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秘境極北,囚天島上。
廣袤的荒海深處,一座無底深淵的上空,三根數千里長的淵天鎖銜接禁錮的囚天島上。
姬青青坐在草屋前,手里拿著石塊,在地上輕輕刻著雜亂的圖形。
她眉頭輕皺,近日來不知為何,總感到幾分心緒不寧。
家族將她審判,囚禁在這囚天島上,她對自己倒是不擔心,畢竟有伯伯姑姑他們照應,除了不能修行只能平白無聊度日外,倒沒什么不適。
這里生活挺苦,但她跟隨李天罡在軍中行軍打仗,也過了不少苦日子,早已適應。
“當初說過,讓他不破四立,絕不能來,他應該會聽的……”
“畢竟他素來以家族為重…”
“也不知昊兒如何,十五年了,他應該長得很高,吃得很壯了吧,也不知長得隨我,還是隨他爹,聽說兒子都是隨母…”
姬青青的思緒落在自己的夫君跟孩子身上,這是她心中最難割舍的兩份情。
想到那十五年未見的兒子,她的心頭一陣溫暖,但同時又是陣陣刺痛般的歉疚和思念。
她的記憶飄蕩到那十五年前的百日宴上,那襁褓中粉嘟嘟的孩童,還有那道疾行而來的皇令。
若沒有燕北的妖魔侵襲,她現在應該跟自己的夫君孩子,正闔家歡樂。
“將門子嗣都苦,是我讓你受了這份苦,你不該出生在我肚子里……”
姬青青低聲呢喃。
若無意外,她將在此待上千年,才能再見到自己的夫君跟孩子。
她知道要破四立境有多難,即便自己夫君也算是一代天驕,資質不凡,但依然要看機緣和氣運。
而以神將府的平均壽命,只怕等她從囚天島上離開,他們可能早已不在,戰死沙場了。
“昊兒踏入武道太晚,難有成就,以神將府的榮華富貴,也許倒是能保他一命,過個安穩百年…”
姬青青想到此處,忽然覺得心情又好受了一些,雖然百年很短暫,但也未嘗不是一份安寧的快樂。
正在她東一下西一下胡思亂想時,忽然間聽到島外淵天碑處,傳來一道女子呼喚聲。
“小姐?”
姬青青剛回過神,便看到島上一道神魂停空,在她注意到神魂時,神魂也瞧見她,隨后迅速降落消失。
沒多久,一道身影飛來山上。
姬青青看到來的老婦,是從小照料自己的乳娘,不禁一怔,頓時失色道:
“寧媽,您怎么來了,難不成您也……”
“小姐…”
老婦是姬青青母親的丫鬟,又是姬青青的乳娘,從小照顧這位小姐,彼此也算感情深厚。
等看到姬青青滿頭污垢,渾身臟兮兮的模樣,寧媽眼中帶著震驚和悲痛,道:
“這里太苦了,小姐。”
姬青青卻是焦急地道:“寧媽,您怎么會在這?”
“我是得到家主的許可,來看望您的,順帶給您帶來個好消息。”
寧媽想到正事,心中的悲痛很快收斂,拉著姬青青的手掌道:“小姐,您很快就能離開了,您兒子來接您來了!”
“啊?”
姬青青見她不是犯錯被押送過來,稍松了口氣,但聽到她后面的話,卻是一愣,錯愕地看著她:
“寧媽,您說什么?”
“我說,您兒子來接您來了!”
寧媽看到她震驚的模樣,也是笑了起來,如今姬家提到那位少年,誰能不稱贊呢,而對方卻是自家小姐的孩子。
“我,我兒子?”
姬青青懷疑自己真的幻聽了,不,甚至是幻覺,眼前的寧媽都是假的。
她縮回手,掐捏了一下自己,頓時一陣疼痛。
“寧媽,您,您沒在跟我開玩笑吧?”姬青青忍不住道。
“我會大老遠橫跨數十萬里,跑來跟小姐您開玩笑么,這是真的。”
寧媽笑道:“您兒子姬樂平,前幾日將云歌戰神的英魂護送回家族,又接連挑戰諸多天驕,打敗了如今年輕一代最強的天驕姬玄神,成為道種,他已經用道種的身份,為您赦罪了!”
“很快,你們母子就能團聚!”
聽到她歡喜的聲音,姬青青卻是愣住,尤其是聽到“樂平”二字時,她疑惑的眼神陡然似顫動了下。
她兒子天生尊貴,得禹皇賜名,名為李昊!
而樂平,卻只是她這位母親,一份小女子的心態,一份為人母的溫柔罷了。
“寧媽,您說我兒他,他叫姬樂平?”
