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凱戈從陶玉書口中聽到“536萬美元”這個數字時,嘴巴忍不住張大了,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陳凱戈不是第一次參加電影節,自然知道獎項對影片加持的作用,但這個數字還是震驚住了他。
畢竟以前都只是聽說,而這次是親眼所見,甚至就是他自己拍的電影所創造的版權交易額。
震驚過后,陳凱戈又有些失落。
他導一部片子才幾千塊錢。
瞧著陳凱戈的神色,陶玉書沖林朝陽露出一個微笑,夫妻倆似乎早有默契。
所謂財帛動人心,陳凱戈拍一部戲的酬勞才幾千塊錢,得知了電影的收益后心態不平衡是必然的。
陶玉書不會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去指責他,尤其是在見慣了香江那幫唯利是圖的電影人之后。
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少講感情,多講利益,在商言商。
《孩子王》得獎,陳凱戈的功勞不小。
雖然事先并沒有提到分紅或者獎金的事,但她還是決定了要給予陳凱戈一定的獎勵,林朝陽對此也沒什么意見。
陶玉書的想法可不僅是獎勵,已經越來越老謀深算了。
聊完了《孩子王》海外版權交易的事,陶玉書進了房間,再出來時她手上提了個黑色手提箱,陳凱戈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陶玉書將黑色手提箱放到茶幾上,也沒說話,在陳凱戈的面前打開。
“啪嗒”一聲,蓋子翻起,一沓沓扎著紙帶的大團結整齊的躺在手提箱中。
第三套人民幣的最大面值只有10元,俗稱“大團結”,原因是它的正面圖案為工農兵形象。
陳凱戈是見過錢的,他拍電影經手的資金都是幾十萬、上百萬。
但當一箱子大團結以隊列閱兵般的形式整齊劃一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那種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了起來。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問題:這到底有多少錢?
“凱戈!”
“凱戈!”
被鈔票攝住心神,陳凱戈被陶玉書叫了幾聲才回過神來,他看著陶玉書,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
卻沒察覺到陶玉書眼中閃過的得色,她為什么要用現金,不就是為了這個效果嗎?
“凱戈。”
“林嬸!”陳凱戈應了一聲,不自覺的挺直了腰背。
陶玉書臉上的笑容溫和,“《孩子王》獲獎,你功不可沒。雖然我們事先沒有提過,但公司肯定不會虧待你。”
她說到這里,陳凱戈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激動的暗自攥緊了拳頭。
“這里是10萬元,是我們林氏影業對你的獎勵!”
終于聽到他想聽到的答案,陳凱戈的呼吸再次沉重起來,鼻翼放大,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見陳凱戈明明動心不已,卻還要拼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陶玉書臉上露出輕笑。
她將手提箱合上,推到陳凱戈面前。
“就不用數了吧?”她調侃著問了一句。
陳凱戈還沒金錢的巨大沖擊中完全回過神來,此時的他早已失去了往日在談到電影或文學時的談笑自若。
“不……不用了。”
陳凱戈說出這句話后,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太丟人了!
陶玉書卻面色如常,似乎并沒有看出他的失態。
“得了這筆錢,打算干什么用啊?”
陶玉書話家常一般的問話讓陳凱戈的心情放松了不少,面上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謝謝林叔、林嬸。這筆獎勵太突然了,我也沒有想好。”
“先請家里人吃頓大餐。”陶玉書建議道。
陳凱戈點點頭,這個建議好。
然后兩人又說了幾句,陳凱戈的心情更加放松,滿是愉悅。
聊了一陣后,陶玉書問道:“對新電影有什么想法沒有?”
