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府辰溪縣姜家后宅的庭院內,院中有數座嶙峋假山奇石堆疊,亭臺樓閣,樓閣間有一座清水池塘,其中綠荷漂浮,荷花綻放,又有金紅錦鯉游弋,偶有躍出水面,掀起陣陣漣漪。
亭臺內有兩名老者正在煮酒對弈,分別各執黑白子,不時吞服一杯熱酒下肚,后落子絞殺大龍,不亦快哉。
錦袍老者一邊看著面前醉眼朦朧的老友,一邊落子應對。
當年,韓執也曾是意氣風發、雄心勃勃想要施展才華的,他不惜遠赴萬里來到這南疆府上任。
作為其昔日的同窗故友,自己自然是要好生接待,以后大家,互為扶持。
誰能想到,石原縣民風陰戾兇蠻、根本不通教化,老友一開始也想改變當地現狀。
只是在石原縣時,他眼睜睜看到一名征繳稅賦的衙役,被人咒殺而死,全身冒出蟲子,被啃食得只剩下一片血肉皮膜。
從那之后,韓執就避逃到辰溪縣,再也不談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教化荒蠻的事了。
辰溪縣離鎮南關極近,又是邊軍糧草轉運樞紐,所以這里是較為平安富庶的,姜家也是在軍需供給上摻入股份,方才得這一方富貴家業。
啪。
姜老太爺落子中局,面前的對弈之人卻已經酒醉呼呼酣睡了。
“唉。”
姜老太爺見此輕嘆一聲,解下自己外衣上前為老友蓋住。
白白養了韓執五年,耗費錢財不少卻不見半點好處,家中小輩私下早有抱怨,甚至當著自己與老友的面,明里暗里的給些顏色。
但是,畢竟是當年同窗摯友……
就在這個時候,園外有一藍衣管事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老爺,升遷,升遷!”
“四德,你慌什么,什么升遷?”
姜老太爺聞聲微微皺眉斥道,有些不滿自家管家每逢大事毫無靜氣的樣子。家中子侄又沒有官府中人,哪來的升遷?
“老太爺,是……是韓執韓公,數日之前朝廷的委任就已經下來了,韓公治理石原縣有功,朝廷特別嘉獎,委任南陵府少尹!”
“什么?”
唐朝文官官階分九品二十九階,石原縣縣令是從七品下,南陵府少尹則是從四品下,連升三品,這在大唐立國以來也是少有。
撲跪在那里的四德,看著身上披著錦衣,趴伏在石桌上的酒醉老者,心中萬分佩服:
幸虧家里面是寬仁厚道的老太爺在主事,長房、二房、三房、四房,那些人平日里人五人六跳得厲害,卻是修行不成,做官不成,經商不成,現在看來做人也是不成。
只有老太爺在主事,家里才能延綿這場平安富貴啊。
另一邊,石原縣。
隨著那座赤心觀的建立,陸城、陳清風、陳清云三位道長,主持水利建設引瘴江之水分流。
如同血脈一般,綿延擴散于整個石原縣。
借赤心觀之力鎮壓陰靈異鬼,以大日之力化解瘴毒蠱蟲,使瘴江之水逐漸變得可以用于澆灌、飲用。
赤心觀的道士與本地父老約,法三章耳: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此三法一經貫徹執行,再加上黎、屠、鄒、尤四家已被徹底打掉,由于本地盛產的一些木材以及一些土產特產,來往客商數量增長數倍。
區區五年時間,本地便是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本地百姓的生活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了,食可充饑、衣可御寒,上可奉養父母,下足憐愛子女,甚至有山中之民跑入石原縣加入籍貫、這項政績叫作野人歸化。
自南疆府建立以來,石原縣幾乎就沒向朝廷交過賦稅,從赤心觀建立起的第二年開始,就開始上交賦稅,現在連交三年。
但是就算如此,這份功勞恐怕也不夠連升三品的,卻是朝廷不知在哪個渠道,獲悉了韓執與火云府的關系,若非韓執來到南疆前的那封信件,朝廷恐怕都不知道赤神子真人在人間還有親族遺脈,雖然已經是隔著很多年了。
南疆府石原縣赤心觀內。
主殿靜室當中,有一位年輕道人端坐于蒲團之上,吞吐練氣,只見伴隨著他的行功,年輕道人身上漸漸擴散開一片氤氳似的朦朧氣感,待功行九轉,法力運轉到極致時,陸城整個人身軀于蒲團之上懸浮飛起,緩緩旋轉。
“嗡嗡……嗡嗡……”
懸掛在靜室一旁墻壁上,一口道門飛劍隨著主人的行功,嗡鳴作響,似乎是生出靈性,此時此刻正在與主人交談!
五年時間。
這口赤松劍的靈性已經被陸城以劍意成勢的修為養練到了極致,人劍渾通,人得劍之剛猛,劍得人之靈性。
另一方面,奪天化靈大法也被陸城鉆研修煉到很高的境界,就算是燃木山嫡傳弟子,絕大多數也不可能得到一位筑基境修士的時時提點教導,而陸城憑借赤心觀神力的加持,在赤心觀內他幾乎等于是凝聚出神識,可以觀察俯視自己體內的法力運轉。
無論是法力的純化,還是法力的控制,都不是尋常練氣境修士,能夠與之比擬的。
陸城虛浮于半空當中,以其身軀為中心一道道法力氣機流轉擴散,乃至激散向靜室各處,許久之后,陸城額前見汗,緩緩收功,身形也自半空中慢慢降落下來,落在蒲團上面。
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張符紙,自靜室房門的微小縫隙中鉆入,那張符紙鉆入之后自己站起來,變成一個剪紙而成的小女孩,跑到年輕道人面前大聲喊道:
“陸師兄,你別再練功了,之前約好,今日與唐道友飲宴論道,你若是再像上次一樣出來晚,就真的太失禮了!”
這以符施法之人,自然就是陳清云。陸城見此微微一笑,輕輕一指點在那紙人前額將之推倒笑道:
“已經知道了,我這就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