姬青青顫聲道。
這名字只有她跟自己夫君知曉。
她陡然想到一種可能,自己自燕北離開,夫君為紀念她,讓兒子改隨她姓,甚至舍棄了帝皇賜名。
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但當初那個奉公守法,視紀法為鐵律的男子,卻為她打破鐵律,對峙整個李家也要將她迎娶,為此不惜頂撞父母,對峙叔伯,鬧到最后甚至愿意不惜舍棄李家的身份。
如今,也未嘗沒有可能。
“他不是您兒子嗎,這名字不是您起的嗎?”
寧媽看到她一臉震驚的模樣,反倒有些疑惑了。
姬青青身體顫抖,眼眶發紅,淚水流淌而下。
她沒說話,只是思緒潮涌,手指悄悄陷進掌心。
但很快,她想到什么,不禁問道:“等等,你說我兒他成為了道種?”
“沒錯,您兒子孤身來姬家,小小年紀,當真是震撼了所有人,他接連敗落天驕,連天生圣骨的姬玄神都被他打敗了,聽說還是以三不朽境將其敗北,簡直是神話,前無古人,只怕也后無來者了。”
寧媽提到李昊,臉上的笑意便濃郁起來。
姬青青滿臉震驚,難以置信:“我兒他,他這么厲害?”
她有些無法想象,那個十五年前抱在懷里的嬰兒,如今居然能打敗姬家天驕?
這是她自己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在燕北征戰,聽說那孩子不能習武,后來才開辟經脈,但已經錯過練武的時機,既損失筑基和溶血,又晚其他孩子許多,能追趕上大禹神朝的各州天才就不錯了,更別說能跟姬家天驕媲美。
“對了寧媽,您說他是孤身前來?”
姬青青不禁緊張起來。
寧媽點頭:“沒錯。”
姬青青臉色微變,自己夫君沒來?難不成出事了,還是說有別的原因?
她的一顆心提了起來,有些不安。
寧媽見她神色忐忑緊張,笑道:“小姐,您兒子馬上就要來接您了,您要不先去換洗下,否則讓他看到自己母親這樣狼狽,只怕也有些難過。”
姬青青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眼自己雙手,都是臟兮兮的,原先她舍不得耗損力量,但此刻馬上就要離島脫困了,反倒不必再節省。
氣力運轉,頓時將周身的污垢灰塵全都震出。
雪白的膚色顯露出來,她的頭發也變得干凈,如青絲飄散。
“那孩子一路過來,很不容易吧……”
姬青青想到寧媽的話,敗盡姬家天驕,爭奪道種,說來只是簡單幾個字,但她知道這是何等艱難。
心中一陣疼惜,她微微咬唇,轉身進草屋,很快,換了身流光溢彩的淺綠云裳走出,如畫中仙子。
看到煥然一新的姬青青,寧媽臉上露出笑意,道:“小姐,您還是跟當年一樣美,跟樂平少爺還有幾分相似呢。”
“他長相隨我嗎?”
姬青青呢喃一句,眼眸中浮現出期盼,心中有些緊繃起來,腦海中閃過一幅幅畫面,自己肚腹鼓起的模樣,自己懷抱那襁褓孩子的模樣。
十五年了。
本以為母子彼此永隔,沒想到還能再見到。
她心中除激動期盼外,還有些莫名的緊張忐忑。
自己作為母親如此失職,那孩子還會認自己嗎?
秘境極北。
相距圣山有數十萬里之遙,超出李昊的想象。
這整個姬家圣地,便有大禹神朝七八座大州之遼闊。
李昊跟姬云月御空趕路,沿途看到離圣山越遠,地面越是荒涼,大漠跟綠蔭茂森接連交替,有各種自然景觀,但荒無人煙。
這段路程,以姬云月的身法速度,要走半日。
而李昊卻要走十五年。
“這秘境,是我姬家始祖遺留,在秘境外有我姬家暗布的迷陣,靠近我姬家地界,若無引導,即便是妖王也會迷路,無法強攻。”
姬云月在路上跟李昊閑聊,也讓李昊知曉,荒古圣族跟其他部族最大的差別,就在于這秘境。
其他部族都是生活在大荒天中,只能依靠法陣庇護,可一旦棲息地被妖魔找到,法陣再強,也遲早會被妖魔攻破。
而秘境則不同,有種種玄妙,想攻破秘境的話得耗費極大力氣,可輕松抵御百萬妖魔。
即便是聞道境,撕裂秘境都需要耗費不小力氣。
唯有圣人境能輕松破開,就像那位賜予李昊印記的圣人。
終于,等穿梭過數十萬里,二人終于抵達到那片荒海前。
一望無際的荒海,看不到盡頭。
在特定的位置有一座陡峭的孤峰,矗立在荒海邊,極其顯眼。
上面有駐守的長老,姬云月前去表明來意,拿出家主信物,借來一座神器小船,名為九荒舟。
二人乘坐九荒舟,橫渡荒海,前往荒海的另一處孤崖上。
那里有解毒的雙生花。
“這荒海中,不會有什么怪物吧?”
