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蜿蜒的小河從一個荒廢的鎮子里邊流出,在這鎮子前邊沖出了片空地和一個回水彎。
此刻,柳白跟無笑道長就正坐在這回水彎上休憩著。
柳白本想著嘗試一下他從那裹尸布上學來的法門,可他卻忽地發現,小草竟然有些失落。
一人一鬼本就是朝夕相處,也不知從何時起,他都發現自己好像是能感覺到小草的心境。
比方說現在,小草的心境就很低落。
“怎么了?”
柳白順著小草的目光看去,很自然的發現了小草正在看著的東西。
那是一棵高大的梨樹,生在這鎮子的正前頭。
此刻正直當春,滿樹梨花開的正艷,這本就極具生命力的一棵梨樹,但此刻卻被小草看出了傷心。
柳白難免多看了幾眼,也是發現,如果這鎮子的百姓能在這多住幾年,這梨樹興許就能多汲取幾絲人氣,早日化作山精了。
“小草在想,往年這梨樹下可能也有很多像公子這么大的小孩在這玩鬧吧。”
“又在想,如果這梨樹結了果子,有些年紀稍大些的孩子就會爬上去,把這梨摘了,丟給樹下的孩子……哎呀,公子你忙你的就是了,不要理我。”
小草說著就從柳白肩頭跳了下去,來到一旁的草堆上,爬著,看著梨樹失神。
小草小小的腦袋里邊,總是裝著機靈古怪,但偶爾也滿是憂愁。
一旁的無笑道長則是正在琢磨著煉制奇寶,他先前的奇寶都已經在神霄觀一役中損毀,后續都沒再用這東西。
而柳白先前在黃粱福地當中,又恰好多得了張白色圖紙。
便是給了無笑道長。
這奇寶名為“多寶锏”,具體效果還是得等無笑道長將其煉制出來了再看。
起先柳白還想過,在云州的時候,無笑道長都是有兩件奇寶的。
這有了圖紙,能做出來第一件,自然也是能繼續做吧,不管怎么說,都不至于淪落到沒有奇寶的地步。
可后來等著小算道長打造天機盤的時候,他就多問了嘴,這才曉得。
原來這打造奇寶的最后一步,就是得將圖紙融入奇寶當中。
圖紙也不是什么隨意記錄下來的紙張就行……總之就是,這打造奇寶,也是處處都有講究。
柳白也沒出聲打擾,而是審視起了他從裹尸布上學到的那道法門。
那坨爛肉之所以能從黑陰珠中,將這帶著一絲規則效果的“迷幻”剝奪出來。
便是因為這道名為《解珠》的法門。
柳白參悟多日,終究入門,現如今,便是想著試試了。
一念間,他便從須彌當中取出了一枚黑陰珠,這東西他也是從那詭秘的黑山上邊取來的。
當時若不取來這些,就得自己去陰脈當中尋找這黑陰珠。
彼時將會更加麻煩。
他右手虛托著這黑陰珠,以防被其沾染到了自己的皮膚。
這黑陰珠剛一出現,原本還在傷春悲秋的小草立馬就醒了過來,二話不說,手腳并用的往前爬去,很快就爬上了那高高的梨樹上邊。
無笑道長雖沒說話,但是他跳動的眉頭也是說明了一切。
他可算是吃夠了這“黑金剛”的虧,讓他一身實力沒有絲毫用武之地,結果都還要柳白這個當公子的來救。
“公子……”
他小聲說道,欲言又止,但是這意思分明就是想著走,想著避開了。
“別走,留在旁邊坐著。”
柳白看穿了他的想法,這話里的意思就是……你要是走了,誰給我試探這《解珠》的效果?
“好嘞。”無笑道長哭喪著臉說道。
柳白看著他,瞪眼道:“區區一枚黑陰珠罷了,你這神龕又死不了,怕什么。”
“好嘞。”
無笑道長立馬擠出了個笑臉。
柳白身后的影子忽而人立而起,站在他身后,黑金長袍獵獵作響。
他虛托著這黑陰珠的右手,五指緩緩屈伸著。
這一法門,無須命火,靠的……是炁!
掌控著手掌之內的炁,從而將這“迷幻”從黑陰珠當中剝奪出來。
這讓柳白感覺,這“炁”應當也是世間規則之一?
