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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眾人的議論還是很有意思的,聽一聽也無妨,李承乾下旨讓欽陵掃大街之后,便早早地下朝。
今日的早朝結束之后,眾人皆是神色輕松地走出了太極殿。
褚遂良感覺從一年的忙碌中終于脫身了,先是看了看走在前頭的趙國公,而后又看向一旁的于志寧,道:“沒想到陛下真的讓欽陵掃朱雀大街。”
于志寧回道:“住在長安城的人越來越多,需要人手掃大街。”
“還以為會像阿史那思摩在長安封個將軍,讓他養馬。”
于志寧又反問道:“不然,你以為呢?”
褚遂良感慨著,道:“也對,軍中也不缺馬夫。”
“陛下所做的這些事都是為了控制松贊干布與祿東贊,為的是得到吐蕃。”
褚遂良抬首感慨道:“于尚書是希望松贊干布能夠親手將吐蕃交給大唐來統治?”
兩人說著話,許敬宗走了上來道:“吐蕃會是大唐的。”
兩人齊齊作揖道:“許尚書。”
許敬宗也行禮道:“于尚書,褚尚書。”
兵部尚書于志寧,民部尚書褚遂良,禮部尚書許敬宗,三位尚書走在一起,低聲議論著。
而在另一頭,吏部尚書馬周與狄知遜說著話,道:“劉德威如今還是刑部尚書,可如今他親下揚州,刑部的許多事都要你來安排。”
如今的刑部尚書一職空懸,讓狄知遜暫代刑部尚書的職權,當然了官位上依舊不在尚書之列,只有等劉德威忙完揚州的事,順利告老之后,他才算是真正意義上,位列尚書。
除卻工部尚書徐孝德依舊很忙之外,其余眾人都還算是清閑。
現在關中的工匠越來越多,有建不完的房子,有修不完的路,一邊還要在關中繼續植樹造林,下朝之后他還要急匆匆地去京兆府商議。
朝中六部尚書之列都換了新人,自從房相告老,鄭公過世,除了中書省的班底還保留著以前的舊人,朝中六部已都是陛下信重的臣子。
從貞觀年間到乾慶年間,權力的過渡很是平順,這也是因陛下還是太子時就常年監理國事,如今登基后,也順利地將班底構建好了。
朝中能有這種局面,少不了現在的輔政大臣長孫無忌的安排。
其實長孫無忌對褚遂良是頗為不滿意的,對許敬宗也是頗有意見的,更不要說能力平平,才能并不驚艷的徐孝德任職工部尚書,對此人也不甚滿意。
可這些人選就是長孫無忌親自安排在朝中的位置,并且還是他與陛下商議過的。
下了早朝之后,李承乾就留下了舅舅與英公在新殿內用著飯食。
李承乾看著眼前的三五個菜色道:“宮里的飯菜簡單了一些,朕釣兩條大魚,讓人烤了一條,煎了一條。”
長孫無忌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道:“嗯,宮里的手藝還是一樣的好。”
李承乾又給英公夾了一些菠菜,道:“聽東陽說過,英公要多吃一些素菜,平日里少用酒肉。”
李績點著頭,捧著碗,道:“謝陛下。”
李承乾又給趙國公盛了一碗魚湯道:“其實登基以來,朕已很少做飯了。”
飯桌上的氣氛很好,君臣三人都沒有議論國事而是說起了家常。
十一月的揚州,天空陰沉沉的,這里是揚州的江都,也就是當年宇文化及在這里發動兵馬,殺了隋煬帝的地方。
身為前隋的舊人,劉德威到了這里之后,便十分感慨。
此刻,他坐在揚州刺史的官衙內,其實在來揚州之前還去一趟河北,當崇文館開設到河北之后,那里的一切都變得很好。
劉德威又一次寫了奏章讓人將奏章送去朝中,希望朝中可以將崇文館開設到揚州來。
這一次,朝中的刑部尚書親自來揚州,不得不說現在的皇帝對揚州以及江左各地的重視。
奏章剛寫完,卻聽到了官衙外的驚呼聲。
再抬頭看去,劉德威見到了提著幾顆人頭而來的李義府。
