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皇宮又恢復了安靜,一盞盞燈火點亮在各處殿宇中。
李績解釋道:“三日前送來的消息,阿史那社爾讓人送去了話語,讓阿史那車鼻來長安覲見,但在路上似乎是其族人游說,他驚懼而逃。”
聽著這些話語,李承乾緩緩拿起茶碗,目視前方地飲下一口茶水。
長孫無忌低聲道;“是否要派出兵馬征討?”
李承乾又放下茶碗,看著眼前的名冊又道:“現在要去草原上找這個人恐怕不容易吧。”
“需要些時日,要在草原上剿滅一支突厥兵馬,動輒就是上千里的奔襲。”
這位新帝又沉默了,兩位輔政大臣站在殿內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態。
殿外又是太上皇與孩子們的玩鬧聲。
內侍向著殿外看去,面露笑容,現在的陛下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了。
安靜了片刻,李承乾拿起一卷羊皮,道:“今年陰山漠北諸部送來的賀禮都在路上了吧。”
“回……回陛下。”長孫無忌正了正神色道:“確實在路上了。”
李承乾沉聲道:“告知陰山的突厥人,漠北人,乃至回鶻人與安西都護府,但有發現阿史那車鼻的蹤影,可當即拿下,活捉者賞萬錢,哪怕斬首者,朕也不吝賞賜。”
長孫無忌行禮道:“臣這就去安排人手。”
見眼前的新帝點頭了,長孫無忌腳步匆忙離開。
殿內就剩下了英公。
殿外,父皇與孩子們的玩鬧聲也停下了。
李承乾扶起還在躬身的英公,低聲道:“讓遠在邊關的將士們也回家吧,再安排將士陸續換防。”
李績作揖道:“喏。”
“朕會給將士們安排賞賜的,三五年了,他們也該回家了。”
“末將領命。”
待英公也離開了,李承乾回身看向一桌子的奏章與賀書,伸手拍了拍,而后也沒打算當即就看,而是走出了殿外。
李世民就坐在殿外,看到穿著天子冠服的兒子,撫須道:“你母后的手藝很好,這一身很適合你。”
李承乾在父皇身邊坐下,道:“往后的國事還望父皇多多過問。”
李世民搖頭道:“朕就不過問了。”
抬頭看著頭頂的星空,耳邊還有忙碌的內侍走過時的腳步聲。
“朕打算搬出皇宮去住了,與你母后在北苑邊上修個房子,平日里種田也好。”
李承乾道:“帶著於菟一起去吧,有他在父皇與母后也不會覺得寂寥,父皇與母后可以多來宮里看看兒臣。”
李世民看著那個還幼小的身影,緩緩點頭。
“無妨,讓這孩子每月留幾天時間來宮里就好,父皇說過要親自撫養這個孩子的。”
李世民頷首道:“你也說過讓他在鄉野歷練,從最底層開始與鄉民生活在一起,你放心,有朕在。”
“嗯。”
李承乾還坐在原地,直到父皇牽著於菟走遠。
這些天父皇還會住在太液池邊,待在龍首原的一切事宜安排好,也就是這三兩天的時間,就要離開皇宮了。
心中縱使再覺得空落落的,也要往前看。
李唐的社稷這才剛剛開始吧。
一個年邁的內侍站在太子身邊,以前他是武德朝的內侍,之后照顧在陛下身邊,現在站在新帝的身邊。
李承乾看向這個白發蒼蒼的內侍問道:“還不知如何稱呼。”
“老奴姓陳。”
“好。”
內侍聞言也是謙卑一笑。
李承乾離開了甘露殿,而是一路來到了東宮,現在的東宮很忙碌,小福安排著宮女與內侍正在搬運著東西。
蘇婉與寧兒一起行禮道:“陛下。”
李承乾看著眼前一位皇后與一位妃子,又道:“這個家終究要搬空了。”
寧兒穿著藍色的衣裙,發絲上戴著銀釵,她回頭看向東宮的一座座殿宇。
蘇婉也是感慨萬千,道:“孩子跟著父皇走了嗎?”