是當初自己借由柳娘子之力,得觀這世間眾多絲線當中的一條?
如若不然,那么這氣怎么可能將這迷幻從黑陰珠上剝奪下來。
柳白竭力操縱著手中的炁,開始從這黑陰珠上剝奪效果。
一時間,這枚黑色的珠子飛快旋轉著,上邊石屑翻飛。
一旁的無笑道長也是死死的瞪大著眼睛,甚至都已經點燃命火的他,也是有些心驚膽戰。
這可是黑陰珠,世間走陰人都不愿沾染之物。
此刻竟被公子這般肆意雕刻著。
“嗤——”
一聲輕微的聲響,柳白念頭只是稍稍沒有跟上,手心的這枚黑陰珠就被“炁”劃做了兩半。
柳白也沒惱怒,只是默默的用手上的炁將這參與的陰珠切割成了粉末,稀碎。
等著他好似將這些“規則”都打散后,發現這黑陰珠也沒什么區別的。
跟被吸干了血氣的血珠子和青珠子,一模一樣。
都只是一枚平平無奇的石珠,所化的石粉也是如此。
“再來。”
他手里又是出現了一枚黑珠子,看著無笑道長心里發慌,但是不出所料,這枚黑珠子依舊沒有分離成功。
在柳白的稍微失誤下,被分割成了兩瓣。
“再來!”
如此接連失敗了九次之后,終于,在第十次,柳白將手里這枚黑陰珠的其余規則都一一剔除,只余著那“迷幻”的效果。
他深呼吸一口,緩緩驅散了手里邊先前留下的石粉。
輕輕一握,這枚陰珠化作了全新的石粉散在手心,只是這些石粉……卻給人一種虛幻縹緲的感覺。
“道長!”
柳白雙目滿是興奮的轉身。
無笑道長下意識就想后退,剛一出聲,“公……”
可還沒等他將這話喊出來,他眼神就已陷入了混沌,整個人也紋絲不動了。
甚至連肩頭的命火都下意識的消散。
“成了!”
柳白看著手里的黑金剛,忍不住大笑道:“成了,我終于成了!!!”
背后陰神護住心神,抵御了這規則的效果,讓他百無禁忌。
既然琢磨出來了之后,他也就將這些石粉裝入了那倆黑山石制成的瓶子里邊。
沒了這玩意,遠處梨樹上邊的小草也就得以靠近了。
但走起路來依舊小心翼翼的,“公子,你說這東西,要是被喪葬廟的那群人得到了,會怎么樣?”
“他們啊。”
柳白剛想說,要是被他們那群瘋子得到了,那這世界可能會更加瘋癲,他們會將這東西到處用,可是話到嘴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們會將這東西,用在自己身上。”
那身臨其境的幻覺,連柳白都察覺不出絲毫,這若是放在喪葬廟手里,這不妥妥的就是神兵利器,治病良方?
有這東西,他們都不用去外邊打生打死的找樂子了。
直接就能在夢里體會這一切。
甚至還能“一死再死”!
“對嘞。”
小草連連點頭,看著很是贊同,旋即柳白又喚醒了無笑道長,一番詢問下來之后。
他也可以斷定,他剛保留下來的最后那絲規則效果,就是迷幻了。
也即是說,那就是“黑金剛”!
知曉這點后,柳白也是心情極好,不說別的,這“黑金剛”絕對會成為他的一大底牌!
還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底牌。
試問這神龕都扛不住剎那,更別提別人了,就是不知這東西對神座有沒有效果。
若是也有的話,那可真就無敵了!
“但這東西,好像只有公子你能用啊。”小草嘀嘀咕咕的說道。
“不……你忘了最開始的那倆人了?”
“他們只不過聚五氣的實力,都能用得了這玩意……這東西多半是會有著某種解藥。”
“等我找找,找出來之后,無笑道長你也就能用這東西了。”
“好嘞,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無笑道長當即眉開眼笑,這要是自己能用的話,他就有那自信喊上一句。
‘貧道無笑,神龕境內無敵手!’
