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天下赴死  第78章 烈烈之心,赤帝之銘

類別: 玄幻 | 東方玄幻 | 請天下赴死   作者:閻ZK  書名:請天下赴死  更新時間:2025-01-03
 
姬子昌看著這封圣旨,稍稍呼出一口氣來,他打算將帝皇的位置,禪讓給秦王李觀一,若如此的話,之后就自可以帶著妻兒離開這里。

離開中州,離開這天下洶涌的中心。

去四方去見諸多風光。

他的肩膀松懈下來了,有種心神恍惚的安靜感,有種勞累此生,終于有可以舒緩一下的感覺。

但是緊隨其后發生的事情,卻讓姬子昌有些始料不及他并沒有得到信任和支持。

顏太保和姬衍中臉上,都露出一絲絲異樣的神色。

那種神色是茫然,不敢相信,以及緊隨其后的反駁。

雖然沒有開口,但是那種反駁的情緒卻是如此地強烈洶涌。

這樣的情緒,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兩位忠心耿耿的老臣身上的才是,姬衍中是有些不知道該做什么的茫然,他親眼看到了姬子昌寫的圣旨內容,警見了些東西。

他想要如同往日那樣,尊奉姬子昌的命令,但是這一次,他的腳步,卻無論如何,不能夠再動了一一他是年幼出身于赤帝一脈之中,年少沐浴在赤帝榮光之中。

以至于如今近百年,他的人生,他的閱歷,他的理念和看待世界的方法,都是環繞著那一棵蒼老的雄壯的,光輝的腐爛的赤帝一脈而成長的。

他可以幫助李觀一。

可以將李觀一看做中州頂梁柱;他的閱歷和經歷,也可以讓他看得出來,天下未來一定會安定,赤帝一系會失去天下共主的身份。

但是禪讓二字,仍舊是如此刺眼。

他幾乎是自內心深處和本能地層次上,產生了抗拒。

顏太保的反應就更為激進直接了,他直接踏前半步,抓住了姬子昌的袖袍,

急切道:「陛下,陛下您在做什么!?將皇位禪讓給李觀一。!”

老者悲痛至極,大聲道:

「您怎么可以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姬子昌看著他,感覺到自己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凝滯。

猶如安安穩穩的下山的時候,一腳踏空了,那種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幾乎要他恍惚,這導致了姬子昌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和變化,道:「.—””老師,何意?」

顏太保從姬衍中的手中奪取了圣旨。

七重天頂峰的宗室老者,沒有掙扎,沒有反抗。

就這樣被一個武功境界遠不及自己的書生,把這圣旨奪去了。

顏太保后退數步,跪在地上,雙手捧著圣旨,厲聲道:

「陛下,您要將祖宗社稷和天下,交給一介外人嗎!?”

「您要做什么?!」

「我大赤帝一脈,只是稍有病恙,陛下您已經慨然有君王的氣魄,只需勵精圖治,任用賢臣良將,則終有一日,可以中興,彼時天下一統,不亦可望?!”

「緣何要以這等姿態,去將赤帝一脈的尊嚴,去交給秦王?!」

「陛下是要陷秦王于不忠不義之境地嗎?!」

姬子昌緩聲道:「秦王,也是不忠不義?!」

顏太保斷然道:「若是要拿走赤帝一脈的皇位,那么,秦王和應帝就沒有區別,皆一—」

「不忠不義!」

這一瞬間,姬子昌感覺到一種空洞感,感覺到了一種渾身的血脈都被抽離干凈的疏離感。

他掙扎到了最后。

可是,恰是奮戰到了最后,才意識到了。

原來,他的身邊從不曾有真正的同伴和支撐,他們,是‘一伙兒’的啊。

顏太保踏前:

「秦王忠良,終究可以扶持赤帝一脈天下。」

姬子昌他看著這位真正意義上的,忠臣良相,良師益友,看著臧默愧疚的醇厚長者姬衍中,在這一瞬間,世界偏差展現在他的面前了。

他聽到自己在問:「.——若如此天下,該如何?」

顏太保擦過眼角眼淚,震聲如雷霆,道:「赤帝一脈,國祚綿長,堂皇大勢,已經烙印于天下人的心中,豈能夠是一朝驍勇之輩,十余年征討,就可以被抹去的?!」

「不可以傳位,可以依仗秦王忠誠,依仗天下的仁人志士,并肩而行,陛下遠侯臣小人,而親良才忠誠,勵精圖治,則可使社稷轉危為安。」

姬子昌緩聲道:

