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的商業史上,有個偉大的年份是1886年。
這一年,紐約的圖書推銷員大衛·麥克尼在推銷《莎士比亞選集》的時候驚喜的發現,他隨書贈送的香水備受顧客青睞,于是他用莎士比亞故鄉一條河流的名字“Avon”為名創立了雅芳香水公司;
這一年,可口可樂誕生于亞特蘭大,它的產品無論是形狀還是口味都顯得十分怪異,但還是被市場快速接受;
這一年,大名鼎鼎的喬治·伊斯曼研制出了第一架自動照相機,并給他取名“柯達”……
如果要在中國的當代史上尋找一個像美國1886年那樣的年份,那它一定會是1984年。
在這一年,后世諸多馳騁一時的公司均誕生在這一年。
幾個月前的元旦,一直坐鎮燕京的老人家突然決定到南方看看,老人家到南方視察的舉措,以新聞的方式傳播全國。
隨后中央又做出重大決定,宣布“向外國投資者開放14個沿海城市和海南島”,中國的對外開放由點及面,形成了沿海全境開放的格局,就此掀起了改革開放以來第一次大的商業浪潮。
在這樣躁動而熱烈的年份里,“下海”這個詞也成為了這一年所有年輕或者不那么年輕的人們見面之后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
全民經商的熱潮正在降臨,“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尋找”,這句順口溜將以這一年為起點,在今后的幾年里席卷整個中國大地。
“修大腦的不如剃頭的”、“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也會成為社會上最常聽見的抱怨。
陶玉成屬于人不年輕,但心年輕的那伙人,看到單位里的小伙子辭職下海,他也不由得蠢蠢欲動。
在這樣的草莽時代里,抱著他這樣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其實他們可能也沒什么要賺大錢的想法,就是單純的想湊個熱鬧。
陶父在家里向來話少,更少于這么不留情面的訓斥子女,更何況陶玉成現在都快奔四十了。
由此也可見,他對陶玉成的想法有多么反對。
陶玉成平時雖然沒心沒肺,但現在當著家里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還有幾個小的,父親的訓斥著實讓他有些下不來臺。
見他臉色變幻不定,林朝陽打岔說道:“大哥,現在下海的人多嗎?”
有了臺階,陶玉成的臉色好看了點,開口說道:“不能說多,但也不少。我身邊能接觸的單位里,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兩個人。”
“這股風氣刮的還真是快啊!”
陶玉成聽著他的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知音,“可不是嘛!我看下海以后肯定能成為一個趨勢。就像杜峰那樣,一個月賺幾千上萬塊,誰還上班啊!”
“那不至于。真正能賺錢,并且長久堅持下來的人不會太多的。”
林朝陽說到這里,見餐桌上的氣氛輕松了不少,對陶玉成說道:“大哥,下海這事是大事,得從長計議才行。”
陶玉書這時也說道:“是啊,你跟大嫂倆人,就你上班,你要是辭職,萬一失敗了怎么辦?”
“呸呸呸!烏鴉嘴!”陶玉成嫌棄的看著妹妹,“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好話不好聽,你從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下海做生意沒你想的那么容易。”
陶玉書繼續扎心,讓陶玉成越聽越難受,到最后飯都吃不下了,氣呼呼的出了門躲清靜。
晚飯后離開陶家,林朝陽對陶玉書說:“你給大哥留點面子,現在希文、希武都大了。”
“他這個人有了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我真怕他腦子一熱,再把爸媽的棺材本給賠進去。”
“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心,可也不能一點不顧及他的面子。”
聽著林朝陽的話,陶玉書也開始反思自己,“你說我這兩年日子是不是過的太舒心了?所以有點什么都想管的趨勢?”
平心而論,現在的陶玉書和前幾年比,確實少了些處事的圓融。
“可能是因為年紀漸長的原因,性格變得越來越沉穩了吧。”林朝陽的話說的非常含蓄。
陶玉書白了他一眼,但并沒有反駁他,而是認真的反省了起來。
“其實你這一說,我也有些感覺。尤其是在對待家里人時,我現在好像有些越來越專橫了。這樣確實不對,我得改改才行。”
她臉上的表情認真的有些可愛,一下子讓林朝陽回想起了夫妻倆新婚的那段時光,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幾分輕松的笑容。
又過了兩天,林朝陽收到了花城出版社匯來的《闖關東》的發表稿費。
《闖關東》全文64.5萬字,放在這個年代屬于妥妥的大部頭,稿酬標準是一早就談好的千字50元,發表稿費總計32250元。
又多,稿酬標準又高,如此數額的發表稿費,在現在的中國文壇幾乎是獨一份的。
這也是今年以來林朝陽收到的第三筆超過萬元的稿費了,另外兩筆分別是《渡舟記》和《高山下的花環》的出版稿費。
自去年11月出版以來,《渡舟記》總銷量已經超過了155萬冊。
按照林朝陽與花城出版社的出版合同所定的萬冊7的印數稿酬,林朝陽3月份結算第一筆稿費時足足拿了41260元,創下了他寫作以來最大一筆單筆稿費記錄。
至于《高山下的花環》的單行本稿費,受電影熱映的影響,在最近幾個月里再次狂銷了210萬冊,總銷量已經創紀錄的突破了一千萬冊大關。
