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廝還有這本事?”
無笑道長也是錯愕的看著旁邊的芝麻,像是頭一次認識他似得。
芝麻咧著嘴笑道:“西境長城可不是白混的。”
“西境長城還有這本事不成,你去那才混了幾年,竟然什么都學會了。”
無笑道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禿頭,也想著去那西境長城走一遭了。
芝麻哈哈大笑,“餓了,去下邊找個地方邊吃邊說去。”
這點倒是合柳白的口味,這凡事都邊吃邊說多好,尤其是吃些山精水怪,吃了還能漲氣血。
這點芝麻也是同好,路上走著時不時就要整一只山精慶賀一番。
而且不同于柳白,每次殺山精都得動用那食肉者的手段,頗為麻煩。
芝麻殺山精卻沒這些講究,只要他出劍斬殺了的山精,就不會變為陰珠,而是能保存原樣。
不多時,在一處河邊巨石上,三人圍著火堆吃著烤的山精肉塊。
芝麻先是大快朵頤的一頓,這才跟柳白介紹道:“你所要的月靈之淚,那都是讀書人的文雅稱呼,這東西通俗的說,便是月之精華。”
“這東西,你要會,那就不難搞,要是不會,那就千難萬難了。”
芝麻好像說了句廢話,但是柳白也只能認真聽著。
“恰巧,我就會這點門道。”芝麻笑笑,接過無笑道長遞來的烤肉,一口咬下后再度說道:
“要想搞到這東西,就得在月圓之月,尋個地勢高些的山頭,布下些許手段,到時自能收來這月精。”
無笑道長稍一掐算,便是抬頭道:“再過幾日便是八月半了,八月半,世中秋,人團圓,剛好我們仨可以尋個高處,幫公子把這月靈之淚搞出來。”
“這沒問題的,到時沿途尋個走陰人問問,看這琉州以南最高的山在哪,到時我們登高一起過個中秋,也算是難得的經歷了。”
芝麻哈哈大笑道。
中秋……柳白聽到這節日,也是心中喃喃。
先前還在黃粱鎮的時候,這中秋自都是在家過的,哪怕是去年也都還在云州城,中秋節那天也都回了家。
可現在,說一句遠隔萬里也不為過了。
琉州過去易州,易州過去夔州,夔州過去才是云州,而且黃粱鎮還在云州西邊靠近湘州的地界。
所以這一路上得多遠……柳白下意識抬頭看了眼西邊,那是家的方向。
小草看著自家公子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所以原本蹲在石頭上喂小咕咚的它也就跳了起來,給了柳白一個擁抱,“公子別傷心啦,這不是有小草在陪著你呢。”
“么事。”
柳白收起了情緒,也是狠狠的咬了一口肉。
芝麻見狀略一笑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這是想娘了?”
“等你長大些,多在外邊混混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柳白聽完搖了搖頭,認真道:“想家這種事,跟年紀跟閱歷什么的都無關,只關乎本心。”
“就算將來我走遍了三大國,去了禁忌深處,或者說我活了幾百上千年,該想家的時候,還是會想。”
原本還在笑著的芝麻聽見柳白這話,也笑不出來了。
甚至覺得嘴里灑了各種香料的肉都沒了味道,他隨手拍去手上的油污,起身來到這巨石邊,隨手從須彌里邊取出了一柄長簫。
他輕輕放在嘴邊,緊接著一股悠揚之中帶著一絲蕭索的簫聲便在這河兩岸響了起來。
柳白也沒想到這看似魯莽的芝麻劍客,竟然還有這多才多藝的一面。
只是這簫聲一起,柳白剛壓下的情緒卻又泛了起來。
一曲畢,芝麻這才收起長簫,回來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我十歲那年,整個村子都遭了祟,我也就是十歲那年離的家,自此漂泊在這人間,自那之后,有我芝麻的地方,便是我家。”
他說著身子微微后仰,躺倒在這巨石上,閉眼再度哼起了輕快的小曲。
“我心安處即是家。”
柳白沒什么想法,反倒是小草聽完后,好似隨口問道一般,“芝麻,你說的是真的嗎?”
“自是實話。”芝麻眼也不睜的說道。
柳白則是又看向了無笑道長,問道:“道長,你呢?”
對于這個禿頭道長,柳白只知一些,比方說知道他原先是那神霄觀的道士,還肩負著螟蛉觀的秘密。
再別的……也就知道一笑跟二笑了。
“貧道啊。”無笑道長笑笑。
芝麻也好奇的打量著這禿頭道長,說道:“我原先也沒聽你這牛鼻子老道說過,今兒個……說說?”
