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米國，布魯克林，廢舊農場地下，防空洞避難所。
“哇喔！”
賈斯克從鉿合金簡易電梯走出后，睜大眼睛，像個好奇的小學生一樣，迫不及待走進地下空間：
“太酷了！太酷了！”
賈斯克站在燈火通明的空間里緩緩轉圈、掃視四周：
“我從小做夢都希望能有這樣一座秘密基地，你看看……這簡直酷斃了！能源是核電池供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所以這里的燈可以亮數千年不熄滅，也不用考慮節約能源的問題。”
“然后你看這些設備和零件，基本能用鉿合金的用的全是鉿合金，不能用剛性材料的地方，用的都是抗腐蝕抗老化的新型塑料，使用個幾百年完全沒問題。”
“林弦，你剛蘇醒不久，可能對這個時代的材料學不太了解，現在的材料界，塑料這種東西真是太厲害了，各種新型塑料完全不亞于鉿合金。”
“當然，我只是說在耐用性上可以和鉿合金媲美，而不是硬度和堅固上，成型的鉿合金目前來看確實是無敵的；但不管怎么說，如今塑料都能發展到這種程度，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然而。
林弦搖搖頭：
“我倒沒覺得多么神奇，我不知道你小時候，米國那邊的教育是怎樣的。反正在我們龍國，從小就稱呼塑料袋為白色垃圾，說是埋在土里幾十年、幾百年都不降解。”
“所以，你現在給我說塑料能撐幾百年不老化，我反倒一點也不驚訝，估計是小時候各種毒雞湯灌多了，倒是讓我覺得本該如此。”
賈斯克攤攤手：
“不能完全降解，和不老化持續使用，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再說啦，塑料是一種泛指，塑料和塑料之間亦有區別，有些塑料是環保可循環快速降解的，有些則能達到穩定幾百年的效果。”
“算了算了，我們不談這個，我只是震驚于……愛因斯坦把這個秘密基地建造的太酷了！”
“果然每一個理工男，都有一個秘密基地的夢想嗎？按理說，像愛因斯坦這種不吃不喝、長生不老的人，壓根就沒必要整這么豪華的設施，給他一個棺材他都能在里面躺好幾百年不死。”
林弦跟在賈斯克后面，繼續往里面走：
“但是你不要忘了，愛因斯坦被時空粒子擊中后，雖然身體發生了變化、也能看到虛假的未來，但是……”
“他本質上，還是一個人。”
頓了頓。
林弦繼續說道：
“只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會有渴望和需求，同時，也會犯錯，也會后悔，也會愧疚。”
他指指旁邊角落里堆積如山的罐頭食物、飲用水、冬眠艙：
“你看那些東西，明明愛因斯坦完全不需要，但他還是準備很齊全。”
“這就說明，他一直還把自己當做人類看待，他沒有自視高貴為上帝、也沒有和圖靈一樣狂妄要當審判者和觀察者，他永遠站在人類這一邊。”
“嗯……”
賈斯克搓著下巴，搖搖頭：
“我倒是想法和你有些不一樣。”
他轉過身，看著林弦：
“我和愛因斯坦的接觸比你多，他是一位非常理智的人，遠沒有你說的那么感性。”
“當然，人都是會變的，可能你在1952年接觸的愛因斯坦，就是這么感性。但是經過這么多年時光，我所認識的天才俱樂部會長愛因斯坦，已經變得極其理性和理智。”
“他應該不會多此一舉準備食物、水、冬眠艙，這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而且對于愛因斯坦這種心懷遠大志向的人而言，吃喝拉撒睡也沒有那么重要。”
“所以，我覺得這里之所以會存在這些東西……”
“有沒有可能，林弦，這些食物、水、冬眠艙，其實都是愛因斯坦為你準備的呢？”
林弦停下腳步，指指自己：
“我？”
他像是聽到一個笑話，輕笑一聲：
“為了林弦？還是為了道格拉斯？”
“那就不清楚了。”
賈斯克聳聳肩：
“在來的路上，你不就把1952年發生的事給我講了嗎？愛因斯坦還是很期待和道格拉斯重逢的。”
“即便他看不到和道格拉斯重逢的未來，可他寧愿懷疑自己，也沒懷疑道格拉斯在欺騙他。”
“所以，他利用時空粒子和小烤箱給你保存手表，又讓農場始終保持1952年的樣子害怕你迷路。”
“從這個角度來思考，那他準備這些人類才需要的食物飲水冬眠艙，只可能是給道格拉斯、也就是你準備的。”