李承乾牽著妻子的手,道:“他如今是太子了,要從最底層開始歷練,父皇與母后會帶著他在鄉野生活,往后每月都會有幾天留出來,能夠回宮里。”
蘇婉道:“這孩子自小就玩鬧,如此也好,看久了也就覺得煩。”
李承乾忽然一笑,“其實也怕父皇與母后會寵壞孩子。”
目光看去,小鵲兒正牽著三歲大的妹妹小孟極,從殿內走出來。
她還拉著一個小木車,那小木車上都是玩具與書籍,這是她自己的東西。
小鵲兒道:“爹。”
李承乾抱起小孟極,又看著小鵲兒道:“餓了?”
她搖頭道:“妹妹她困了。”
李承乾又道:“走吧,我們往后住在兩儀殿。”
小鵲兒又問道:“兩儀殿很大嗎?”
“比我們東宮大多了。”
當一家人走過了還有一眾東宮的宮女與內侍走過立政殿與武德殿。
現在的立政殿與武德殿都已關上了門,這兩座殿宇在將來一直都會是如此。
走過一座座的殿宇,一家人終于來到了兩儀殿前。
李承乾道:“你去挑選一個房間吧。”
“好呀。”小鵲兒快步走入了殿內,在一眾宮女與內侍安排下走入了殿內。
老內侍一直站在一旁,其實新帝只有一位皇后一位妃子,這以后宮里的生活就會簡單很多,太上皇的妃子們也都離開了,楊妃往后會與吳王生活在一起,韋妃拜入了道門,其余的人都各自有了安排。
除夕時,陛下與皇后都將這些事安排好了,將整個皇宮與天下都交給了這位新帝。
今夜有人無眠,有人睡得安寧。
深夜,李承乾看著眼前的皇宮輿圖,吩咐道:“父皇當初挑選的百騎禁軍也派往父皇身邊吧,往后在外面建設一個村子,保護父皇與母后,還有太子的安全。”
“喏。”
內侍老陳又遞上一張紙,道:“陛下,這是現在的宮里的殿宇圖,是否要做增改。”
現在的長安皇宮內,往后東宮會一直空置著,倒也不用再建設了。
李承乾將幾座殿宇改了名字,隨后也就作罷了。
見陛下沒有要新設殿宇或者改建殿宇的想法,內侍了然。
夜色已深了,冷風從殿外吹入。
內侍老陳帶著余下的人全部退去了兩儀殿,關上了殿門。
李承乾一個人坐在燭臺邊,看著來年的科舉安排。
“想要什么封號呀。”
聞言,本來就沒有睡意的小鵲兒這才走過來,她乖巧坐在邊上,道:“女兒也不知道該要什么封號。”
李承乾笑道:“你是長公主怎么能沒有封號?”
言罷,李承乾從一旁的書籍上拿出一卷書,這是宗室早就備選好的公主封號,將其鋪在桌上,道:“你挑一個。”
小鵲兒的手指在一個個公主封號下掠過,最后停在了安定二字,她道:“女兒也不知道好不好,若合適就這個了。”
李承乾攬著女兒道:“你喜歡這個封號?”
“嗯,安定!愿天下安定。”
“明日就讓人告知宗室封你為安定公主。”
小鵲兒便高高興興地去洗漱入睡了。
翌日,天剛亮的時候,又下起了凍雨,李承乾走在皇宮中。
寧兒撐著傘陪在一旁。
現在的皇宮比以往更安靜了,好多人都離開了。
登基大典之后,長安解除了宵禁,慶賀三日,這是父皇的旨意。
李承乾看著一座殿宇的門匾被換下,換成了新殿二字。
興慶殿改成了新殿。
李承乾有些恍惚,現在自己是這座皇宮的主人,也是這個天下的皇帝了。
這種感覺來得很突然,又覺得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
長安城內,如今天已大亮,昨夜的歡慶之后朱雀大街亂糟糟的,京兆府早早就安排人清理朱雀大街,阿史那賀魯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手拿著掃把滿腹不情愿。
京兆府官吏喝道:“掃地!”
如此,阿史那賀魯這才開始清掃。
好歹,當年他也是西域一大部族的可汗,沒想到被押送到長安城之后,竟然成了一個掃大街的。
又有一隊隊官兵從朱雀大街匆匆出城,出城的人不少,甚至還有突厥人與西域人。
阿史那賀魯好奇問道:“這是去做什么?”