“貧道與公子雖說是在云州相識,但是貧道卻并非云州人。”
“哦?”
柳白抬起雙眸,有了一絲驚訝,也不用再問,無笑道長自己便接著往下說了下去。
“貧道當初也是被我師父撿回來的,當時貧道也小,沒什么印象不知這些,后來再問,師父也只說我是他在西邊被撿回來的。”
“至于西邊到底是什么地方,峴山?湘州?還是更遠的地界,他都沒說,一直都沒說。”無笑道長搖搖頭,“后來貧道也就沒再問了。”
“看來咱三個里邊,也就柳公子的出身以及生活最為圓滿了。”
芝麻搖頭晃腦的笑道。
“再后來貧道也就一直在神霄觀內長大,后來僥幸又有點走陰天賦,便成了走陰人,后邊也就游歷過諸多地界,跟尋常走陰人等也沒多大區別了。”
無笑看著手里流油的烤肉,雙手一攤,笑笑。
“是啊,咱倆就是在你游歷的時候認識的,當時你啊……”芝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當時你這老道還是有點頭發的。”
“嗯?”
剛低頭的無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禿頭老道的眼底深處頭一次閃過一絲詫異,但表面依舊不動聲色的打了個哈哈。
“你這廝,兀拿這事說話,小心貧道給你幾個大嘴巴子。”
無笑深知他這頭發是從點火走陰之日起就已經沒了的,所以游歷天下之時雖是年輕了些,但頭發已是現在這般了。
哪來的有點頭發?
無笑沒說,芝麻隨意瞪了他一眼,“來來來,打架是吧,誰怕誰。”
說著就擼起了袖子。
無笑跳下了巨石,挽起褲腳,“來,大干一場,不然你都不知道什么叫老道!”
柳白看著這都已經活了幾百歲的老道長,依舊跟個少年孩童一般心性,也是大笑不已。
男人至死是少年這話,誠不欺我。
小草見狀則是攛掇著小咕咚,“他們走了,我們快吃快吃。”
小草自是不吃這些東西的,但只要看著小咕咚大吃特吃,它也就很開心。
小咕咚也從來不失所望,在吃這方面,它是誰也不怵!
玩鬧過后三人再度啟程,一番詢問下來,他們也找到了這琉州南部的最高峰。
其是位于一個叫做松山城的小城境內,山名“怪哉”。
怪哉山,其山高千百十丈,在這臨近八月中秋登上這山頂的時候,都已是能感覺到寒冷了。
涼風陣陣。
好在三人里邊實力最低的柳白都已經陰陽合一了,爐子燒的旺旺的,別說是這點秋風,就算是這上邊大雪紛飛,對他們來說也和尋常天色無異了。
等三人來到這怪哉山下時,才八月十四,余著還有一天,三人便去了附近的松山城,買了好些吃食瓜果。
柳白則是還給柳娘子挑了個禮物。
也不算是挑,這松山城的特產便是松木雕刻,其中有尋常手藝人,也有走陰人操持這木雕行當,雕刻出來的木偶則是多有奇異手段。
柳娘子向來不喜走陰人的物什,柳白便尋了個尋常的手藝人。
讓他幫忙雕刻了一“窗邊女子繡花圖”,這女子樣貌,正是柳白跟那木雕師仔細言說之后,按照柳娘子大致模樣雕刻的。
其手藝之高,便是小草看了都嘖嘖稱奇。
直呼是跟柳娘子一般無二了。
臨著幾人又在這松山城中打聽了一下怪哉山的事情,尤其是怪哉二字的由來。
此地人講,怪哉山中特產一種蟲子叫做“怪哉”。
這怪哉蟲乃是積天地之怨氣所生,通體赤紅,五官俱全。
其一特點便是用烈酒澆灑,這怪哉蟲便會消失在烈酒當中,煞是怪異。
至于為何會生在這怪哉山,則是眾說紛紜了。
有說是這怪哉山足夠高,貼著天近,所以怪哉蟲便是生在了這怪哉山上。
也有說是這怪哉山附近原先是有一大城的,也就是松山城的前身。
但是早年這大城全被邪祟所殺,所以死傷百姓無數,怨氣沖天這才生出了這怪哉蟲。
也有說是因為此地叫做怪哉山,所以怪哉蟲才生在了此處。
