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柳白還沒動手,小鬼就已經站在了白折面前,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直接將他的腦袋都擰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到了腦后。
胚子墳面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白折也是愣了片刻,似乎沒想到小鬼竟然會對他動手。
緩了好一陣之后,白折才小心翼翼的將腦袋掰了回來,一臉陰沉的看著身前的小鬼。
“和柳白分生死?”
“你也配?”
小鬼獰笑一聲,“滾!”
白折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就差說出那句“滾就滾”了。
柳白見狀則是連忙打著“圓場”,他雙手環抱胸前,呵呵笑道:“我這次來禁忌,本身就是來找他的,你現在將他趕走了,我怎么辦?”
“哦?”
“他惹過你?”
個子矮小的小鬼回過頭來反問道。
“算是吧,打過一架,被我殺了,原以為死的透透的,沒想到是跑到禁忌來了。”
柳白也沒藏著。
“呵,就伱?也想殺死我?”
白折看著柳白,很是不屑。
“你看。”
柳白雙手一攤,跟小鬼說道:“他是真的很欠死。”
“看出來了。”
渾身漆黑的小鬼用右手食指掏了掏耳朵,從中掏出了一根細針一般的石棍,然后用力往這亂葬崗上一杵。
“砰”地一聲沉悶聲響起。
地面微顫。
連這亂葬崗都沉下去了些許。
柳白也才如此近距離的看見這小鬼的家伙事,石棍,一根灰色材質的石棍,看著沒別的特點,就是重。
只是它這動作外加這石棍,讓柳白覺得它很像一位故人。
“你要動手?”
白折腳下不自覺的后退了幾步,極為慎重的看著眼前的小鬼。
“我把他殺了,你跟我打一場。”
小鬼理都沒理,直接跟柳白說道。
白折見狀終于是有些慌了,他急忙看向了胚子墳,驚慌失措道:“師兄,快攔住小鬼啊!”
胚子墳雙手攏袖,笑呵呵的說道:“知道師父送你過來是為了什么嗎?”
“要不是你,你覺得柳白這會還會來這里?”
白折眼神驚駭。
只見胚子墳看著他,無聲的說了倆字。
“魚餌。”
白折正欲遁逃,緊接著他胸口便是一疼,只見自己身形已經倒飛出去。
他連忙喚出了鬼蜮。
漆黑迷霧飄散四周,可這……又有何用?
小鬼身形從這山頂一躍而起,都沒放出自己的鬼蜮,只是拎著手中那根粗大石棍猛地一甩。
整個人原地轉了一圈,起先還不過八尺來長的石棍。
剎那間變成了百來丈長。
石棍帶著破空之聲,橫掃入迷霧。
白折的鬼蜮瞬間被驅散,連帶著他自身都被打出了一陣血霧,緊接著破空飛向云端,好像離弦之箭……被打的。
實力在祟物當中都很不尋常的白折,在這小鬼手里竟然都沒絲毫反抗之力。
完全只有挨打的份。
“還想跑?”
小鬼冷笑著身形拔地而起,手中石棍也是剎那間恢復了原來的大小。
他身形化作一道黑色長虹貫向天際。
所等不過片刻,這天幕上邊便是灑落了一層血珠雨。
柳白伸手都還接住一枚。
即是說……白折這就死了?
念頭稍起,小鬼就已經從天而降,落在了柳白面前,石棍被他扛在腦后的肩膀上,雙手耷拉在上邊。
“仇,我幫你報了。”
“現在輪到咱倆打一場了。”
小鬼說著還朝柳白挑挑眉,姿態很是不屑。
白折囂張,他小鬼又何嘗不是?
只是……這白折真死了?
柳白看了眼須彌里邊,淋涔君送來這消息的時候,還在那信里邊夾了一張槐葉。
現如今那張槐葉依舊嬌翠欲滴。
沒有絲毫變化。
柳白不覺得淋涔君會將這沒有絲毫用處的槐葉交給自己。
他這么做,必定有他的原因,而且多半就是跟這白折有關。
他當時沒死在關內,反而來到了禁忌,多半也就是這槐葉的緣故。
所以柳白低頭看著只有他一半高的小鬼,笑道:“你以為,你真的殺死他了?”
