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侯才志,若天馬行空。”
孫士恒再次起身拜道。
周鐵衣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墨家什么時候喜歡儒家的‘俗禮’了?”
孫士恒神色略顯尷尬。
墨家批判儒家的一個核心觀點,就是儒家的‘禮制’劃分了人的階級,讓人類無法達到真正的大愛境界。
但事實上,這么多年的實踐中,墨家雖然還是堅持批評儒家的禮制,但是自己卻不得不遵從一定的禮制規范。
這就是人生活在社會中,即使思維有一定的超脫,但是肉身仍然會束縛在原地,或主觀,或被動地改變。
周鐵衣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將蒸汽飛艇這個概念交給你們墨家研究,當然不是沒有代價。”
“周侯請講。”
“我要你們飛艇的技術,交給公輸家,讓他們同時研究蒸汽飛艇。”
孫士恒目光一凝。
若周鐵衣的條件是其他的事物,就算是上三品的靈物,他都可以代替墨家先答應下來,但是將飛艇的技術交給公輸家,即使只有一部分,也不是他能夠輕易答應下來的。
周鐵衣輕笑道,“怎么?舍不得?當時公輸盛和我一起研究出蒸汽機,交給伱們墨家的時候,可沒有舍不得。”
在最好的構想中,當然是公輸家和墨家一起研究蒸汽飛艇,這樣不僅效率最好,資源消耗也最少。
但這只是理想的情況。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更何況整個社會。
以公輸家和墨家之間的矛盾,周鐵衣相信他將兩家放在一起研究,只會嚴重拖慢整個事情進度,不會加快。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兩家技術互通有無,分別研究,這樣雖然會造成一定的資源浪費,但是有個對照組,對于整個社會技術的儲備和進步也是有著極大的價值。
孫士恒很快就想到了回答的策略,他思考了幾息,答道,“非是我不愿意,而是這飛艇技術乃是當代巨子的道統,如果不是巨子首肯,周侯恐怕也不放心我私相授受。”
說到這里,孫士恒語氣流利自信了起來,“不過以周侯提出的條件,我愿親自為周侯引薦,說和巨子,只要周侯愿意去墨城一趟,相信巨子必然會掃榻相迎,而此地距離墨城,若駕馭飛鵬,不過一個時辰即可。”
太行山脈橫穿三省,其中蘊含墨石儲備乃是大夏已知之最,所以墨家,公輸家的大本營都建在太行三省,分別是墨家的墨城和公輸家的機關城。
有趣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墨家,公輸家祖師之間的互相挑釁,墨家的墨城和公輸家的機關城分別立于兩山山腰,相望眺望對峙。
周鐵衣敲了敲桌面,略作思考,他倒不懷疑孫士恒這話,畢竟飛艇技術那么重要,還是墨家巨子的道統,讓墨家巨子親自談才在理。
他忽然想起之前一個趣聞,問道,“這一代的墨家巨子就是當年破了公輸家飛劍士的那位?”
周鐵衣初入這個世界的時候,第一次遇到飛劍術,當時對飛劍術還有不少帥氣的幻想,結果四皇子李靜直接告訴周鐵衣,飛劍術起源于公輸家,而且在六十年前被一位墨家四品破了上千人的飛劍陣所以才流落鄉里。
那個時候周鐵衣對于修行隱秘知道的很少,最近幾個月接觸得越多,自然也就了解了更多的信息。
就比如李靜口中的墨家四品,之后三十年一路高歌猛進,成就墨家二品天志,而后又研發飛艇,貫通天下空運航道,成就墨家一品兼愛。
孫士恒恭敬地說道,“正是。”
周鐵衣轉頭看向李劍湖,莫天恒,笑道,“緣法之事,當真是說不清楚啊,沒想到六十年后,公輸家,飛劍術,墨家又以我為竄連,重新交織在一起。”
周鐵衣凝神思考了片刻,“也好,既然緣法已經彰顯,就去一趟墨城,不過不是現在,等我將這里的事情再處理一下,再去。”
孫士恒語氣中充滿喜悅,“我等會兒就向巨子匯報此事。”
而后孫士恒稍微收斂了一下臉上的喜悅之色,鄭重地問道,“周侯說有兩件事要找我,不知道第二件事是何事?”
周鐵衣再次抬手,他的掌心中,清冷的月輝躍出掌心,周圍的空間就像是平靜的湖面落下一枚石子,既發生變動的同時,又讓人心神靜謐。
“你們估計也很好奇我這手段是什么吧?”