陳凱戈遲疑著說道:“還沒想好。《孩子王》得獎的事有點突然,到現在都感覺不太真實。”
陶玉書笑著說道:“也對。《孩子王》才剛拍完不長時間,應該放松放松,體驗一番成功的快樂。”
“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可以去香江玩一玩,還可以順便看看我們公司的那些劇組。
香江電影商業化氛圍比較重,但對于電影制作來說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的。”
聽到她的邀請,陳凱戈的眼睛一亮。
因為參加電影節的緣故,這幾年他沒少出國,去香江還不至于多激動,但要是能去詳細了解一下香江電影行業的發展,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有機會的話,我當然求之不得。”陳凱戈說。
“好。那你這邊把時間安排一下,剩下的事我來給你安排。”
陳凱戈點頭如搗蒜,剛拿了10萬元的獎金,又要去香江旅行,這樣的獎勵讓他心花怒放,同時心中也對陶玉書充滿了感激。
《孩子王》的投資方有三家,但陶玉書獎勵他的這10萬元獎金卻是林氏影業自己掏的,光沖著這一點,陳凱戈就不得不佩服林嬸的大氣。
在林朝陽家吃了頓午飯,陳凱戈準備離開。
陶玉書又叫住了陳凱戈,“正好你今天來了,把你爸的那份獎金也拿走吧。”
她說著又遞給了陳凱戈一個皮包,陳凱戈表情怔怔,沒想到父親也有一份。
“你爸是藝術顧問,又是制片,有點獎金不是很正常嘛。”
陶玉書見他面露疑惑,隨口解釋了一句。
陳凱戈一想也對,父親在拍攝和后期制作時確實沒少給他幫忙。
離開了林朝陽家,剛走沒幾步,陳凱戈迎面撞上了章藝謀。
此時他春風得意,一見了老同學,強忍著心中那人前顯圣的想法跟章藝謀聊了幾句。
才得知原來章藝謀剛給《紅高粱》選完了角色,今天來就是跟陶玉書說一聲,他這幾天就準備奔赴山東了。
“好好拍,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別客氣!”
陳凱戈拍著章藝謀的肩膀,十分大氣的說道。
“一定一定。”
兩人聊了幾句便分開來,章藝謀往林朝陽家里走去,陳凱戈則趕著回家。
路上,他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忍不住偷偷打開了陶玉書遞給他的皮包。
這皮包入手便很有份量,陳凱戈心中一直好奇。
打開之后,他發現里面竟然同樣又是幾十沓大團結。
陳凱戈不禁有種目眩神迷之感,這么多沓鈔票,至少得兩三萬吧?
林嬸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
他小心翼翼的合上皮包,朝周圍掃了幾眼,按下心中的激動,快步離開,直到回到家中才松了口氣。
“哥,你讓狗攆了?”
剛進家門,周末回家吃飯的妹妹陳凱燕見哥哥一臉緊張、氣喘吁吁,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陳凱戈沒好氣的瞪了妹妹一眼,“你知道什么?”
他說完不理陳凱燕,沖屋里喊道:“爸!爸!”
正在屋里悠哉聽著收音機的陳懷愷被他喊了出來,“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這會兒都下午了,您老還打算讓我在林叔家過夜是怎么著?
陳凱戈暗自腹誹,嘴上說道:“聊完事就回來了。您看這個……”
他提著手中的手提箱和皮包,這倆東西他拎一路了,胳膊酸的要命,要不是他身高體壯,一般人還真拎不了這么長時間。
“這是什么?”陳懷愷蹙眉問道。
陳凱戈沒說話,而是將手提箱擺在那里,打開后展示給父親,映入眼簾的全是成沓的鈔票。
如此場面讓一向性情內斂的陳懷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陳凱燕更是驚叫了一聲,然后立馬意識到不對,捂住了自己的嘴。
“哥,這是怎么回事?這錢哪兒來的?這么多!”
還沒等陳懷愷開口,陳凱燕已經先問了出來。
見父親只是失神片刻,便立刻將眼睛投注到自己身上,陳凱戈解釋道:
“爸,林嬸說《孩子王》成功我功不可沒,這皮箱里的都是林氏給我的獎金。”
陳懷愷的臉色看似平靜,但內心的波瀾依舊洶涌,他問:“這是多少錢?”
“十萬塊!”
“十萬塊?給這么多獎金?”陳懷愷聽到這話不僅沒高興,眉頭反而蹙的更緊了。
陳凱戈興奮的說道:“不僅是我,您也有……”
他說著話,打開了皮包,“您瞧!您這包我沒動,也不知道多少錢。”
他說話的時候,陳凱燕直接湊了上來,伸手去包里劃拉了一番。
然后滿臉喜色的對陳懷愷說:“爸,三萬塊錢呢!”
她轉而又對哥哥說:“十三萬塊啊!”
