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蜃龍澤以北的邊緣地帶。
神廟四周的那些荒沼,不斷冒起帶著綠色水苔的水泡,在這平平無奇的水面,鼓起,又破裂。
在那條荷葉鋪就的沼澤小路兩旁,則是有著一只只腐爛的人手從中伸出,好像想抓著荷葉上岸。
但旋即,這神廟之內便是傳來一道沉重的威壓,連帶著這片沼澤都好似震顫了剎那。
威壓震碎了所有水泡,也讓那一只只張舞著手指的人手都縮回了水底。
說完扇動翅膀,飛出神廟,很快消失在了這荒沼之上。
神廟內,黃衣廟祝還跪在地面,以頭點地,嘴巴開合像是念念有詞。
而被她放在神龕前,黑袍行走寫下的那封信箋,則是在一點點的燃燒著。
沒點火,像是自燃。
又像是……神在應允!
但實則這黃衣廟祝也清楚,就憑自己這小小黃衣,豈可達天聽?
別說自己,就算是整個人間有數的那幾個紫衣廟祝,都難將自己的話語送抵真神。
神,還在沉睡。
沒有人敢去打攪,也沒有人能去打攪,若真的是有,那也早已被真神送往了極樂。
而她這黃衣廟祝的請神降下神咒,實際上也就只是將此事通稟那紅衣廟祝。
然后再由紅衣廟祝決斷,能否解決。
能則自己上,解決不了,則再度通稟紫衣廟祝。
畢竟相比較于其余神教教眾,這廟祝才是最接近神的人,所擁有的手段……自不是旁人相比。
黃衣廟祝在叩拜完了之后,便是見著那信箋上的點點灰燼好似被風吹過一般,落在自己面前。
她見狀也是終于露出了笑容。
看來自己這么些年的供奉,還是沒有白費的,至少這紅衣廟祝,還是愿意傾聽自己的請求。
只可惜……這次的機會,是幫的別人。
那該死的行走,真是廢物。
傳達神諭之際,這黃衣廟祝也不敢罵出聲,只敢在自己心里悄悄的罵。
畢竟可不能讓紅衣廟祝大人,知道自己是個碎嘴婆。
她也沒起身,就在這么默默地跪著,直到過去了約莫盞茶功夫,她忽地感覺到了一絲威嚴的氣息降臨。
她原本稍稍抬起的頭顱,立馬叩地,不敢有絲毫動作。
只是眼角的余光,讓她看到了一絲微弱的金光,那是神的光芒……
她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急忙嘟嘟囔囔地說著。
“鬼神大人看看小的,小的在這荒野沼澤里邊心持供奉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看小的,把小的提拔成紅衣吧。”
“實在不行,賜予小的一個第二命,那也是好的。”
微弱的神光正在消失,可就在這時,倏忽間好像有著什么東西落到了她肩頭。
她心中一驚,難道說……鬼神大人聽到了自己的禱告?
真要將自己換紅衣了?
都說這神光出現之時,神便會垂聽世間,所以這黃衣廟祝也正是挑著這時候開口。
便是抱著那一絲希望。
隨著神光徹底消失,她才敢稍稍抬頭,她也沒去看請下的神咒,而是先看向了自己的肩頭。
請神咒,那是別人的事,幫別人的忙。
但是黃衣換紅衣,那才是自己的事。
她看向自己的左肩,看到那一抹熟悉的黃,她心中頓時就涼了半截。
緊接著目光上移,他終于是見到了真相。
落在自己肩頭的,果真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黃衣換紅衣,而是一捻香灰。
正當她想著吹散時,這香灰里頭便是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想穿上紅衣啊,沒你想的這么簡單,更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
“紅衣不是代表著地位跟實力,而是一種責任,當你穿上了紅衣,就意味著伱要承擔起神教內的諸多事務……我們也知道你的心情,知道你想為神教盡忠。”
“但是像你這樣的黃衣,太多了,有些人甚至比你所在的位置,還要偏僻,但所上供的血氣,卻比你的還要多得多,可他們也都還是黃衣。”
“你也放心,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在了眼里,下次若是有紅衣空缺,我們一定將你的名字放上去。”
聲音到此消歇,黃衣廟祝也就隨意吹散了肩頭的這點香灰。
這話,若是放在哪個新晉的黃衣身上,指不定能讓他激動許久。
但是她……早已不知在這守了多少年。
這話早就聽的麻木了。
好像是從一兩百年前吧,上邊就說要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去,給自己晉升紅衣了。
可這話,也是說了有一兩百年了。
黃衣廟祝搖搖頭,終究沒再去想,想再多,也只會平添自己的苦惱。
她顫顫巍巍的起身,便是看到這神龕前,先前放了那封信箋的地方,此刻沒了信箋,而是多了一張金紙。
請神降神咒。
現在神咒來了。
黃衣廟祝沒有急著去取,而是先去了右手邊,掀開那深青色老舊布匹制成的門簾子。
進去又出來,她手上便是多了一支沾染了朱砂的紫毫。
她這才來到神龕前,將這金紙取下,上邊果真已是寫下了諸多神文。
歪歪扭扭,完全不似人言。
縱使她這個黃衣廟祝也不識得這一個個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據說只有那傳說中的幾個紫衣廟祝,才能知曉。
但是無妨,只要請下了神咒就行了。
她看向這金紙的右下角,那果真有個空落的地方,那里就是用來寫下這咒殺人名的。
先前自己已經將這信箋燒上去了,所以此刻……只需要將那少年的名字寫下在這,就能完成這次咒殺。
對了,那少年叫什么來著?
