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著的情人節就這樣過來了。
沒有按照計劃進行，但是多了一種特殊的體驗，
情人節以后，除了放假的學生以外，大多數公司單位已經正式開工。
溯回也是一樣的，開始貫徹實施新一年的工作計劃，連方箐莊夢詩她們都從老家趕了回來，還沒畢業就開始體驗牛馬作息。
陳著偶爾在辦公室坐班，員工只要做著份內的事情，但是他需要耗費大量精力掌好這個舵。
日子循環往復，但分享歷久彌新。
俞弦說，嘟嘟在廣州過完正月十五就回川渝了。
臨走的時候，她大聲保證暑假一定會回來的，也沒有問問主人家愿不愿意接待這只小豬。
俞弦還告訴陳著一個「重大新聞」。
有個越南人偷走了高劍父大師四副很貴重的畫作，高勵杰懊悔不已，哀嘆自己識人不明，先前居然把他當成朋友。
陳著對于珍惜名畫的丟失，表示遺憾；對于這種不要臉的行為，表示強烈譴責。
但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學生，并沒有什么能力去抓捕可惡的盜竊犯。
俞弦也沒有打算讓男朋友當福爾摩斯，她只是習慣和親近的人分享生活中的所見所聞罷了。
還有一個愿意和陳著分享日常的是宋時微，
她情人節在香港聽完講座以后，又被陸教授帶去了新加坡，可能寒假快結束才能回廣州。
他們家在那邊有親戚，還能順便參加一場博鰲經濟論壇，增長一些見識。
不過去新加坡又是陸教授的強制決定，之前并沒有和閨女商量過，直到買好了票才通知一聲。
宋時微這才知道，母親放假前就找旅行社把簽證辦好了，看來為了阻止自己和陳著見面，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可是有什么用呢，回學校還不是照樣可以碰到。
當著家中長輩的面，sweet姐依舊沒有和母親爭吵什么。
只是話越來越少，神色也越來越清冷，就好像爆發前的火山一樣。
壓的越狠，內部火焰沸騰的越厲害。
轉眼就到了快開學的時候，大學的班級QQ群也慢慢熱鬧起來，同學們都無比真誠的期待新學期開始。
并不是說985的學生就很愛上學，而是在家又沒寒假作業，還整天被父母嶗叨。
有些人不僅被嶗叨，還要被父母安排做家務，實在不如回學校輕松。
2月21日，離中大開學還有四天時間。
上午陳著像往常一樣到了公司，先和曾堃打個招呼，然后拿出一疊文件，來到一個掛著「財務」門牌的辦公室。
「蔣部長現在忙嗎？」
陳著敲敲門問道。
辦公室里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性，面容姣好，神情端莊，舉手投足之間偶有母性的光輝散發。
她穿著一件Zara的淺褐色針織衫，露出一點淺淺的鎖骨。
Zara是西班牙一家輕時尚品牌，衣品比較潮流而且性價比也較高，國際上還挺出名的，也深受中國留學生的鐘愛。
只是目前在國內名聲不限，還屬于小眾品牌。
「陳總早上好，您有什么吩咐？」
Zara女人看到陳著，禮貌的站起來回應身材不高不矮，胸腰略有一些豐腴，談吐落落大方，眼眉間有幾粒白雀斑，倒是平添了幾分溫柔與耐心。
這個女人是陳著年后新招來的財務管理，名字叫蔣馥。
畢竟陳著不會讓夏慧蘭一直兼任財務的。
第一，夏老師以前只是個國企會計，她所掌握的知識比較單一和落后，滿足不了陳著與溯回的要求。
第二個原因就是曾教授，陳著不能容忍夫妻倆在公司一個管錢，一個地位僅次于自己。
這一點夏老師自己也是知道的，并且還主動請辭。
當時已近年關，陳著招不到自己心儀的人選，所以就沒答應。
正月十五過后，離職潮和招工潮出現，陳著也在報紙夾縫里打廣告，挑挑揀揀后終于確定了蔣馥。
蔣馥和陳著一樣，也是廣州本地人。
但她本科就讀于首都的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后來又在印第安納大學會計專業深造，并且拿到碩士畢業證，同時高分考過了CPA。
