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公的話語樸素又簡單,但卻十分深刻,能夠引經據典地來勸人。
可惜,大唐只有一個鄭公,但愿鄭公的話語能夠一直流傳,成為唐人的精神所在。
于社稷有益的事都是重要的,無關乎一個皇帝的愛好,所以治國上,該做的都要做。
現在的涇陽印書坊還在不停地虧損,倒也虧損得起,所印的書籍中就有鄭公的語錄。
誰能想到鄭公活著的時候能夠幫扶皇帝。
鄭公死后也能夠成為社稷的寶貴精神財富。
李承乾獨坐在凌煙閣,看著一幅幅畫像,有神色兇悍的武將,也有面容慈祥的老人。
當盆中的火焰熄滅,只留下了紙灰。
年邁的楊內侍朝著凌煙閣內看去,陛下獨坐其內,火盆中的書信已燃盡。
寒風從窗戶吹入凌煙閣,吹得火盆中的紙灰揚起,飄蕩在凌煙閣內,功臣們的畫像也跟著晃動。
李承乾拿起一幅畫像,掛在了這里的墻上,這是郭駱駝的畫像,從此他也能位列凌煙閣了,第二十五位凌煙閣功臣。
宮中有了傳聞,當今皇帝每年都會寫書信,在凌煙閣焚燒,告慰大唐的英杰。
自登基以來,這位皇帝每到新年,皆是如此。
而這種傳聞很快就傳播到了朝野,也隨著朝野傳到了坊間。
這位皇帝的形象在坊間,人心中顯得更圣明了。
不忘功臣的皇帝,當然是好皇帝,而且每年都去凌煙閣,若大唐以后的皇帝,每年都如此告慰英杰。
那么大唐當代的年輕人,畢生理想就是為國立功,有生之年位列凌煙閣。
如此,就能得到大唐歷代皇帝的告慰,一死又何懼,哪怕家里沒人上香了,還有皇帝記得他們。
安邑坊有一個巨大的食鋪,這里的食物價格低廉,不過都是朝中官吏或者是官吏的家眷來這里用飯。
長安城一到冬季物價就會上漲,朝中一些俸祿單薄的官吏多數會來這里用飯。
每天只需要花一錢就能吃三頓飽飯,官吏來此地用飯幾乎是不用錢的,這是朝中新設立的,方便朝中官吏在長安居住。
朝中就差直接給官吏的衣食住,一手包辦。
這就是朝堂富裕的好處,不過皇帝依舊是提倡節儉的。
對皇帝來說,這種事很簡單,只需要做個表率,就能夠帶起一股風氣。
如果家里太過奢靡,輕則會被朝中官吏指指點點,重則會被御史盯上。
除非你位高權重,一切都是皇帝所賜的。
在長安還有許多類似的地方,如崇文館,文學館,四方館都有這樣的食鋪。
眾多官吏都在這里用飯,盧照鄰獨自一人喝著酒水,他在長安的朋友并不多,時常獨來獨往。
有一個孩子高聲道:“我駱賓王!此生必定要位列凌煙閣!”
聞言,盧照鄰側目看去,啞然失笑。
而酒肆內的官吏也紛紛大笑。
駱賓王面色通紅,他看看一旁老師,見老師也不卑不亢。
他駱賓王也昂首,眼神睥睨眾人地取笑。
白方用胳膊撞了撞一旁的裴行儉。
“作甚?”
“裴將軍,將來我是不是也可以位列凌煙閣?”
裴行儉擱下筷子道:“位列凌煙閣……很難。”
白方追問道:“有多難?”
裴行儉遲疑道:“王玄策的功勞夠大吧”
“王將軍征討天竺,又千里帶兵奔襲馳援蔥嶺,的確能位列凌煙閣。”
“那你呢?”
“我!”白方欲言又止,他正色道:“那我也去滅一個小國?”
裴行儉頷首道:“滅哪個小國”
白方當即回道:“大食!”