「然則如今,天下已變,姜萬象陳兵于前。」

「哪里還有勵精圖治的可能?!」

顏太保忽然道:「還有公主殿下!」

姬子昌驚愣:「什么!?」

顏太保道:「公主殿下也是陛下的子嗣,也是赤帝的血脈,有著八百年赤帝的血脈和傳承,她和人大婚,生下的子嗣,也可以有赤帝的名義和權威。」

「改姓氏為姬,還于舊都之上,顛覆秦之名號,仍舊是赤帝。」

「是的,血脈,和傳承,就是力量。」

「便是生生不息!」

「尚可以再造赤帝!」

「八百年不斷,一千年不絕,只要赤帝正統尚且還在,只要赤帝之血,猶如太古赤龍一般,綿延不絕,傳遞后世,哪怕是一千年,兩千年后,還有這正統!」

「仍舊是赤帝一脈!」

「仍舊是大義所在,我赤帝一脈。」

「仍舊不絕。」

「仍舊一一不死!!!」

「不死!」

顏太保誠懇至極看著姬子昌,姬衍中也看著他,桌子上的燭火忽然晃動了,

光影照著周圍,顏太保,姬衍中的身上,仿佛蒙著一層陰影,陰影垂下如同絲線,和這天下相合。

姬子昌轉頭,看著大殿門外。

他站在高處往下面俯瞰的時候,看到了車馬如龍,燈火如晝,映襯夜色之中,反倒是有一種昏暗的感覺了,在這樣的昏暗之中,那些臣,叛賊。

眼前的忠臣,良將。

身上仿佛出現了一根一根金紅色的絲線,絲線在火中晃動,絲線朝著上空蔓延,最終如被隱藏于陰影之中,八百年赤帝皇朝的扭曲氣運握在了爪中。

恍惚之中。

忠臣良將,奸臣逆賊,并無不同,皆如帶著那涂紅涂白的大戲面具,匍匐在前,龍椅之前,皇位之列,火焰流轉,陰影晃動,抬眸看來,無言之中,仿佛千萬人齊呼。

赤帝一脈,不絕,不滅,不死!

即便是死去,猶自火中復蘇!

所謂忠良。

一體兩面。

其實皆依附于那扭曲龐大,充斥著血脈和大義正當性的,赤帝八百年天下之中,而當你想要脫離這扭曲陰影之中的時候,忠臣和逆臣,都用那繩索困住了你。

以歲月為鎖鏈,用血脈作為繩子,捆住雙手,勒住咽喉,然后死死的拖回去,拖回那金鑾大殿,走到了那最高之處,君王坐在高處,皇袍之下,纏繞著金色的鎖鏈。

并非是良善。

并不是忠奸。

原來皆不過臣服在階級之下。

舊時代的臣子,無論是忠臣還是逆臣,都還懷抱著在大義之上,享受著腐爛血肉的夢境,他們維護著的,是整個階級立場的利益。

想要背叛這個位置,哪怕是君王自身,都會被捆縛。

姬子昌忽然明白了。

他忽然就,真正的明白了一切————·

籠罩著自己命運的陰影,究竟是什么。

并不是世家,不是奸臣,不是叛黨。

而是赤帝八百年的輝煌。

是那燦爛的,輝煌的過去和天下本身。

是自己所享受的那光芒和燦爛。

姬子昌的嘴唇抖了抖,意識到自己絕對也是不能夠踏出這陰影了,顏太保跪在地上,雙手捧著圣旨,白發蒼蒼的忠臣,重臣,是自誕生起就活在赤帝八百年的籠罩之下。

他發自內心,真正地覺得不可以如此去禪讓,硬咽即首。

將手中的圣旨抬起。

「請陛下,收回成命!」

姬子昌看著姬衍中,這位寬仁老者轉過頭去,不敢去看君王的目光,許久許久之后,真正直面了這天下無奈絕望一面,見到了那洶涌的姬子昌默,道:

