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令了,總之他自己只是說了一聲。
緊跟著張蒼就說了句。
“動手了。”
這既然動手了,那在這傳火府里就沒什么看頭了,要看也得去城頭。
而且這證道級別的存在動手,柳白就算是想參與。
那也都是有心無力。
所以這一場報復與暗殺,他只能當個旁觀者,或者就跟張蒼說的那般,當個推動者和決策者。
等著他心念一動來到城頭的時候。
張蒼也跟著過來了,只不過此刻的張蒼卻是沒再披著身上的那件火紅長袍,他脫下穿回了自己原來的衣衫。
唯有柳白,依舊穿著這象征著傳火者的火紅長袍。
他少年人體,還特意從這城頭的人群中間飄過,所過之處,見到他模樣的那些走陰人紛紛錯愕。
畢竟柳白身上的那件衣裳他們不陌生,恰恰相反還很是熟悉了。
眼前這人,他們也很熟悉。
可偏偏這人配上這衣裳,讓他們感覺很陌生。
可再一想到先前老元帥的話,一些人便是朝著身形飄過去的柳白拱手施了一禮。
“見過傳火大人。”
其余人也是有樣學樣。
讓一個半大的少年當這傳火者,許多人縱使不說,但心里多半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但轉念一想,這柳公子也能變得高大。
只是變高大之后的那副面容……還不如眼前這副模樣了。
至少眼前這還是個人。
“感覺如何?”
黑木許是接到了張蒼的傳音,也是來到了柳白身邊,見著自家公子這樣貌,便忍不住笑問道。
“沒什么感覺吧。”
柳白抖了抖這傳火者的衣袖,“以后你也別叫我公子了,喊我傳火者吧。”
黑木識趣的拱拱手,“見過傳火大人。”
小草探出頭來,翻了個白眼。
“你這黑木,還怪多禮嘞。”
一人兩鬼玩笑過后,也就跟著看向了西邊。
柳白身形不高,只能懸空飄在中間,黑木跟張蒼一左一右的站在他兩邊。
遠處還有老元帥照看著。
在這城頭上,看似危險,可對柳白來說,跟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也沒多大差別了。
“知道這事的,不多吧?”
柳白跟張蒼問道。
“能猜到的很多,但知道的不多。”張蒼笑呵呵的回道。
走陰城死了傳火者,別說是城內的這些人,就算是陽關乃至禁忌里邊的那些邪祟,都知道走陰城要報復。
但具體是怎么報復,具體是何時報復。
卻是沒人知道了。
就像此刻,柳白能看見張蒼跟黑木站在這,但在其他人眼里,這就是一片空曠城頭。
別說見著人了,就連他們的聲音都聽不見。
黑木聽了兩人的話,卻是心思一動。
“現在就動手了?”
“嗯,傳火大人下令了,我們這些做屬下的,莫敢不從啊。”張蒼摸著下巴上的胡須,感慨道。
小草不說話,跳到張蒼身上就在他腦袋上施展了一套王八拳。
“明明就是你說的,還賴公子!吃你草姐一拳!”
柳白笑笑也沒將小草喊回來,可緊接著他耳邊卻又響起了張蒼的聲音。
“傳火大人可還記得老朽說的先詐后殺?”
柳白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這剛說的話,怎么會不記得。
張蒼再度說道:“這先詐……其實已經詐完了。”
柳白愣了愣,然后猛地扭過頭去,“你的意思是……連我也一塊詐了?”
張蒼緩緩點頭,然后露出個苦澀的笑容。
“這可怪不得老朽,要怪就怪老元帥吧,他出的主意,說只有把自己都騙過了,才能騙過別人……疼疼疼,元帥饒命,是小人的主意。”
張蒼話說到一半,忽然臉色一白,連帶著都有些縮頭縮腦的跡象。
這當面說老元帥,他自然是不能忍的。
只是始終盯著張蒼的柳白卻是看出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因為張蒼在求饒,在縮頭縮腦的時候。
他的五官面容,或者說他的腦袋,卻是在一直變換著。
左右搖晃間,有著許許多多人的樣貌出現。
但隨著老元帥收手,那些紛繁復雜的臉面都消失了,張蒼的模樣也安定下來,只是……卻并非是他原本的樣貌了。
現如今出現在他臉上的,赫然是一個年輕女子的樣貌。
柳白從未見過,有些愕然。
連黑木都詫異的看了眼眼前的張蒼。
這老監正后知后覺,又是一晃腦袋,女子面容消失,他也恢復了原先的樣貌。
“嘿,小問題,小問題。”
張蒼企圖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后又連忙轉移了話題。
“其實現如今公子沒看見的那些證道,都已經出城去了。”
張蒼說完,也就雙手攏袖,看向了前方的無邊禁忌。
沒看見的證道……柳白心神一凝,這可不少啊!