對于這種人,只需問他怪哉山這叫法是如何來的,他們便又答不上來話了,只是支支吾吾的說著“歷來如此”。
即至次日,八月十五,世中秋,柳白三人便登上了這怪哉山。
天色尚早,芝麻嘀咕著說了幾句,在這山頂清出一片空地,放好吃食東西之后就下山去尋那怪哉蟲了。
山頂頗為平整空曠,遍地是那齊膝高的寒竹,風吹遍地起青浪,煞是好看。
柳白登高看著這一切,也都想著大喊一聲舒展心中情緒了。
往下看,影影綽綽的寒竹林中則是還有些許游魂邪祟隱匿,柳白見狀便是吐出一命火箭,于它們頭頂炸開,嚇得它們倉皇逃竄。
小草哈哈大笑。
無笑則是在這支起了一張桌子,上邊擺著美酒佳肴,忙活完了之后他也是捋須笑道:“是日悠閑至此,也算是數年沒有體會過了。”
“那道長一會可就好好體會一二。”
柳白笑著回到一旁椅子上坐下,“來,先準備好烈酒,一會芝麻將那怪哉蟲抓回來了,咱們也好長長見識。”
“芝麻……”
聽到這名字,無笑欲言又止,手上拿酒壺的動作都是一頓。
“嗯?怎么了?”柳白見狀疑惑問道。
無笑道長轉頭看了眼山下,旋即笑道:“芝麻快回來了。”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便是能看到山下的林子里邊沖出一身影,雪白大袖飄搖,在這夾雜著寒竹的灌木林子里邊奔走,往往是腳下一點就已經沖出去極遠。
活像一只雪白的鷂。
等著他遠遠點地飄到這山頂,芝麻臉上的笑意已是難以遮掩,他伸出緊緊握拳的右手。
“快,快,烈酒呢,怪哉蟲被我拿來了。”
無笑道長連忙拿出一個嶄新的酒碗右手則是拿著一壺拍開封泥的烈酒。
柳白也湊了過來,芝麻將右手往酒碗上邊一扣,里邊就多了一只通體赤紅的甲殼蟲。
模樣倒無多大區別,唯有那五官都是長在腹部的,乍一看甚至都有些像是人的五官,是一張人臉。
無笑道長急忙把這烈酒往里邊一倒,剛還劇烈掙扎著想要翻身的怪哉蟲在感知到烈酒后,當即就不動了。
原地愣了片刻后,身形就緩緩消失在了這酒水當中,直至徹底消失。
柳白眼睜睜的看著這模樣,抬頭道了一聲“怪哉”。
無笑跟芝麻相視一眼,也是齊齊抬頭道::“果真怪哉!”
小草有樣學樣,唯有小咕咚咽了咽口水,指著那碗酒水小聲問道:“這酒還能喝嗎?”
無笑道長哈哈大笑,隨手倒了這碗酒水,“你這女娃喝什么酒,貧道給你買了上好的桂花梨水汁,可甜的哩。”
小咕咚:“咕咚咕咚。”
這下輪到芝麻大笑了。
等高飲酒,登高作賦。
三人開懷暢飲,大快朵頤,聊的也是談天說地,其中大多都是芝麻跟無笑在說。
他倆走的地兒多,見識也廣,不管談論什么,都能說上一二。
柳白光顧著聽,除此之外……興許是有些想家吧,因為他總覺得這琉州的月餅,沒有柳娘子做的香。
與此同時,遠在萬里之遙,柳娘子也覺得手里的月餅無甚味道。
左右吃著無趣,她抬手間將這些月餅掃落,還沒等著掉落地面,這些月餅就都已經化作了虛無。
閑著無事,柳娘子又出了門,行走在這黃粱鎮之中。
大街小巷,穿街過戶,并無一人能瞧見。
她最終登高來到這黃粱鎮的最高處,看著這滿鎮燈火,怔怔出神。
恍惚間她似是想到了,她又一步來到馬家莊子,來到了馬老爺面前。
馬老爺見到了她,眼神錯愕剛想說話,柳娘子卻是屈指彈出。
剎那間,馬老爺身上便是被彈出一道身影。
馬老爺愣在了原地,他身后的身影恍惚一陣,反應過來之后便是朝著柳娘子深深一揖。
“多謝青衣大人照拂。”
柳娘子面無表情,清冷的聲音響起,她徑直問道:“輪回的滋味如何?”
“天黑了天黑了,月亮出來了!”
小草激動的喊道。
柳白抬頭望月,皓月當空,層云盡在腳下,浩瀚如那汪洋大海。
無笑道長則是始終在看著腳下的云海,“所以人們總說天時不好天時不好,是因為自身站的不夠高。”
“這是自然,就像我!”
