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張監正,孟人,孟太沖,外加還有個傳火者。”
武烈冷笑道:“常言道三堂會審也就罷了,如今輪到我武烈,竟然是要五堂會審了嗎?”
他說著抖了抖衣袖,打量著這偌大的傳火府。
“倒是我兵家的榮幸。”
“是不是你的榮幸我不知道,老夫就想知道,你他娘的為什么要把我排在這孟人的后邊。”
孟太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滿臉橫肉的獰笑道。
“他逼我這么說的。”
武烈看了眼孟人說道。
“這不打一場?”
黑木看了看武烈和孟人,失笑道:“當面拱火啊,你受得了我都受不了。”
孟人也沒理會這真正拱火的黑木,反倒看著始終還沒說話的柳白,問道:“老夫只想知道,為何又要對我神教中人動手了,莫非傳火大人始終當我神教是異類?”
這是要為武烈說話了。
想來也是,這先前柳白主動去往魏國那次就沒得說了,的確是神教那邊犯了錯。
但給了買命錢也就揭過去了。
并且還把那蟲大給獻祭了。
神教也與走陰城這邊都商討過,達成了協議,如若不然,這次也不會舉神教之力前往這走陰城議事了。
可沒曾想,現在又要對兵家動手。
這算什么?
請君入甕?
還是關門打狗。
讓孟人也難免有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又或者說……唇亡齒寒。
先前對蟲大動手時,他沒出手,現在對兵家動手時,他又不出手,那一個個輪下去,等最后對鬼神教動手的時候,誰又為他動手?
聯手對付真神是一回事,自己的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呵呵,孟掌教這是要一個交代了。”
柳白笑著說道。
“的確。”
孟人并未否認。
武烈聽到這話也是心中不由一暖,他原先還以為這孟人也是受了走陰城這邊差遣,所以才把自己引去城頭的。
到了城頭,走陰人少,外加老元帥就在一旁。
自己真要反抗也反抗不了。
可沒曾想,竟是自己誤會這孟人了。
“孟掌教放心,會給你一個合適的交代的。”
張蒼接過話頭說道。
“如此……最好。”
孟人目光環視一圈,沒再說話了,他倒想看看這走陰城將武烈抓來,到底是為何!
現如今他都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
見其沒說話了。
柳白的目光也就再度落到了武烈身上,他臉上也沒了笑意,轉而問道:“我覺得我們給孟教主交代之前,兵祖還是先給我們一個交代比較好,你覺得呢?”
“我給你們什么交代?”
武烈皺眉反問,聲音也是一沉。
“來走陰城的這幾天,我可是安分守己,連在街上買個豆餅都是付了錢的,還需要何交代?”
柳白跟張蒼對視一眼,他倆先前也暗地里商討過。
康山作為這兵家的紫袍廟祝,還投奔了天妖門。
武烈不可能絲毫不知道的。
柳白甚至懷疑這武烈就是背后的天妖門門主。
張蒼不知這事,但也沒否認,只是持懷疑的態度。
但兩人一致的看法就是,康山投奔天妖門這事,武烈必定知道。
“看來兵祖大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柳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我說個人,兵祖可能就知道了。”
張蒼捋須笑呵呵的說道。
“你說。”
“康山。”
“康山?”武烈聽到這名字也沒什么變色,“他是我們兵家的紫袍廟祝,看守兵家神廟的,他可是犯了什么過錯?”
武烈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康山犯錯是他康山的事情。
你他娘的抓我武烈作甚!
“興許吧。”
張蒼模棱兩可的說道。
“監正有話不妨直說,沒必要藏著掖著。”武烈冷笑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
柳白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發出“咚咚”的聲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愿聞其詳。”
武烈沉聲道。
“我現在應該是喊你兵祖呢,還是應該喊你天妖門……門主呢?”
柳白輕聲說完,在場除卻張蒼都是臉色一變。
“傳火大人的意思是……這武烈投奔了禁忌,他是天妖門的人?!”
孟人臉色也是變得極為難看,這要是真的的話。
那別說救助這武烈了,他都要第一個對武烈動手!