懸刀官,孟太沖,岳方,元臣,這四個原本就已經定好的去了,外加還有徐茂公,上官風月等人。
甚至連柳白的師姐都一塊去了。
這還算什么暗殺,明擺著都是強殺了啊!
柳白念頭剛剛落下,一道極強的氣機波動便從禁忌方向傳了過來,他猛地回頭看去。
只見一刀一劍,兩道浩瀚的刀光劍影便是從天幕斬了下來。
二者呈交叉之勢,朝左右斬去。
走陰城的護城法陣倏忽被老元帥開啟,擋住這驚人氣機的同時,城內更是有著無數走陰人朝著城頭奔來。
“走陰城,你們想決戰不成!”
禁忌之中,在那刀光劍影之下,傳來了老水鬼那痛苦的怒吼聲。
但卻并無人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更強的攻勢。
依稀間,這整片天幕之上都有著一條條橫亙天幕的血色大道隱現。
一道道雷鳴之聲響徹天際。
烏云翻滾間,那紫色閃電不斷劈閃著,好似末日一般的場景。
柳白也在這驚濤駭浪之中,看到那老水鬼以及秋千鬼陷入了真身。
那滔滔鬼氣翻滾,尤其是那老水鬼,其顯化出的老水坑更是帶著極大氣象,將那接連靠近的師卓君和上官風月都逼退出去。
唯有臉上涂抹著花花綠綠,好似戴了一副儺鬼面具的巫女。
還能不斷靠近著。
另一邊,那秋千鬼顯化真身之身,吊著它的那株枯死的月桂樹也是撐起。
桂樹上頭,隱隱之中都好似有著一絲大月涌現。
那大月散發出的月光,竟是都能將岳方斬出的劍氣消融。
“果真有點手段。”
黑木目光不斷移動著,同為證道的他,能看到的景象自是更多。
“沒點手段,怎么可能會被派到這前邊來。”
張蒼說著,忽而眼神一凝。
緊接著柳白就看到前邊的戰場之上,在那無邊禁忌之中,出現了一道極為耀眼的白光。
其光熾熱,就好似大日突墜人間,燃燒于曠野般。
連柳白都下意識的閉目,可饒是如此,他的雙目依舊被灼燒滾燙,眼見都有著淚水流出。
連他都是如此,更遑論其他的看戲走陰人了。
好些都是驚呼著避退,捂住臉面低頭。
“元臣出手了。”
柳白耳邊響起黑木放心的聲音,他再度睜眼,才覺已經被人護住,他也得以看到遠處的真容。
只見先前爆發出璀璨光芒的地方,赫然是那株桂樹的樹干位置。
此時,那株原本就已經枯死的桂樹,更是被人一劍攔腰斬斷,那高大的桂樹倒塌。
連帶著那坐在秋千上的秋千鬼也是慘叫一聲。
秋千不再動彈。
柳白也看不見那秋千鬼到底去往了何處。
他只是見到更遠的禁忌深處,有著一尊尊王座隱現,它們攜帶著無邊鬼蜮,鋪天蓋地而來。
但卻被那孟太沖和馬定國這兩尊證道阻攔在外。
可來的王座好似極多,這兩尊證道哪怕顯化法相真身,也是被打的連連后退。
隨即師卓君以及上官風月這兩人也是迎了上去。
連帶著懸刀負劍行于天幕云端之上的懸刀官和岳方都接連出手。
有著元臣的那一手斷桂樹,這秋千鬼基本上已經無力回天了。
可那老水鬼卻是仗著老水坑之威,負隅頑抗。
雖說繼續下去,它勢必也是難逃一死,可現在本就是生死一線之際,拖得越久,意外也就越多。
“傳火大人,你身上是不有那老水鬼的信物?可否借老朽一用,老朽助他們一程。”
柳白耳邊響起了張蒼的聲音。
“有。”
柳白也沒猶豫,當即便是取出了老水鬼給的那一小塊爛布。
張蒼接過也沒用手觸碰,就這么用左手懸空虛托著,右手則是食指中指并攏,在這爛布上空,懸浮涂涂畫畫的好像是在畫符。
隨著張蒼手指越轉越快,這塊爛布上頭也就好似出現了一道金色的微型法陣,內外環扣,金光流轉間飛快旋轉著。
柳白離得近,還能聽見張蒼口中的言語。
只聽他輕聲念叨了句。
“吾夜觀天象,觀你今日命喪于此。”
旋即他右手高高舉起,整個人也都變得極為肅穆。
這還是柳白第一次見到如此神情的張蒼,往日見他都是那副和藹的模樣,臉上也是時不時的帶著笑容。
可現如今……他就像是個嚴厲的私塾先生看見學生上課玩鬧一般。
他舉起的右手手心,也是出現了類似的微型法陣,同樣散發著金色光芒。
“給我……鎮!”