“走了走了,繼續出發。”
與此同時,那處位于秦楚魏三國交界處的山間小亭當中。
整個秦國最會讀書的那個讀書人見著張蒼和大天師先后離開之后,他才緩緩起身,在這山間小亭之中踱步。
借此平復著內心的心境。
畢竟剛剛張蒼與大天師的那一番對話,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太過震驚了。
其中的有些謀劃,更是讓他聞所未聞。
這些事,先前的老夫子都不會主動與他言說,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秦國境內的一些事情。
而此刻……他也沒點燃命火,就這么輕松念誦著《圣人言》,可隨著他聲音傳遍山谷。
這山谷當中的諸多邪祟,竟是主動身死,化作陰珠散落大地。
直至他念完三遍之后,這才停步。
他恰巧停在了小亭的最中間,看著再無一頭邪祟的山谷,順手從青衫衣袖當中取出了一個錦囊。
這是他的先師老夫子留下的。
總共有三,這是其一,還是第一個。
當時老夫子在交代這事的時候就說了,自他死后,徐文淵第一次見完張蒼,就能將錦囊拆開了。
現如今,就是時候了。
他將這錦囊拆開,里邊只有一張小小的紙條,打開,上邊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跡。
張蒼欲要前往禁忌,若是他一人獨往,備戰十年;若找其余人同往,備戰五年;若找龍虎山大天師同往,備戰……三年!
“什么?”
徐文淵看著手里的紙條,輕輕晃了晃,這紙張便已自燃,他又將這錦囊收好。
老夫子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他早就料到了張蒼要前往禁忌,找那老廟祝談話,興許……這事本身也就有他的參與。
而后邊的意思……張蒼若是一人前往禁忌,那就是十年之內不會開戰。
禁忌之內的邪祟不會東征。
張蒼如果找了龍虎山大天師以外的人一塊前往,那禁忌東征就會在五年之后開啟。
可張蒼若是找了龍虎山大天師一塊前往。
三年。
三年之后,禁忌就要東征了。
“怎的,會這么快?”
徐文淵喃喃自語,可隨即這小亭的立柱里邊忽地傳出聲音,還是那張蒼的聲音。
“因為天上的那些,已經有蘇醒的征兆了。”
“因為禁忌深處的那些老家伙,已經餓瘋了。”
“因為這一戰本身就不可避免,與其等到神教征伐三國,死傷眾多之后再開,倒不如就趁現在。”
張蒼語速很快,等他說完時,整個人也就從這立柱上頭走了出來。
來到了徐文淵面前。
“三年,只是這三年時間,有些倉促啊,西境長城都未免能壘到最高,法陣加固也未必能有成效。”
徐文淵搖頭嘆息道。
“你這書生,年紀輕輕的怎么就跟老夫子一樣,要不得,窮酸窮酸的。”
張蒼笑著說道:“秦楚兩國當中,你們準備的有多妥帖,別說不知道。”
“趁早好好準備吧,對了,回去后替我跟秦皇問個好,就說……張蒼沒忘吧。”
張蒼笑著也不管徐文淵怎么說,自顧往前走了幾步,身形消失。
徐文淵見著他離開,這才反應過來。
這自家先生留下來的錦囊妙計,豈不是被那老東西看見了?
這老東西,果真就跟自家先生說的那樣,陰得很……徐文淵又試探性的喊了句。
“張大人?”
并無回應,看著像是真走了。
徐文淵來到另一根柱子前頭,松起了褲腰帶。
“別別別。”
他前邊這柱子里邊沒人,反倒是另一根柱子里邊走出了一人,依舊是那張蒼模樣。
“走了走了,這回是真走了。”
徐文淵這才重新將腰帶系回,見著這個張蒼又走了之后,他也就離開了。
直向西北。
只是他一走,整個小亭里邊,到處都走出來了人影,一個個模樣,盡皆如此。
這一個個張蒼,也是朝著七方散去。
就像是,各有各的……前程。
最終就僅剩一人,他模樣依舊,看著所有的自己都散開后,唯有他,邁步走向了西邊。
這一方,沒人。
這一方,也有人。
他會在那人族的最西邊,在當年舉人族天下之力才修建出來的西境長城外。
等待道教大天師的光臨。
屆時,兩人將會真正意義上的,走一趟禁忌,還要直抵這禁忌最深處的尊神山。
去往那神山之頂的神廟,見見那傳說中的……老廟祝。
悠悠已是半月后。
一路往東的柳白,也從見著這滿樹梨花開,變成了梨花凋謝長新葉。
從江州南下而返的初春,走到了再度出門的仲春,此刻終是走到了暮春。
再過去,就得是初夏了。
但好在,于這尋尋常常的一日清晨,無笑道長將一座山的邪祟都殺光了之后,柳白兩人也是終于翻過了這夔州。
來到了易州。
這里,就是黑木的故鄉州府,也是他的埋骨之地了。
柳白看著眼前這依舊層巒疊嶂的山頭,又看著自己手里的堪輿圖。
“我們這算是在這易州的西南邊,從這出去有個城池叫做殺生城。”
“黑木的墓葬之地,也就在這殺生城以東了,赤狐山脈……就在那。”
所幸,不用在橫穿整個易州了。
“公子,那咱是先去這殺生城看看,還是直接去往這赤狐山脈?”
