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非常詫異地看著突然來找他的鄔馳。
他跟陳思琦吃了晚飯,準備晚上在房子里一起看一部電影,再出去散散步呢。
結果,門鈴響了。
鄔馳一身既興奮又疲憊的狀態,像個風塵仆仆的馬拉松選手。
“陸總,我有事找你。”
陸嚴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幾個小時前才剛見過。
有事找他,為什么不早點說?
當鄔馳坐下來,以一種興奮的、接近手舞足蹈般的四肢動作把他對劇本的新想法,對孔繁宇和江月的新想法說出來以后,陸嚴河就明白了。
“這個時候改劇本……”
陸嚴河露出了幾分詫異和猶豫之色。
陳思琦倒來了兩杯果汁,給他們面前放上,自己在一旁坐下,面前是她的保溫杯。
鄔馳:“我知道,這么做……問題可能很大,但劇本這么改,基本上在拍攝方案上不會有什么大的調整,我不會超期的,我只是把孔繁宇和江月的戲做一些調整,再加幾場戲。這樣改動,這部戲會更好。”
“鄔導,你能告訴我,這部電影,你為什么一定要在開拍以后,對劇本做這么大的調整嗎?”陸嚴河說,“江月所演的那個角色,本身是孔繁宇喜歡的、動心的一個女生,但是,她的存在本身對于孔繁宇來說,只是一個意象,一個每個男孩少年時期都會有的意象,至少我是這么理解這個角色的。”
“但這樣太俗了。”鄔馳說,“我今天看到孔繁宇和江月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嗆的時候,我突然就豁然開朗了,我不想讓這部電影拍成一個千篇一律的、少年成長的那種電影,不是非要經歷一段沒有結果的暗戀才能成長,一個中二的、熱血的、腦子有點白癡的男孩,也能快樂的、搞笑的、跟人打打鬧鬧地經歷一段青春,不需要那些沉痛的反轉,我就想拍一部鬧轟轟的電影,從小浮夸到尾,不是那么多人的成長都有那么多陣痛。”
“那你當時為什么會那么寫?”
“因為……”鄔馳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看很多電影都是那樣,男主角總要經歷一些感情上的失敗、家庭上的變故,才能有蛻變,有成長。”
“那你這么改動以后,這部電影其他部分是不是也要改?他爸媽離婚呢?學校要把他開除呢?”
“把離婚改成吵架,拍成那種雞毛蒜皮的、偏向于搞笑的,到最后離婚的時候,是一種每個人都會覺得解脫了、清靜了的感覺。”鄔馳說,“學校要開除他也是,我……我想加一場戲,他見義勇為的戲,在學校即將開除他的時候,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要給他送見義勇為的錦旗,然后學校就馬上改變了主意,開始把他視為三好學生,大加夸獎。”
“這不是變得挺有諷刺感的?”
“是,但重點肯定不在對學校領導嘴臉的諷刺上,而是一種荒誕。”鄔馳說,“重點是通過孔繁宇經歷的這一系列的雞飛狗跳的事情,去拍一種男孩的、一種對人生罵呸的意氣。”
“這么做的話,可能會有很多人罵你這部電影,不現實,很虛浮。”
鄔馳沉默了兩秒,說:“但我覺得,拍電影就是一個‘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的東西,我好不容易有機會拍一部電影,我不知道拍完這部電影之后,我還有沒有機會拍另一部電影,所以,至少這部電影,我想拍一點真正我自己想拍的東西,以前我沒有想清楚,今天我想到了。”
陸嚴河和陳思琦對視了一眼。
陳思琦看到陸嚴河這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態度松動了。
“你應該知道,雖然很多導演在成名之后,都說過他們過去有很多特別傳奇的、比如臨時改劇本、比如換演員,比如戲拍到一半沒錢了只能賣房子自己拍,最后仍然成功了。但這都是成功者的故事,大部分的時候,沒有辦法按照計劃來拍攝的電影,就是因為導演沒有這個掌控能力,也是因為導演太跳脫,把電影玩砸了,最后拍出來的東西,只感動自己。”
“我知道。”鄔馳點頭。
“如果我說,這部電影要是超支了,超支的費用,我們靈河一分錢不會給你多出,需要你自己拿錢來填,而無論你填多少錢,這部電影的投資份額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你的片酬不會有任何增加,你也愿意嗎?”陸嚴河問。
鄔馳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愿意。”鄔馳說,“陸總,講實話,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有機會拍電影,你能拿出兩百萬來支持我拍這個電影,我很感謝。以前我這個劇本甚至去求別人投六十萬給我拍,別人都不愿意。”
陸嚴河:“我喜歡你劇本里面那種現在華語青春電影里面看不到的那種真正中二熱血的東西,我也喜歡你剪片子的風格,視角和節奏都獨樹一幟,特別有運動感。但是,我坦白跟你說,如果你這部電影失敗了,下一部我編劇的電影,就不會考慮你來做導演了。”
鄔馳一愣。
“本來,有一部我編劇的電影,是想要等你拍完這部電影以后,請你來執導的。”陸嚴河直言,“這部電影的拍攝,只是為了讓你積累執導經驗。”
鄔馳露出震驚之色。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你也還是想要改這個劇本嗎?”