「好,將圣旨,拿來吧———”」

他接過了自己寫下的圣旨。

在這個時候,被善惡忠臣捆縛的姬子昌,忽然明白了姜萬象那眼中的悲憫,

以及那一句讓陛下解脫的分量,他看著圣旨上,自己的夢,自己的渴望,自己的理想。

最終他雙臂用力。

把圣旨撕裂碎掉了。

皇帝,只是八百年赤帝一朝天下繩索。

在這八百年赤帝的陰影之下,似乎有無數張看不清楚的臉龐注視著姬子昌,看著他撕裂了圣旨,看著這一代的赤帝,將名為姬子昌的個體那不可觸及的夢,撕裂成了碎片。

圣旨的玉軸墜在地上,發出脆響。

那夢飄落,就像是許諾的北域雪花。

天下和命運,真是殘酷啊,藥師。

他總把人們推向彼此為敵,不能夠同行,也不愿意走的道路上。

于是赤帝道:「兩位愛卿,所言,甚是。」

赤帝閉了閉眼,提起了筆,重新寫下了一封圣旨,這一次,只是一氣呵成的幾個大字,簡單至極,跪在地上的顏太保,和那垂首的姬衍中看到這大概率只有幾個字的圣旨。

赤帝將圣旨一合,將赤帝大印收回來了。

「那么,此印不予他。」

「皇叔將此圣旨給他,是我對他的話。”

是以忠臣大喜,方才退出去了。

姬衍中抱著這圣旨,嘴唇懦了下,說不出來話語,他是一位很好的人,性格溫和,不會波及無辜,但是他也是從小在赤帝光芒下生長長大的人。

徹底道:「..——此事如此,另外。」

赤帝緘默了下,道:「寧兒年幼,方才兩歲多些,無論如何,她不該留在這里,和朕一并被軟禁,就由皇叔將她帶走,送到她的義父那里。」

姬衍中心中愧疚,沒有絲毫的猶豫就答應下來。

「那孩子很好,老夫就算是拼命,把這一身性命都耗費了去,也一定會保護她安全!」

赤帝頷首,道:「有勞了———”」”

「應國姜萬象,又有名將宇文烈,賀若擒虎,皇叔的武功雖然強,但是想要在這樣的包圍之中,帶著圣旨和寧兒離開中州,不是簡單的事情。」

「朕,會想辦法,去幫你拖延時間。」

「創造機會。」

姬衍中道:「是。」

姬衍中離開了,之后,赤帝出皇宮,信步往前,抱著長槍的宇文烈睜開眼晴,月色之下,名將氣度巍峨清傲,猶如猛虎一般,只是微微頜首,道:「赤帝陛下。」

背后的精銳虎蠻騎兵有所動作,以兵器,守備軍陣,將前方的道路堵住了,

以免姬子昌有什么動作,導致出了什么意外,一切變化都在剎那之間。

赤帝的神色淡漠:「姜萬象所言之事,干系重大,朕尚且不能夠接受,縱然朕接受了,這八百年赤帝魔下的百官百姓,未必可以接受,三日之后。」

「于大殿之處,邀群臣百官,學宮諸夫子宮主,共同談論此事。」

宇文烈眸子凌冽,上上下下打量著赤帝,道:

「好———赤帝既有如此決斷,自然最好。」”

「無論如何,陛下之氣魄雄渾,斷然不會損害陛下。」

赤帝只是淡淡頜首。

他獨自行過了這一座古老的,恢弘的,雄偉卻又安靜的行宮,天穹盡如同長夜一般,而遠處,群臣百官的車輿燈火明亮喧囂,無言之地,忠臣良將們的心中擔憂呢喃。

赤帝的腳步沉靜,一步一步。

最后他走過御道,走過秦王斬宗室的道路,走上了一個一個的玉階,站在了高處,袖袍翻卷,見到前面一盞燈火,神色柔和的文貴妃看著他。

這宮殿之中,無數的紅塵燈燭里,有一盞是為他留下的。

他的心柔軟起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念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的恐懼,自己的執著。

