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弦眼睛緊閉，感覺到千萬根細針一邊深入腦膜、一邊揉搓，痛之入骨。
劇烈疼痛中，腦海中斑斕出無數熟悉與陌生的畫面……
那是他經過的人生，那是他遺失已久的記憶。
“啊……”
隨著最后一絲電流消失，林弦低下頭，喘著粗氣。
他想起來了。
回想起來了一切。
2504年的超級大災害，是偶然之間引發的；這場大災害本應該引爆于2600年、并且伽利略原本的計劃就是要在2600年引發，最終卻因為賈斯克帶領的南極考察隊而提前觸發。
這就說明……
杜瑤猜對了。
伽利略一定就藏在南極冰蓋之下的廢棄軍事設施里，他肯定用了很多年改造那里，放置時空粒子對撞裝置以及冬眠艙。
可以猜測出，時空粒子對撞裝置體積應該不是很大，因為南極沒有那么容易動工開發，說明時空粒子對撞裝置不同于大型粒子對撞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設備。
更為狡詐的是，伽利略提前設置好了自動觸發程序，哪怕等不到他2600年蘇醒，只要有人提前發現他的避難所，時空粒子對撞機就會提前啟動。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2504年超級大災害提前引發。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
就像2400年版本的超級大災害，遠沒有2600年超級大災害后果嚴重一樣……
2504年的超級大災害，威力也沒有2600年版本嚴重。
至少遠遠沒有導致人類滅絕，全球各地都有幸存人口、甚至還留下了飛機這種完整的大型設備。
而林弦，也正是因為這場大災害受傷，在失去意識之前提前睡進冬眠艙逃難，并在2616年意外醒來。
目前來看，自己蘇醒的原因，大致可以猜到。
長發和大胡子，證明自己最后幾年時間是沒有冬眠的，僅僅是處于深度睡眠狀態，所以才沒有蘇醒；但生命特征已經恢復，頭發和指甲都正常生長。
這一切緣故，都源自于冬眠艙填充液的泄露。
他醒來時是被冬眠艙填充液嗆醒的。
那時候的填充液早已變成常溫，并且液面很低，已經不足以覆蓋住口鼻。
這種填充液的泄露應該非常緩慢，用了100多年時間才漏掉一半，讓自己被嗆醒。
時間線上的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但與之而來……
是更多林弦捉摸不透的情況。
最不可思議的就是三點：
1、為什么時空粒子對撞產生的爆炸，不僅會對現實物體產生影響，還對自己身體造成了傷害？
2、為什么這次2616年醒來后，自己失去了做夢的能力？
至于第三點，不是關于自己的，而是……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年僅11歲、還沒有過12歲生日的小女孩——
最后一任千年樁，同樣亙古不變的長相、同樣來自布魯克林，同樣外號叫做CC的小女孩。
CC看到林弦抬頭后的眼神，內心感覺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她忽然感覺……
VV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變得。
離自己好遠。
CC全身冰涼，她仿佛已經預感到了什么，但卻不愿相信這是真的，緊緊抓住大胡子男人的衣服：
“VV，你……你沒事吧？你……”
就這樣。
VV握住她細嫩小巧的手，緩緩從地上站起身，環顧四周。
先是茫然站定、衣衫襤褸的奴隸們，這些是CC所在村落的村民；
然后是全身武裝的持槍士兵；
最后，是全身顫抖站在身后，皺紋近乎將五官埋沒的年邁老人。
劉楓。
即便他蒼老的像一張枯樹皮，但林弦仍舊一眼就認出這位昔日伙伴。
千言萬語，無語凝噎。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呼吸愈發急促，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劉楓臉上蒼老的皺紋，和林弦臉上粗長的胡子，不言而喻這百年間的時光變遷。
“東海那邊……”
林弦率先詢問道：
“一切還好嗎？”
年邁的劉楓緩緩搖頭：
“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
短短四個字，讓林弦心情沉重，理解了一切。
無論是萊茵大學，還是自己新組建的天才俱樂部，一定都在2504年超級大災害中損失慘重吧？