“如果這部劇本我按照之前的劇本拍,還是失敗了,那我還有機會執導你說的下一部電影嗎?”
“沒有。”陸嚴河搖頭。
鄔馳說:“那我還是想要改劇本,知道了這部電影怎么拍可以更好以后,讓我再按照之前的想法去拍,我怎么都覺得別扭。”
“好。”陸嚴河點頭。
“嗯?”鄔馳一愣。
陸嚴河:“那你就去改吧。”
鄔馳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喜的表情。
“真的嗎?”
“真的。”陸嚴河點頭,“鄔導,我其實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有拍電影的才華,這是我們之前都看出來的,但是畢竟拍電影是一個需要大額投入的行業,我們也沒有辦法一次次地拿錢去給你做實驗,所以,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好。”鄔馳點頭。
鄔馳說:“我會全力以赴去拍這部電影的。”
陸嚴河點點頭。
把鄔馳送走,陳思琦笑著看他。
“所以說,不是只有文藝片導演才那么任性哦?”
“用文藝片和商業片來區分電影類型,已經過時了。”陸嚴河說,“我現在覺得,電影其實分為作者型電影和非作者型電影,商業片也可以很作者風格,文藝片也可以拍得很模式化。”
“你覺得鄔馳是一個很有他個人風格的導演?”
“你看現在的華語電影,有誰像他剛才說的那樣,這么去理解一部電影。”
“今年的電影市場這么不好,我自己的理解,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電影公司覺得他們絞盡腦汁拍了各種創新的題材、創意的視角,甚至是獵奇的領域,理應吸引到很多的觀眾愿意去看電影才對,結果事與愿違,是因為,再獵奇、創新、創意的東西,如果還是那一批人來拍,就跟做菜一樣,你一個東北人做湘菜,做出來的也是東北味的湘菜。”
陳思琦噗嗤一聲笑了。
“電影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給大家帶來新的感受了,題材不一樣,東西卻是大同小異的。”陸嚴河說,“看起來長得各種各樣,吃完之后,發現原材料都是一個東西。”
鄔馳說的,卻是一種跟現在電影界對電影的主流理解很不一樣的東西。
不寫實,中二浮夸到底,吵鬧,沒有什么青春期陣痛,也不做經典的“三段論”,搞反轉。
陸嚴河腦海中想到的,是自己穿越過來之前,很小的時候看過的一部老電影,一個被名字耽誤了的電影。
《初戀這首情歌》。
那就是一個完全不主流的電影,但是看到最后結尾的時候,陸嚴河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激動、戰栗,即使知道自己現實中絕對不會跟著他們坐上那條小船,但是在精神世界里,他跟著他們一起坐上去了。
那是一種精神層次的共鳴和戰栗。
電影,就是現實中站在安全的距離,在精神世界里冒險、體驗、共鳴。
陳思琦:“可是鄔馳未必有能力去實現他想的東西。”
“但是,他打動了我。”陸嚴河說,“我知道,如果真的從概率上來說,他這么搞,失敗的概率很大,但是,搞創作的,我還是堅持一件事。”
“什么事?”