“畢竟，他也只是猜測道格拉斯和他一樣被時空粒子擊中、變得不老不死，可這又沒有實錘；或許愛因斯坦也是防范于未然，考慮了很多，提前給道格拉斯準備好了生存所需要的一切。”
聽著賈斯克分析，林弦沒有說話。
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
現在已然死無對證。
他走到天才俱樂部九把椅子前，看著空無一人的昔日會場：
“在采取VR線上聚會之前，天才俱樂部都是在哪里舉辦線下聚會的？”
“布魯塞爾。”
賈斯克答道：
“比利時，布魯塞爾，曾經愛因斯坦和玻爾進行量子力學世紀辯論的地方。”
林弦呵呵一笑：
“你看，我就說愛因斯坦本質還是個人類吧，他也挺記仇的……也不能說記仇吧，只能說，他確實對當年那場世紀辯論耿耿于懷。”
賈斯克蹲下身子，手指撫摸高臺椅子右側的地毯：
“這里就是愛因斯坦化作藍色星屑消失的地方吧？”
林弦點點頭：
“是的，愛因斯坦最后按下那個按鈕、啟動天才俱樂部聚會系統后，就倒在這里消失了。”
賈斯克抿著嘴唇，思考幾秒鐘，緩緩說道：
“其實愛因斯坦身上最大的不可思議，就是他并非一名時空穿越者，卻觸發了強制回避而消散，這非常不合常理。”
“他身上的情況確實很奇怪，他的時空排異也是選擇性的，只有眼睛變成藍色，相貌卻沒有變化；同時，他也沒有任何時空穿越行為……這種情況下，又為何會出現強制回避呢？”
他抬起頭，看著林弦：
“這一點，你是怎么想的？”
“這沒什么奇怪的。”
林弦輕聲說道：
“考慮到愛因斯坦被人控制看到虛假的未來，那就說明這一切都是背后真正幕后黑手、‘神秘力量’的陰謀。”
“所以，與其說愛因斯坦看起來是被強制回避了，實際上，應該是被‘神秘力量’強制閉嘴了，并非是時空法則讓愛因斯坦閉嘴，而是‘神秘力量’讓其閉嘴并消失。”
“如果只有時空法則限制，愛因斯坦肯定不至于消失。很顯然，愛因斯坦也無法反抗這一切，只能在無奈和無力中為一切道歉，被強行消散。”
賈斯克也認同林弦的想法，接著補充道：
“你說的沒錯，不應該出現的強制回避，才是壓死愛因斯坦精神和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正是這種強制回避和強制消散的出現，讓愛因斯坦意識到他真的被欺騙、被控制了，進而聯想到這些年所做的事情，一步一步將未來推向毀滅深淵，這個真相對他而言確實非常殘酷。”
林弦鼻子長出一口氣。
轉過身。
看著高臺椅子后面的電腦服務器：
“所以，這也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找出真正的真相、拯救這一切，也算是幫助愛因斯坦彌補過錯，讓其死而瞑目。”
“這就是我今天帶你來這里的目的，賈斯克，這處愛因斯坦的地下避難所，我誰都沒有告訴，現在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這里，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后面那些電腦和服務器，應該就是天才俱樂部聚會系統的根基設備，按照我的猜測，只要能攻破防御系統，提取出里面的網絡連接數據，應該就可以鎖定牛頓和伽利略的真實身份。”
“明白。”
賈斯克從背包里取出自己的小電腦，然后啟動一系列設備，開始忙碌。
電腦攻防技術，林弦一向很陌生。
所以他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拉過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看賈斯克噼里啪啦。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
賈斯克頭上冒出汗珠。
這里的空氣并不炎熱，甚至還有些冰涼，足以看出賈斯克陷入一番苦戰；至少……以目前林弦的視角，還看不到任何呈現數據的界面，賈斯克依舊在和安全系統戰斗。
“不行。”
嘗試了四五個小時，賈斯克擦擦汗，遺憾搖搖頭：
“攻克不了，林弦，不單單是我攻克不了，根據我對計算機前沿技術的理解，這個時代、23世紀所有頂級黑客，都搞不定這一套防御系統。”