說話之時,她的眼中閃動著光芒。
十三萬塊,對于八十年代的國人來說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陳家這么多人當中,父親陳懷愷的工資最高,一個月也不過150塊,一年還不到2000塊錢,十三萬相當于父親六七十年的工資收入。
這幾乎是普通工人或者干部上班兩輩子才能賺到的財富。
而這,竟然只是父親和哥哥在電影成功后所分到的獎金?
正在陳凱燕為父親和哥哥這潑天的富貴而感到高興、激動時,父親陳懷愷卻仍是一副嚴肅的表情。
“你林嬸給你這些獎金的時候都說什么了?”
“也沒什么,就說是獎勵。”
“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說。”陳懷愷拉著兒子,讓他盡可能的回憶今天的場景。
陳凱戈只能如實將情況說了一遍,然后他就見父親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臉色嚴肅。
“爸,您這什么意思啊?我林嬸給這錢咱不能拿嗎?”陳凱戈心急的問道。
陳懷愷看了一眼兒子,然后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是賣命錢,你以為是那么好拿的嗎?”陳懷愷說完又忍不住嘆了一聲氣,“你林嬸這是想讓我們父子倆給她賣命啊!”
陳凱戈其實也明白陶玉書千金市骨的目的,但他的想法卻跟父親不同。
給制片廠拍一輩子戲,不也是賣命嗎?
還不如給林嬸拍一部戲賺的多,有這樣賣命的機會,他求之不得呢!
見兒子不以為意,陳懷愷無奈的搖了搖頭。
陶玉書這是算準了他為了兒子的前途一定會賣力為林氏影業沖鋒陷陣,他不禁有些氣悶。
當了一輩子老狐貍,被人趕鴨子上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偏偏這趕鴨子上架他還得甘之如飴。
“人家的錢都拿了,接下來你就好好想想要拍什么片子吧。”陳懷愷說。
《孩子王》得了獎,按照陳凱戈的想法,他高低得多享受幾天鮮花與掌聲。
可當他的眼神落在那一沓沓鈔票上之后,這個想法立刻被他拋之腦后。
鮮花和掌聲可以以后再享受,他現在只想拍電影。
一切為了藝術!
《孩子王》在西柏林電影節獲獎的新聞,在國內諸多媒體的報道下,持續不斷的火熱了一周多時間。
但不管再怎么火熱的新聞,總有過去的時候。
進入三月,報紙上關于《孩子王》的新聞已經沒了,最火熱的新聞是馬勝利向社會宣布:他將創辦“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
馬勝利何許人也?
他原本是石家莊造紙廠的業務科長,1984年廠里經營困難,難以為繼,馬勝利大膽提出承包造紙廠,承諾年底上繳利潤70萬元,工人工資翻番。
這個大膽的舉動一下子轟動了石家莊,而馬勝利在承包石家莊造紙廠后,也真正做到了他的承諾。
這一下子,馬勝利自然成了了不起的能人,媒體爭相報道,讓他名氣大增。
各地方為了化解國營工廠經營困難的問題,紛紛向他拋出橄欖枝,請馬勝利到當地承包虧損的國營工廠。
短短不到三年時間里,馬勝利就承包了幾十家國營造紙廠。
被各路媒體譽為“改革典型”,連《人民日報》和新H社都推出了關于他的專題報道,儼然已經是第二個“步鑫生”。
馬勝利在這段時間突然宣布要創辦“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集團”,在全國20個省市陸續承包100家造紙企業。
這個動議經過各地媒體報道,幾乎成為1987年開年以來最具爆炸性的公司新聞。
許多媒體贊譽這是一個讓人振奮的偉大構想,展現出了新一代改革者的宏偉氣魄。
這天晚上,陶玉書看著報紙和林朝陽討論著馬勝利的的“馬氏神話”。
她看的是新H社記者記錄的所謂馬勝利超高的“工作效率”,在她這個經營公司的人眼中,簡直是匪夷所思。
開個會就承包個工廠,跟領導干部談幾句就敢承諾當年扭轉虧損,次年上繳盈利幾十萬元。
這哪里是經營企業,分明是神筆馬良。
“這要是用來寫的話,肯定是個好素材。朝陽,你覺得怎么樣?”
林朝陽笑著說道:“不怎么樣。”
“為什么?”