“先去殺生城吧。”
“摸清點情況再說。”
柳白收起了堪輿圖,無笑應了聲好,旋即這二人便是從這層巒疊嶂的山脈之中沖起,直抵向東而去。
如此又是過了兩天時間。
柳白終于在這高空之上,得見了這殺生城的真容。
“這城,竟然沒有城墻。”無笑俯視著整座城池說道。
柳白也注意到了這點,這殺生城……極大,至少比柳白所在的血食城要大上許多。
跟江州的楓葉城大小規模都差不多了。
但楓葉城可是有著一神龕世家在那,所以才如此繁茂。
柳白可沒聽聞殺生城有什么神龕世家,有的也是在這臨近的另外一個叫做云中城的城池里邊,有神龕世家的存在。
至于這沒有城墻的城,他上一次見著也就是在那楚河岸邊的河巡署。
可那本身就不是個城池,是一堆走陰人圍靠著河巡署,自發聚集起來的。
“一般這種沒有城墻的城池,都有講究。”
無笑道長帶著柳白俯身而下,一邊解釋道:“先前貧道翻書的時候,看到過湘州歷史上就曾經有一個城池,也不建城墻。”
“道長說的是旱城吧。”
“嘿,正是,公子博學至此。”
無笑道長張口就是奉承了一句,跟的時日愈多,他溜須拍馬的功夫也是逐漸臻至化境。
而他口中的這旱城,柳白也的確是知曉。
當年這旱城內有一勢力,名為“旱魃門”,這勢力從不吝嗇內虧。
不會將走陰點火一途視作什么大秘密,而是廣為傳播。
但凡城內有適合點火之人,他們都會幫其點火,事后也只是收取些養氣血的陰珠作為回報罷了。
不僅如此,他們更是將門內的術法傳遞全城。
點火走陰成功的人,盡可學。
那門術,便是一煉旱尸之術,據說這術修至通天,能將自己所趕的尸體,煉成傳說中的旱魃。
旱魃一出便可赤地千里!
所以這就造成了城內走陰人極多,根本無懼這四周邪祟。
漸漸的,這旱城百姓為了生活便利些,就拆了這四面城墻。
可這結果……柳白也從史書上見了。
旱城所出走陰人當中,的確是有那天資卓絕之輩,將自身的趕尸,煉成了旱魃。
可也就是因為此。
旱魃一出,徹底脫離了掌控。
赤地千里,屠戮全城。
這旱魃滅了整座旱城暫且不說,最后更是朝著這湘州州城而去。
據說最后是那隱居在湘州的,九大家之一的胡家。
有人出來,收了這旱魃尸。
現如今,柳白也從天幕云端落下,來到了這沒有城墻的殺生城內。
從西邊入城,無笑道長看了眼,便道:“這殺生城的城墻,應當也是拆去不久。”
“嗯。”
柳白也見到了那還算嶄新的城墻印。
“嘿,道長,可知我們這殺生城為何不要城墻?”一旁賣剪紙的店家正坐在門口招攬生意,聽著無笑道長的言語,便笑著主動搭話道。
是個古道熱腸的人,無笑道長也是配合的朝其拱了拱手,“愿聞其詳。”
這年輕男子便是抬起頭,嘿然笑道:“我們殺生城只會恨這邪祟來的不夠多,不多快。”
“這城墻,只會攔著我們不便殺邪祟,礙事。”
“所以便一并去了城主府,請求拆去了這城墻。”
無笑道長聽著這話,原本拱手的他便是忍不住贊嘆道:“素聞這殺生城多豪杰,現在來看,果然名不虛傳。”
柳白也不知這個剛剛還在想為何不要城墻的無笑道長,怎么轉眼就得知,這殺生城多豪杰了。
總之這年輕的店家聽了卻很是受用,臉上也是笑開了花。
“誰說不是呢,像我,還有周圍的老田,小黃,大家伙原本都是在城內經營生意鋪子的。”
“城墻拆除之后,就都一塊跑到這城外來了。”
“我們可不想被別人守在城內,要,就來這城外殺邪祟!”