李昊站在船尾,望著時不時吹起輕微浪濤的荒海,里面深不見底,并非深黑,而是隱隱有赤色。
姬云月莞爾一笑,道:“當然沒有,就算是神兵都會在里面腐朽,傳聞這荒海是這秘境最初,是我姬家始祖斬的某只妖圣流淌下的鮮血,泛濫成這樣。”
“一位妖圣的血?”
李昊微愣,看著這萬里波濤的荒海,若是妖圣的血,那妖圣該有多大?
“真有此事?”
“可能隨著傳聞夸大了吧,畢竟荒海有數萬里,即便是妖王,能有百丈妖身已經算雄偉了。”
姬云月說道。
雙生花在荒海西側的彼岸孤崖上,有一只姬家收復的妖王看守,雙生花一旦被采摘下,半日內沒有服用就會迅速枯萎,失去效用。
等姬云月拿出家主的信物,這妖王識別后,也是爽快摘下一株色澤鮮紅的雙生花,交給了二人。
得到雙生花,二人沒有停留,立刻調轉九荒舟,匆匆朝荒海中央上空的囚天島趕去。
與此同時,在李昊跟姬云月去尋雙生花時,姬云清陪同李天罡極速飛馳而來。
姬云清跟孤峰上的長老表明來意,借取來另一艘九鑄神兵級的小船,二人橫渡荒海,朝囚天島趕去。
數萬里的荒海橫渡而過,高高懸浮的囚天島出現在二人眼前。
三根鎖鏈自深淵的三處方位,陡峭延伸至天際,將那囚天島拴住禁錮。
“若沒有這三根淵天鎖,囚天島上的圣祖法則,會讓此島不斷上升,直到抵達秘境的天穹,在那里經受烈日圣火炙烤,上面的人將被活活炙燒而死!”
姬云清說道。
李天罡眼眸收縮了下,這姬家囚禁罪犯之地,都有種巧奪天工的瑰麗感覺,這就是圣人的力量嗎?
淵天鎖的另一端,延伸至荒海中,有三座鉚釘似的尖峰,插在圓形深淵的三處。
粗壯鎖鏈繃緊延伸而下,穿插在尖峰上,上面爬滿青苔,有歲月的痕跡。
“他們應該已經找到雙生花,在上面了。”
姬云清說道:“咱們直接上去吧。”
他跳到尖峰上,等李天罡也跳上來,轉身收起通天船,隨后便率先踩在這鐵橋般的鎖鏈上,朝那囚天島趕去。
鎖鏈有數千里長,橫亙天際,氣勢恢宏。
李天罡聽到姬云清的話,抬頭看了眼頭頂那巨大的島嶼,眼眸中不禁露出激動之色。
馬上就能見到他們母子了嗎?
他心潮澎湃,迅速緊跟而上,在他們二人登上淵天鎖時,另一端的海域中,李昊跟姬云月采摘到雙生花,也匆匆趕赴過來。
“你在這里等我,我將青青那孩子接下來。”
姬云月對李昊說道,不愿李昊涉險進入這兇險禁地。
李昊搖頭:“來都來了,咱們一起去吧。”
見李昊執意如此,姬云月有些無奈,抬手召出一根長鞭般的鎖鏈,纏繞在自己跟李昊身上。
“那就走吧,小心點下面的荒蕪深淵,這里有特殊法則,道境也無法御空,一旦跌落就沒命了。”
她囑咐說道。
李昊點頭,二人踏上鐵索,一前一后向上快速攀去。
以他們的身法,這陡峭鐵索如一道傾斜的登天梯,不時縱身跳躍,行進的速度極快。
等行進數十里,來到荒蕪深淵上空的鎖鏈上時,李昊便感覺到一股特殊的力量覆蓋身體,竟將體內氣息壓迫,無法施展,連天地脈都消失,被隔絕。
難怪說深淵之上,無法橫渡。
這上面的法則壓制,比荒海還強。
他低頭看了眼,神色稍稍凝重幾分,想到檀宮學府的第二道考驗,橫渡萬丈鐵索練膽。
他跟姬云月的膽色顯然不是通力境可比,雖然神色凝重,但只是讓他們動作更謹慎小心,不存在懼怕。
鎖鏈輕輕晃動,高空中不時有狂風呼嘯吹來,但李昊跟姬云月攀登極穩,沒受到什么影響。
在上方的囚天島上,姬青青跟寧媽從山中出來,站在淵天碑前等候。
二人不時祭出神魂凝視,許久,寧媽忽然驚喜地道:
“看到人了!”
只見那粗壯的鎖鏈上,數千里外,隱隱有兩道小點在跳躍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