人頭沒有再滴血了,像是砍下來之后已過了一段時日,已不新鮮的模樣。
李義府將幾顆人頭放在桌上,道:“下官去了一趟靈隱寺,殺了幾個人。”
劉德威驚疑道:“你不必將人頭帶來的。”
“不帶人頭不能體現律法之森嚴,不能震懾四方。”
“這是誰的人頭。”
李義府道:“王家家主的人頭,還有謝家的幾個,都是他們家族中的長輩與重要人物。”
看這幾顆人頭的年紀都很大了,應該的確是家族中的長輩。
李義府從懷中拿出奏章道:“這是名冊,拿下了三百余人,還有一些鹽戶,還望過目。”
在揚州的這些時日,劉德威不是沒有聽說過李義府在揚州做的事,他殺的人很多,各地有亂象都是他親自去鎮壓的。
在劉德威看來李義府就是一個失控的人,他從下揚州開始就失控了。
見對方還在看著名冊,李義府就坐到一旁,脫下了帶血的外袍。
劉德威道:“你不該這么殺人的,要是殺錯了該如何是好。”
“不會殺錯的。”李義府搖頭道:“我每去一個地方都會讓人喬裝打扮,詢問鄉里,確認對方的確是兼并土地,或者是危害鄉里的人物,這才會動手拿人。”
劉德威接著道:“那之后的事,你又是如何安排的。”
李義府又道:“我將這些反民犯官的田畝收繳了,查沒了他們的家財,又將田畝與鹽場賣給了鄉里,如此一來鄉民是從官府手中買到的田畝,事后如果還有余孽想要報復,也報復不到鄉民身上,都沖著某家來,是官府賣給鄉民的。”
話語頓了頓,他又道:“一畝地給十錢,我李義府樂善好施。”
劉德威目光還在名冊上記錄,如果李義府此次去江都是為了給他自己謀利,劉德威自然也會砍了他。
刑部砍人與御史砍人是兩回事,御史拿人砍人需要講究一個罪證,刑部可以先砍人再問罪狀。
劉德威有些慶幸,但又道:“你這么做,對你以后不好。”
李義府笑道:“有什么不好,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
劉德威搖頭道:“你這樣殺人,往后在朝中人人都會忌憚你,如此你將會很難在朝中立足的。”
李義府對劉尚書的這番話沒放在心上。
劉德威只是這樣說,畢竟他也聽說李義府從小時候過得很不好,不論是借讀還是來科舉的路上,他自小就受盡了世家子弟的欺凌。
這是他以前的經歷,這孩子眼中沒有憐憫。
李義府是御史臺的官吏,不是刑部的官吏,劉德威只能給他幾句忠告,但他行事如何與刑部無關。
再者說,李義府有他自己的經歷,他又不是小孩子,他的行為到頭來也是他自己的事。
“老夫聽聞你一直照顧著一戶母子。”
“那孩子是駱賓王,是某家的學生。”
“你可不要帶著孩子去殺人。”
“自然是不會的。”
劉德威頷首,又提筆在李義府遞交的名冊上寫著批注。
狄仁杰與李治,李慎已成為了刑部尚書劉德威的好幫手,他們可不是李義府那樣殺人了事。
狄仁杰與李治還要幫助刑部治理這里,收拾后事,其中包括重新劃分田畝,收繳家產,重新設置集市。
當冬季的雪花飄來,江南也入冬了,而在這個冬天,對江左的中古門閥來說,這是一個十分寒冷的冬季。
秦淮烏衣巷,這里是一座夫子廟,上官儀帶著一百名御史與三千兵馬,將一個個的人犯押在了夫子廟前。
上官儀比之李義府仁慈得多,除了一些就地反抗之人殺了,其余的都被押送去了長安城。
上官儀站在夫子廟前,對眾人道:“我等御史奉陛下旨意,清查田畝隱戶,從未有過要清理世家之意,我們所拿的皆是犯人,與爾等無關。”
一戶戶的高門大院被官兵闖入,一應的家產被抄沒。
為了裝下這些金銀與玉璧,或者是綢緞,馬車不夠用了,便連夜造馬車。
誰能想到這些門閥竟然富得不可理喻,足夠朝中發起十余次東征了。
忙完手頭上的事,又有不少從各地而來的鄉民前來告狀,但凡涉及賦稅與田畝,隱戶之事,皆可報之御史。