“嗯?你這話什么意思?”小鬼很是不悅的皺了皺眉。
隨后他又扭頭看向了一旁的胚子墳。
這鬼是胚子墳的師弟,來龍去脈他肯定清楚。
柳白也是笑吟吟的看向了近在眼前的胚子墳。
后者只好說道:“的確沒死,他有些特殊。”
“你這鳥鬼,信不信我一棍把你砸的稀巴爛!”
小鬼動了怒,他有了一種被戲耍的感覺,更主要的還是他覺得他在柳白面前掉了面子。
這讓他很丟臉。
他丟了臉,自不能讓胚子墳好過。
“跟我來吧。”
胚子墳嘆了口氣,從衣袖里邊摸出來了一片槐葉,和柳白須彌里邊的那片,像是同源。
他取出后,右手即是燃燒起了一道灰色的鬼火。
槐葉霎時被燒成虛無,緊接著這道鬼火就像是汲取了什么力量源泉一般,猛地擴散開來。
最后在三鬼面前形成了一道灰火門戶。
“老龍君,這里就先交給你了。”
胚子墳說了句,又朝柳白跟小鬼點了點頭,便是一步踏入這道門內,身形消失。
“放心便是。”
湖底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柳白跟小鬼對視一眼,小鬼不動,像是怕柳白跑掉。
最后還是柳白先一步踏入這門內。
一步跨入,天旋地轉,上一秒還在那亂葬崗山頂,下一瞬則是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山谷里頭。
先進來的胚子墳就在前邊不遠處站著,小鬼后邊跟了進來。
眼前,是一株參天古木。
一株老槐樹。
只是剛到這,柳白就感覺他須彌里邊的那片槐葉似有動靜,看來也是同源了。
“槐陰老前輩,將它交出來吧。”
胚子墳上前深深一拱手,但是言語卻很不客氣。
不是商量,而是陳述。
這株參天槐樹劇烈抖動著身子,但卻出奇的沒有一片槐葉掉落,隨即這古木的樹干上便是浮現出一張蒼老的人臉。
“先前將它領出去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么說的。”
“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
胚子墳寸步不讓。
小鬼更是沒有什么好脾氣,它右手伸出,石棍當即劃入,被它猛地杵在地面,左手指著這老槐樹罵道:
“叫你交出來,嘰嘰歪歪個什么勁?”
“有本事就證個王座出來,老子還賣你幾分臉面,王座都不是,給你臉了!”
柳白雙手環抱胸前,就這么觀望著。
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再者說,這事情本身就與他無關,他就是個看客。
“呵,呵呵。”
老槐樹上的人臉愈發苦澀,它抖動著長長的眉毛,整棵樹干也都緊跟著劇烈晃動起來。
“誤我,白家誤我啊!!”
小草看著這一幕,便在柳白腦海里邊小聲說道:“這老東西多半是被哄騙到禁忌來說,說這邊多好多好,只要過來了,很快就能證得王座之位。”
“有點像。”
白折竟然能有它的槐葉,還跟它有關,那么這東西多半就是來自關內了。
“有勞槐陰前輩了。”
胚子墳起身,這參天古木的樹冠里頭便是落下一個青色的槐角果,落地之后果實裂開,里邊一道灰影竄出,便要離開。
它快,小鬼出棍更快。
趁著這灰影還沒離去,小鬼的石棍就已經將其砸落入地了。
灰影掙扎了片刻,發出一陣嘶吼慘叫。
可小鬼的石棍用力攪動幾下,灰影……煙消云散了。
二者實力差距太大。
白折根本沒有反應的機會。
若是柳白出手,結果應當也差不多。
就跟先前胚子墳表露出來的那副態度一樣,于胚子墳,于小鬼,乃至于于人屠而言。
這白折唯一的作用,就是釣柳白上鉤。
現在它的作用用到了實處,它自然也就沒必要活著了。
這次像是死的干脆,連陰珠都沒有留下,柳白更是回看了眼須彌,里邊那枚槐葉也是隨著白折的死,煙消云散。
這次的他,應該是真的死透了。
小鬼見狀也是抬頭看著眼前的老槐樹,冷笑一聲,再度將這石棍扛在了肩上,回頭看向柳白。
“現在如何?咱倆來打一場。”
“先忙完正事來吧。”
“正事,有什么正事還能排在我小鬼前面嗎?”