大音煌煌。
張蒼的右手猛地拍在了左手上邊的那塊碎布上頭,兩個金色法陣碰撞間,金光肆意。
隨之禁忌深處的那老水鬼上空,卻是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金色手印,恍如山高。
遮天蔽日間,重重拍在了那老水鬼的真身上頭。
“轟——”
一道足以響徹整個禁忌的巨大聲音響起,原本高昂著頭的老水鬼被重重拍在地面。
金色手印化開,竟是化作一縷縷金色的火苗,燃燒在這整片老水坑上空。
老水坑底下的那些污水,就好似添薪加柴一般,助這些金色的火苗燒的更加旺盛。
只不過這剎那間,原本鋪開極大的老水坑瞬間崩盤。
行走于天幕之上的懸刀官和岳方齊齊出手。
一刀。
一劍。
從天斬落。
這兩道璀璨的刀光劍芒,直直落在了那老水鬼的頭頂,緊接著更是將其身形一分為四。
剛還在掙扎的它,瞬間就不得動彈了。
天幕上頭翻滾的那無數黑云,也是霎時化作了血色云朵,積蓄半空。
細細聽去,還能聽見這血云之中,似是有著王座崩塌的聲音傳來。
眾多證道存在出手,終于陣斬一王座,還是那老水坑之主。
在禁忌眾多王座之中,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另一邊,始終沒有動手的徐茂公終于顯現身形,只見他憑空出現在一山頭。
身形顯化法相巨大,好似那小山一般高。
他身穿寬大灰袍,雙手持一松木棍,棍子最前頭則是還系掛著一串銅錢。
此時他就好似釣魚一般,將這松木棍遞出,前端的銅錢則好似魚餌。
在那山谷之中垂釣著。
他雙手拉著松木棍,見狀還不停抖動,就好像這山谷里頭有什么大魚一般。
不過眨眼功夫,他雙手拉著的松木棍就猛地一提。
只見那最前頭的銅錢上邊好似沾著什么東西,細看去,好像還是個少年。
銅錢就黏在他的額頭上,無論他怎么掙扎,都掙脫不開分毫。
徐茂公見狀就好似那剪徑的小賊一般,撈著好處就跑。
他收起法相,順帶著將那松木棍銅錢都往衣服里邊一裝,大喊道:“風緊扯呼!”
旋即這身形便是筆直朝著走陰城這邊飛來。
余下的懸刀官和岳方也是再度出刀出劍,刀光劍影遁入禁忌深處,斬的那些王座邪祟們避退之際。
也好讓孟太沖和馬定國他們幾個抽身。
巫女則是在哪老水鬼隕落之地收斂了那些好東西,隨后所有走陰人都是極為默契的再度出手。
一時間,連虛空都好似被打的堙滅。
一道道漆黑的裂痕肆意生長著,從中傳來極大的吸力,將地面那些參天古木,連帶著還有許許多多未曾避開的邪祟,都吞入了那裂隙里頭。
王座邪祟都只得暫避鋒芒,不敢貿然越過。
其中縱使有那么一兩個能闖過去的,可只是過去一兩個的話,那個先前過去的老水鬼還有那秋千鬼,有什么區別?
不都是送死的。
于是禁忌深處出來的這些王座邪祟,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走陰人們返回了城內。
立于城頭之上,回望禁忌。
這次可謂是走陰城的證道全出,柳白也是頭一次見著這光景。
柳白本身就在老元帥的不遠處,這些征戰禁忌回來的證道存在,也都是落在老元帥附近。
所以打量起來也是極為方便。
這些人里頭,受傷最重的自是前去阻攔禁忌深處沖出來的那些王座的孟太沖和馬定國了。
兩人前胸后背到處都是傷勢。
有些像是刀劈斧鑿,有些又像是人嘴啃噬,還有些則像是與婦人吵架時,被婦人用那長長的指甲抓傷的。
看著很重,但其實也都是些皮外傷。
以這證道的實力,柳白估摸著不消五六天的功夫,應該就能恢復。
其余的走陰人里邊,都沒什么傷勢。
像是懸刀官和岳方,倆人都在天幕沒下來過,除了損耗有些大以外,根本沒什么傷勢。
僅有的也就是上官風月和師卓君,她倆踩進了那老水坑里邊。
所以裙擺上頭都是一些污水,在不斷腐蝕著衣裙,可兩人點起命火后,那些好似活物的污水也都被壓制住了。
離著柳白最近的,則是先前斬殺過一次王座邪祟,在神堂里邊立過雕像,這次還一舉斬斷秋千鬼月桂樹的走陰十人之一的……元臣。
他中等身形,頭發扎起束在腦后,面容也很是尋常,屬于是別人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回憶不起的長相。
這種也是最適合暗殺的人選。
血神教里頭,多是這般長相的人。
而且他看著好像還有些……局促?