黑木沒說話,只是默默打起了精神,一盞野火也是在他體內燃起。
“傳火大人這就未免有些血口噴人了。”
武烈沒有驚慌失措,也沒什么大聲斥責,只是聲音變得有些陰沉。
這反應,倒真像是被冤枉的,難不成真是我估量錯了……柳白心中都有些懷疑了。
他眼神下意識的看了眼張蒼。
隨即耳邊就響起了這老廟祝的聲音,“看不出來真假,但可以先把康山拎出來,看看他的后續反應再說。”
“哦?”
“那行吧。”
柳白拔高聲音喊了句,“阿刀。”
“來了。”
隨即這傳火府的后堂便是響起一道回應,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身火紅袍服的阿刀拎著一個男子走了出來。
這男子下半身還是人,但是上半身卻是一黑熊模樣。
阿刀隨手將其丟在地上,只見這黑熊身上到處都是刀傷,被斬開的皮肉這會都還在流著血。
只是這熊身也看不出這人到底是誰,所以阿刀還貼心的在這黑熊的胸口掛了塊牌子,上書寫著“康山”二字。
不僅如此,就連阿刀的臉上也有著幾道被熊爪抓出來的傷痕。
他倆是真打了一架。
結果也很明顯了。
一個如死狗般躺在地上,一個卻跟沒事人一樣。
幾人看著地面睜眼無言的熊人,就連武烈都沒說什么這不是康山之類的話。
人雖然是熊身,但是身上的氣息猶在。
“康山你……”
武烈看著地面躺著的這“人”,眼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你這人族敗類!”
“武烈,這事你怕不止是得給傳火者一個交代了,你還得給我們所有走陰人一個交代。”
孟人在看到這康山之后,聲音和態度都發生了變化。
走陰人恨邪祟,但是更恨這天妖門人!
邪祟生來就是邪祟,這是他們無法改變的事情。
但是你人生下來就是人,卻為此投奔妖物邪祟,這就可恨了!
當個奸細,還不如去死!
“放心,這事我武烈勢必會給諸位一個妥善的交代,若是不行,我武烈愿意提頭來見!”
說完他也沒惱羞成怒的一腳將這康山踩死,反而先詢問了句。
“不知這人對傳火大人可還有用,若是沒有,我便將其人頭帶回去,以儆效尤!”
若他真就一腳將這康山踩死,那也就好了。
殺人滅口,也都說得過去。
可他先是問上一句,那就讓人不好琢磨了,至少柳白是真覺得他可能判斷失誤了。
他耳邊也是再度響起了張蒼的聲音。
“不像,應當不是,而且魏國兵家那邊也沒有異動。”
張蒼不僅看了這武烈的身份真假,更是連遠在萬里之遙的兵家祖地都查探了一番。
所以說,這武烈真不是天妖門的人?
就在柳白想著要不先讓這武烈離開之際。
一道沉重的威壓忽而籠罩了整個走陰城。
柳白感知到這熟悉的氣息,下意識的抬起頭,“嗯?”了一聲。
“這是……柳神來了?”
不知情的孟太沖驚訝道。
小草則是已經在柳白肩頭跳躍著,大聲喊著“娘娘娘娘”了。
黑木跟張蒼則是事先早已得知,可此刻真正感受到柳青衣的氣息,卻依舊有著些許驚訝。
柳神,真的駕臨走陰城了!
城頭,老元帥早就已經站起,原本始終面朝西邊的他,這次破天荒的轉身看向了東邊,背負雙手遠望,臉上也都洋溢著一絲笑意。
同樣是在這西境長城的城頭上,著粉裙的師卓君猛地轉身仰頭看向了天幕之上的那道人影,眼神之中似有淚光閃爍。
“師……師父。”
她言語喃喃,甚至都不敢喊的大聲。
西境長城外,那片黃沙曠野之中的巫女也是一步回了城頭。
來到師卓君的身邊。
“這是……柳神來了?”