扛著石棍的它好像無所畏懼。
“若是我呢?”小鬼頭頂倏忽多了一只森白骨手,摁在它頭頂,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將其捏碎的架勢。
旋即這骨手好像稍稍使勁,便將小鬼拉到了身后。
原本還囂張十足的小鬼,此時卻跟個孩子一般低下了頭,甚至連肩上的石棍都收了起來,就跟個犯錯的小孩似得。
柳白順著這骨手看去,白骨骷髏披青衣。
青衣之上則是一個人頭。
白骨骷髏又頂人頭。
柳白此刻就看著這人臉在對著他笑。
原本還站在柳白前邊的胚子墳此刻也是去往了這邪祟身后,如此一來,這邪祟的身份就很顯而易見了。
或者說,柳白從一開始就知道此行來這禁忌會見到誰了。
亂葬崗之主。
人屠。
“嘖,不愧是柳神之子,果真是一表人才。”
人屠先是贊嘆了句,才抬起兩只骨手,朝柳白拱手道:“人屠見過柳公子。”
“王座大人客氣了。”
柳白還了一禮,旋即又是看了眼胚子墳跟這人屠。
這倆邪祟,都很像人。
這人屠還是有個骷髏身,但是胚子墳卻是連骷髏身都沒了。
背后的那株老槐樹在見到人屠到此之際,更是從它那粗大的樹干之中走出了一個木人。
外形看著也是個蒼老的老頭。
出來后,它便朝著人屠雙膝下跪。
“槐陰見過人屠大人。”
人屠先是朝柳白點了點頭,隨后這才轉身看向了這跪地不起的老槐樹。
“自此一路往南,到那最南邊,那有個老柳谷,你去那,以后那就叫老槐谷了。”
人屠說著伸手指向了南邊。
原本跪地不起的槐陰聞言,猛地抬頭,眼神之中難掩欣喜。
旋即再度重重叩首。
“謝過人屠大人,謝過人屠大人。”
“嗯,記得看好那邊。”
“是。”
槐陰起身走回了樹干內部,緊接著柳白便是見著這株巨大無比的參天古木開始急劇縮小著。
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變成了指頭大小,最后沒入地底消失。
也只在這地面留下了一個不過兩指寬的小洞,不過呼吸時間,這小洞也消失了。
這可老槐樹,就這么走了。
手段果真詭譎。
只是讓這老槐樹去那老柳谷……柳白有些疑惑。
“去了那,站穩了腳跟,它就能謀王座之位了。”胚子墳見柳白疑惑,解釋道。
“去了那就能證王座了?那之前的那株老柳樹呢?”
柳白鑄神龕用的神龕木,就是從它那來的。
“它本來也是王座,結果被柳神抽走了一部分柳芯,所以才從王座之位跌下來的。”
人屠解釋完又看了眼背后一言不發的小鬼。
最后目光還是落在了胚子墳上。
“柳公子先去我那坐會,小鬼就交給你帶回去了。”
他話音落下。
小鬼冷笑一聲,自行化作黑芒掠起,筆直去往了西邊,也不知去往何處。
人屠也沒管,只是轉身朝著柳白虛引道:“柳公子請。”
“亂葬崗嗎?”
柳白還真沒去過,倒是可以去長長見識。
“正是。”
人屠點頭之余,也是憑空出現了一道門戶,柳白毫無顧忌的踏入。
天旋地轉間,他又已經離開了那山谷,轉而來到了一處山頂。
小草從未來過此處,所以此時也是身形站起,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霧氣彌漫,甚至都只能看見周圍幾丈之地。
身處一個小山包頂端,四周往下,依稀間能看到一座座墓碑。
這情形,跟先前胚子墳的那座小型亂葬崗也沒什么差別。
只不過那小型亂葬崗里,埋葬的都是一個個王座胚子,那么人屠這座亂葬崗本體呢?