無笑道長一聽,又是拱了拱手,“貧道欽佩。”
“嘿嘿,不算啥不算啥,城內像我這樣的人多了去了,都是無名小卒一個。”
店家擺擺手,低下了頭,示意不在耽擱。
柳白也就轉身離開了,又是往前走了一陣,直到尋了個客棧住處,他這才說道:
“殺生城……怕是名副其實了。”
“的確如此,這樣的城池可不多見,要是能多上幾個,我們人族的處境也就不會如此艱難了。”
無笑道長說著椅子都還沒坐熱,就又已經起身,“貧道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也行。”
柳白沒有挽留,主要是他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于是等著無笑走后,他便在這屋內的貼了張符紙,消聲的同時也遮斂了自身蹤跡。
小草見狀就已經從柳白肩頭跳了下來,來到對面的茶桌上坐著。
柳白只是坐下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了從人到鬼的轉變。
身材高大的他,斜坐在這椅子上,坐沒坐樣,但是卻給人一種妖冶邪魅的美感。
他取出了那熟悉的面具,往臉上一帶的同時,又已經拿出了棋盤。
也算不上久違,先前從夔州經過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邊。
柳白也曾數次動用這生死棋盤,試圖尋找著夔州的棋子,結果也真被他找見了一個。
興許也是僅有的一個。
因為除了那一個之外,再沒別的棋子出現過。
對方也是……紅卒。
就跟當時在云州的那個紅卒鬼一模一樣的棋子,柳白起先自是以為他也是那個紅卒。
可柳白喊了好幾次,那鬼雖然有出現,卻不說話。
像是個啞巴鬼。
柳白問了幾次沒有搭理后,也就再沒問了,同時也斷定了,這個不是家鄉鬼。
如果真要是云州的那個紅卒鬼,以他話癆的性子,外加見著“黑將”這個老熟人,不可能摁的住性子不說話的。
一副象棋五個紅卒,這個紅卒……只是其中的一個。
直到現在,柳白來到這易州之后,又是取出了這生死棋盤,他清了清嗓子。
粗獷的聲音在這棋盤上邊響起,“有人沒?”
“沒的話,有鬼也行。”
等了片刻,這生死棋盤上邊便是有著一枚棋子浮現,其色黑,竟是一枚黑卒。
‘那對方也是個走陰人了。’這是柳白的第一想法。
“咦,竟然有新人,還知道人鬼,你應當是從外邊來的吧?”
黑卒聲音聽著輕快稚嫩,年紀像是不大。
而且主要的是……這枚棋子在生死棋盤上的位置顯化,竟然和柳白的棋子是重疊的。
即是說明,對方多半也是在這殺生城當中。
“是。”
柳白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
“嘖,為啥你的棋子就是黑將,娘的,我也想要這玩意,實在不行給我個紅帥也行啊,為啥給我個黑卒,我不想當個小卒。”
對方年紀應該是真不大,說起話來都還有股孩子氣。
“小黑小黑,跟誰說話呢?怎么個來新人了?”
一道懶散之中帶著磁性的男子嗓音在這生死棋盤上響起,而且這聲音對于柳白來說,還極為熟悉。
果不其然。
在黑將和黑卒棋子的正東方,只隔了一個格子的位置上,再度浮現出了一枚棋子。
這次出現的是……紅卒!
而這說話的紅卒鬼,赫然就是先前從云州離開的那個。
等著他的棋子徹底浮現,許是等著他瞄了一眼棋盤后……他像是猛然坐起。
“娘嘞!”