被柳白多看了幾眼,他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甚至都往后稍稍退了些許,最后小聲說道:
“見過傳火大人。”
柳白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社恐的,而且對方還是個能殺死王座邪祟的證道走陰人。
怎么感覺……莫名的有點可愛?
柳白見狀也是朝其點點頭,“前輩客氣了。”
“正主來了。”
張蒼的聲音倏忽響起,柳白也是跟著回頭看去,只見那禁忌深處的裂隙早已平復。
在那一眾滾滾的黑云前頭,赫然出現了一尊白骨累就的王座。
而在那王座上邊,坐著一邪祟。
裹尸布裹著一具森然白骨,白骨頂著一人頭,看著很是詭異。
可偏偏就是這個詭異的王座邪祟,叫做人屠,還是那真正的亂葬崗之主,是這胚子墳主的師父。
也是襲殺上一任傳火者的……幕后推手。
“可是老監正來了這走陰城?手段如此之狠,實屬人間罕見啊。”
人屠坐在王座之上,笑呵呵的說著。
好像死傷的那兩個王座,對他來說,并無干系。
對方都指名道姓了,柳白身邊的張蒼只好身形飄起,但也沒出這法陣,而是待在這法陣之外,與那人屠言語道:
“彼此彼此。”
“只可惜啊,只是收了個利息,要不人屠你過來,也給我殺殺?”
人屠的白骨手掌輕輕拍打著那王座扶手,笑道:
“骨頭太硬,怕老監正你這沒牙的老頭啃不動啊。”
“也是,渾身上下都沒二兩肉。”
張蒼順著話往下說,都還有些忍俊不禁。
人屠像是被戳中了痛處,冷笑一聲,“記得好好給那傳火者過個頭七,今日之仇,他日必報。”
“也就頭上還有二兩肉,放起狠話來,比誰都爽快。”
張蒼嘴上功夫好像無敵,至少在這人屠手下,是不會吃半點虧。
人屠嗤笑,沒再做這無所謂的口舌之爭。
就好像……真的吃下了這暗虧?
眼見著他就要率領著一眾王座轉身離去,可臨了好似想起什么,回身看向城頭。
這一刻,他的目光好似穿過極遠,準確無誤的落在了柳白身上,而后輕笑道:
“還沒來得及恭喜柳公子成了這傳火大人啊。”
“柳公子放心,上次咱商量的……都還作數。”
一時間,人屠這話可謂是瞬間將柳白推向了風口浪尖,在場眾多走陰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柳白身上。
人屠這話是什么意思?
分明是在說,柳白跟他有過什么交易,至于這交易到底是什么,那就只有他倆才知道的。
但能肯定的是,這是倆邪祟之間的交易。
而且還是柳白這個新任傳火者,背著走陰城跟人屠之間的交易。
而恰巧柳白先前還真背著走陰城,偷偷去往了禁忌。
甚至還在那不死山上,用邪祟之身跟柳汝芝交了手。
如此一來,這要是坐實,那就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不過……柳白對于人屠這話,還真沒什么感覺。
柳白在這,又不是他求著這走陰城,要什么傳火者的位置。
恰恰相反,還是這走陰城在求著他。
所以柳白是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眼見著這一眾王座就要離去,身形飄在半空的張蒼再度笑呵呵的說道:
“別的就不說了,這次就感謝人屠兄送過來的這兩份大禮了,想必等著回去之后,哭喪河的那兩頭蛟龍,還有月桂宮的那位宮主,都會好好感激你一番吧。”
人屠身形一頓,再度冷笑一聲,消失在了那滾滾黑云之中。
時至此刻,這漫天飄著的血云,那籠罩在走陰城上空的陰霾,才開始緩緩散去。
也即意味著,上一任傳火者之死,終于是稍稍落下了帷幕。
就在此時,半空飄著的張蒼回過身來,看著這滿城走陰人,笑呵呵的說道:
“人屠說的那話,不會真有人信吧?”