“嗯。”
師卓君用力點頭道。
與此同時,這走陰城上空原本飛起的走陰人,在這威壓之中也都紛紛落地。
絲毫不敢挑釁天幕之上的威嚴。
而此時猶敢御空前往城頭的,也就只剩下岳方,上官風月他們這幾個證道了。
其余的走陰人,都只敢在這地面仰望天空。
不管是先前在怎么陰損柳青衣的,此時仰頭之際,都只得心神顫抖著喊上一句……
“柳神。”
“呵呵,難得柳神來這走陰城,何不下來一敘?”
城頭上的老元帥笑呵呵的說道。
也即是此時,城內的那些走陰人才知道,原來老元帥也能這么說話,甚至是用一股請求的語氣在說話。
禁忌深處。
尊神山定,神廟前。
人屠站在這屋檐外,老廟祝站在這屋檐內,但此時的兩人卻都是齊齊望著東邊。
“她來了。”
“已經到走陰城了。”
“我只是老了,不是瞎了。”老廟祝幽幽嘆了口氣。
人屠也是頭一次見到說氣話的老廟祝,忍不住失笑道:“怕什么,又不可能真的分生死。”
“那要不你和她打一場?”
老廟祝問道。
人屠聞言也是臉色一沉,正色道:“這一次,難了。”
“但是沒問題,我相信第一王座你,你才是這天下第一。”
老廟祝懶得理會這個說風涼話的人屠了,只是雙手攏袖的看著東邊,然后似有所感,又是扭頭看向了一旁的神廟,里邊傳來那陰惻惻的聲音。
“老廟祝,你怎么就不敢跟她打一架呢?”
“呵呵。”
老廟祝笑了,笑的聲音很是奇怪,笑的這神廟里邊的那東西都有些發慌。
“你……你想干什么!”
“別忘了,你可是廟祝!”
老廟祝微微頷首,“對啊,你怕什么,我可是這神廟的……廟祝。”
柳白看著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柳娘子,“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激動的大聲喊道:
“娘!”
小草速度更快,早在柳娘子出現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竄了出去,抱著柳娘子的脖子,嗚咽道:
“娘娘,你終于來了,小草好想你啊。”
余下的張蒼和孟太沖他們也都紛紛起身,朝著這個突兀出現在大廳中間的女子施禮道:
“見過柳神。”
柳娘子看著眼前身高已是到了她肩頭的柳白,微笑道:“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沒有。”
就算有也得說沒有。
更別說本來就沒有了。
柳娘子這才來到他面前,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再一轉身,臉上的笑容就已經瞬間消失了。
張蒼,孟太沖,孟人和黑木四人都是坐在這大廳兩側的椅子上。
柳白坐在主位。
唯有武烈是站在這大廳中央。
除此之外還有那出氣多進氣少的康山了。
柳娘子低頭看了眼,又抬頭看了看,連問都不用問她就已然明白了一切。
“你是天妖門的門主?”
柳娘子輕聲問道。
武烈被嚇得后退一步,連忙擺手道:“不是,絕對不是,我只是……只是御下不嚴。”
“不敢欺騙柳神。”
柳娘子“哦”了一聲,轉頭看向一旁的黑木,“柳白懷疑過他嗎?”
黑木微微拱手,直言道:“公子懷疑過。”
武烈臉色愈發蒼白,連忙看向了一旁的孟人。
后者上前一步,剛想說話,柳娘子的目光就已經落到了他身上。
“你想教我柳青衣做事?”
孟人踏出去的那一腳又收了回來。
再一抬頭,這屋頂已然被掀翻,柳娘子一手掐著這武烈的身形筆直升上了高空。
此處的異動儼然是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
他們紛紛抬頭看向天幕之上,他們也都看見了那個被柳娘子單手壓上天際的武烈。
西境長城的城頭。
陸蠟子和牛叉的身形近乎同時出現在了老元帥的面前,朝他拱手道:
“還請老元帥救人!”
“柳神雖是天下無敵,但如今乃是非常時刻,我人族的證道……是真的不能再少了啊!”
一襲粉衣的牛叉說的慷慨激昂,說的義正言辭。
“若真有什么矛盾,等打完禁忌之后,我們自可內部解決,只是現在……”
陸蠟子執禮愈恭,只道一言。
“我神教中人的命,也是命!”