回國后先在首都的千橡互動集團工作，這個公司的名字可能比較陌生，但是它推出過一個叫「校內網」的產品。
據說校內網在北方省市的大學生之間非常流行，頗為取代QQ空間成為「中國版facebook」的架勢。
不過奇怪的是，人人網在粵東就有點「水土不服」，反正陳著這一代很少使用。
按理說蔣馥有這種履歷，不應該來溯回求職，前幾天陳著面試的時候，也委婉的提過這種疑問。
蔣馥也沒有隱瞞，她說歸國后正當野心勃勃準備闖出一番天地的時候，爺爺查出重病，希望在去世前看到她結婚。
她從小是爺爺奶奶帶大的，不忍心老人帶著遺憾去世，于是匆匆回廣州，在家人的介紹下與一個公務員相親結婚。
雖然爺爺最后是心滿意足的離開，但蔣馥也錯失了寶貴的上進機會。
陳著也只能嘆息一聲，如果蔣馥沒有辭職，2011年校內網上市的時候，她至少能獲得千萬以上的股權激勵，
所以個人的發展際遇有時候很奇怪，蔣馥因為孝順回來廣州，錯失成為千萬富翁的機會。
但是偏偏又遇到了陳著，沒準失去的那筆錢，還能翻著倍的回來。
但是蔣馥目前并不這樣覺得，她結婚后很快懷孕，生完孩子又不想做一個全職媽媽。
因為丈夫的收入比較低，兩人在家經常拌嘴吵架，蔣馥就萌生了繼續出來工作的念頭，于是孩子剛過了周歲，她就出來找工作了。
正好看到溯回的招聘廣告，蔣馥也坦言，因為很久沒上班了比較畏難，所以先挑個小公司適應一下社會節奏。
聽她的意思，有點把溯回當成跳板意思。
陳著原來并不想當這個「備胎」，但是蔣馥的條件簡直太適合了。
留過學、考過CPA，陳著還打電話給千橡做了背調。
盡管蔣馥離職好幾年了，但是人家對她這名員工的專業性依然贊不絕口。
其次，結過婚生過孩子，不需要擔心她上幾天突然去休產假。
最重要的是，她愛人是公務員，陳著甚至還查到了對方的單位姓名和級別。
區教育局一個副主任科員。
職位不高，但是只要體制內就行了，財務是公司里非常重要的一個位置，僅僅靠著道德與競業協議，可不能讓陳著放心。
穩定的家庭結構，才是陳著最終錄用蔣馥的最大原因。
就算她想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萬一最后喜歡上了溯回的工作環境與企業文化了呢？
方箐學姐開始甚至把溯回當成玩票一樣的大學生體驗，看看她現在多盡心。
忠誠不能為錢所買到，但是可以為錢賣掉。
所以，陳著直接開了5000元的初始月薪，
并且直接給了「財務部部長」的職務，與宋晴的業務部部長、張廣峰的培訓部部長平級，擁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這讓蔣馥都驚訝了，她雖然知道自己值這個價，但是畢竟很久沒工作了，起初對工資的心理預期只有3000元。
不過沒有人會嫌錢多，蔣馥在驚喜和感激之余，也希望把這份工作做好。
未來離職的時候，就好像在曾經的千橡一樣，大家還是朋友。
「我有點事想交待一下。」
陳著站在門口說道，顯得自己很紳士。
「您請進。」
蔣馥走上前幾步，腳上的Gap小皮鞋雖然不貴，但是鑲水鉆的款式看起來很淑女。
彼此之間還處于適應期，所以都還比較客套。
對于這個還在讀大學的年輕老板，蔣馥的接受度明顯更高。
她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在校生打工創業比比皆是，并不像國內那樣要求孩子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業上。
當然蔣馥也沒想到，在廣州家喻戶曉的「中大學習網」居然就是溯回的產品。
過年時很多親戚家的孩子都在上面找家教補課呢。
并且蔣馥接手了財務賬冊以后，才知道原來這個網站如此的盈利，二月份流水居然超過了100
只是記賬方式有些老舊，不過在蔣馥看來覺得這些都是小問題，以自己的能力很快就能理順。
陳著坐到沙發上，簡短的說道：「昨天帶你去看的那個房產中介門店，它很快就要開業了......