黃衣廟祝回想了片刻,才算想起。
“柳白是吧……名字倒是怪好聽,像是個讀過書的人取的。”
“只可惜啊,惹了我們鬼神教,命不好。”
她嘀咕了兩句,便是將這提著的紫毫放在了那空缺上邊,然后手腕輕輕用力。
落筆當頭寫下了一個……柳字。
朱砂寫下,顏色鮮紅。
像是鮮血鑄就。
老狼山。
時至晌午,柳白這次也沒再出門,而是就待在這圍子里頭,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邊。
與其跋山涉水什么都學不會,倒不如先將這《野火》之術的線頭起出來。
等到有苗頭了,再尋個僻靜處嘗試。
柳白懷揣著這擺爛的心思,終于不再逼自己了。
沒曾想,這一放松,結果竟然真的被柳白從這紛繁復雜的文字之中,找到了突破口。
那是一句話。
“火神而噬。”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柳白遍閱其他,最終也只是從那雜亂的文字當中,明悟出了這四字。
只要能參透這四字,勢必就能習得這《野火》的第一門“身如野火”。
可什么叫做……火神而噬?
難道說,這天上有一尊神祇叫做火神?
還是說,這是黑木當年的成神路,他就是想證得一尊神位,成為這高坐天穹的火神?
但這跟參悟這門術……有什么關系。
柳白揉了揉眉心,又看著一旁在床上跪著,高高撅起屁股爬來爬去跟個蛆一樣的小草。
要不問問它?
小草雖然這不行,那不行,但是這見識還算是有點的,不管怎么說,也是跟在娘親身邊上千年了。
正當柳白從這床上坐直了身子,想著把小草順手撈過來時。
卻忽地呆滯在了原地。
原本還在當蛆爬的小草立馬身子一躬,把自己彈了起來。
與此同時,這圍子外邊,媒姑等人也是立馬從屋子里邊跑了出來,驚恐的抬頭看向天際。
只見這老狼山的上空,氣機肆虐,一道道罡風吹拂橫掃,將這附近的林木都盡皆碾碎。
“會……會主,這到底是怎么了?”
司徒紅抬頭也只能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威壓,甚至逼迫的她不得不稍稍低頭。
就好像,她根本不配抬頭一般。
饒是如此,她依舊強行抬頭,可除卻那肆虐的氣機,她什么也看不真切。
“該死的周八臘肯定是請動了鬼神教的手段。”
“你倆退開,我來。”
媒姑說完,頭也不回的便是右手抬至胸前,大拇指碾住中指,其余三指翹起。
“出!”