緊接著梔子,血鴉,麻芝和米斗的身形也都接連出現在了城頭,出現在老元帥四周。
至此,站在這城頭上的證道都已過雙手之數!
他們齊聚在一塊,縱使沒有釋放氣息,都是逼迫的這四周空間不斷震蕩。
老元帥看著他面前的這倆神教教主,似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你們這么有想法,你們跟柳青衣去打一架就是了,于我有什么干系?”
“這……”
不僅是陸蠟子和牛叉,就是其余在這城頭上的走陰人都一滯。
一直以來,他們都習慣了遇事不決求問老元帥,可聽著老元帥的這回答,卻還是頭一遭。
這話不管從誰嘴里說出來,那都是再合適不過。
別人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
可偏偏從老元帥嘴里說出來,卻是很讓人意外。
“是。”
陸蠟子后退一步,不再言語,只是跟著抬頭看向了這走陰城上空。
武烈一路被帶上天幕,也沒反抗,只是見著柳娘子停下了,這才沉聲說道:
“柳神,我武烈一生行事都是光明磊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難道只是因為貴公子懷疑我是這天妖門門主,就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他聲音滾滾如驚雷,傳遍了整個走陰城。
一石激起千層浪。
城內的那些走陰人頓時便是聽明白了這事情到底為何。
“說完了?”
柳娘子面無表情的問道。
“你!”
武烈怒目圓睜,低頭朝著城內喊道:“張蒼,柳白,你二人沒有半點證據便是憑空污蔑,我武烈不服!”
“不服?”
“不服那就去死吧。”
柳娘子依舊是這副冷淡的態度,只見她輕輕抬起右手,身形緊跟著拔高,居高臨下的伸手一摁。
剎那間,一道金光從其手中傾灑而下。
不過瞬間就將武烈逼迫的雙膝跪倒。
武烈身上金甲散發著璀璨光芒,可饒是如此,依舊不低分毫,他只得雙手托天,欲要將柳娘子的右手抬起。
“呵呵。”
柳娘子見他反抗的還挺有勁,像是終于有了一絲興趣。
“那就……再來!”
柳娘子右手再度下壓一寸,金光再度噴涌而出。
先前金光只如小溪,而此刻的金光卻如大江大河。
只這一瞬,武烈身上的金甲便是轟然炸開,他整個人也都被壓倒在這天幕之上,口吐鮮血不止。
天幕更高處,一時間都是有著血云浮現。
這是大道隱隱崩坍之相。
只這平平無奇的兩手,武烈就已經幾近身死。
傳火府,被掀去屋頂的大殿之內,孟人忍不住朝一旁的張蒼說道:“老監正,你勸勸柳神吧。”
“武烈是真被冤枉的啊!”
張蒼仰頭看著,目光幽幽,他也沒讓孟人去求柳白,只是說道:“當柳神開始懷疑你有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有。”
這真就是張蒼的肺腑之談了。
畢竟他半神的實力,當初就是這么被柳青衣逼出來的。
“你明白嗎?”
他轉頭看了眼孟人,意思也很是明顯了。
既然柳娘子懷疑武烈是天妖門的門主,那他最好就……真是。
“柳青衣,你真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天幕之上傳來了武烈的怒喝。
“你……也配?”
柳娘子緩緩低頭,最后一腳踏出,斥聲道:“還不給我滾出來!”
武烈身形被掀翻倒飛而去,但沒飛多遠就硬生生的止住。
他破爛身體懸空,身上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古銅色的肌膚在這烈日下反著光。
他雙手握拳,背后卻是有著一道道骨爪撕裂肌膚而出。
不僅如此,連他體表都是逐漸被一層透體而出的白骨骷髏所覆蓋。
別人皮包骨。
此時的他卻是骨包、皮。
他身形不斷拔高著,不過須臾間便是化作了一個身高三丈之余的猙獰怪物。
唯有那張人臉依稀還能辨出是那武烈的模樣。
一股暴虐的氣息瞬間席卷整個走陰城。
武烈看著對面冷若冰霜的柳娘子,咧嘴露出滿嘴獠牙,嘶啞著嗓音說道:
“今日,就讓我武烈來試試柳無敵是不是……真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