“不看成功率,看人。不信既往經驗,信自己內心的感受。”陸嚴河說,“創作到底能不能成功,真的總結不出規律。現實就是努力未必被認可,信手涂鴉卻也能一夜爆紅,敷衍了事的東西迎上了風口也能起飛,好的東西可能要經歷歲月才能歷久彌新,那我們唯一能信的就是自己的感受。”
陳思琦:“好吧。”
“雖然我還是覺得這不是一個創作者可以隨便更改拍攝計劃的理由,但你有句話說服了我,我們唯一能信的就是自己的感受。”陳思琦說,“既然這樣,那要是真超支了怎么辦?真讓他自己墊錢嗎?”
陸嚴河:“看他拍得怎么樣?要是拍出來的東西,我覺得好,那就追加投資,要是真……看走了眼,他只是說得好聽,那就讓這一次拍攝打水漂吧,停拍算了。”
陳思琦:“嗯,那你其實還是理智的。”
“可別這么說,我太不理智了。”陸嚴河笑著嘆了口氣,“梓妍姐肯定要罵我了。”
“梓妍姐才不會罵你。”陳思琦說,“現在梓妍姐對于你的每一個選擇、每一個決定,都會非常認真地琢磨、研究,你為什么會是這樣,會反思她有什么沒有想到的。”
“不會吧?”
“你低估了你現在對梓妍姐的影響。”陳思琦說。
《大海啊我呸》突然決定要臨時改劇本的事情,竟然得到了陸嚴河的同意。
李超很幻滅。
靈河的人也很幻滅。
為什么會同意呢?
每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是鄔馳之前表現出來的才華太多了,讓陸嚴河覺得鄔馳真的未來前途無量,所以無條件地信任他?還是鄔馳曾經救過陸嚴河的命?
整個《大海啊我呸》劇組,都沉浸在一股濃濃的、難以置信的氣氛之中。
但是,鄔馳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當天晚上就把劇本給改了出來。
第二天,鄔馳把改好的劇本給了李超,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實在頂不住了,拉開了行軍床,現場用毯子一蓋,直接睡了。
而跟各部門打交道、溝通,現場拍攝的執行,都有更多的部分交給了李超,成了李超的工作。
李超本身就是這部電影的副導演,他被安排這些工作也是理所當然——甚至,某種意義上,李超還得感謝他老師把這么多實際操作的機會給了他。一個導演,能真正上手執導的機會,實在太少了。
一直到早上十一點。
鄔馳才睜開眼睛。
他整個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氣若游絲地坐了起來。
人還沒有真的清醒過來呢,突然,一個女生就沖到了他的面前。
“鄔導!”
是這部電影的女一號,劉觀纖。
鄔馳被她喊了一嗓子,人都是懵的,“啊?”
劉觀纖眼眶通紅,握緊了拳頭,說:“你要刪我的戲嗎?你要讓江月做女一號嗎?”
鄔馳:“什么玩意兒?”
劉觀纖說:“大家都說,你改了劇本,把我改成女二號了!你怎么能這么做?你這是在騙我,要是一開始你讓我演的是女二號,我才不會接這部戲!”
劉觀一邊控訴,一邊流眼淚。
周圍有人在看著。
鄔馳站起來,撓了撓他亂糟糟的頭發。
“不是,誰說要刪你戲了啊。”鄔馳皺著眉,說:“我是改了劇本,改的是江月這個角色的人設,又不是別的。”
劉觀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問:“真的嗎?我還是女一號嗎?”
“是啊。”鄔馳說。
劉觀纖眼淚停了,哽咽,說:“那好吧。”
她轉身走了。
鄔馳感覺眼前的世界都仿佛在發虛。
李超跑過來了。
“老師。”
“喔,超啊——”鄔馳抬起兩只手,抓住李超的肩膀。
“讓我扶會兒。”
李超詫異地看著他的老師。
“老師,你怎么了?”
“我覺得我兩條腿發軟啊。”
“緩一緩,緩一緩。”李超趕緊扶住鄔馳的肩膀。
“上午的戲拍了嗎?”
“正常拍著呢。”李超點頭。
鄔馳放了心。
“誰在散播謠言,說我要把劉觀纖的戲給刪了?”
“沒有啊,我沒有這么說,但很多人知道你改了劇本的事情了,可能有人造謠吧。”
“這他媽的長了張破嘴呢。”鄔馳唉喲一聲,“頭疼。”
“要不您再歇歇?”
“不行,不能歇了,得趕緊弄了,要不然這部戲沒有按時拍完,得我自己掏腰包貼錢啊。”鄔馳一提起這件事,嘴都在哆嗦。
李超:“……”
“先去看看你拍的。”
半個小時以后,鄔馳坐在機房里,半晌沒有出聲。
李超略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老師,怎么樣?”