柳白蹲下身子,朝那離他最近的墓碑看去。
上邊寫著幾個字。
“淋涔君之墓。”
而且看這石碑的材質以及字跡,應當是剛放上去不久的。
這越往山頂的位置就越好,所以這山頂唯一的一個墳墓,也即是留給了老廟祝。
哪怕這墓碑上邊沒有寫下名字,但柳白猜也能猜到。
而這淋涔君的墳墓,竟然都跟這人屠擺在了同一位置。
那這豈不是說,淋涔君……成了?
祂成功取代了那雙頭蛟龍的位置,成了這禁忌水運共主?
“淋涔君可是對柳公子贊不絕口啊。”
柳白背后傳來人屠笑呵呵的聲音。
“家中長輩,喜愛些也是在所難免的。”
柳白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關系,而這也是讓人屠收斂了笑聲,轉而有些認真的說道:“我都有些羨慕柳公子了。”
“不至于。”
柳白擺擺手。
“嗯?”人屠疑惑。
“羨慕我的多了去了。”
柳白笑笑打量著四周,“這來都來了,沒個茶水就算了,連個坐的位置都沒嗎?”
“有,這自然是有的。”
人屠笑著一揮衣袖,柳白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昏暗的洞廳里頭,眼前是一張長長的木桌。
看這模樣,倒是跟先前在胚子墳議事的那地兒差不多。
而此時,柳白就坐在了上次小鬼坐著的位置,人屠則是坐著胚子墳的位置。
兩人一首一尾坐在這長桌的兩端。
隔得極遠。
不僅如此,柳白面前還多了一杯熱騰騰的綠茶,也沒什么別的佐料,就跟柳白在關內喝的并無差別。
人屠面前亦然,他還用兩只骨手捧著茶杯,抿了一口。
柳白本來還想著看看他喝進去的茶水會不會漏的,可惜,什么都沒瞧見。
“人屠……前輩,為什么我總覺得你像人多過于像鬼呢?”
柳白雙手握著茶杯,沒喝,反倒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依柳公子看……柳神是像人還是像鬼呢?”
人屠笑呵呵的反問道。
“我娘?”
柳白聽到這問題,還真的很認真的想了想。
人屠卻繼續說了下去,“或者說,到了我們這層次,是人是鬼,還有多大的區別?”
“你看在神廟門前看門的第一王座,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老廟祝,還有守在城頭幾千年的老元帥,或者說柳神,你覺得人和邪祟在他們眼里,真的有很大的區別嗎?”
“的確。”
柳白仔細想想,發現還真就那么回事。
“那前輩找我過來,所為何事?”
“無事。”
人屠依舊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樣,“素聞柳公子大名,特此邀請過來一敘罷了。”
“那還挺好。”
柳白感覺茶水涼了些,也就端起喝了一口。
“不知柳公子對于接下來的禁忌東征一事,怎么看?”人屠好像隨口閑聊一般問道。
“我能怎么看,用眼睛看。”
柳白失笑道。
人屠沒有在意柳白的調侃,而是繼續說道:“其實這事,是我推動的。”
“前輩好本事。”
柳白贊嘆了句。
“沒什么本事,真要有本事,也就不至于在這螺螄殼里做道場了。”
“禁忌的棋盤……太小。”
“所以?”
“所以……當以這世界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方才有些樂趣。”
人屠說這話時,很是自信,柳白甚至從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意氣風發之感。
但那又如何?
“天上的,你怎么辦?”柳白徑直問道。
人屠笑而不語。
想來是多有謀劃,但卻不得與柳白說。
臨了人屠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咚咚”的聲響回蕩在這洞廳里邊,“一會傳火者大人回去的時候,麻煩給老元帥說句話。”
“哦?人屠大人請講。”
稱呼變了,柳白也就正式了許多。
“就說,東征之前,再無邪祟攻城了,讓他好好準備,下次見面……就是決戰了。”
人屠說著微微抬頭,聲音也是有些感慨。
“好。”
柳白頷首記下。
“那沒什么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柳白說完,人屠笑呵呵的起身問道:“柳公子真覺得……我像個人?”
“像。”
起身后的柳白篤定道。
人屠雙手攏袖,聲音幽幽,“那柳公子覺得,有沒有可能……我就是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