喝了滿身酒氣的芝麻劍客起身,拍著胸脯大聲道:“若是我覺得這天時不好,我就一劍蕩開這層云!”
言罷他就身形飄起,好似要去劍開層云。
無笑道長急忙將他拉住,“月靈之淚,月靈之淚。”
“哦,還有這事。”
芝麻雙手一搓抹了把臉,當即清醒過來,隨即又跟柳白道了聲歉,這才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下。
無笑道長也是驅散了自身酒意,跟著落座。
柳白則是全程未動,只顧坐著喝茶,若是芝麻執意要忘記這事,他也不會強求。
求外人……不如回去求娘了。
芝麻輕笑著將桌面清出一塊空地,然后伸手從衣袖里邊取出一白碗放在桌面。
也不見他點火,只是左手在這白碗上邊拂過,五指微微彎曲了幾下。
這白碗當中便是多了一物。
乃是一條不過手指粗細的泥鰍,在其中游曳不定,身姿扭動好似游龍。
“這墮龍不錯。”
無笑道長看著這身軀隱隱都已經泛著金色的泥鰍,捋須感嘆道。
墮龍二字,柳白也曾聽聞。
泥鰍又名“墮龍”,也就是被罰墮泥犁的龍。
它有龍性,卻無龍形,有龍運,卻無龍命,有龍骨卻無龍相。
一生只能仰望風云,卻終究不能成龍,也不得升騰。
這東西就跟鯉魚類似,皆有那豢養之法,而這豢養的手段,又叫做養靈寵,也是不可多得的增補自身運勢之法了。
其中講究頗多。
比方說這“養墮龍”,泥鰍生性圓滑狡詐,善鉆營,懂風色,疑心極大,頗難認主。
可一但認主之后,它便能將自己享用不了的運數轉持到主人身上,以護佑主人運勢亨通。
“這可是我養了數十年的好東西,你這老道別眼饞。”芝麻說完后又在這白碗上邊放了個小小的玉斗。
玉斗邊緣剛好跟這白碗齊大,放上去后穩穩當當。
芝麻隨即又在這玉斗上邊橫著放了一象白玉的筷子,另一只筷子則是被他拿捏在了手里,模樣家當倒是極為齊全。
“準備好了嗎?”
芝麻手持這象白玉的筷子,輕笑著問道。
“我?”
柳白伸手指著自己,意思很是明了了……我還要準備?
我準備什么?
柳白話音剛落,芝麻手里的筷子輕輕落下,在另一根象白玉的筷子上邊敲響。
聲音極為清脆。
“叮”地一聲,白玉相交激起一道雪白色的漣漪在這怪哉山的山頂泛開。
好似那雨滴落在湖面,泛起的漣漪一般。
緊接著在這泛開的漣漪上邊,一玉斗虛影升起,模樣就跟芝麻手底下的玉斗一模一樣。
這玉斗張開之形已是約莫百丈,其中又能看到那墮龍之影盤繞。
上下翻滾,隱隱之中已有龍骨。
異象呈現之際,柳白只覺這山頂的雪白之意愈甚,月光也是更為皎潔。
原本在那天幕極高處的月亮都好似落到了凡間,就懸掛在了他頭頂。
他就這么仰頭看著這景象,多少還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也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忽地響起一道“滴答”聲,好似雨落凡間。
“你要多少?”
芝麻笑問道。
按照黃粱書奇寶圖紙上的描述,只需要四滴月靈之淚,但是為了穩妥起見,所以柳白說道:
“八滴就夠了。”
“好說。”
芝麻頷首,表示沒有絲毫問題,異象就這么繼續呈現著,柳白耳邊的“滴答”聲也是每隔三個呼吸時間就會響起一聲。
如此一連過去半晌。
芝麻低頭看了眼桌面的白碗,道一聲“夠了”。
他揮手散去這遮天異象,也順帶著收起了碗里邊的玉斗筷子,只余著白碗在其中,甚至就連那條墮龍都不見蹤跡。
他反手又在桌面放了一玉瓶,拿起白碗便是將里邊的月靈之淚往玉瓶倒去。
柳白也是頭一次見,只見這月靈之淚通體銀白,還泛著流光陣陣。
一看就不似凡物。
盡皆裝入玉瓶后,芝麻也就隨手將其遞了過來,“東西不錯,收好了。”
柳白起身雙手接過,“謝謝芝麻。”
小草也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有模有樣的朝芝麻拱了拱手,“多謝芝麻劍客啦。”
“小草我承認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劍客,嗯……至少明天天亮之前是。”
“好好好。”芝麻大笑著端起手中酒盞,“為了你草哥的這一聲最大的劍客,都得飲上一盞。”
無笑道長自是端著酒盞陪酒。
可也就在這時,在場三人齊齊扭頭朝著南邊看去。
那是他們過來的方向,彼時只見這云端之上有著一道青色長虹,好似貫日而來,筆直掠往這山巔。
無笑道長倏忽點火,熱浪席卷夜幕,他也是放下手中酒盞起身。
意思不言而喻了。
來者也是那神龕氣息,他也沒有掩飾。
可這人未至,聲先到。
“哈哈,好一個天底下最大的劍客。”
“月圓之夜,人間中秋,山巔飲酒,好不痛快,可容我薛詞討一杯酒水喝。”
這人遠遠站定,停下身形,示意自己并無惡意。
柳白瞇眼看去,見著這人中年面容,身著青衫,一襲長發披散,看著就有那風流寫意之感。
無笑并未言語,芝麻卻是起身笑著將他拉了回來,又朝那薛詞喊道:“相逢即是緣,兄弟若不嫌棄,過來暢飲一番又何妨?”