剎那間,她身體便是當前走出一步,但同時又在原地留下了一具身體。
走出的那個……是她的第二命,也即是她的元神。
這元神從外表看來,便和她本尊沒有多大區別了,就和常人一模一樣。
而此刻,媒姑借著這元神之軀再度抬頭,終于得見真相。
只見這老狼山的圍子上空,赫然有著一個小山般大小的手掌,其四指微收,只留著一個食指往下,朝著這圍子里邊的一個房屋碾壓摁去。
就好像要碾死一只螞蟻一般。
而那個屋子……赫然就是柳白所住的房屋。
幾乎是剎那間,得見真相的媒姑就出手了。
她元神一步往前,便是到了這老狼山的半山腰,跟她的本體呈犄角之勢。
兩者手中各自有著一條條紅線飛出,最終這二十條紅線便是在那巨大手指下方匯聚,彼此糾纏最后形成一張紅線大網。
攔住這落下的手指。
手指被這巨網攔住,不動了,媒姑見狀也是稍稍松下心神,還好……還好自己攔得住。
屋內,柳白身上的壓力也是隨之一輕,他整個人也是得以有了喘息的機會。
“公子,周八臘請了神咒,他請下了神咒,他是要殺了你啊。”
“快,你快把娘娘喊來,我們殺了周八臘,殺了整個臘八教!”
小草急的大喊。
“別急……我已經長大了,別遇事不行就喊娘。”柳白沉著聲音說道。
隨即他身后的陰影鼓動,一個頭戴青銅面具的陰神直立而起,緊接著柳白就感覺身上的壓力再度一輕。
雖不知道這鬼神教到底用的是什么鬼神手段,但是自己這陰神,大抵是的確有點用的。
畢竟從上次陰神吃血氣的時候,柳白就隱隱猜到了一些。
自己這陰神,應當也是跟神祇,有點關系的……雖不知為何。
他正欲抬頭,可就在這時,那股沉重的威壓陡然加大。
霎時間,盤腿坐著的柳白直接將整個床鋪都壓塌,不僅如此,甚至這整個房屋都被這威壓炸開,四分五裂。
木屋之上,那虛幻的手指似是猛地往下一壓,媒姑編織出來的紅線網瞬間被捅了個窟窿。
紅線盡皆崩斷。
媒姑的十指也是盡皆流出猩紅鮮血,至于其元神的雙手則是崩成了虛無,但是很快又自行長出。
同時,遠在蜃龍澤的那神廟里頭,黃衣廟祝看著自己已經快接觸到金紙的手指,自顧說道:
“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不知所謂……嗯?”
她正說著,卻又是發現自己這剛剛還順暢碾壓下去的手指,卻又忽地感覺到了一絲阻礙和壓力。
而且這阻礙,比之先前還要來的大。
甚至讓她一時間都摁不下去了。
老狼山的圍子里邊,隨著木屋炸碎,灰塵散盡,媒姑也終于得見真容。
只見一個身著錦袍的少年盤腿而坐,他雙目緊閉,秀氣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也能看出他在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而在他身后,赫然有著一臉覆青銅面具的陰神右手高高舉起,擋住了這一從天覆壓而下的巨大手指。
“這……是陰神?”
媒姑也是頭一次見著柳白的陰神,眼神錯愕,滿是難以置信。
若是跟先前許兆那種,天生自帶大刀的陰神,媒姑倒是知曉。
那叫做異種陰神,一般得是極具天賦者,才能天生這異種陰神。
像是這許兆,他若是陰神對敵,別人的陰神赤手空拳,但他的陰神卻自帶大刀,如此一來,自是占了極大的便宜。
但那異種陰神,卻也只是陰神的延伸。
可眼前柳白這陰神……媒姑是聞所未聞,最后也只得猜測,是柳白找來的什么適合陰神用的老物件了。
這也不是最讓她驚訝的,她真正驚訝的,還是柳白這陰神,竟然能抗下這帶著一絲神韻的手指。
這,是什么實力?
媒姑自問連自己都抗不下這一招,但是柳白的陰神卻是抗下了。
而且隨著柳白抗下后,這原本還有些虛幻的手指,卻是緩緩現形。
原本都已經避開的司徒紅跟許兆也是重新回來,看著這驚世駭俗的一幕,眼神錯愕。
“這……這是周八臘的手段?”
許兆單手握住了刀柄,似是想著幫柳白一臂之力。
“不,這是鬼神教的手段。”
媒姑說完,司徒紅也是看了許兆一眼,提醒道:“掌柜的能扛得住,你就別上去自找麻煩了。”
許兆應了聲是,這才松了手中的刀柄。
“我來。”
媒姑輕聲說完,本尊跟元神就已盡皆消失,等著再度出現時,便已是到了柳白近前。
她的元神只一到這,就變得跟柳白的陰神一般高大。
她舉起雙手,渾身上下都氤氳著一道微弱的紅光,而后一齊托住了這道巨大的手指。
“走!”