“也得講求邏輯,但現實往往沒什么邏輯。我要是把這種情節寫到里,估計讀者得罵街。”
聽著他的話,陶玉書想了想覺得還真有幾分道理,現實有時候簡直比還荒誕。
“那你最近有什么想法沒?”陶玉書問。
“有想法了。”
聽他這么說,陶玉書的眼睛立刻明亮了起來,問:“快給我講講。”
林朝陽能有什么想法,無非是陶玉書問起來,他隨便應付一句而已。
見陶玉書追問,他支支吾吾的說:“現在想法還不成熟,回頭我得多查查資料、采采風。”
陶玉書一聽更加感興趣了,林朝陽最近需要查資料、采風的還是《闖關東》這樣具有強烈史詩氣質的著作。
她一個勁兒的追問,林朝陽又答不上來,只能岔開話題問道:“藝謀第一次執導電影,放他一個人在山東,你能放心嗎?”
“藝謀為人穩重又本分,出不了亂子的。去一趟山東,少說也得個把星期,香江那邊還有一堆事呢。
等小余到燕京來了之后,這些事暫時都交給她吧。”
從年前回燕京之后,陶玉書除了2月初短暫回香江待了幾天后,就一直是在外遙控指揮。
這年頭又不像后世通訊那么方便,往往溝通不是很及時。
王晶的《最佳損友》在陶玉書上次回香江的時候剛拍完,但發行上映的事因為陶玉書不在香江,遲遲沒有定下來。
張婉婷的《秋天的童話》已經拍攝完了,正在做后期,杜琪峰的《阿郎的故事》也在年后開拍了。
按照陶玉書的想法,林氏影業要保證一年之中作品在電影市場不間斷上映,這個月得回去研究研究新片計劃了。
她決定下周回香江,在此期間還要把林氏影業在內地的辦事處建立起來。
有了《孩子王》的成功,陶玉書對《紅高粱》開拍寄予厚望,她明白以內地導演如今的市場觸覺拍商業片想要出彩是非常困難的事。
那不如干脆就在藝術片的道路上再深入挖掘一下。
既然要深耕,那籌備個辦事處是理所應當的事。
內地現在還沒開放私人進入電影制作、發行領域,所以她也只能弄個辦事處,用以協調在內地的電影投資。
恰好上個月去西柏林,她跟中影的小余余玉溪有過交流,向她表明了招攬之意,開出啦5000元港元的月薪,還有獎金。
當時余玉溪表現的很心動,但不知為何卻猶豫不決,直到電影節結束后,她才答應了陶玉書。
陶玉書一開始沒弄明白,后來才想明白。
估計余玉溪是還不太了解林氏影業的實力,怕這份工作干的不長久。
在電影節待了十天,余玉溪該打聽的也打聽到差不多了,再加上《孩子王》獲獎,林氏影業的海外版權交易火爆,她也就沒有什么顧忌了。
回國之前,陶玉書和余玉溪約定,讓她先回滬上探親,然后再到燕京來正式開始工作。
“就她一個人,人手太少了吧?你不怕人家覺得公司是草臺班子,再半路跑路了?”林朝陽問。
《孩子王》進入了版權運營階段,林氏影業現在在內地只有《紅高粱》一部正在制作的片子。
陶玉書的想法是想讓余玉溪負責《紅高粱》的制片,順便再對接參加電影節的事務,暫時有她一個人就足夠了。
見林朝陽這么說,她問:“那你是什么想法?”
“可以把大哥叫來幫幫忙。”
“他?”陶玉書立馬就想否決這個提議。
林朝陽看穿了她的想法,說道:“大哥雖然不思進取、安于現狀,但你沒發現他有個優點嗎?”
“什么優點?”
“吃吃喝喝是把好手。”
聽著這話陶玉書真不知道林朝陽對自家大哥是褒是貶,林朝陽說道:“你別這么看著我啊,我這是夸你大哥呢。”
有這么夸人的?
陶玉書的眼神透露出這樣的含義。
林朝陽接著說道:“小余精明強干,可以負責辦事。大哥通達和善,可以負責籠絡人心。而且放小余自己一個人在燕京,所有事都交給她,你就那么放心嗎?”
