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又現身了。
先前也只是兩族開戰的時候,巫神和蠱神露了個面,現如今半神開戰,他們終于再度出現了。
現在說話的這個,柳白都認識了。
正是這諸多真神里邊的巫神。
說起巫神柳白又想起了這巫神教的陸蠟子,現在在禁忌當中廝殺之時,他竟然畏死逃命。
若不是張蒼說留著他好歹還能殺幾頭邪祟,柳白真想先將他這玩意殺了。
只是現如今柳白掃了眼四周,倒也沒看見那陸蠟子的身影。
反倒是云端之上,老元帥隨手劈下一刀,刀光斬落在走陰城和陽關之間的這片黃沙地上,一時間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就此形成。
斬殺無數邪祟的同時,哪怕人族日后能贏。
這道溝壑卻也會將走陰城和陽關隔開了。
“老元帥這未免就有些過分了。”
天幕之上傳來人屠的冷笑聲,緊接著陽關城內的所有走陰人都見著一道巨大的金色手掌砸落下來。
這下要是落到實處,怕是整個陽關都被夷為平地。
柳白見著這場景都難免有了一絲心驚,他則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張蒼。
可等著他目光看去之際,張蒼的身影卻已是消失。
他猛地抬頭看去,只見那白發身影已是站在了這陽關上空,身上玄色衣袍在這罡風中獵獵作響。
他就這么看著頭頂砸落下來的巨大手印,一步步朝著天幕走去。
他要以一人之力,抗下這半神一手。
這一刻連柳白都不得不說,張蒼這廝的確是有些本事的,至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柳白從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子悲壯的氣息。
嗯……前提是不知道張蒼已經半神了。
可在柳白這個知道張蒼實力人面前,他此舉成了什么?
裝,就硬裝。
已是半神的張蒼,實力必然是要在人屠這個新晉半神之上的,所以以張蒼的實力去應對這人屠的隨手一招,必定是極為輕松。
哪來現在這副場景。
可柳白同樣也知道,張蒼是在藏,他有他不得不藏起來的原因。
“喝——”
天幕之上的張蒼沉悶的低喝一聲,雙手虛抬而起,隨著一道破碎金光顯現,金色手印戛然而止。
張蒼竟真以證道之身一舉扛下了人屠這個半神的手印……大家都這么以為。
但卻極為艱難,因為張蒼只是剛剛扛住,便已口吐鮮血不止。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沒有松手半分,反倒是一步步將這手印往上推去。
天幕上邊,正在交手的人屠見狀呵呵一笑。
倒也沒有直說。
柳白估摸著人屠也是能猜到張蒼實力的,所以見他此刻演的如此逼真,也是忍不住嗤笑一聲。
張蒼則好似聞所未聞,在不知吐出多少口血液之后,終是將這巨大手印搬上虛空,最后再一拳打碎。
“且去且去。”
老元帥的大笑聲從天幕之上傳來,而后這陽關內的眾人便是見著兩道金色流光筆直墜入了南邊,消失不見。
至于更先交手的柳青衣和老廟祝,則是已經去往了禁忌深處。
此時陽關不知,只覺天崩地裂而已。
柳白看著落回他身邊的張蒼,想著問上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畢竟此戰不在人間,而在天上。
此時的禁忌深處,柳青衣隨手斬開老廟祝丟過來的一座山峰。
她看著腳下早已被夷為平地的偌大山脈,嗤笑道:“怎么,再不拿出點本事來,一會你怕是得死了。”
“呵呵,如此也好。”
老廟祝自是能聽明白柳青衣話里的話,要是再不拿出點真本事,恐怕是要被天上那幾個老王八看出來了。
隨即則枯守神廟數千年的老廟祝,便是輕聲念了句,“如切如磋。”
剎那間,柳青衣身周,方圓百里之地,空間盡皆顛倒崩斷,化作了一道道絲線,又像是鋒利的齒輪。
就這么從四面八方朝著正中間的柳青衣切去。