甚至很有可能，大家都死了，只留下劉楓一個。
林弦現在當然能猜到，布魯克林上空經常出現的飛機是干什么的。
還能干什么？
肯定是劉楓帶著人，用僅剩的資源和技術在尋找他。
當初，他、賈斯克、VV三人商議，并沒有將愛因斯坦地下避難所的事情告訴眾人，這個秘密地點只有他們三人知道。
其實一個秘密有三個人知道，已經不算少了。
可誰想。
命運就是這般捉弄人。
南極考察隊位于時空粒子對撞的中心區域，必然是兇多吉少……至少賈斯克絕對沒有存活下來，要不然他一定知道自己藏在哪里。
VV也一樣。
遍布全球藍色的雪，直接將所有VV消滅。
至此，唯三知道愛因斯坦地下避難所的人，兩死一睡，這個秘密徹底在地球上封存，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可讓劉楓一頓好找，找了一百多年都沒找到。
真怪不得劉楓。
本身東海市和萊茵大學什么情況，林弦現在也不清楚，或許劉楓能用唯一一架飛機飛到布魯克林尋找自己，已經是最大極限了。
地震、海嘯、地質活動改變了布魯克林的一切，原本平地變成山丘、山丘夷為平地、森林化作汪洋、汪洋化作盆地……如果是全盛時期的萊茵大學，肯定能將布魯克林地皮翻過來尋找自己。
但在超級大災害之后……萊茵大學還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
林弦沒有多說什么。
他拍拍劉楓的肩膀，重新扭過身，看著身前嬌小瘦弱的CC。
大胡子VV。
之前林弦一直想不明白，CC這個記憶碎片到底是從何而來。
這一刻……
真相大白。
誰能想到，賭誓一輩子不可能留大胡子和長發的自己，竟然因為這般滑稽的巧合有了垂到胸口的大胡子。
眼前這位11歲的小CC，作為千年樁而言，也很不正常。
她的夢境和正常人無異，和夢境里的CC完全不同。
她沒有任何記憶碎片，而夢境里的CC、哪怕是第一夢境的CC，腦海里也有無數記憶碎片，并且這些記憶碎片從出生時就有。
林弦暫時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但既然他失去了做夢的能力，就意味著同步失去在夢境中見到2624年CC的機會。
他搖搖頭。
其實，見不見夢里的CC，已經無關緊要了。
環形刀鋒山里賈斯克遺留下來的探測設備就足以證明——
眼前這位小孩子CC，就是2624年夢境中的CC，她們倆是同一個人；只是，眼前的小CC還沒有長大，時間還沒抵達2624年8月29日00：42分的末日而已。
這不是開玩笑。
滅世白光，確確實實是存在的，并且和之前賈斯克的猜想一樣，滅世白光來自地外宇宙，正在以光速朝地球飛來……必將和無數次夢境里演繹的一樣，準時到達。
現在似乎已經可以下定論。
滅世白光就是沖著千年樁CC來的，而打下千年樁、迷惑愛因斯坦、最終發射滅世白光的人……很顯然，都是同一個幕后黑手！來自宇宙深處的未知敵人！
CC小心翼翼握住林弦的手，抬頭看著他，眼神里滿是擔憂。
劉楓側過身，看向那臉龐五官和楚安晴長相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無奈低頭，嘆了口氣。
又是一位千年樁。
該說不說，林弦和千年樁女孩，真是孽緣啊。
他們就像被什么神秘力量牽引，似乎連時空和時間都不能將他們拆散。
始于布魯克林，貧窮女孩CC；終于布魯克林，最后一任千年樁CC。
這是閉環，也是命運。
“你自己處理吧。”
劉楓轉過身，對著諸位士兵擺擺手，蹣跚離去：
“我們在飛機上等你。”
他心里清楚。
這是林弦和千年樁之間的事情，是跨越600多年時光的命運交錯。
在劉楓看來，千年樁就只是楚安晴，他也只在意楚安晴，其他的所有女孩他根本不在乎也不認識。
對于林弦而言，不一樣。
他不僅認識為其跳飛機的楚安晴，還見過給他唱歌流淚的秦汐，挖過張雨倩的墳，被1952年的CC牽著手許過愿，也和2624年世界盡頭的CC無數次相遇相識。
所以，后面的事情如何處理，就交給林弦來決定吧。
咔嚓，咔嚓，咔嚓……
看到劉楓擺手，全副武裝的士兵全部收起槍，跟在劉楓后面走到飛機旁待命。
一眾村民看到危機解除，這才松了口氣，CC的父親也趕忙跑到林弦身邊：
“VV先生，您沒事吧！”
“我沒事。”
林弦晃晃沉甸甸的頭顱和大胡子：
“那些人不是壞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以前的朋友。”
“以前的朋友？”
CC父親恍然大悟：
“VV先生！您恢復記憶了！”
林弦點點頭。
而嬌小的CC卻登時瞪大眼睛，神情復雜：