“呵呵……”裴行儉笑著道:“禮部搜集關于大食的很多消息,他們可不是什么小國。”
誰知,白方聽聞之后眼神的戰意更甚。
裴行儉也由著他去了。
離開這里的時候,裴行儉回到領軍衛將軍府,聽這里的將士們都在議論凌煙閣。
“平生所愿位列凌煙閣。”
短短幾天間,這已是長安城內有志之士掛在嘴邊的話語。
但凌煙閣豈是這么容易上的,貞觀一朝,幾次東征西討,用了整整一代人,才有了二十四位凌煙閣功臣。
那是整整一代人吶,當年的功臣都已老去,裴行儉深知自己這一輩人想要入凌煙閣,就要在當代有遠超其他人的功績。
整整一代人,能夠位列凌煙閣有幾個?
以前郭駱駝是個很不起眼的人,直到他在關中種出了葡萄又在西域建設了坎兒井,讓司農寺的人在遼東種下了大片的糧食。
至此,乾慶一朝,目前為止只有郭駱駝一人位列凌煙閣
裴行儉覺得王玄策入凌煙閣也是早晚的。
長安城內還在議論不停,靜謐的咸陽橋邊,正是冰雪消融,陽光高照,百里河開的溫暖時節。
寒冬終于開始退去了,臨近上元節,松贊干布坐在咸陽橋邊與天可汗正在釣魚。
四周護衛的兵馬將方圓三里內的行人都驅散了。
松贊干布道:“桑布扎來信了,他說今年要來長安的吐蕃孩子有三十人。”
“是覺得少了還是多了?”
“陛下,不論吐蕃多少孩子來長安,他們是否都可以回家?”
李承乾道:“當然,那是朕與你的約定。”
英公也坐在一旁,提著魚竿,目光平靜地看著河邊。
松贊干布如今的氣色比之以往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他依舊穿著吐蕃人的衣裳,可是他吃的都是唐人的食物。
李承乾遞給他一份名冊,道:“這是今年要調去吐蕃的司農寺官吏名冊。”
松贊干布頗有敬意雙手接過名冊,看著名冊上的一個個名字,問道:“他們能讓吐蕃更富庶嗎?”
李承乾道:“但愿吧。”
英公忽然猛提魚竿,魚線在晃動,魚竿都被拉得彎曲,隨著魚竿緩緩提起,能夠見到魚兒翻出水面正在掙扎。
英公稍稍放松魚竿,放任魚兒掙扎,消耗這條大魚的體力。
松贊干布目光盯著水面,眼看著魚線朝著河中央而去,半刻時辰之后,這條魚終于不再掙扎。
見到英公輕而易舉地將這條大魚拉到岸邊,松贊干布神色多了幾分不安與落寞。在外釣魚半天,除了英公有一條大魚,李承乾與松贊干布都是一無所獲。
有時也覺得父皇的釣魚方式是有道理的,讓內侍手拿魚竿,若釣不到魚還能數落別人。
陽光比前幾天更熱烈了幾分,當皇帝回到皇宮之后,也就在午后,關中徹底度過了嚴寒。
李淳風回到了長安城,他為當今陛下選擇了乾陵。
本意上,李承乾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后事是什么樣的,將來又會葬在何處。
父皇的身后事是在昭陵。
聽著李淳風講山或者水的走勢,聽得讓人一知半解,明達坐在一旁也并不在意這些講究。
李承乾看罷圖,又道:“那就有勞李道長了。”
李淳風行禮道:“陛下為欽天監制造出望遠鏡,貧道所做這些不足掛齒。”
李承乾看向一旁的明達,又道:“朕會讓人在老君山建造了一個巨大的望遠鏡,讓后人可以多看星空。”
李淳風朗聲道:“謝陛下。”
現在的李淳風不如當年那般精神了,李承乾與他走在宮里道:“李道長至今都不愿意將絕學傳授給朕。”
李淳風道:“陛下不需要貧道的絕學,其實陛下本就是個身懷絕學的人,何必執著貧道的本領,或許陛下的絕學比之貧道更好。”
李承乾又道:“朕還以為伱找個借口搪塞,說你的絕學只適合年幼的孩子,或者是只能傳授根骨奇佳的人。”
“陛下說笑了,這天下的學識是學不盡的。”
李承乾與明達又送別了李淳風道長,他又要遠行了,是要去建設陵寢。
這李道長與袁道長一樣,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剛來長安才三五天,就要離開。
離開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
當年袁天罡告別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小鵲兒快步跑來,道:“明達姑姑。”
明達牽著侄女的手,道:“今天想玩什么”
“想學星像。”
李承乾看著女兒與明達走向欽天監。
楊內侍微笑地看著小公主與晉陽公主走在一起,他蒼老的聲音講著,“陛下,小公主善學。”
“嗯,她呀就是什么都想學,什么都學不通透。”
楊內侍又道:“小公主的心思很像陛下。”
李承乾道:“朕太苛刻了。”
“苛刻一些也好。”
楊內侍帶著笑容,走在陛下的身后。
上元節這天夜里,長安城結束了宵禁,長安城內燈火通明,人們歡慶度過了新年,乾慶六年正式開始了。
張柬之正在與白方大口喝著酒水,“明天你就要去西域赴任,走之前我們定要大醉一場。”
再往碗中倒滿酒水,張柬之正要去喝,卻見酒碗被人奪走了,回頭看去,張柬之熱淚盈眶,他撲上前道:“晉王,紀王!”
