑鱗衛,如果來者是他……那么倒是合乎情理了,大穗劍宮封山期間,唯獨書樓常年保持書信來往,陳鏡玄與謝玄衣交情匪淺,姜奇虎和姜妙音更是親生姐弟,唯有書樓來人,才不會被劍宮弟子拒之門外。

“桑護衛?”

謝玄衣也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書樓來人如此巧合。

而且……看桑正凝重神色,似乎還真有要事稟告。

“小謝山主,可否方便出來談話?”

桑正低聲開口。

謝玄衣有些無奈,望向周至仁。

周至仁皺了皺眉。

“這位便是小舂山的周山主吧?”桑正對周至仁行了一禮,柔聲道:“如若周山主愿意,也可來此挪步。”

說罷,桑正便離開主殿。

兩縷劍氣緊隨其后。

大殿眾人面面相覷,最重要的主角不在了,這場酒宴還要不要繼續?

目送周至仁遠去,等了片刻,都沒有返回動靜。

司齊心底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

“愣著干嘛——”

他敲了敲桌案,看著四周坐立不安的客卿長老,低聲笑道:“繼續喝啊!反正罰銀是逃不掉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接著奏樂接著舞!”

桑正離了真隱峰,一路直奔大穗劍宮山門處行進,腳步極快,隱成虹光。

山門外,負責接待的幾位弟子神情緊張。

不遠處,就是一座從皇城洞開的星火門戶,這扇傳送門戶開啟一次,需要耗費大量元石,價值不菲,通常情況下,只有緊急情況才會使用。

“這是怎么了?”

謝玄衣看到這一幕,心底咯噔一聲。

桑正嘆了一聲,環顧一圈,欲言又止。

周至仁立刻會意。

他拂了拂袖,對幾位弟子低聲吩咐道:“好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看守山門的弟子得令離去。

桑正取出一張隔音符箓,低聲道:“恕桑正無法在大殿明說……國師大人病了。”

“病了?”

謝玄衣怔住。

周至仁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怪不得這幾日,如意令沒有動靜。”

謝玄衣皺眉道:“江寧那件事風波平息之后,書樓遲遲沒有消息……他怎么就病了,病況如何?”

“卑職也不太清楚。”

桑正苦笑道:“或許近日太過勞累所致……國師大人這幾日臥榻在床,除卻姜大人,其他人等一概不見。今兒忽然傳了訊令,想見小謝山主一面。”

“怎么回事?”

謝玄衣神色古怪道:“說得跟臨死遺言似的……”

“不可胡言。”

周至仁低聲呵斥,輕輕嘆道:“小國師日理萬機,何等辛苦?監天者一脈,夜觀星象,日操國事……但凡卦算,都以命數做幺……”

說到這。

周至仁換了一副溫和面容,緩緩問道:“桑護衛,你家主人現在病癥如何,是否需要靈丹?小舂山常年煉藥,如若方便,我隨你去一趟皇城,親自開爐鑄丹。”

“周山主好意,桑正替先生心領了。”

桑正恭敬道:“先生如今只想見小謝山主……提前交代過,不必麻煩劍宮其他大人。”

此言一出。

山門氛圍便變得古怪起來。

謝玄衣看著周至仁,露出一副“這該如何是好”的神情。

周至仁也很無奈。

這叫什么事?

前腳他剛剛當著真隱峰眾人放出話,不讓謝真離開大穗劍宮。

后腳,書樓黑鱗衛便抵臨山門。

而且……桑正給出了一個他根本無法拒絕的理由。

小國師病重,想見謝真一面。

這叫他如何開口阻攔?

“既如此……”

周至仁猶豫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枚丹匣,無可奈何道:“小謝,你便隨桑護衛一同前去書樓,替我看看陳先生……帶上這枚‘定魂丹’。”

“這可是好寶貝。”

謝玄衣看著丹匣,輕笑道:“九品靈丹,可平定心湖,肅清雜念。”

“算不得什么寶貝。”

周至仁搖搖頭,道:“如果有用,傳訊于我,我再去煉制。”

“事不宜遲,傳送陣紋快到時辰了。”

桑正低聲提醒:“小謝山主……咱們現在就出發吧?”

踏入星火門戶,傳送陣紋一陣扭曲。

熟悉的淡淡檀香涌入口鼻。

一步踏出,虛空如鏡面破碎,謝玄衣已然來到皇城之中,這扇傳送門戶就開在書樓正前不遠。

謝玄衣一眼就看到了抱著長刀坐在書樓門前的姜奇虎。

“姜大人。”

謝玄衣走上前去,打了個招呼:“你怎在此守夜?”

“先生臥榻,我心神難寧,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此守夜了。”

姜奇虎神色有些蒼白,看得出來,這段時日沒少操心。

他瞥了眼門戶那端。

桑正將人送到,沒有過多停留,化為黑影,就此離去。

書樓門外,便只剩姜奇虎和謝玄衣二人。

“小謝兄弟。”

姜奇虎緩緩站起身子,壓低聲音問道:“你可知道……我前幾日看到了誰?”

“誰?”

謝玄衣挑了挑眉。

“唐鳳書!”