“那你……那你……”
她顫顫巍巍舉起右手小指，咬著嘴唇，像小狗一樣看著林弦：
“那我們的約定……還算數嗎？”
林弦低著頭。
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CC所謂的約定是什么。
那是在廢棄研究所的樓頂，他和CC拉勾，要加入她的家庭，成為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可現在……
他陷入了抉擇。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CC的期待。
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CC一切的實情與真相。
在此前的人生中。
他曾經數度為自己和其他人的人生做出抉擇，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擁有成熟的思想和認知，可以為自己的行為和選擇負責。
可眼前……
CC只是位11歲的小女孩。
她幼稚、單純、沖動、什么都不懂。
她真的能對自己人生做出正確選擇嗎？
林弦沒有回復CC，而是抬起頭，看著CC的父親：
“你們族人，有沒有打算遷徙到一處更安全、更發達的地方生活？我可以幫助你們。”
“謝謝您的好意，VV先生。”
CC父親笑了笑：
“這片土地，是我們祖先就在這里生存的土地，是我們的家鄉，也是我們的故鄉……我相信我們團結協力，會將這片土地建設好的，那將會是一個美好的家園。”
“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想的，哪怕外邊的世界更好，但我們還是更愛自己的家鄉，更想待在這里。”
“好吧。”
林弦默默點頭。
CC父親的話，已經說明一切。
“VV……你，你要離開我們嗎？”
CC莫名感覺到VV距離她越來越遠，她快速眨著眼睛，手里抓著VV衣角也是越來越緊：
“留下來好嗎？我，我還有很多東西想向你學習……也還沒有做任何事情報答你、感謝你……”
林弦蹲下身子，撫摸著11歲CC的頭頂：
“我必須要離開了。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很重要很重要，這對于人類和地球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我和你一起呀！”
CC著急喊道：
“你看，我很聰明的，你教給我的槍法我已經學會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戰斗！”
“別這么不懂事！”
CC父親厲聲教訓道：
“你一個小孩子，不要給VV先生添麻煩！”
說著，他就要將CC拉走。
“我不要！”
CC強行扭過去：
“VV為了救我們連命都能豁出去！現在VV有困難，難道我們不該幫助他嗎？”
“CC，你聽我講。”
林弦看著CC，緩緩說道：
“你擁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選擇自己要過怎樣的人生；但并不是現在，而是要等你長大之后、思想成熟之后。”
“你可以選擇知曉一切歷史真相，知道既定的結局；也可以選擇安穩度過幸福的一生，不被各種壓力折磨。”
“可正如你父親所說……這道選擇題，不是你現在11歲的年齡能做的。”
“騙子！”
CC壓根不信，瞪著林弦：
“你根本就是在騙我！就是在哄小孩！說什么歷史真相既定結局……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你要真覺得我年紀小只會幫倒忙、嫌我給你添麻煩……那你大大方方講出來就是了！我總會長大的！你干嘛要用這種撇腳的理由騙我啊！”
林弦鼻子長出一口氣，緩緩站起身：
“我沒有騙你。”
這一刻。
有無數層畫面重迭在一起。
成功。
失敗。
歷史。
未來。
世界線仿佛從這一刻發散，數萬道射線光芒萬丈，一去不回……
“在龍國東海市有一家泰姆銀行，銀行倉庫里有一個刻有林弦名字的保險柜。”
頓了頓。
林弦低下頭。
看著眼神滿是埋怨的小女孩：
“如果有一天，你想知道所有的過往與真相，那就來東海市吧。”
“打開那個保險柜，你自然就會明白……所有的一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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