“黑……黑將前輩,是,是您嗎?”剛還懶散至極的紅卒鬼,此刻聲音竟是變得有些謙卑。
至于原因嘛……自是當年柳白在云州給他的壓迫感了。
能以走陰人的身份,在這生死棋盤上和他聊到死那種,完全不顧忌命火損耗。
這得是什么樣的實力?
柳白只是輕蔑的笑了笑,沒急著說話。
黑卒少年則是開口問道:“紅卒鬼哥,你認識這個黑將嗎?”
“廢什么話,喊前輩!”
紅卒就像是教訓自家小輩一樣訓斥道:“我見了黑將大人都得喊前輩,你還直呼真名,誰給你的底氣!”
“是是是。”黑卒看著很是信奉紅卒鬼說的話,“晚輩,晚輩見過黑將大人。”
“行了,是我。”
柳白笑了笑,像是看待一個晚輩一般跟這紅卒鬼說道:“當時我們都以為你沒了,沒想到竟然跑到這易州瀟灑來了。”
“嘿,嘿嘿,這當時事出緊急,晚輩也沒時間告辭了,實屬抱歉,抱歉。”
紅卒鬼陪著笑說道。
柳白剛想開口,這黑卒卻是叫喊道:“沒火了沒火了,聊不動了。”
說完,他棋子消散,人也就從這棋盤上邊“下線”了。
柳白一時沒續上話,紅卒鬼便是笑著解釋道:“一個晚輩小子,剛點火走陰也沒幾年吧,好像只是個聚五氣的,讓前輩見笑了。”
“沒事,都這么過來的。”
柳白隨口說道:“只是你當時這么不告而別,黑象和紅馬他們幾個,可都是以為你被我殺了。”
“要不……你被我殺一次試試?”柳白試探性的問道。
“哈。”紅卒鬼聲音都哆嗦了幾下,“黑將……黑將大人說笑了,我們可是老鄉,是老鄉來著,犯不著動手。”
“對了,黑將大人此次前來易州,所為何事?難不成也是為了這黑木之墳而來的?”
紅卒鬼轉移了話題。
柳白也沒再嚇唬,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紅卒鬼聽了卻是自顧說道:“也是,最近赤狐山脈之中傳來異動,都在說是黑木之墳里邊有遺寶要出世了。”
“整個易州都來了不少人,聽說鬼神教跟蠱神教的那些神教,也都有人來。”
黑木的墓葬就在這赤狐山脈當中,赤狐山脈又在這殺生城的東邊。
現在紅卒鬼也在柳白的東邊。
并且先前在云州的時候,柳白就已經知曉了這紅卒鬼的身份,所以他呵呵笑道:“怎么,所以你這早早的就已經在這赤狐山脈當中等著了?”
不僅如此,柳白估摸著黑木之墳異動這事,怕是有八成的可能性,就是這紅卒鬼搞出來的。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進去真正的墓葬……
要么就是進去了,真搞到了好東西,然后傳出來的異動。
要么就是他也進不去,所以只能搞出點意動,好吸引別人來試試。
“這……試試,試試。”紅卒鬼打了個哈哈。
“對了,黑將大人,黑木之墳異動這事,可是傳到云州去了?”
紅卒鬼聲音帶有一絲疑惑。
正常來說,就算消息傳過去,也沒這么快才對。
“興許吧。”
柳白聲音懶散,“本座近來靜極思動,準備行走天下,這次只是恰好來到了黑木老弟的故居,所以才來看看,沒想到竟是有這么一檔子事。”
“黑木老弟也是可憐,這埋都埋了,竟然還有人想著掘墳,這可是大忌。”
紅卒鬼聽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黑……黑木老弟,黑將大人見過黑木前輩?”
“見過幾次,為人不錯,就是可惜兜兜轉轉一輩子,都沒個弟子,沒將他那一身本事留下。”
“黑將大人是說,黑木前輩沒有弟子?”紅卒鬼只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么驚天大秘密。
頗有一種,他前邊萬千謀劃都走錯路了的感覺。
竟然連這等事都不知道。
柳白一聽,就知道紅卒鬼這個“木家鬼”,當不得事,竟然連這都不知道。
想必當初也不是木家的核心人物吧。
“算了,與你這等小輩言說也沒什么意思,走了走了。”
柳白說著也就散了棋子,收了棋盤,等著他剛好從鬼化為人的那一刻。
門外也就響起了叩門聲。
“公子,貧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