聲音不大,但卻蓋過了城頭上的所有聲音。
并就此傳遍了整個走陰城。
人群稍稍安靜了片刻,旋即南邊的城頭上就傳來一個不知名走陰人的大笑聲。
“誰信誰是傻子。”
“傳火大人真要跟人屠達成了什么交易,人屠至于這么傻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緊接著城內又有一道聲音應和著。
“無非就是想借這機會惡心一下傳火大人罷了,還想著讓我們內部產生矛盾。”
再之后又是響起一道女子的輕笑聲。
“監正大人放心吧,我們走陰城的走陰人,沒那么蠢。”
“放屁,我們關內的走陰人更不蠢!”
若說第一道聲音柳白還能聽出來是阿刀的聲音的話,那么后邊說話的這些人,他就完全不知道是誰了。
總之起先還在議論著說大家都不信人屠的鬼話。
不信這鬼話連篇。
可等到后來,就變成關內人和關外人的爭吵了。
城頭這些證道,柳白原先不了解,可也覺得他們和常人應該不太一樣,至少應該會有自己的臉面在……但很快柳白就知道,是他想多了。
殺了老水鬼之后獲得的那些寶物倒還好,落在巫女手中,她見著沒事也就拿出來給其余幾個證道一一分了。
大家也都是挑自己有用的拿。
像是懸刀官,沒看到自己需要的,直接就不要了。
但是另一個秋千鬼可就不是了。
同為王座的它,本體其實并未被殺,而是被那徐茂公不知施展什么手段給釣回來了。
想必也是另有他用。
對于徐茂公來說,這個用處肯定還是極大。
所以與之一行的懸刀官和孟太沖等人,便都嚷嚷著要他拿出點好東西來。
徐茂公這提著松木棍的半道士卻不舍得,直說他是靠自己的本事搶來的,不給。
再吵下去,徐茂公便說讓張蒼來評理。
可誰不知道張蒼跟這徐茂公關系本就極好,大伙自然都不同意。
最后好一番討價還價之下,徐茂公終于答應給了每人一份好處,這才唉聲嘆氣的離開。
可看他走的時候那止不住翹起的嘴角。
怎么看都是占了大便宜。
“傳火大人,咱們也回去吧。”張蒼身形落下,回到了柳白身邊。
“好。”
念頭閃過,城頭上邊的倆人又回到了傳火府。
也是直到這里,張蒼才忍不住捋須笑道:“那老東西,這次是占大便宜了。”
“監正指的是……徐前輩?”
“嗯,那老東西得了那秋千鬼的本體,只要過上個一年半載,將其煉化成小鬼后,他的實力絕對能一躍到這走陰城的前頭。等到了那時,多半也能在那神堂里邊立個雕像了。”
張蒼好像很是滿意。
這讓柳白覺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對。
明明剛死了個傳火者,別說對于這走陰城,就算是對于整個人族來說,都是大事了。
就如柳白所想,殺死這老水鬼以及那秋千鬼,絕對只能說是收個利息。
兩相對比之下,人族這邊還是吃了大虧。
可是看張蒼的這神色,不僅沒有絲毫的悲傷,反而像是占了大便宜……這就讓柳白不得不多想了。
也沒見著其余傳火使回來,柳白便趁機問道:
“監正你的意思是……這老水鬼還有那秋千鬼,其實是人屠推過來讓我們殺的?”
聽到這問題,張蒼臉上的神色也就沒那么輕松了。
他答非所問的說道:“傳火大人上次與老朽說,禁忌之內針對于老水坑和哭喪河的布置,是想將這兩者合二為一,從而鑄就出兩個實力極強的王座邪祟。”
“其實不盡然,也不是,兩者的水運相加,也只夠鑄就出一個彼岸祟。”
柳白抓住了張蒼話里的重點。
“彼岸祟?”
“對。”張蒼大袖一甩,來到柳白下手位坐下,“禁忌里邊的人屠,老廟祝,乃至包括……柳無敵,其實都是彼岸祟。”
“他們是已經榮登彼岸的邪祟。”
“人屠我能確認是這彼岸祟,但是老廟祝和你娘親……他們那個境界,應當有個更高的稱呼。”
“那稱呼無關走陰人或是邪祟,就如同坐在這城頭的老元帥一樣。”
“是什么?”
柳白心思都已經被抓住了,忍不住連忙問道。
小草則是立馬大喊道:“小草也知道,小草知道!”
但是張蒼卻沒給小草這機會了,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倆字。
“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