這一夜尤其地漫長,赤帝召集了赤帝一脈的血脈宗室,無論長幼老少男女,

但凡赤帝一脈血脈者皆來,然后共飲酒,以談論天下之事。

如是者三日不絕,宗室們覺得,這個桀驁不馴,不遵祖訓的叛逆者,終于臣服了,于是欣喜不已,暢想著未來的天下和可能,暢想著大應國給的權威和富貴。

最后一日的時候,天邊的天色剛剛擦亮,一縷魚肚白升起來了,這古老的,

恢弘的中州也逐漸蘇醒,人們清醒之中,彼此道一聲好。

今日陛下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宣告。

赤帝陛下將皇宮都打開來,百姓若愿意觀禮,亦可以按著禮數前去,這一天,百官都穿著自己的華服,貴胄們取出了先祖的兵器,如同巨龍龍爪之下的蟻,徐緩前行。

赤帝站在最核心,最巍峨肅穆之大殿前,這建筑猶如八百年赤帝這個存在,化作了真實的存在,俯瞰著他。

百官未曾全來,皆被攔在了這一座特殊的宮殿之外,此地乃是赤帝八百年天下的祖宗祭祀靈位所在,這一代的赤帝挽著文婉兒的手臂,安靜看著這一尊尊的神位。

歷代諸君,如在陰影之中,面無表情,如白紙之上所繪鬼面,刻板圣明,看著當代赤帝,當代赤帝看著這一尊尊祖宗的靈位,他上了一香,看著青煙裊裊升起。

「八百年赤帝先祖在上——”

「后世子孫攜妻子婉兒,今日,終究要再做一次不合禮數之事情。」

他的身軀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但是看著煙火裊,身軀緩緩寧靜下來了。

姜萬象身穿王朝袞服在外,道:「陛下,老夫來了!」

命數,來了!

姜萬象背后,群臣百官此地列下,巍峨肅穆冷漠,素王和麒麟潛藏于百姓之中,而在這整個中州的所有百姓注視之下,赤帝抬眸,看著遠處,他從容不迫,

「中州人,來了許多。」

「卻正好做個見證!」

中州皇族們打算開口了,只是在這個時候,中州的宗室們忽然變色驟變,還未開口,就忽然口噴鮮血,一個個皆有墨色,顯然已經是身中劇毒,有好幾個直接迅速身亡。

轉眼之間,死去了一片。

他們忽然愜住,然后看著那裊裊煙氣里面的赤帝,反應過來了,道:「是,

是毒!!!」

是··

「姬子昌,你何等狠厲!!!

一個老者抱著自己的孫子,嘴里面咳嗽著鮮血,大呼:「你讓所有的赤帝核心血脈飲酒,卻是劇毒?!!你,你要做什么!」

顏太保腦子一轟,起身踏前兩步,只覺得眩暈,看著那赤帝一系的血脈皆倒下去,口噴鮮血,那些取利益,和當代赤帝斗了二十多年的宗室們皆咳血喪命。

無論老幼,無論男女。

當代赤帝的手掌緊了,袖袍翻卷,道:「姜萬象,你知,什么是太平嗎?

姜萬象看著眼前這個,被他評斷為沒有氣魄的君王,當代赤帝輕聲道:「如老師所言,赤帝一脈八百年榮光,中間中斷,也有復興,你要假借赤帝的名義,

那么后來者呢——....”

「赤帝一脈還活著。」

「八百年,一千年,兩千年后,赤帝一脈還會有,不死,不滅,不絕,如同一個怪物一樣,扭曲著腐爛了,還活著,猶如一張最好用的,掀起亂世的大旗!」

「還是會有人,會有胸中有野心之輩,裹挾著赤帝之血,繼續馳騁于天下,

還會攪動民心,還會自居正統,但是,這不是卿等之錯,八百年亂世,八百年赤帝。」

「這個名號已經如同烙印了,都留存在了人心之中。」

「今日你裹挾天子,明日他裹挾皇孫,八百年赤帝一系的正統,這籠罩于天下之上的陰影,就是一個絕好的借口,一個理由,一個傳統,赤帝一脈,茍延殘喘了好幾次了啊。」

「我知道的.———」

素王的神色凝固,看著當代赤帝伸出手,帝王的十二章冕垂下,他看著前方的百姓,忽而笑起來,那種恐懼,那種從內心升起的恐懼,忽而消失了,他只從容道:

「八百年,赤帝持三尺劍而立不世之功,遂有此朝。」

「八百年后,幾度生死。」

「不亦天命乎?!」

「豈能頹唐而終?!」

「若是要天下的話,就盡情以刀劍去爭奪吧!」

他已經明白了,無論是禪讓,還是奪位,都沒有不同。

后者毋庸置疑,奪位者是叛逆,可被禪讓者,一樣是叛逆,一樣會有忠臣,

會有被八百年赤帝籠罩著的野心者,以討叛逆之名再起。

是啊,你我一樣,皆有我們的宿命啊。

你開太平,我,平亂世。

草原上的草木焚燒成灰,第二年會大地回春。

他又看到了好幾年前,大樹下飲酒的少年和青年,他笑起來,抬起頭,看著那青煙裹,看著那一個個牌位仿佛化作了陰影中的異獸,伸出牽連忠臣百官的手掌,要抓住他。

「我不會跑的,諸位先祖赤帝。」

當代赤帝笑起來了。

「我享受你們的庇護,享受了你們的榮光,我怎么會跑?」

青煙裊裊,忽然噴出一股恐怖的烈火,烈焰洶涌,直接將這九層高樓大殿,

盡數籠罩起來了,恐怖至極的火勢沖天,照亮了這天地蒼穹。

赤帝一脈的所有先祖牌位,皆在此地,焚燃起烈焰。

素王的面色驟變,姜萬象抬起頭,愜愜失神。

他下意識攔住了想要滅火的宇文烈。

「是氣運之火!」

于是,赤帝安靜站在烈焰之中。

于是,姬子昌想著。

只要八百年赤帝一脈,不曾覆滅,終究不得真正太平,過往殘留的死者們,

還在牽絆著來世,唯獨燃盡的灰之上,可以走出新的道路。

只是—

他看著那一直跟著自己的女子,文貴妃看著他,伸出手,拉著了姬子昌的手掌,姬子昌輕輕攬著她,輕聲道:

「真想要和你離開啊。」

「那時候,我們一起天下,離開這狹小的中州,去看江南的水,去看北域的草原,去垂西域看大漠烽煙落日,看最遼闊的星河。

「等到我們走出去,這萬水千山,天下風景,我陪著你去看,看到老,然后就在這太平盛世里面找一個地方,看著日出日落,看著萬物生發。」

「把孩子扔給觀一。」

「看他因為照顧孩子而愁眉苦臉的樣子,然后看著孩子長大,我們頭發白了,看著十六七歲的孩兒,去追著她那義父要壓歲錢,我們就坐在那里笑,就只是笑著..

「可惜—」

文婉兒臉上淚流滿面,微笑道:

「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姬子昌笑起來了,這個這幾日都沒能睡著,不斷掙扎著,不斷恐懼著的君王攬著妻子,側身,看著外面的群臣百官,烈焰早已經被引動了,層層疊疊地爆炸上去了。

赤帝一系八百年天下,那些宗室的名字卷宗,那些歷代先帝的牌位皆在火焰中毀滅,整個九重寶塔如同一柄刺向天穹的利劍。

長空浩浩,皆為赤色。

赤霄。

真正的,赤霄。

轟!!!

烈焰洶涌。

于是,于是,這滅亡一個朝代的氣運化火升騰,化作了赤色的神龍,盤旋于九層樓宇之上,昂首咆哮。

于是赤帝一系所有直系宗室,皆死于姬子昌的毒酒;于是在這中州百姓的眼前,八百年赤帝一脈,以一種壯闊和決絕的方式,辭別天下,落下了帷幕。

不禪讓,不退位。

君王自焚,滅盡道統。

干干凈凈,痛痛快快!

那燦爛恢弘,光芒萬丈又腐爛不堪,難以持續的赤帝一系,起于某日午后一個泥腿子的大夢,終于八百年后,最后一代赤帝熾烈的火。

于是姬子昌終于俯瞰著這天下,看著遙遠的好友,心中輕聲道:藥師,等到消息傳過去的時候,你或許會發現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外。

我并非是殉國,并非是被人逼迫退位。

而是,八百年赤帝一脈的光輝,該由我自己親手結束。

無妨,無妨。

天下還在。

愿君—

他忽然想到了好幾年前,那一場酒,那酒后瞇著眼晴,看著風吹拂過來了,

當真好夢啊。

愿君太平。

那太平天下,就只能,你幫我看了。

而姬子昌看著百官,脾睨從容:「朕倦了。」

「諸君——退下!」

他的袖袍掃過,然后攬著自己的妻子,一步一步,走入了那幾乎要將一切都燃盡的烈焰之中,火里仿佛倒映著他們的一生,從此刻,到年輕時,最后的幼年相逢。

一開始的并不相識,后來的不離不棄,只火中一笑。

「陛下,還害怕嗎?」

這位最后的赤帝滿足地瞇著眼晴,輕聲道:

「做過自己———」

「夠快意了。」

他的內力保護著自己和妻子,最后內氣碎裂,這特殊的氣運之火把他們兩人吞噬,那深紅色的赤龍沖天,終究潰散了。

末代赤帝姬子昌自焚。

八百年赤帝一脈,起于斬蛇,終于赤霄。

有始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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