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曼只得深呼吸幾口,不甘心的瞪了一眼閨女,整理一下衣襟耳墜,裝作“和諧一家三口”的形象,走進了廣州酒家。
“廣州酒家”也是一家老字號的粵菜餐廳,創店歷史已經快百年了,而且這還是一家國家控股的飯店,實實在在的國企經營。
所以,利苑和炳勝在廣州酒家面前就是弟弟。
包廂里,許久未見的兩家人都在熱情的寒暄,這個夸你家女兒越來越漂亮,那個夸你女兒女婿真有出息。
宋時微大姨和大姨父以前也都是大學教授,不過去年剛退休了,姨姐項小惠和姐夫劉鴻漸目前在美國定居和工作。
劉鴻漸就是那個在華爾街工作的金融精英,就職的公司叫伯克希爾·哈撒韋,也是“股神”巴菲特的公司。
但他年紀有點大,感覺都在36歲往上了,頭發也有地中海的傾向,乍一看比妻子項小惠要年長十歲左右。
可能在華爾街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前期的學習時間就得三十年,所以這個年紀才走上人生巔峰。
兩家人聊完了現在的境況,話題偶爾也會攀扯到過去的回憶。
“我和微微好幾年沒見了吧。”
項小惠對小表妹的印象很深刻,她笑著說道:“上次見面微微好像還是初三的時候,我和小姨去學校接她,每次都有好多好多男生跟著車后面跑。”
“這么夸張的嗎?”
丈夫劉鴻漸有些驚訝。
“干嘛,你不信?”
項小惠不滿的說道:“微微可是我們家族這一代的顏值擔當,難道你在現實里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
劉鴻漸余光瞟了一眼平靜淡漠宋時微,哪怕被夸獎了,她臉上的表情也不多。
默默端著白瓷杯喝著茶水,長長的睫毛時不時輕顫一下,目光剔透如滄海明珠,清冷的就好像電視里的神仙少女。
他早就聽妻子說過,小姨家的表妹多么多么漂亮,以前覺得是在吹噓,現在見面了終于知道一點都沒有夸張。
“還真的很少見到。”
劉鴻漸摸了摸少許禿頂的額頭,頗為遺憾的道:“感覺在中大都有些埋沒人才了,在北大應該差不多,小表妹要是北大,我保證全校都要轟動。”
劉鴻漸本科是北大的,所以才這樣一說。
不過桌上可沒有傻子,劉鴻漸這語氣表面上是惋惜宋時微,實際上卻是想體現自己北大的出身。
項小惠心里有點尷尬,悄悄踢了丈夫一腳,讓他別在人精似的小姨父宋作民面前胡亂顯擺。
宋時微的大姨,也是劉鴻漸的岳母,她圓場似的補充一句:“微微高考分數670多,足夠上北大的,但是中大嶺院也很好啊,兩個學校的學科側重點有所不同……”
實際上宋作民心胸沒那么狹隘,如果誰的本科是北大光華,碩士是沃頓商學院,有幾分想表現的傲氣也是正常的。
當然對于一名30多歲的男人來說,時時刻刻把這種傲氣放在臉上,不夠成熟也是真的。
“這要是換成陳著,他肯定不會這樣赤裸裸的炫耀,而是換成更高級一點的形式。”
宋作民下意識的想著。
這種聚餐雖然家庭式的,但是因為各自的身份,相當于是社會高級精英的應酬,吃飯是為了溝通感情,放下筷子也會談論時事。
宋作民是桌上隱形地位最高的那個人,畢竟他是中信證券數一數二的人物。
因此劉鴻漸每次回國都會被鮮花和吹捧包圍,畢竟他在世界經濟中心的華爾街工作,久而久之,在國內開口就是指點江山的語氣。
于是,劉鴻漸先對世界經濟形勢做出分析講解,又對國內的經濟政策做出點評,尤其次貸危機當前,劉鴻漸覺得中國反應太慢沒做什么準備,言語之中不乏嘲諷和貶低。
這讓本來對他沒有偏見的宋作民,心里有些不快。
他是中信證券的執董,有些政策規范就是中信集團這邊提供上去的,但很多地方時候國家要從全盤進行考慮,所以并不會“一刀切”的解決所有問題。
其實對于次貸危機,國家已經暗中做了很多準備,不過現在是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時代,面對危機中國也不可能幸免于難。
所以股票肯定是跌的,不過跌的同時,還要努力保證國內社會的平穩發展。
劉鴻漸什么都不懂就在這大放厥詞,真以為智庫里那些經濟專家還能不如他一個華爾街的打工仔?