無笑回頭看著自家公子,柳白也是點點頭示意無礙,他這才松口,“薛兄請。”
薛詞笑著虛空踏步幾下來到近前,先是朝幾人拱了拱手,又是取出一壇帶著桃花香的酒水,笑道:
“我這剛從劍州過來,從桃花仙那要了兩壺桃花釀,今日正好相識二三,自當飲此好酒!”
他大笑著拍去上邊封泥,酒香愈甚。
無笑道長聞到這味道,只覺肚中酒蟲大動,“可是醉里不知身是客,滿城盡是桃花仙的桃花仙?”
“除他之外,人間誰還敢自稱桃花仙?”薛詞笑問道。
“好好好,那今兒個可是不醉不歸了。”
柳白起身,芝麻也是跟著起身讓開了個位置,旋即幾人又各自通報了姓名。
薛詞先是倒酒自飲了一杯,示意無礙,這才上前開始倒酒,柳白起先說是不要。
“這東西可是難得,外邊有血珠子都買不到,喝了靈性氣血雙補。”
柳白:“我說不要,是說不要停……滿上,速速滿上。”
“公子,你小小年紀就喝酒,我可回去跟娘娘說嘞。”
“說,盡管說!”
起先只是三人安坐,此時卻是變為了四人,一番推杯又換盞過后,柳白也算是知曉了這薛詞的底細。
算是這楚國境內的風流客,多是這里混一陣,混完便去他處。
甚至連天下三國都去過。
“如果你可以不顧道德底線,也不在意什么心境的話,那么現如今的魏國就是走陰人的天堂。”
薛詞喝完杯中酒后抿嘴道:“那地方現如今完全就是武力稱尊,只要你有實力,就可以胡作非為。”
“但是秦國的話,那地方不太得行,管的太嚴了。”
“連一些尋花問柳的場所都不讓夜間開門。”薛詞說著雙手一攤,頗為無奈道:“那地兒你想想,大白天有誰去?”
“不都得是晚上,這晚上又不讓經營,難搞啊難搞。”
芝麻聽完后微微笑道:“那不知西境長城,薛兄可曾去過?”
薛詞連連擺手,“那地兒可是殺邪祟的場所,我這一身本事皆不是除祟所用,去了就是個死,去不得去不得。”
有人對西境長城趨之若鶩,自然也就有人避之如蛇蝎。
這才是走陰人當中的現實。
芝麻笑笑也不強求,更沒勸說,畢竟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
薛詞眼珠子轉動,像是忽地想到什么,于是便抬頭看了眼柳白,眼神當中似有猶豫。
“薛兄但講無妨。”柳白看出了他眼中的猶豫。
“嗯……是這樣的。”薛詞稍加沉吟,最終還是選擇了開口,“我這知曉個好去處,不知你們可否感興趣?”
“哦?什么去處?”
無笑道長看他這反應,心中便是已有猜測。
“再過幾日,醉花江上會有畫廊船,彼時有那醉花十二景……也叫十二美人圖。”
薛詞說著朝芝麻挑了挑眉。
“其中盡是走陰人才能去的好去處,山精異族應有盡有,其中蛇女狐女貓女等等皆有,只要出得起價錢,什么都好說。”
柳白聽著這話心中不由一動,他想起了先前還在黃粱鎮的時候,馬老爺給說的那些過往事。
像是什么蛇女的舌頭能分叉之類的話。
“三位,去否?”
薛詞再度問道。
(月底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