京兆府的官吏低聲道:“陛下有旨命突厥,漠北,回鶻人捉拿阿史那車鼻。”
再看看眼前這個人,那官吏斥道:“快去掃地。”
阿史那賀魯又不情愿地走到大街上,拿著掃帚似乎有點認命了。
許敬宗如今官拜六部尚書之列,還身兼京兆府尹,已是朝中數得上號的人物。
他來到京兆府門前。
門吏連忙行禮道:“見過府尹。”
許敬宗邁步走入官衙中。
門吏跟在一側,他也不明白為何今日明明休沐,府尹還會來京兆府內。
正在京兆府值守的顏勤禮,吃著一碗湯餅,看到人來了,起身道:“府尹。”
許敬宗看著掛在墻上的門匾,門匾上依舊寫著恪盡職守四個字,回首看著桌上整齊堆放的奏章道:“這四個字真好呀。”
“我等一直恪盡職守。”
“沒想到褚遂良也任職尚書了。”
心中知道其實近些年來,這位新任的府尹與褚遂良關系特別不好。
但這些年褚遂良的辛勤勞碌都看在眼中,他被升任民部尚書,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包括于志寧他們,也都得到了封賞。
顏勤禮遞上一卷文書道:“這是渭南送來的。”
許敬宗拿過文書,看著上面的內容。
顏勤禮一邊解釋道:“渭南的一批學子與一群士族子弟打了起來,動手的人還不少,還有一些人受傷了,雙方斗毆的人數不少。”
許敬宗蹙眉道:“這是近年來第幾次這般斗毆?”
顏勤禮回道:“有十余次了吧,不過……渭南縣的幾個鄉長與縣令都問話,是不是過了元宵在處置這些人。”
本就是過年時節,又正值慶賀新帝登基。
許敬宗吩咐道:“訓斥一番,讓他們做三個月的苦力,這么有精神打架,都給我去干苦力修淤地。”
支教進行有近十年了,大致上也有八年,這些年確實培養了不少人,而且都是崇文館的支教之策下培養的學子。
受支教影響最大的就是關中子弟,現在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都是受崇文館支教之下而學成的學子。
這些人是現在新帝以及科舉制度最堅定的擁護者,也是支教之策最大的受益者。
不過這一次斗毆事件,并沒有關中士族的參與。
許敬宗倒是松了一口氣。
有小吏匆忙而來,道:“許少尹,聽聞褚遂良給殿……不!是陛下,他給陛下送去國策了。”
聞言,許敬宗突然站起身,道:“國策?”
“說是治國之策。”
許敬宗思量片刻,又道:“給老夫準備筆墨。”
“喏。”
貞觀一朝只有二十年,乾慶元年,正月初二。
李承乾本打算見一見諸多皇家的親戚,來長安道賀的幾個叔叔也都到了,還有幾個堂兄弟。
而渭南縣斗毆的事,也送到了這位新帝的面前,還有褚遂良的國策。
褚遂良人沒來宮里,只是讓人送來了奏章。
新殿內,這里保留了以前興慶殿的樣式,李承乾翻看著奏章,褚遂良是一個愛表現的人,也難得他正值新年,還送來了國策。
可能在他看來新帝登基就是要制定新的國策的。
李承乾看著洋洋灑灑的一篇國策,一字一句中無非看到的就是分地與扶貧兩件事。
大唐平定天下之后,土地兼并的風氣還是有的。
褚遂良希望在增補田賦的事上來給兼并人家施壓,逼迫他分地,太理想了。
之后則是用扶貧之策,在河北與博州,黃河的北岸幾個重要州府吸納人口,開始建設。
洛陽的成果就在眼前,他覺得這種成功也一定可以復刻的,也太理想了。
李承乾吩咐道:“將這份國策,交給舅舅。”
內侍接過奏章,道:“喏。”
忙完眼前的事,李承乾走到新殿外,張弓搭箭瞄準了遠處的靶子,一箭放出,箭矢精準地落在靶子上。
不是說褚遂良的國策不好,只是麗質她們還需要時間。
臨川公主快步走來道:“皇兄,稚奴與慎弟的書信。”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長弓,拿過書信道:“他們在洛陽還好嗎?”
臨川道:“好著呢,父皇下旨讓皇兄登基之后,他們兄弟兩人幾天間,常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