即便此地沒人,但姜奇虎還是選擇了以神念傳音的方式告知。

謝玄衣神色詫異。

唐鳳書?

如果他這邊消息屬實,唐鳳書應當是被壓在道門后山才對,崇龕大真人會好心把她放出來?

“是不是很離譜?”

姜奇虎神色復雜,將那一日的情況如實告知。

他長嘆一聲,語氣苦惱道:“我本以為這是好事兒……那一日撞破唐齋主和先生的會面之后,我還約了百煌一同飲酒。可沒想到,第二日起,先生便臥榻不起,好似生了一場重病,我從沒見過先生這般模樣,不言不語,不飲不宿。”

笨虎懊惱問道:“你說,這唐齋主到底是對先生說什么了,讓先生如此傷心,難過?”

謝玄衣聞言,也是陷入沉默。

許久之后。

他拍了拍笨虎肩頭,低聲道:“別去想那些,好好休息吧,此地有我。”

“……嗯。”

姜奇虎輕輕吸了一口氣。

雖與謝真認識不久,但不知為何,他心底就是相信這個年輕人。

這幾日先生臥榻。

除了自己,其他人等一概不見。

唯一想見的,只有謝真。

想來……

先生的病,謝真應該有辦法吧?

姜奇虎不愿離開,依舊抱著長刀,坐在書樓前守夜。

謝玄衣推開木門,踏入這座曾經金線纏繞,倒映天光的神圣之地。渾圓儀的金線依舊繚繞盤踞,但卻少了幾分光彩,整座書樓都顯得陰暗壓抑了許多……燭火搖曳,這座四季如春的書樓此刻顯得有些冰冷,紅爐里的焰火干癟跳動著。

看上去,書樓主人似乎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謝玄衣站在金線編織的屏風前。

他隔著屏風望去。

屏風那邊,半倚著一個枯瘦身影,似乎正在看書。

紙張翻動聲音,在偌大書樓中沙沙回響。

“謝了。”

謝玄衣盤膝坐下,坐在屏風前,他瞥了眼青玉案,這里擺著一碟果盤。謝玄衣沒和陳鏡玄客氣,直接捻了一枚圓潤飽滿的紅棗,啃了一大口,聲音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怎么知道,今夜大穗劍宮會有這么一出戲碼?”

如果不是陳鏡玄派人。

那么他大概會被扣在劍宮。

雖然最終結局還是能走,但難免要橫生許多麻煩。

“你在說什么?”

陳鏡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茫:“大穗劍宮今夜什么戲碼?”

“差不多得了。”

謝玄衣忍不住笑了:“這種事情,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么?我師兄今夜要把我壓在劍宮,你能不知情?”

“只是巧合。”

陳鏡玄低聲道:“我只是單純想見你。”

“別裝了。”

謝玄衣淡淡道:“騙騙那頭笨虎還行,騙我還不夠。”

屏風后面一陣沉默。

謝玄衣啃完紅棗,拍了拍手掌,風輕云淡說道:“我相信這世上的確存在‘巧合’,可我不相信,這種‘巧合’會出現在監天者這里。”

“哦?”

屏風后,只是輕描淡寫地傳出這么一個字。

那個枯瘦身影。

緩緩抬起頭。

就這么隔著屏風,注視著謝玄衣,仿佛在等待著后續。

“你想聽聽我這么說的原因?”

謝玄衣輕笑道:“其實沒那么多原因,我和你不太一樣,我做事不太講究證據,我更相信心湖的第一直覺。”

“有些時候,心湖未必準確。”

屏風后傳出幽幽之聲:“你剛剛……應該看見守在門外的奇虎了。”

“姜奇虎都對我說了。”

謝玄衣笑道:“前幾天唐鳳書出現了,她來找你了。”

不等陳鏡玄開口。

謝玄衣摩挲下巴,緩緩說道:“按理來說,小國師和道門齋主的故事走到了盡頭……某人理所應當黯然,理所應當大病一場,甚至臥榻在床。這應該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但我偏偏不這么認為。”

屏風那邊再度沉默。

“以我對你的了解。”

謝玄衣淡淡道:“這幾日的‘臥病在榻’只是借口。你根本就沒病。”

謝玄衣上前一步,伸出手掌,輕輕按在屏風上。

姜奇虎平日來見先生,都不敢靠近太多,生怕擾了先生休息。

更不用說越過屏風。

此刻,編織屏風的萬千金線被劍氣一寸寸撕裂。

“嘶啦。”

謝玄衣撕開屏風,再度踏出一步。

他看到了屏風后的陳鏡玄。

小國師的面色一如既往地蒼白,但他的確沒有生病,此刻他正斜臥在金線編織的床榻之上,天命金線捧著那本傳遍皇城南北的愛情故事緩緩翻頁,在他掌中,還握著一枚啃去半邊的蘋果。

“……好吧。”

陳鏡玄抬起頭來,眼中多少有些無奈:“謝玄衣,果然還是瞞不過你。所以你真的只是憑借感覺猜到了真相,還是說哪里出現了問題?”

“大部分憑感覺。”

謝玄衣微笑道:“不過你確實犯了一個錯,見我之前,你不該拿走這枚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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