話說到最后,陶玉書成功的被林朝陽說服了,恐怕他的最后一句話才是重點。
馭下有時候也是一門學問,陶玉書感覺自己又從丈夫身上學了一招。
想明白了之后,她欣然同意了林朝陽的想法。
又問:“可大哥工作那邊……”
“兼職嘛,反正他在單位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
陶玉書不由得露出輕笑,“我真該把這話學給我哥聽聽。”
又過了兩天,余玉溪終于回到了燕京。
但令林朝陽夫妻二人意外的是,余玉溪這次還帶了個客人來。
“老謝?你怎么來了?”林朝陽的聲音中滿是驚訝。
謝靳一身風塵仆仆,“別提了,我先放個行李,等會再說。”
陶玉書之前將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東廂房收拾出來了兩間,當做是林氏影業在燕京的辦事接待處。
現在謝靳來了,陶玉書便把他也安排到了西院的廂房去。
然后林朝陽又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算是歡迎余玉溪和謝靳的到來。
以往林朝陽夫妻倆私下里都叫余玉溪為小余,那都是隨大流的叫法,實際上她并不小,今年已經四十出頭了。
她之前在中影電影進出口工作,她還有一層身份是西柏林電影節在中國內地的全權選片人,擁有電影節正式授權的那種。
這也是陶玉書為什么愿意為她開5000元港元高薪以及獎金的原因。
余玉溪性格大方開朗,吃飯時她嘗了幾口林朝陽做的菜,忍不住贊美道:“謝導一直夸您做的菜,您的手藝確實好。”
她是滬上人,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都在滬上,是進入中影后才來到燕京。
最近這六七年因為為西柏林電影節選片的緣故,跟滬影廠走的很近,跟徐桑楚、吳貽弓、謝靳等滬上電影圈的老同志都很熟悉。
“老謝,說說吧,你怎么跑燕京來了?”林朝陽問。
謝靳嘆了口氣,“唉,別提了,還不是為了《芙蓉鎮》的事嘛。”
謝靳說起這事就滿面愁容。
早在春節前夕,謝靳的新片《芙蓉鎮》就開始在滬上、燕京進行試映。
隨著試映范圍的擴大,關于《芙蓉鎮》的爭議聲音變得越來越大。
不少人認為這部影片是在給社會主義抹黑,主張禁映,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謝靳不得不緊急對電影中的幾個鏡頭進行了處理。
可即便是這樣,也只是勉強讓電影局方面同意了電影公映。
但前幾天《芙蓉鎮》在滬上舉辦首映式,影片的男女主演姜文和劉曉慶卻沒到場。
謝靳一打聽,原來是被電影局給阻止了。
不僅如此,謝靳還聽說電影局方面不同意《芙蓉鎮》參加國外影展。
這兩件事放在一起,謝靳自然窩火,收拾了行李就要到燕京來跟電影局理論理論。
“就算是要把官司打到部里,我也要跟他們掰扯掰扯。”
謝靳喝了一杯酒,氣憤的說道。
林朝陽沒有什么同仇敵愾的表情,反而表情輕松,略帶調侃的說道:“你也別怪人家電影局的同志,誰讓你是個慣犯呢!”
謝靳聽到這話,表情很是不爽。
不過林朝陽說的也沒錯,從《天云山傳奇》到《牧馬人》再到《芙蓉鎮》,謝靳的“敘事”從未停止。
對于很多人來說,他的影片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見林朝陽幸災樂禍,謝靳先是憤憤然的盯著他,然后就把主意打到了林朝陽的身上。
看見謝靳的眼神,林朝陽莫名的有種不詳的預感。
“你……”
沒等他說話,謝靳先開口了,“你先別說話。”
然后謝靳又問:“我聽說你最近跟石方禹走的挺近啊?”
“沒有的事,你聽誰說的?”林朝陽矢口否認。
“還跟我裝傻,你以為我不知道?”謝靳一下子戳穿了他的謊言,眼神中流露出鄙夷之色。
林朝陽表情訕訕,“就是見過兩面,又不熟。”
“熟不熟的,你不給他送了點成績嘛,明天跟我走一趟。”
林朝陽不太情愿的說道:“這都是你們滬影廠的事。”
“你忍心我這一把老骨頭去跟他們那些當官兒的硬碰硬?再說了,你可是《芙蓉鎮》的編劇!”
林朝陽立馬辯解道:“你可別瞎說,我又沒署名。”
“署不署名不重要,你要不去,我就跟他們說那些過格的戲全是你寫的!”
林朝陽頓時牙疼。
老頭兒,你訛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