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鐵戈嘴角同樣勾勒出一絲冷笑。
他凝煉紫霄雷霆真罡,這讓他一旦動起來,整個世界都變得慢了下來,連光線,聲音,都與平日里瞧見的再不一樣。
就比如現在。
在周鐵戈的視野中,昏暗的夜色里,風雨如晦,雷聲杳杳,成千上萬滴雨水,以極其詭異和緩慢的方式,凝聚成為小刀,墜落而下。
斷木聲,驚呼聲,奔跑聲,低喝聲,分別有先后擴散而來,但都極其緩慢,唯有司馬理的聲音,只要出口,就不用借助空氣擴散,仿佛能夠無視距離和傳播,快諸般聲音一籌,只要是司馬亮精神能夠籠罩的范圍,就能夠直接印入這天地之中,從而改變事物的特性。
這也是名家六品‘言實’之后才有的能力。
在名家六品之前,只要能夠堵住耳朵,不聽他們講話,或者防止他的聲音擴散,那么名家的話語殺傷力就銳減。
但是名家六品作為中品修行者的分界線。
就像兵家六品‘煉罡’能夠影響周圍環境一樣,名家六品‘言實’,也賦予了語言直接影響環境的能力。
只不過還沒有等司馬亮說出第二句話,周鐵戈渾身筋肉如同一條條蟒龍聚力,攪成一股,握著槍柄的手用力一轉,周圍的地脈之力扭曲成為旋渦狀,以槍尖為中心開始擴散,讓空氣有了水波的質感。
他似乎想要將槍當做鉆頭,鉆穿籠罩整個大堂的地脈之力。
同時他扔出了手中提著的頭顱,撞向那層已經開始扭曲的地脈之力。
司馬理死不瞑目的頭顱撞在扭曲的地脈之力上,只是幾息,就化為齏粉。
不過以司馬亮的目力,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兒子死不瞑目的雙眼。
我兒!
盡管已經知道了結果,但他的思緒仍然混亂了幾息。
高手過招,只是一瞬間的失誤,就可以決定成敗。
司馬亮的防御出現了一絲破綻,周鐵戈立馬抓住了這絲破綻。
那如同水波紋般的扭曲如同漣漪擴散,影響到整個正堂,開始阻礙正堂和外界天地之間的聯系。
盡管司馬亮已經調整過來,想要‘開口’阻止,但是失去了先機,他卻是再難以‘發聲’。
名家六品‘言實’能夠讓名家的聲音不借助空氣等中間介質,借助精神,直接烙印在天地之中,從而改變事物特性,分離概念和事物本身的關聯。
但這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名家修行者的精神能夠感知到周圍天地環境,才能夠借天地之力。
但現在他被分離了!
被從天地之中分割開來了。
這招周鐵戈本來就準備用來對付今晚會出現的強者。
源自自己領悟到的法華寺一品佛法掌中佛國!
可惜與車文遠的一戰中,自己弟弟突然出手,打亂自己布局,讓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展開軍旗,施展變化。
而這場戰斗不同,不是別人突襲他,而是他突襲別人,自然占據先機。
驚雷長槍高速轉動。
整個正堂外的天地也開始轉動起來。
一道道雷霆化作一條光輝長河,真實不虛。
揚起的血色軍旗化作一條渾濁長河,虛幻不實。
一陰一陽,一虛一實,謂之道。
以前周鐵戈無法將這道結合起來。
但是通過弟弟,學會了掌中佛國,他也自然另辟大道。
這一槍,虛實結合,陰陽相生,名叫破曉。
兩條長河流動起來,以周鐵戈為中心,方圓三十丈,天地歸納于一槍之中。
霎時間,那引動的地脈之力削弱了九分,周鐵戈帶著長槍踏步向前。
司馬亮陰翳的臉龐發白,在他的感知中,平時能夠輕易調動的天地之力都變得混沌難明,他仿佛是一個溺水者,即使知道該怎么說話,但是聲音一出口,就會被水嗆著,只能夠艱難掙扎,憋住最后力量,說出‘救命’二字。
大堂內明亮的燭火變得蒼白,周圍一切事物的顏色都褪去,仿佛精華都被那一點槍尖吸收,如同一道破曉之光,在這混沌的世界之中綻放。
一息,十丈。
兩條河流,一光一暗,纏繞周鐵戈周身,既斬肉身,也斬精神。
這是什么怪物?
無法感應到外在天地,對方甚至身上還攜帶了能夠壓制官印的物品,被突襲之下,司馬亮只能夠最后死中求活了。
長槍洞穿了司馬亮的喉嚨,在這最后一瞬間,他終于用精神震動了這片內在天地,形成了四個字,灌入周鐵戈的精神之中。
“你死我活!”
名家四品‘顛倒黑白’。
這一層次的名家修行者,已經能夠將事物的概念和特性完全分割開,并且顛倒其含義,造成如‘白馬非馬’,‘狗非犬’等違背常理,違背邏輯的現象。
當然,這種違背常理并不是憑空而來。
其有兩個前提,第一,對概念的顛倒是臨時的,而非永久改變,但造成的結果可以長久存在,第二,需要媒介。
當你改變的事物越大,層次越高,違背的常理越嚴重,就越需要巨大的媒介。
而現在,司馬亮就以自己這位四品名家修行者的性命為媒介,賭能夠徹底扭轉生死,壓死周鐵戈這個兵家五品!
在這片天地之內,以他和周鐵戈的戰斗作為聯系,不再需要借助外在天地之力,就以雙方的生死作為因果連接!
一道洞穿傷同時出現在周鐵戈胸膛,雙方的眸子中都包含殺意,死死盯住對方。
從旁邊細細觀察,甚至能夠發現司馬亮的洞穿傷在不斷縮小,而周鐵戈的洞穿傷在不斷擴大。
若是平常的兵家修行者,這個時候只能夠靠著兵家體魄強健,強行與司馬亮拼生死。
但周鐵戈不同。
他今日不需要和司馬亮拼命。
今日天要亡司馬亮,你不得不死!
一個‘生’字在周鐵戈的精神之中大放光明。
正是剛剛戰斗之中,五經博士車文遠通過‘繼往’法門,將孟子‘舍生取義’四個字中的‘生’留在自己精神之中。
可能車文遠也沒有想到,這個‘生’字竟然怎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在周鐵戈的精神世界之中,此地陰陽交織,虛實映照,一個‘生’字大放光輝,結合從弟弟周鐵衣那里領悟到的一縷青帝真意,化作寶塔,直接籠罩了‘伱死我活’中的‘死’字。
司馬亮即使以自己四品名家修行者的性命作為代價,又如何比得上儒家四品的‘舍生取義’。
‘死’字被‘生’字包裹,鎮壓。
霎時間,司馬亮仿佛不知道該怎么定義死字了,他無法定義死,自然無法借用‘顛倒黑白’之法損傷周鐵戈分毫。
在他的印象中,只能夠看到一個象征著儒家的浩瀚‘生’字壓向自己,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儒家,害我!
這是司馬亮死前最后一個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