媒姑本體則是到了柳白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便想著將他拉走。
可只是剛一用力,媒姑就發現,柳白竟然紋絲不動。
自己拉著的好像也不是他柳白,而是整座老狼山。
“這手段針對的是我,就算我避開了,這神指也會隨之移動……不用嘗試了。”
柳白能感覺到這些。
也知道他的陰神竟然抗下了這好似帶著神韻的一指。
但也只是暫時抗下了,他也知道自己的陰神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若是再沒點手段,恐怕自己的陰神也要被碾碎了。
畢竟只是這么一小會,陰神就已是雙腿顫抖……鬼神教請下的這神咒,真你媽狠!
也好在媒姑沖上來了,才讓柳白有了一絲換氣的機會。
可自己身上能有什么抵抗的辦法?
喊娘是最后的底牌。
變鬼的話,自己的大秘密可就傳開了,除非變鬼之后,將媒姑他們全都殺了。
而且主要的一點還是……柳白不確定自己變鬼之后,能不能打碎這神指。
“好……”
媒姑松手,也沒再嘗試,只是在用自己的元神,幫柳白抗著這手指。
可也就是這么一會功夫,柳白跟媒姑齊齊悶哼一聲。
甚至柳白的陰神還稍稍彎了下腰,避開了些。
但是媒姑的元神卻是直接抗下了這再度用力的手指,一時間,她張嘴便是噴出了一口鮮血。
本體的臉色也是瞬間慘白一片,連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柳白眼神抬起,看了她一眼,她這一口鮮血……怕是還帶著一絲賠罪的意味。
但現在卻顯然不是思量這些的時候,因為這神指還在用力,眼前的媒姑緊咬著牙關,而她的元神更是渾身上下都有著裂痕了。
若是再強行撐下去,她的元神恐怕都得破碎。
柳白的腦海之中也是飛快的運轉著,在思索著策略,可就在這時,眼前的媒姑悶哼一聲,連人帶著元神,都像是被震飛出去一般。
“小心!”
她的聲音響起,沒了她的強撐,這股如山岳般浩瀚的壓力便是降臨到了柳白身上。
只這一下,柳白的陰神抗住所有,他自己也是感覺五臟六腑都一陣震顫,隨之也是吐出一口鮮血。
“公子!”
小草愈發驚慌失措,甚至都已是下意識開始喊“娘娘”了。
但也就是這一口鮮血吐出,柳白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眼中愈發明亮。
“不急。”
他言語呢喃,腦海之中有關《野火》的記憶瘋狂涌動,扛著這極大的壓力,他腦中好似靈光迸現一般,想到了什么。
“火神而噬。”
這句第一門身如野火之術的線頭,在柳白腦海之中炸裂開來。
諸多文字好似在重組,最后匯聚。
柳白也是靈光乍現,什么火神而噬,為什么不能是——噬神而火?
只要吞噬了神,那么我就將身如野火。
燎原四野,終生不熄!
這一刻,在這無與倫比的壓力之下,在這請神咒殺的時刻,柳白終于明悟了這《野火》之術。
原本盤腿而坐的他,猛地抬頭。
他看見自己的陰神在這好似神之一指的壓力之下,止不住的顫抖著,隱隱之中都已經有著快要支撐不住的意味了。
于是他站了起來,盯著這巨大的壓力,渾身骨頭都在發出“咔咔”的聲響。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憑借著極大的毅力站了起來。
始終守在柳白肩頭的小草見此情形,也是忍不住瞪大了雙眼,目露驚駭。
就好像……頭一次認識自家公子一般。
什么時候,自己公子竟然能這么扛得住苦頭了?