這個記錄照比后世原著的銷售記錄慢了不少,后世的《高山下的花環》在發表后兩年之內便快速的進行了話劇、電視劇、電影等多種藝術形式的改編,風靡神州大地。
因為這樣的全方位改編,讓這部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就創下了千萬冊的銷量奇跡。
但在此之后,的銷量和影響力就急轉直下了。
在這個時空里,林朝陽并沒有急于達成改編合作,除了謹慎的答應了謝靳的電影改編要求外,對于其他找上門來的合作單位,他一律選擇了拒絕。
他這樣做的原因在于,頻繁的改編會透支一部文學作品的生命力。
與其烈火烹油一般的享受短暫的輝煌,倒不如細水長流,將改編的時間線拉長,拋棄那些低質量的改編,用高質量的改編讓作品能夠持續不斷的收獲新的讀者。
現在看來,林朝陽的選擇是正確的,《高山下的花環》達成千萬冊銷量的速度照比后世是慢了一點,但后勁要強多了。
至少在最近幾年之內,憑借著電影的影響力,的銷量仍會高速增長。
這部發表了四年半的,最近這幾個月再次給林朝陽帶來了15746元的稿費收入。
除了這三筆大的收入之外,林朝陽以往的作品也在持續不斷的創造收入,多則三五千元,少則幾十上百元。
84年才過去了一個季度,林朝陽的寫作收入已經達到了驚人的9.6萬元。
花城出版社的稿費到了,也意味著《闖關東》的發表近了。
4月20日,是《花城》雜志今年第二期雜志發行上市的日子。
自去年發表《渡舟記》創下了單期208萬份的恐怖銷量后,《花城》之后的幾期銷量回落了不少。
到今年第一期雜志,銷量固定在了85萬份左右,照比之前每期六七十萬份的銷量應該說是有了很大的進步的。
在此之前,《花城》的銷量已經滯漲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出版社和編輯部的人都明白,這多出來的十幾二十萬份銷量離不開《渡舟記》帶來的影響力。
一部能夠流傳下去的好作品帶給刊物的影響確實是巨大的。
因此,當《闖關東》即將發行上市的時候,出版社和編輯部都對這部作品寄予了厚望。
一大早的上班時間,李士非并沒有急著去上班,而是來到位于家附近的新華書店。
這會兒書店還沒開門,已經有讀者在排隊了。
如今這年頭愛讀書的人實在太多,每每有一些知名經典上架,書店門口大排長龍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
李士非跟在隊尾,與前面的幾個人聊了幾句,這些人果然都是要排隊買《花城》的。
在上一期雜志上,編輯部已經預告了《闖關東》的發表,這部全文長達64.5萬字的鴻篇巨著,將分兩期發表在《花城》之上。
要是按照李士非的心意,他很想將全文放出,搞個特刊出來。
可惜這只能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一部《闖關東》的內容量幾乎相當于2.5份《花城》。
不管是從出版社、讀者、作者哪一方的角度出發去考慮,這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李士非走出隊伍,看了看正排隊的隊伍,他心里非常清楚,這其中相當大一部分人是沖著林朝陽的名字來排隊的。
在如今的當代作家中,林朝陽的號召力可以說是獨一無二。
想到這里,他越發慶幸自己兩次上京的舉動,為出版社和《花城》成功拴住了這么一個強有力的作家。
李士非不需要買雜志,他只是過來看看排隊的情況,了解之后便往單位去了。
他騎著自行車路過距離出版社不到五百米的一處書報攤,發現了站在書報攤對面張望的林賢治。
“干嘛呢?”李士非停下來問道。
林賢治跟他打了個招呼,對他說道:“我看看雜志賣的怎么樣。”
李士非聞言也來了興趣,問道:“那賣的怎么樣?”
“剛開張二十分鐘,已經賣出去5本《花城》了。”林賢治有些興奮的回答道。
“哎呦!那賣的可真不少,配額一兩天就賣光了吧?”
“肯定撐不了幾天的。”
兩人說著面上都流露出高興之色,邊聊著邊走向出版社。
等到了編輯部,辦公室里少有的有些喧鬧。
每一期雜志上市對于編輯部來說并沒有什么特別,但今天的不同之處是在于雜志上發表的是《闖關東》。
自手稿年前送達編輯部后,編輯部同仁們陸續都看完了手稿,對于這部的評價一邊倒的高,這樣的情況在《花城》的歷史上是極其少見的。
《闖關東》整體的藝術基調是凝重的、悲壯的,讀來讓人不由得深深的慨嘆人生的變幻莫測,歷史的滄桑無情。
對于《花城》的這些專業人士來說,這樣的作品是充滿了吸引力的。
那種審美感覺上的感動與沉重,讓每一個人看完之后都難免深受觸動,更能感覺到一種出于專業評價和枝葉感覺上的興奮和幸福。
一想到自己曾經參與到這樣一部必然會在當代文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的鴻篇巨制的審稿工作,編輯部所有人都會情不自覺的感到一種無上的光榮與成就感。
正如開年后李士非在第一次編審會議上所說的那樣:如果我們對這樣的書稿還存在基本評價和判斷上的失誤,那無疑就是昏了頭、瞎了眼的。
因而在《闖關東》的編、審、校環節上,編輯部同仁們可以說是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認真勁,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們生怕因為自己一點點微小的失誤而給這部幾近完美的作品帶來瑕疵,那無疑是對作者才華和心血的褻瀆。
接近三個月的時間,現在《闖關東》終于發表了,所有人都在盼著外界對于這部作品的反饋與評價。
作家、編輯、評論家、學者、讀者……所有關心文學的人都應該來看看這部,它不會讓大家失望的,它注定留名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