不論是農戶,黔首,哪怕是一介家仆都可以狀告自己的主家,只要查問罪證坐實,御史就會將人犯拿下。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前來告狀,上官儀無奈之下,又只能分出數十人的御史去各地辦事。
深夜,上官儀走入了烏衣巷,來這里也想感受著當年王羲之在這里的底蘊。
但底蘊都已不在了,上官儀也沒心思欣賞王羲之的真跡,只能搖頭嘆息。
乾慶二年,十二月的隆冬時節,很多人小看了這一次朝中清查田畝,清查隱戶的官吏。
朝中的意志之堅定,清查之力度,殺人之多,抓人之多,是幾百年來都未曾見過的。
王謝兩家從此凋敝了,留在中原的世家再也不會如當年那樣,未來的數十年內,世家再也不會威脅到皇權了。
或許數十年之后,當支教在中原各地擴散之后,再也不會有人記得,當年的世家是什么模樣的。
上官儀從一旁的御史手中拿過了族譜,低聲問道:“這是王謝兩家的族譜嗎?”
“是的。”
上官儀點頭翻看著。
那位較為年輕的御史道:“有人說是當年世家各地沒有聽從太上皇的禁婚旨意,現在的新帝來報復了,為了一道旨意,皇帝就來江南殺這么多人,會有后人記恨的。”
上官儀輕笑道:“可笑,可悲。”
幾個御史點燃了火盆,是呀,到現在還有人覺得是當年的世家不愿意聽從貞觀一朝的禁婚旨意。
若這一次的清查只是為了李唐與世家的舊怨,那未免太可笑了,可笑的是他們的心思狹隘,可笑的是他們看不明白大局,以及現在那位陛下的意志。
皇帝的意志是堅定的,即便是這一次之后,往后還會有很多次這樣的事。
上官儀心知,所謂監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百年來的長久之計,會持續很多很多年。
言罷,上官儀走到一處高臺上,在這里匯集著鄉民不計其數。
當著數以千計的農戶,家仆,鄉民的面前,他將一卷卷的族譜丟入火盆中,從此烏衣巷就只剩下了烏衣巷,再無王謝世家。
當族譜丟入火盆中燒毀,高臺的后方,傳來了哭泣聲,那是世家子弟與世家長輩的哭泣。
身前還有鄉民們與眾多家仆的歡呼聲,從此他們有了自己耕種的田地,能夠做他們自己想做的經營,朝中給了他們許多好處。
歡呼聲與身后的哭嚎聲匯聚在一起,上官儀的神色平靜,目光看著火焰吞噬了族譜,而后一片片灰燼從火焰中飄出來,飄散在空中,這就像是一棵倒下的大樹,它的枯木會滋養大地,會讓大地上重新長出新芽。
這個龐大的帝國需要這樣的養分,來讓這個帝國更加地強盛。
讓皇帝的權力再也不局限于廟堂,皇帝要的是整個天下,而不是所謂一把椅子。
讓朝堂的意志能夠傳遞到這個天下的每個角落。
上官儀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但現在他所做的事,是為了這個帝國的強盛。
其實李義府的事比他累得多,因李義府需要奔赴各地,而他只是將秦淮查了。
也是在這個十二月,當上官儀聽說了吳王李恪在山東各地又殺了不少人。
上官儀來到江南的一處地方,他在這里給梁祝立了一塊石碑。
在這個故事中,在那個兩晉的亂世下,梁祝這一對可憐人是不是真的存在,猶未可知。
但他們的故事值得讓人動容,上官儀在江南尋遍了許多地方,都未發現梁祝其人,無奈只能在此地立碑。
那是一個向世道不公地發出吶喊的故事,哪怕梁祝的喊聲很低微,至少他們喊出來了。
上官儀站在石碑前沉默了良久。
當年那個寄人籬下,幾近輾轉地又委曲求全的上官儀不在了,現在的上官儀是有著一腔熱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