剛才他們迅速地看了一些李超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拍的東西。
李超也不知道自己拍的這些怎么樣。
雖然在他自己看來,覺得自己拍的比老師的并不差。
現場那些技術部門的人都說他說的話,他們更聽得懂。
“還不錯啊。”鄔馳點頭,“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李超松了口氣。
鄔馳:“能用。”
李超嘿嘿笑了一下。
“這樣,后面這些戲——”鄔馳猶豫地停頓了一下。
李超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鄔馳說:“你比我會溝通,你知道我想要把這部電影拍成什么樣子,你以后負責去跟各個部門的人溝通。”
李超點頭:“行。”
鄔馳:“這部電影我得先拿已經拍好的素材,剪出一個三五分鐘的片段來,要不然我感覺他們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一個什么樣的風格,總還是拿常規的拍攝方案來給我選。”
李超:“其實我也是這么感覺的,老師,但是,靈河幫我們介紹的這些人,技術都還是挺硬的,你看這兩場戲,我把你的想法跟他們說清楚以后,他們也馬上就能夠找到可以實際拍攝出想要效果的方案。”
鄔馳:“這畢竟是靈河,陸嚴河他對人的要求就是你要有真東西。”
李超:“嗯。”
他心中默默想,但是他竟然同意你改劇本……
光是這件事,李超就覺得,陸嚴河這個人其實也沒有那么穩妥。
鄔馳:“下午沒有江月的戲吧?”
“沒有,你不是說,江月的戲全部都往后挪嗎?”李超說。
鄔馳點頭。
“那你讓江月來我這里,讓她按照我改好的劇本,試著給我演一下,我要看一下效果。”鄔馳說。
“行,我去跟她經紀人說。”
整整一個上午,不知道多少人來恭喜江月,她進組第二天突然就變成女主角了。
江月自己人都是懵的。
她不斷地問沈以橙。
“這是真的嗎?”
“他們是不是在逗我呢?”
“我真的能演女主角了?”
“啊?那我是不是重新背詞啊?”
情況都還沒有搞清楚。
沈以橙說:“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才通知我們,你的戲先暫時都不拍了,我還緊張了一個晚上,以為他們不要你這個角色了,要把你開除。”
“啊?你還這么想的嗎?”江月一愣。
“那你怎么想的?”
“我以為就是拍攝方案有調整啊,讓我后面再拍,我還以為是導演對我不滿意,讓我再多練習一下呢。”
“挺樂觀。”沈以橙對她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在嘲諷我?”
“我沒有。”
“我感覺到了!”江月瞪著沈以橙。
“晚上陸嚴河和陳思琦請我們整個劇組吃飯。”沈以橙直接轉移了話題,說,“你晚上好好表現一下,說話不要太不過腦子,知道嗎?”
江月:“我什么時候說話不過腦子了?”
沈以橙:“你說呢?”
“我沒有覺得我說話不過腦子啊。”江月說,“你針對我。”
沈以橙深吸一口氣。
晚上,陸嚴河和陳思琦包了一家飯店,請《大海啊我呸》劇組四十多個人吃飯。
因為是個小成本電影,除了四個主演可以帶一個工作人員進組(由劇組承擔相關費用),其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劇組待著的。
來拍這部電影的演員,基本上也都沒有什么咖,全部都是還沒有成名的。技術部門的,倒是因為靈河的牽線,攝影師、燈光師這兩個部門的人,都有資深技術大咖坐鎮。
這部電影的攝影指導,陸嚴河都認識,是合作過《情書》的武周。因為這部電影,他還拿了荷西電影節的最佳攝影獎,一片成名。
他也是這部預算只有兩百萬的電影里,片酬最高的人之一,有二十五的片酬,比導演鄔馳和主演孔繁宇都要高。
本來,按照圈內的正常規則,武周現在根本不會來接拍這種小成本電影了。但是,因為武周在拍攝《情書》之后,就成了靈河的簽約攝影師,恰好這個時間是他的空檔期,《大海啊我呸》又是公司制作的電影,他就接了。
武周看到陸嚴河還挺震驚呢。
本來以為根本沒有人在乎這部電影,沒有想到陸嚴河竟然還帶著陳思琦一起來了。
武周跟陸嚴河打招呼的時候,小聲問:“陸導,你答應了鄔馳可以改劇本的事情,是真的嗎?”