這……
柳白自是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與痛苦,他緊咬著牙關,嘴角溢血的同時,他心中輕聲言語。
“我……身如野火。”
隨著他心底的聲音落下,他所承受的壓力頓時消失,緊接著,他渾身上下乃至包括陰神,都化作了……火。
一縷縷命火。
純黑的命火。
這火起先是聚作一團,然后轟然散開,隨著他身化命火消失,這巨大的手指也就隨之摁下,落在了地面。
這一刻,山川震動,天地轟鳴。
晴空萬里的天幕之上,都響起了一道道的霹靂。
這老狼山里頭,邪祟亡魂被震死無數,鳥雀翻飛,山精奔走。
本體元神再度合一的媒姑見此情形,也是心神劇震。
因為她發現,她根本察覺不到柳白是用了什么手段。
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但隨之她便瞧見,這些散開的黑色命火,竟是附著在了這虛幻的手指之上。
緊接著,黑火焚燒而上,這帶著神韻的神之一指,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被這黑火焚燒吞噬,最后直至徹底消失。
這神指沒了,那股籠罩在眾人心頭的沉重威壓,也是隨之消失一空。
就感覺原本彎著的腰身,都能直起來了。
司徒紅也是看著那半空中燃燒著的黑火,似有些眼熟……她是見過柳白的心火猿出手的。
此刻,她感覺,這黑火跟柳白原先聚五氣時候的手段,極為相似。
所以說,這是公子新領悟的術了?
而柳白呢?
他感知著這威力巨大的神指,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被自己燒毀。
不僅如此,他甚至發現,自己這身化野火,好像還能順藤摸瓜,找到這背后動手之人……
蜃龍澤,神廟里邊。
黃衣廟祝猛地將自己的右手收了回來,連忙放在嘴邊,用力吹著。
像是想將這股滾燙的感覺吹散,從而減輕一點自己的痛苦。
她也不知發生了什么,只是眼見著自己的右手都要碰到這金紙了,可忽然之間,整個手都傳來了一股滾燙的感覺。
就好像在被火燎一般,疼得她急忙收手。
可隨之她便瞧見,那張請神下來的神咒金紙,竟然在一點點的燒毀。
一股黑火從這最中間點燃,緩緩朝著四周蔓延而去。
這是……什么手段?
竟然連請神下來的金紙都能被其燒毀,黃衣廟祝依舊在驚訝,可緊接著她又感覺,自己的右手好像還在發燙。
她低頭一看,只見那燃燒著的黑火,不僅出現在了這金紙上邊,還出現在了自己的右手。
此刻終于不再是幻覺了,而是自己的手,真的在著火。
她被嚇得急忙用左手拍了拍,下意識的就想將這火撲滅,但是隨后她又發現……
她的左手只是剛觸及這黑火,就也被燒起來了。
不僅如此,她還順帶著拍了點火焰落在她的雙腿以及小腹上。
剎那間,這黑火就燃遍了她的全身。
她慘叫一聲,身子直接后仰躺倒在了地面,劇烈的掙扎扭動著,嘴里也發出痛苦的哀嚎。
像是一只被火焰灼燒的取。
可隨之,那黑火就又從她張開的嘴巴里邊擠了進去。
她又是更加劇烈的掙扎了幾下,甚至將這神臺都一腳踢倒了。
但這幾下就跟回光返照一般,踢完過后,就再沒了動靜。
這黑火將其身子越燒越小,以至于最后連骨頭都沒剩下分毫。
等著地面只剩下一團巴掌大小的渣滓之后,這神廟里邊也好似響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這少年“咦”了一聲。
臨著便好似有一陣晚風吹過,將地面還在燃燒著的那團黑色火苗吹的輕輕晃了晃。
隨后便又一點火星落在了這神龕垂下的幡布上頭,火星燃遍四周。
而且還是越燒越旺。
短短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這位于蜃龍澤邊緣的神廟,就燃燒起了熊熊黑火。
焚燒四野,最后直至接觸到這空地邊緣的沼澤,才算徹底熄滅。
老狼山。
媒姑眼睜睜地看著那漫天飛舞的黑火最后匯聚,在那廢墟之中重新化作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
毫發無傷。
她則剛一動身,就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最后甚至是捂著肚子,吐出一口瘀血。
司徒紅則是急忙上前,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還順帶遞上了一顆黑色丹丸。
吐出淤血后的媒姑臉色顯然好看了許多,她翻出一張白絹擦去嘴角的鮮血。
“不用了,我剛吃過了。”