“花里胡哨。”
柳青衣冷笑一聲,一腳重重踏出,剎那間,所有的絲線齒輪盡皆化作飛灰消散,只是余著空間仍未恢復。
破開老廟祝這一招后,她身形瞬間消失。
再度出現時,已是到了老廟祝面前。
后者卻又跟著消失。
隨即……這方圓千里的廢墟當中,便是升起了一道道朝天的線香。
每一根線香都有著數十丈高說是線香,但其實便是這神香柱更為合適了。
而這些線香只一出現,就都已經點燃。
裊裊煙氣升起,遮天蔽日的煙氣就此出現。
柳青衣輕輕嗅了嗅,所聞到的也不是尋常線香散發出來的味道,而是一股……死尸的味道。
雖是沒見過也沒聽過老廟祝的這手段,但她也不驚。
因為自始至終,她都是在用半神的境界實力與老廟祝交手。
所以此時她也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四周升起的煙氣將其圍困其間,反觀老廟祝則是已經避退到了千里之外。
他看著這好不容易才平整出來的焚尸地,又看著那些好不容易才點起來的融神香,最后再看向好不容易才被困在中間的柳青衣……老廟祝長嘆了口氣。
只見他后退一步,抖了抖衣袖。
也即是這一刻,他身上才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死人味,他從衣袖里邊抽出的雙手長滿了尸斑。
他正衣冠之后,竟是朝著煙氣深處的柳青衣……大拜。
他雙膝跪地,近乎五體投地般的跪向了柳青衣,然后以一股極致悲傷的腔調語氣哭喊道:
“柳青衣……你死的好慘啊。”
誠然,已是一腳踏碎虛空,進入這空間亂流之中,卻發現這些煙氣好似跗骨之蛆一般跟過來的柳青衣,的確是感覺到了一絲心神慌亂。
“這老鬼,還真是有些實力嘞。”
已經從柳白身上回到柳青衣身上的小草忍不住感嘆道。
“的確。”
柳青衣難得理會了它一句。
因為柳青衣也能感受到老廟祝這一招的實力,說直接點,若不是她已經證了真神尊位,若她還只是個半神的話,今日都免不了要和老廟祝生死拼殺了。
但可惜,沒有這樣的若是。
因為此時的柳青衣,就是實打實的真神了。
可饒是如此,在她感受到老廟祝這實力的時候,也是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在她證道之前,人族和禁忌兩邊齊齊將這老廟祝視為天下第一,真不是吹的。
而是這老鬼真有這樣的實力。
這點哪怕是老元帥都不急,要是他倆交手的話,死的必定會是老元帥。
但這點也只有柳青衣才知曉,哪怕是老元帥和老廟祝這倆活的最久的老東西,都是不知。
畢竟他們也沒交過手。
“娘娘,你可小心點。”
小草看著不斷從虛空滲透進來的煙氣,也是小聲提醒道。
柳娘子“嗯”了一聲,就這么恍若不覺的從這虛空之中再度走出。
既然這樣避不開,那也就沒必要繼續待在虛空深處了。
只見她回到這滿是線香的半空,微微抬頭,剎那間,她頭頂更高處便是浮現出了成片的血云,其范圍之廣竟是籠罩了近半個禁忌鬼蜮。
此時哪怕是老廟祝,在看到這場景之時,都是有了一絲心驚。
天幕飄血云,隨即便是下了一場帶著金光的血雨。
血雨澆滅了神香,也覆滅了所有的煙氣……二者交手看似簡單,但其實這方方面面卻都是大道層次的鎮壓。
若到了這層次自然是能感覺到這大恐怖,可要是沒到這層次……只如坐井觀天。
老廟祝見一招失利,自是感覺到了自己跟柳青衣之間的巨大差距,所以也是想著先暫避鋒芒。
柳青衣見狀卻是冷笑一聲。
“想跑?”
老廟祝沒有絲毫遲疑,原本還處在地面的他,身形筆直去往了天幕更高處。
柳青衣……緊隨其后。
十萬大山的更南邊,在那無盡海的上空。
人屠看著已然追了上來的老元帥,笑吟吟的說道:“此地天高地遠,正好是老前輩的安眠之地。”
老元帥好像沒聽見他的挖苦似得,他就這么很是認真的看著眼前的人屠,輕聲問道:“人族真的就這么讓你失望嗎?”
聽著這話,再看著眼神認真的老元帥。
人屠臉上也是漸漸沒了笑意,二者沉默片刻,他才反問道:“難道人族沒讓老前輩失望嗎?”