昨天陳著帶著蔣馥，前往體育西的中介門店溜達一圈。
蔣馥才知道，原來老板還有精力涉足其他產業。
「這是安居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的股權占比。」
陳著把手中的資料遞過去，笑著說道：「說實在的比較復雜，我看了都有點頭疼，既有個人的也有公司的，還有代為持股，請你看完不要泄露出去。」
蔣馥心中一凜。
股權復雜，說明參與分配的利益集團比較多。
不要泄露出去，說明有些勢力只想藏在幕后，不愿意走到臺前。
年輕的老板雖然面帶溫和的微笑，但是深邃的眼神下，也帶著一絲審視與考驗。
蔣馥也是個很有經驗的老財務，鎮定的接過資料，翻了翻然后抬起頭，表示自己心里有數。
陳著微微頜首，財務需要這種不驕不躁的性格，哪怕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也要泰然自若。
「過兩天還會有一筆1000萬的低息貸款到賬。」
陳著又說道：「我可能要拿出300萬買車，然后再把車抵押給銀行，你幫我把程序上合規化。」
這是學校承諾的1000萬低息貸款，但是年前封賬了，所以取不出來。
企事業單位年底的時候賬戶會進行封鎖，所有殘余資金全部上繳中央統籌賬戶，留待下一年進行更合理的分配。
這不是說停發工資的意思，上繳的只是撥款剩余的資金，如果你不知道，只能說職務沒有達到可以知曉的那個級別。
年后，這些賬戶會進行解封，在嶺院舒原院長的過問下，1000萬可能就在開學那一兩天到賬。
蔣馥也沒有多問這1000萬是哪里來的，因為她遲早會知道。
為什么說財務是個「高危行業」，很多公司是老板進去了，財務也跑不了。
因為財務知道的太多了，并且很多事情沒有專業財務的幫忙，老板一個人也搞定不了。
就像陳著這個要求，蔣馥思索片刻，300萬買車沒什么問題，自己也能辦妥稅費方面的相關。
但是重新把車抵押給銀行，那得在銀行那邊的有過硬關系啊。
年輕老板就好像知道蔣馥的心中所想，徑直說道：「銀行方面我會搞定的，你準備好相關資料就行，到時和專人進行對接。」
「知道了。」
這一次，蔣馥點點頭應承下來，
陳著交代完這幾件事，這才穩步離開。
看看，一個家庭穩定的財務多讓人安心。
夫是公務員，子是剛出生，又給她開了不錯的薪水，哪怕透露一些公司的秘密，蔣馥也一定會守口如瓶，免得波及到老公與孩子。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陳著坐在電腦前看了看新聞，又刷了刷QQ，感覺新鼠標十分好用。
這是cos姐送給自己的情人節禮物，連外面的包裝紙盒子陳著也舍不得扔，畢竟是俞弦親手繪制的。
手工作品之所珍貴，那是因為有人把生命中的一段時間化了給你。
群里的同學們都在討論下學期的計劃，有打算認真復習英語，一鼓作氣在上半年把六級給過了也有女生覺醒了文青屬性，她們想把粵東周邊的有名風景全部看完，如果能去北方看看雪就更好了。
還有的想去打工賺點零花錢，順便積累工作經驗。
有人調侃溯回不就是一個好去處嗎？
結果提出這個想法的同學又找理由推脫了。
陳著倒是能理解，畢竟在學校是一個班的同學，并沒有上下尊卑之分。
要是真去了溯回打工，以后再見面是叫名字還是叫職務呢？
陳著悠閑的上著網，突然間想起什么，走過去關上門，然后打開保險柜。
科技谷的治安很好，但是有些東西也不能隨意扔在抽屜里，所以就在夏慧蘭的建議下，買了個一人多高的保險柜。
剛買來時里面只是存放幾份資料，看來空蕩蕩的。
現在再次打開，里面突然有了「好東西」。
滿滿當當塞了四幅裱起來的藝術品！
這就是高勵杰丟失的畫，高劍父大師的《老松新月》、《秋卉》、《柳梢落月》、《芍藥》，
全部都是很珍貴的花卉圖類別。
這些就是萬旭林用命搏回來的，如果他在澳門被抓住，不管是依照那邊的法律，還是引渡回大陸宣判，責罰都不會輕。
過程很不容易，陳著也付出了很多心血，只為打通晨行鄭師兄的關系，從而貸到巨額貸款。
其實不僅是現在，哪怕是2024年從銀行貸到資金也不是那么容易。
雖然國家早有政策扶持「中小微型企業」發展，實際上錢是有的，但不一定能真的分到符合條件的企業手中。
就像銀行題材劇《前途無量》里演的那樣，看似是一筆冠冕堂皇的貸款，實際上背后需要經過很多輪博弈的。
沒有背景和關系，誰愿意無償放款和背責。
陳著是這樣想的，以溯回的自身條件，它每個月的百萬流水，貸個1000萬沒問題吧。
自己又是鄭副行長的師弟，那多貸個1000萬也能說得過去吧。
其中又有校領導幫忙引薦，他們的面子難道加起來不值2000萬？
最后，一幅心心念念的《老松新月》，你就說值不值1個億吧。
如果真能順利貸到1個億以上，陳著腦海里的所有想法全部能順利操盤。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咚咚咚」的聲音。