宋作民并不是不讓別人評論政策,但是當著自己這個行業領導的面,直接開口批評,真有點恃才傲物到無禮的地步了。
“陳著會這樣嗎?”
宋作民搖搖頭,很難想象陳著會有這種目空一切忘記自己姓什么的時候。
項小惠已經暗示丈夫多次了,但是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在大美女面前,男人都有一定的表現欲望。
劉鴻漸并沒有聽進去,他一直把那些精彩的論述完全講完,才意猶未盡的說道:“這些都是我們公司對于世界各國經濟政策的概括,甚至有些來自我的boss巴菲特先生本人。”
提起股神,劉鴻漸眼神透露著崇拜,就連頭頂稀疏的腦殼仿佛都閃著亮光。
“我的偶像就是巴菲特先生,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最后,劉鴻漸用一句話對偶像的致敬,結束了本次“演講”,然后告辭去了洗手間。
宋作民微笑點頭,他不會和小輩計較,盡管這個小輩比自己可能都小不到10歲。
但是陸曼臉色有點不好看,她希望閨女能夠和一個世界級的金融人才談戀愛,但是并不希望是劉鴻漸這種。
履歷這么好看,怎么腦袋有點傻傻蠢蠢的,閨女和這種沒城府不穩重的男生在一起,自己真是睡覺都不會踏實。
“小姨,姨父。”
趁著劉鴻漸上廁所的功夫,項小慧對宋作民夫婦賠禮道歉:“老劉不是有意說那些的,他就是一時興起才口不擇言,姨父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一家人說這些話做什么。”
宋作民面上絲毫不會流露出半點異樣情緒,他爽朗的說道:“年輕人奮發圖強,最終進入了偶像的公司,這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心態我能理解。”
“再說。”
宋作民飲了一口茶:“巴菲特先生本來也是個傳奇人物,鴻漸在他的公司估計前途會越來越好。”
對于那些世界福布斯富豪榜排名前十的人物來說,比爾蓋茨和巴菲特在國內算是比較有名氣的了。
比爾蓋茨因為微軟word的緣故。
至于巴菲特是從2000年開始,他每年都要搞一次午餐慈善拍賣,慢慢變成一件件轟動華爾街和全球金融領域的大事。
2006年,步步高董事長拍得過一次機會,本地《羊城晚報》連續撰寫了一周的評論員文章,實在是一件很好的噱頭。
“前途可以越來越好,但你得讓你老公提高一點情商!”
陸曼出聲打斷。
她是項小慧的親小姨,宋作民可以稍微顧忌一點面子,但是陸曼完全不需要,她十分不悅的說道:“不論在外面多優秀,和家里長輩吃飯的時候都要謙虛一點。”
“是是是,我知道了。”
項小慧點頭如啄米,全盤接受長輩的教訓,然后嘆了口氣說道:“小姨,其實在國外也很不好混的,中國人在公司里比較受歧視,經常無緣無故成為背黑鍋的角色。”
“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陸曼還打算講一講為人處世的道理,但是劉鴻漸去完衛生間回來后,陸教授考慮半晌,因為初次相見就留了點面子。
于是,冬至日的午飯就在親情敘舊與時事討論的過程中結束了。
走到門口時,宋作民以“本地東道主”的身份,搶著把單給買了。
上了車以后,宋作民一邊發動著沃爾沃,一邊意味深長的問著妻子:“你覺得這個小劉怎么樣?”
陸曼聽出了丈夫的意思,不以為然的說道:“劉鴻漸可能只是極個別的情況,大概是讀書有點讀傻了。”
“可能吧。”
宋作民笑了一聲,帶著一點嘲弄:“中午這頓飯要是換成陳著,他一定會在去洗手間的空順便把單買了,就這個情商而言,小劉給陳著提鞋都不配,年長的十幾歲感覺都是白活了。”
對于這一點事實,陸曼也不好反駁,但她依然沒有改變原來的初衷。
要不陳著深耕書本最后去藤校讀研;
要不自己就物色一個超高情商、世界頂尖學府的學歷、家庭背景也靠得住的女婿。
“伱姐夫可能只是個例。”
陸曼對身邊的閨女說道:“總之現在的陳著,你絕對不許談!”
宋時微沒吱聲,安靜的看著窗外。
陸曼皺起眉梢:“我和你說話,你在想什么呢?”
宋時微轉過頭,面對情緒并不太穩定的母親,垂著眼眸淡淡的說道:“我在想,陳著圣誕節會不會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