陸嚴河點頭,“是啊。”
他問:“怎么了?”
“哦,大家都很震驚。”武周說,“沒想到,我能私下問一下,為什么嗎?我之前都有點后悔來拍這部電影了,鄔馳導演……他太難懂了,我經常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反而是這兩天李超幫他來溝通,我才能大概明白。”
陸嚴河說:“因為跟他聊這部戲,我覺得他是有想法的,我覺得他的想法也拍成電影,會是一個有意思的拍攝。”
“但這也很容易讓拍攝出問題啊。”武周說,“本身這就是他的第一部電影,他還這么大改劇本,大家對他的信任本來就不多……”
陸嚴河笑了起來。
“那是他的事情。”陸嚴河說,“不過,站在我的角度,我是覺得,這部電影就是用來支持鄔馳的,讓他實實在在地按照他的想法拍一部電影,只有這樣,才能見真章,他到底能拍出什么樣的電影,以后我們又能把什么樣的項目交給他。”
武周有點聽明白了。
他點點頭。
陸嚴河問:“你拍完這部電影以后,后面有什么安排嗎?”
“嗯。”武周點頭,“公司暫時沒有別的項目開機,他們幫我接了一部外戲,是一部運動題材的電影。”
陸嚴河點點頭,“是誰導演的片子?”
“辛袁晴。”武周說。
“喔,挺有名的一個導演啊。”陸嚴河說,“不過,我怎么記得他以前拍的都是災難片居多?”
“這不是現在災難片不流行了嘛。”武周笑,“這部電影好像也是為了捧男主角才立項的,我和他都是去打工的。”
陸嚴河點點頭。
“好吧。”
跟武周聊完不久,電影的男主角孔繁宇就過來了。
他身邊有他的經紀人陪著。
“陸總,陳總,我是孔繁宇。”
他手里拿著一個酒杯,里面倒滿了酒。
“感謝你們給我這次機會,讓我能夠演男主角。”孔繁宇似乎還有些緊張,說著就咽了一下喉嚨,“我以前從來沒有演過男主角。”
陸嚴河說:“你在試鏡中的表現最好,該是你的。”
孔繁宇的經紀人劉旺也敬陸嚴河。
“能夠像靈河這樣,真的用試鏡表現來挑演員的,太少了。”劉旺前頭估計也已經喝了一些,有點上臉,語氣也因為酒勁兒帶上了幾分誠懇,“繁宇這小子,這兩年見了不下一百個組,其實資質真不錯,很多戲都談到最后一步了,但運氣總是差一點。”
從孔繁宇這邊開始,幾個演員和他們的經紀人都陸陸續續來敬酒。
陳思琦很快就給陸嚴河的酒杯換成了雪碧。
要不然,打不住這么多人來敬酒。
當然,也沒有人在意陸嚴河喝的是酒還是雪碧。
只要陸嚴河肯給面子喝一杯就行。
《大海啊》劇組的氛圍跟大組是沒法兒比的。
在這里,陸嚴河明顯感覺到,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一種焦慮感。
就是還沒有混出個樣子來的焦慮感。
無論是演員,還是其他的工作人員,都如此。
人人都好像頂著巨大的壓力,有一種不知將來如何的茫然。
最讓陸嚴河感慨的,是后來孔繁宇的經紀人劉旺悄悄將他拉到一邊,問:“陸總,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意愿簽繁宇?如果你們愿意的話,我想把繁宇的影視約簽給你們,這孩子真的挺有演戲的天賦的,但跟著我,耽誤他了,沒法兒給他提供什么資源。”
陸嚴河驚訝不已。
按照常理,孔繁宇好不容易演了一個男主角了,以后的路應該要好走起來了。
劉旺這個經紀人,正是到了可以收獲的時候了,卻主動表示愿意把孔繁宇的影視約給靈河。
陸嚴河內心挺感慨的。
“我們靈河不簽演員,只負責影視制作。”陸嚴河說,“包括我自己都是簽在拾火,由拾火來代理。”
劉旺露出了幾分失望之色。
在他聽來,這就是婉拒了。
陸嚴河說:“不用著急,也許繁宇這一部戲也就成了。”
劉旺:“借您吉言吧,我也希望繁宇這一部戲能成。”
為什么靈河不簽演員?