李治冷哼道:“怎么?我被禁足了一個月,你還能在這里安坐飲酒?”
李慎也冷著臉道:“你弟弟不懂事,我們幫你教訓了,害得我們被父皇禁足了一個月,你還不來看望我們?”
張柬之哀嘆道:“家中胞弟不懂事,讓晉王與紀王擔憂了。”
李治看了看四下,又道:“張晦之人呢?”
“在下去了崇文館才知曉,他去支教了,多半是怕再被挨打,去了遼東支教。”
“呵呵……逃得夠遠的。”李治對身后的侍從吩咐道:“告訴懷英,讓他安排幾個不良人去遼東,再揍張晦之一頓。”
“喏。”
相較于張柬之,李治更瞧不上張晦之。
至少在李治回來之后,張晦之被揍得很凄慘,比之當年張柬之的下場更甚。
李治在兩人的酒桌邊坐下,詢問道:“聽裴行儉說你要位列凌煙閣?”
白方重重點頭道:“滅了大食,我就能位列凌煙閣。”
李治與他一碰酒碗,兩人豪爽地一飲而盡,都是在蔥嶺一起殺過敵的,一拍即合。
不多時,裴行儉,王玄策,蔣師仁也一起來了。
待薛仁貴與程處默,裴炎一起到了這里。
當年一同征戰蔥嶺的年輕將領們,再一次相聚。
裴炎還是老樣子,一直板著一張臉,沒有話語,只是與眾人一起喝著酒水。
薛仁貴說起了滅大食人的大計。
先是說了兩句,裴行儉道:“大食地界很遼闊,多半與如今的大唐相當,想要滅大食只有一路兵馬是不夠的。”
見眾人看向自己,王玄策驚詫道:“看著我做什么?我又不想去滅大食。”
狄仁杰來遲了,他走入這間酒肆,搬了一把凳子而來,“安西大都護府未建成,朝中是不會答應西征大食的,況且蔥嶺以西的諸多小國還未平定。”
當眾人聊著怎么滅了大食人,狄仁杰當即給眾人撲了一盆冷水,一個現實問題放在眼前,安西大都護何時才能建設好,安西四鎮也沒有著落。
大軍在外,沒有后方的支持,一旦后路被截斷,后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開玩笑,難度比拿下蔥嶺那四座城大了數倍。
眾人聽到了酒肆外的歡呼聲,抬眼看去原來是夜空中有著一盞盞的孔明燈,正在掠過長安城的上空。
張柬之笑著道:“這是崇文館安排的,他們讓各縣的夫子召集學子一起放孔明燈。”
祥和又繁華的長安城,人們看到漫天的孔明燈一時安靜了幾分。
狄仁杰站在最前方,看著漫天的孔明燈面帶笑意,朗聲道:“都快忘了,上元節就是要放燈的。”
皇宮的城墻上,李承乾從父皇手中拿過一把長刀。
“早該給你了,不過朕善用弓,不善用刀。”
聽著父皇的話語,李承乾將長刀拔出鞘,看著凜冽的刀光,笑道:“好刀。”
夜風吹動著夜空的孔明燈,父子兩人的衣袍也隨風而動。
李淵坐在后方,看著父子,笑呵呵地道:“哪個朝代能有三個皇帝活在一起。”
小鵲兒道:“老太爺要長命百歲,三個皇帝是我大唐的佳話。”
李淵緩緩道:“朕在皇位上就坐了九年,你爺爺在皇位上坐了二十年,也不知你爹會在皇位上坐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