坐在廢墟之中的柳白則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幕,他知道,媒姑這或許有演的成分。
但并不多。
剛為了救自己,她的確有拼命的架勢,至少那元神上的傷勢,做不得假。
至于原因嘛,柳白也能知道。
多半是為了彌補她的過失罷了,畢竟做錯了事,總要受到懲罰的。
眼見著他們幾個都走了過來,柳白也就拍拍屁股起身了。
“柳……柳公子你沒事吧?”媒姑見識過柳白的實力后,都不敢再喊他小白了。
“沒事,好得很。”
這《野火》之術終于入門,柳白郁悶的許久的心情大好。
甚至連帶著剛剛的傷勢,在自己身化命火之后,都徹底恢復過來了。
“那就好。”
媒姑也是明顯松了口氣,“剛……剛我也是盡力了,但實在攔不下,還好柳公子實力高深。”
“無妨。”
柳白說著又道:“只是這老狼山掌柜的職位,我可能就要干不下去了,還請會主大人海涵。”
柳白來這的初衷,也就是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參悟這《野火》之術。
現在這術終于成了,自然沒必要再在這浪費時間。
“沒事沒事,柳公子自己請便就是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是這種事情,媒姑自然不可能說什么強留的話,只能是順著柳白的心意來。
“嗯,那過會我跟司徒紅就都走了。”
媒姑又看了眼司徒紅,也是早已猜測到了兩人的關系不會是姐弟那么簡單。
“好。”
媒姑頷首,旋即又看向了旁邊的許兆,說道:“到時你先在這老狼山守著,等我回去后,會派人來接。”
“你這實力還是別在這老狼山浪費了,等回了會里邊,我有別的安排。”
許兆點頭,“全憑會主大人安排。”
媒姑之所以當著柳白的面說這話,一來是好讓柳白瞧見,自己對許兆有著重用。
畢竟這許兆,也算是柳白“提拔”起來的人了。
二來則是因為……許兆的確是有著極高的天資,沒理由放在這老狼山埋沒了。
臨了,媒姑雙手虛托又往前一放,這地面便多了六個玉盒。
她輕輕拍開,里頭裝著的,全是宛如櫻桃般的血珠子,排列的極為整齊。
她朝柳白歉笑道:“先前讓柳公子來這老狼山,是在下沒有安排妥當,這點陰珠……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柳公子收下。”
柳白掃了眼便知道了,兩千枚左右的血珠子。
這不管放到哪,都是筆巨款了。
甚至提到那紙傘會去,都能請到那鑄神龕的走陰人幫忙出手了,但現在,就被媒姑這么隨意的放在這地面。
“這東西就免了。”
柳白不需要,而且他須彌里邊,也完全不缺這玩意,“陰珠的話,會主大人就收回去吧。”
“只是下次若有需要,可能會請會主大人幫忙搭把手。”
媒姑身上,唯一能被柳白看中的,也就只有她的實力了。
畢竟在云州境內,這些修了第二命的走陰人里邊,媒姑的實力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放心,到時柳公子知會一聲便是了。”
眼見著柳白終于將這事說開,媒姑心里也就松了口氣,至少沒了性命之憂。
至于欠柳白人情這事,她倒是不在意。
甚至巴不得欠的多點,畢竟人情都不欠的話,關系還怎么能走近呢?
只是她聽著柳白這話,也算是知道了。
從這老狼山離開后,柳白多半是要跟媒妁會沒什么關系了……
“能多問一句,柳公子接下來,是要去哪嗎?莫非,也是這日落山?”
聽著媒姑的問話,柳白也是愣了愣,若非聽著媒姑提起,他可能都要忘記還有日落山這回事了。
“日落山怎了?”柳白問道。
“昨晚,城內傳出消息,好像是有人進了日落山,又出來了。”
“哦?”
柳白自是知道,這日落山是紅卒鬼折騰出來的冒牌貨。
可現在……竟然真的有人找到了日落山?
“他們人呢?”
“現在被州牧府接走了,恐怕要不了幾天,就會有別的消息傳出來了。”
聽著媒姑的話,柳白稍稍頷首,“到時再說吧。”
“我這次回去……先滅了臘八教再說。”
這也就是柳白簡簡單單的想法,事已至此,幾乎都算是明牌了。
臘八教從上到下,都跟鬼神教攪活到了一起。
這次更是欲將柳白置于死地,這都要自己命了……柳白沒理由能放過他們。
學術,外加滅殺神教。
就是柳白目前僅有的兩個任務。
“滅臘八教?”
媒姑眼前一亮,略有些激動的問道:“要我一塊嗎?”
柳白想了想,也沒拒絕,畢竟自己只負責殺人,后頭的好些事情,總要有人處理。
“也行。”
“柳公子什么時候動身?”
“現在。”
(媒妁會算是走完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