“雖然我很不喜歡圖靈，也就是凱文·沃克；但不得不承認，他的計算機技術、尤其是安全技術黑客技術這一塊，確實是超前時代數百年的。”
“你也知道，天才俱樂部的聚會系統全都由凱文·沃克一人搞定，這個系統就是他最高水平的結晶，再加上愛因斯坦的幫助……只能說是銅墻鐵壁、固若金湯、完全沒有攻陷可能。”
林弦有些不可思議：
“這么夸張嗎？”
賈斯克無奈嘆口氣：
“要不然，當年凱文·沃克為什么是當之無愧的地表最強黑客？雖然我很不想這么夸他，但咱們搞理工的也要實事求是，他確實強的離譜。”
“你想想啊，在21世紀剛出頭，就能搞出來數字生命的人，能是泛泛之輩嗎？”
林弦默默點點頭。
也對。
或許是時間間隔太久，已經讓他忘掉凱文·沃克的強大。
想當初。
超級人工智能VV使勁渾身解數都找不到凱文·沃克的真實身份和真實地址，這就是對方實力強大的最佳證明。
不單單如此。
超級人工智能VV身為600年后科技結晶，凱文·沃克竟然能夠和幼年體VV打的有來有回、平分秋色，這已經不能用強得離譜來形容了。
“也就是說，在當前這個時代，我們沒辦法通過破解天才俱樂部聚會系統，找到牛頓和伽利略了？”
“沒錯，我很確定。”
賈斯克語氣很重：
“來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充足準備，可剛才努力這么久，竟然一丁點進展都沒有。”
“而且凱文·沃克的防御系統，也不是簡單的窮舉法能搞定的、相當復雜……甚至還有自我保護機制，遠遠不是這個時代能解決的。”
“要想走這條路，攻破天才俱樂部聚會系統，我想，只能求助于比凱文·沃克更加天才的超級程序員才行。”
林弦皺起眉頭。
比凱文·沃克這種世紀天才還要天才的人……
他腦海里，只能想到兩個。
一個。
是制造出超級病毒、封死人工智能上限的計算機天才，程遷。
另一個。
就是創業未半而半道崩殂、被未來病毒殺死的超級人工智能VV。
但其實，這兩個人，和一個人沒什么區別。
要想徹底消滅未來病毒復活VV，解鈴還須系鈴人，必須依靠程遷出手才行，其他人都沒這本領。
所以……
“也就只有等待2482年程遷出生之后，才能把VV復活了。”
林弦輕聲說道。
賈斯克聽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語。
想了想。
恍然大悟：
“哦哦哦，VV就是你那個被我誤殺的超級人工智能吧？”
“哎喲，對此我真是感到非常抱歉，要不是當初我被那個藍眼少女欺騙，你的VV也不至于被殺死，現在這場仗也不會這么難打。”
“沒事。”
林弦搖搖頭：
“這不怪你。”
“聰明如愛因斯坦都會被欺騙，更何況是你和我呢？當初那個藍眼少女假虞兮，不僅把你給騙了，還把我耍的團團轉，我也沒什么資格埋怨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在VV還有復活的希望，只需要在2482年后找到程遷就可以了。”
“只要VV能夠復活，我們的實力自然會提升百倍不止；不管是搜集情報也好，還是和敵人戰斗也好，VV在沒有病毒的時代基本就是無敵的，只要給他足夠時間發育，他是沒有上限的。”
賈斯克嗯了一聲。
環抱雙臂，表情有些為難：
“可是，你也說了，那名超級天才程序員程遷，要到2482年才出生啊，等他長大有足夠能力時，估計都要2500年了。”
“2500年，距離現在又是200多年的時間，你要想去找程遷，就必須再次冬眠、再次沉睡270年……”
“我也不想。”
林弦誠然說道：
“如果能有別的辦法，在當前時代解決這件事，那當然是最好的方案。”
“但是，如果這是逼不得已、最后希望的話……”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趙英珺寫給自己的最后的信——
所以，向前看吧，不要回頭。如今我們的任務已經結束，拯救未來的接力棒再次交到你手中。我們并沒有離開，而是化作這世間的風和日麗，永遠站在你身后。
向前看，不要回頭。
林弦睜開眼睛：
“無數人，為了人類未來，付出犧牲，付出生命，走到這一步。”
“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話……”
他握緊拳頭：
“我會一直前行，直至世界的盡頭！”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