陳著先把保險柜鎖起來，然后才平靜的出聲：「請進。」
張廣峰探個頭進來，低頭哈腰的問道：「陳總，要吃午飯了，我過來叫您一下。”
「這么快到中午了嗎？」
陳著覺得上午時間過得可真快，和張廣峰走到辦公室大廳的時候。
他腳步突然停了一下，沖著拐角的兩張辦公桌喊道：
「黎高遠、洪誠，你們不去吃飯嗎？」
「啊———我們，我們去·———」
伴隨著聲音站起來兩個年輕男人，大概都是20多歲的年紀，不過氣質就和蔣馥有十萬八千里的差別了。
他們相貌平平，扔在人群中馬上就被淹沒的那種，并且在陳著和張廣峰的注視下，到說話都有些結巴。
穿著條紋格子衫和牛仔褲，很像互聯網公司的IT程序員。
但是呢，又比那種正規高校計算機專業的高材生，少了一種苦讀十年寒窗的書卷氣。
他們，就是華強北的某個手機維修店的工程師。
當然，這個工程師不是經過人力資源部評定出來的那種「正規軍」。
而是在華強北的門店里，他們自己琢磨C語言編程成為的「偏門宗師」
陳著年前上馬了「溯回手機助手」項目，曾堃帶著方箐等人還嘗試著做了一下，但是遠沒有達到陳著的要求。
老曾還是太像名門正派了，搭建網站可以，他也很擅長這個。
但是利用塞班系統里的bug，鼓搗出一個電腦軟件，要求無縫對接手機。
這個可能也不難，但是有些難為他了。
可能在曾教授看來，這和「偷」沒什么區別。
在華強北，完全不會有這種心理障礙。
本來就是以仿制電子數碼產品起家的地方，破解一個手機程序算啥？
這個破解就像是蘋果手機剛出的那陣子，經常有所謂的「刷機」出現。
刷完的手機，在蘋果商店里下載所有app都是免費的，這就是利用了ios的系統bug。
不過蘋果不像塞班，他們對這些bug會慢慢的進行修復，因為旁邊還有一個安卓在虎視的盯著。
在塞班當老大的十年時間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手機系統能夠影響到它的地位。
所以這些看起來無關緊要bug，塞班壓根沒有組織人力物力去修復。
黎高遠和洪誠在華強北的店里就是做這個「刷機」工作的。
他們都沒怎么讀過書，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送出來打工賺錢了。
開始先幫忙貼膜，然后學著修手機，在修手機的過程中又對手機系統和C語言感興趣，于是自學起來。
所謂「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何況店里每天還有很多手機（現在幾乎所有手機都是塞班系統）供他們實踐，沒幾年他們就把塞班系統玩透了。
并且，還自制了一個電腦軟件。
客人只要把手機插上電腦，打開這個軟件頁面，那些什么千千靜聽、QQ、tt格式的都可以復制到手機后臺里。
這就是陳著對溯回手機助手的期待黎高遠和洪誠在華強北非常出名，屬于是民間高手，一打聽就知道的那種。
陳著帶著張廣峰特意去找了他們，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挖過來，后來才了解到這兩人月收入才2000塊錢。
他們在店里，只是被當成一個「修手機的」。
就算幫顧客破解程序，店老板都要抽成3塊，他們自己只能得到2塊。
店老板顯然還沒有認識到這兩人的能力，其實連黎高遠和洪誠自己都沒認識到。
兩人現在的生活就是穿著人字拖，吸著劣質香煙，騎著二手機摩托車每天上下班。
偶爾和朋友喝喝酒吃頓宵夜，一個月2000塊錢根本存不下什么。
他們就好像是一塊璞玉，但是還沒有雕琢成形狀，所以如同石頭塊一樣被丟在山上。
如今陳著這個操刀人，只用3500塊錢一個月加包吃包住的條件，就把兩個C語言漏洞大師帶到了廣州，開啟了「溯回手機助手」突飛猛進的時代。
只是這兩人以前的生活不僅散漫，而且接觸的都是電子市場的男人，對于現在這種白領式的工作環境，稍微有些不適應。
「要去就一起吧。」
陳著招呼道，等著黎高遠和洪誠。
「啊——.好—
兩個一高一矮的野路子宗師，默默跟在年輕老板的身后。
科技谷里景致很好，尤其是臨近三月，氣息溫暖而清新，鳥語花香仿佛是大自然的調色板，把萬物染成了生機勃勃的色彩。
偶爾碰到其他公司那些穿著時尚、身材苗條的女員工擦身而過，他們眼神里都有一種希冀與熱忱：
三餐有食堂，上午有咖啡，下午還有茶點，公司的福利也多，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在這種環境里工作！
陳總還說，手機助手項目推出去的時候，如果反響比較好，將一次性獲得6到8個月的工資獎勵。
那可是兩萬多啊！
想想以前的店老板真是摳門，在狹窄的工位上累死累活一天才掙80塊錢。
冚家鏟的撲街！
(今晚還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