這一問,反倒是讓老元帥有些出神。
“我知道,老前輩肯定會說,既然人族讓我失望了,那就應該努力去改變,而非是想著叛逃,但我也想說一句……”
這位早年的人族天驕,這位叛逃去了禁忌,反倒成了如今這光景的人屠,深呼吸一口氣,卻是壓低了聲音,說道:
“大家都是爹娘生養的,大家都是兩條腿走路,大家都是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既然他們讓我這么失望,我又為何要去改變他們?”
“我改變不了他們,我改變我還不行嗎?”
老元帥聽完,在這方圓千里都只有他倆的無盡海上空,說了一句話。
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說了一句足以讓整個人族都震驚的話。
但可惜,今日這句話,注定了只有他倆知道,以及這飄過的云和吹過的風知曉。
老元帥說:“或許如今的人族,的確是需要一場清洗了,總不能由內而外的變化,那就只能自外向內了。”
人屠雙手一攤,再度發笑,“現在老前輩知道我為何給自己取名叫做……人屠了吧?”
老元帥猛地抬頭,四面虛空皆劍起。
披著裹尸布的人屠癲狂大笑,身形也是瘋了似得退去。
“元序啊元序,世人皆不知你的根腳,但我人屠卻是知曉。”
“哦?”
老元帥身周裹挾著無數劍氣朝著人屠逼去,“洗耳恭聽。”
“世人皆說四大劍脈只剩三大劍脈,原本東出的海外蓬萊一脈盡皆死于無盡海邪祟之手,但他們怎能知道,你元序就是出自海外蓬萊?”
“海外蓬萊一脈,哪是死在了邪祟手中,分明是被你這個叛徒一人一劍,盡皆斬殺了干凈。”
人屠越說越覺得興奮,止不住的大笑。
老元帥臉色稍變,但這幾千年來的枯坐,早已讓他看淡了這些過往。
“是有如何?千年過去,誰在乎?誰不在乎?”
“若真有那么在乎的,老夫也不是不允許他們來自己面前講講道理。”
言罷,老元帥右手伸出,從其衣袖當中滑落下來一劍柄,隨即他身上這原本就所剩無多的甲片片片滑落,最后落在他右手的劍柄上邊,最終形成了一怪異的長劍。
人屠見狀,終于沒再退了,再退也無用。
因為已經到了這無盡海的極深處了。
二者彼此對視,人屠看著眼前的老元帥,輕聲道:“我也有一問。”
“說。”
此時長劍在手的老元帥再也沒了先前的和煦,有的只是一往無前的囂張和霸氣。
“你覆滅這海外蓬萊,覆滅這自家宗門,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那個……女子嗎?”
老元帥聽著這話,頭一次的皺了皺眉,隨即便好似頭一次認識人屠似得,好奇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們見過的。”
人屠雙手一攤,哈哈大笑。
老元帥不再遲疑,終是一劍斬落,天幕之上無數劍氣落下。
可人屠手里卻是有著一座亂葬崗撐起,將他護在身下。
劍氣盡皆稀碎,亂葬崗則是趁機化作萬丈之高,人屠的身形也是坐在了亂葬崗之頂。
隨即……這整個亂葬崗都是鬼影閃縮,從那一個個棺槨里邊,爬出了一個個鬼影。
領頭一個,竟是……老廟祝。
“魑魅魍魎。”
老元帥絲毫畏懼,天幕之上達到瘋狂涌動間,虛空四處盡皆涌出磅礴劍氣。
從四面八方涌來,盡皆裹著這亂葬崗開始瘋狂絞殺。
這一個個王座鬼影將亂葬崗護在其間,坐在最上頭的人屠卻反倒是從手里拿出了……一本書。
他緩緩攤開放在膝蓋上頭,又是緊了緊身上的裹尸布。
微笑著念叨道:“圣人言:元序當死無妨。元序言:實則死矣,且將吾葬于亂葬之崗。”
一言既出,老元帥身上的血肉竟是寸寸開始消融,他也是面露驚駭,身周劍氣護身。
也即是這時,人屠似是看見了什么似得,朝西北方向望了一眼。
一擊受傷,發現自己竟是不敵人屠的老元帥心中戚戚然,可也不忘逃命。
他身形也是筆直逃亡天外。
人屠掄起這萬丈高的亂葬崗,打碎四面劍氣,然后緊隨上天,口中則是大笑道:
“老前輩往哪跑啊,今日死在這,豈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