幾人鄭重地微微頷首。
周鐵衣也沒有賣關子,答道,“我在幽冥觀天后與白帝大破神孽太虛幻境,天后以大宏愿,以身造月,我心有所感,武道天賦蛻變,得七十二般變化,此為第一般變化化月。”
七十二般變化。
第一般變化化月!
若這話從其他人口中說出來,在場幾人一定驚駭莫名,不僅僅只是周鐵衣這第一般變化就玄妙難言,更重要的是按照周鐵衣的意思,他的武道天賦還有另外七十一般變化!
這是什么樣的天資?
兩三個月前,大家還需要將周鐵衣的天賦與大夏冠軍侯相比,而普遍的結論是周鐵衣的天賦可能比冠軍侯高那么一點點。
而現在,即使李劍湖也不得不承認,周鐵衣的天賦高出冠軍侯的‘一點點’恐怕不是常人理解的一點點那么少。
因此幾人已經暫時找不到準確的表情來表達了自己的情緒了。
既覺得周鐵衣展現的才志配得上他的天賦,又覺得上天是不是過于鐘愛周鐵衣,以至于自己等人聽到這天賦,都找不到與之相比的人。
周鐵衣看向手中的明月。
他之所以愿意先暴露化月神通,而不是先暴露人工墨石,有幾個原因。
第一,這個天賦神通雖然變態,但是在大夏所有人,甚至大夏圣上的眼中,天后才掌握著‘原版’,自己只不過掌握著復制品,而又因為道統的關系,所以這個神通變化再厲害,也要受制于天后。
第二,這個天賦無法復制,終究只是掌握在極少數人手中,對礦工等特定的人群有極大的作用,不像人工墨石,會完全地改變底層結構。
第三,自己和大夏圣上之間的矛盾已經凸顯,墨石案查到最后,自己也只能夠勉力比海瑞結局好一點,甚至周鐵衣已經做好用復活手段,金蟬脫殼的準備,這才是他敢這么查,這么推廣的原因。
第四,局勢已經表明,大夏圣上不想要天下民心,自己既然想要奪天下民心,自然要付出足夠的行動,即使這行動會激怒大夏圣上也一樣,哪有得民心不激怒當權者的好事,如果自己現在不動手,等大夏圣上渡過了自身實力最虛弱的這段時間,自己想動手都來不及了。
“我這化月之法和掌中佛國類似又不類似,類似的地方是天賦極高之人可以學習,這并不是不能夠學習的東西,但不類似的地方,就是即使其他人暫時學不會,我也可以想辦法將這‘明月’固定在礦山之中,惠及普通礦工。”
有周鐵衣這個提醒,在場都是聰慧之人,立馬明白周鐵衣所謂的將明月固定在礦山之中是什么概念了。
那就是如天后一樣,切割一部分神國,以神國為基礎固化規則,穩定長時間照耀一地!
但就是不知道周鐵衣這種固化還有沒有別的限制。
孫士恒想得更多,這件事周鐵衣可以獨自做,但他仍然告訴自己,恐怕是想要借助自己,將他化月之法的更多細節傳遞出去,獲得更多的幫助,更早完成化月之事。
當然這對于墨家肯定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無論是從實踐墨家兼愛世人的理念,還是壯大墨家底層基礎都一樣。
所以這件事一定會得到墨家大力支持。
周鐵衣繼續說道,“在實際的操作上,活人和陰兵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我化之月,與天后之月也有不同,我準備讓自己所化之月的‘月光’可取,用某種固定的裝置承載,而這種裝置還需要足夠的廉價,所以在這方面還需要和墨家討論。”
其實固定裝置,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符箓之法,用云箓之法,向‘月亮’祈求是最為簡便高效的。
這個世界的技術優秀的地方周鐵衣當然要取,不過這個世界的封建制度也嚴重阻礙了這項技術的發展。
所以周鐵衣需要掛羊頭賣狗肉,需要披上一層墨家技術的皮,通過他和墨家合力,實現這個瞞天過海的計劃,到時候即使出事了,也是他和墨家一起扛大夏圣上的怒火。
反正墨家都是鐵頭娃,說不定到時能夠給自己爭取更多回旋的余地。
大夏圣上就算當初還是圣人,但因為不是完整的圣人,所以大夏歷來都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天下絕頂一品,非詔不得入天京。
這就是三司為什么都是二品,天下一品不在天京的主要原因,因為一品已經能夠對不完整狀態下的大夏圣上產生威脅,特別是一品活得夠久,在傳位這種關鍵時期,新的大夏皇帝還沒有完全掌握力量的時候,威脅就更大了。
而現在大夏圣上實力跌落一品,墨家這個鐵頭娃是有可能做出劫詔獄這種冒天下大不韙的事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