因為靈河沒有這樣的業務板塊,也因為,陸嚴河希望能夠保持制作的純粹性。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像有的公司那樣,簽進來卻不負責任,扔到一邊,任由人家自生自滅?
陸嚴河做不到。
但是,簽進來以后,為他量身打造一部戲?
除非是像黃峰那樣,陸嚴河心中已經有一個完整的想法可以去施行,否則,陸嚴河也沒有這個余力去為一個素不相識的演員打造一部戲。
這個行業里,太多像孔繁宇、江月這樣籍籍無名的小演員了。
每個人都在拼命地找機會,等著魚躍龍門的那個時刻。
但是,幸運者永遠是極少數。
陸嚴河不可能見一個幫一個。
他能夠做到他的戲,能夠讓這些演員可以通過正常的試鏡、靠實力和角色適配度獲得角色,就已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孔繁宇試那么多戲,最后拿不到角色,真的是因為運氣嗎?
陸嚴河知道,不是。
是因為現在這個行業,太多資本下場。你一個演員,背后如果沒有資本背景,你是直接被排斥在游戲規則之外的。
所謂資本背景,不是說要有人替你打招呼,你才能競爭得過其他打招呼的人。而是你如果沒有資本背景,你就是一個白身,你的優先序列,是最后。
別人這部戲也是有投資的啊。人家投資方背后也是有老板的啊,有母公司的。這不僅僅是一個角色,也是一個金融游戲。
用了你這個白身,你所賺到的錢、可能紅起來的機會,就只有你自己獲得。但用了另一個資本背景的演員,點和點之間是可以連成線的。很多的東西,它不一定是要有一個明確的、擺在臺面上的利益輸送關系才會結盟,有的東西,它就是墨守成規的潛規則,你在圈子里,還是圈子外。
陸嚴河的做法,就是無視你在圈子里還是在圈子外,你就是你,你是不是這個角色最適合的人。
“所以,你們還真覺得羅宇鐘導演當初是因為陸嚴河這個人,所以才把《黃金時代》那么高光的一個男配角給他演的嗎?”
“你們是不是忘了,《黃金時代》的女主角是誰?是江玉倩!江玉倩是哪家公司的?是星娛!這個角色,羅導是去星娛搞了個專場來挑演員的,什么意思?這個角色,他就是只用星娛的男藝人演,其他公司的人,你演得再好,再合適,沒戲!”
“你們還真以為陸嚴河是那種可以靠演技打破所有規則的嗎?怎么可能啊。”
馬致遠的直播間里,他身邊一個年輕的、胖胖的女孩子情緒非常上頭地說道。
“你們真覺得陸嚴河就是一路靠自己打拼上來的嗎?太可笑了,娛樂圈從來不是一個干凈的地方,就算是陸嚴河,他一樣要遵守這個游戲規則。他這么多戲,用了多少知名演員啊?是,我承認,他是用了很多新人,然后呢?”
“李治百和顏良都那么火了,你們都說星娛,哦不對,現在是啄木人了,現在啄木人根本無法給他們提供任何幫助了,那他們為什么還要續約?他們是蠢的嗎?你們現在這些粉絲,永遠覺得自己的偶像最牛逼,我說實話,除非你走到頂了,到陸嚴河現在自己已經是個資本了,否則,再光鮮亮麗,你也永遠需要站在一個資本陣營里,你才能繼續玩下去。”
馬致遠拍拍她。
“好了,別太激動。”
他掏出一包牛肉干,吃了一塊。
“好吃,這個牛肉干好吃。”
“哎呀!我正說著呢,你跟我說牛肉干好吃!”胖胖的女生不耐煩地瞪了馬致遠一眼,拿起一塊,吃了一口,臉色大變,“我去,這也太好吃了吧!”
馬致遠:“確實不錯吧?那給大家上個鏈接,大家直接下單,1號鏈接啊,大家吃瓜的時候,也吃點牛肉干,信我的,沒錯。”
“確實,大力推薦,這個牛肉干太好吃了!等等,我還得接著說呢?大家還想聽我說什么?哎呀,你們別讓馬致遠說啊,他一個圈內人,他能說什么啊,就聽我說!”女生言之鑿鑿,把牛肉干咬得嘎嘣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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