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巨大的黑色鉛云似乎被激怒,一道道銀蛇在黑色鉛云之中纏繞,然后猛然墜下,百畝黑云之中,數百道銀蛇亂舞,從天墜入星海之中。
那頂天立地的玄牝門戶沒有阻攔,反而敞開了中門,迎接雷霆到來。
雖然以周鐵衣和妙玉的神通,足以將雷霆攔在外面,不過周鐵衣雖然已經推演出鬼仙化為人仙的法門,但是任何法門都要經過實踐才能夠總結出真知。
就比如天降雷霆,在普通鬼仙眼中,自然是殺生之禍,但是雷霆之中亦含有陰陽轉化的玄機,周鐵衣不可能幫助每個鬼仙都轉化為人仙之身,在這條道路上,周鐵衣能夠幫助他人接斷了的前路,但是要走過這條路,仍然需要自身親自前行,這才能夠稱得上是修行。
那數百條雷蛇落入星海之中,就直取八團已經轉化出嬰兒之形的鬼仙魂魄,周鐵衣眉心之中,一枚枚龍章匯聚,呈現五彩,凝聚出一尊大鼎,此鼎一口,兩耳,三足,非虛非實,鼎身之上,成百上千龍章組成玄妙至極的法門,演化出明月之理,補地之法,渡世之法,種種妙法,如今已有三十余種。
這正是周鐵衣的天賦神通鼎故革新,只不過此時,因為五帝氣運的逸散,所以這大鼎之上五色黯淡無光,一道道細小的裂痕潛藏其中。
今日既是天下鬼仙,地仙的機緣,也是周鐵衣這位五仙之主的機緣。
以五仙氣運代替五帝氣運,修補自身道途,就在今日!
這非虛非實,以龍章和氣運匯聚而成的大鼎往八團陰質上一扣,雷霆劈在大鼎之上,陰陽之氣激蕩,放出洪鐘大呂的聲音,從太乙觀山上敲響,一聲接著一聲,傳遍千里。
門神山腳下,一座座小鎮之中,乃至于更遠處道家封地瀚山城,無數的百姓被驚雷聲吸引,無論室內室外,都望向門神山的方向。
只見偌大的山頭被一圈百畝雷云籠罩,只不過又有一扇通天徹地的黑白門戶,以頂天立地的架勢,從門神山太乙觀直通青冥,讓天地玄機交融,那門戶之中,璀璨至極,華章溢彩的星河如同一條緞帶,帶著漫天流轉的星光,讓晦暗的天空重新明亮起來,銀白色的雷蛇不斷嘶吼穿梭,落在星河緞帶之中,似乎在敲擊著某樣事物,因此發出洪鐘大呂般的雷鳴之聲,聲震三千里地界!
“快去。”
官道之上,正在策馬疾馳的青年聽到背囊中老祖的疾呼聲,苦笑著說道,“祖父,這已經是最快的馬了,您忍忍,約莫一個時辰就能夠趕到。”
“一個時辰……”
青年背囊之中的金刀忽然撕裂布匹,沖霄而起,此時已經日暮時分,尸解仙憑借本命寶物的加持,稍微忍耐一下還未完全散去的熱氣,自然能夠御空而行。
這位尸解仙只留下一句話,“你自己趕來尋求機緣吧,老祖我先走一步。”
說罷,那金刀流光一閃,化作長虹,以破空之勢向著太乙觀而去。
與此同時,一位位正在往太乙觀趕路的尸解仙們也做出了相應的選擇,從行于江河的船上,從行于天空的蒸汽飛艇上,從行于山野的奔馬上,一件件鬼仙寄托之物化作長虹,從四面八方飛馳向太乙觀。
那雷霆敲擊大鼎的聲音,在尋常人耳中聽著只是稍微悅耳的驚雷之聲,但是雷霆與周鐵衣龍章交互,轉化其中鬼神魂魄,化為人仙之軀,其中的道理和信息自然也蘊含在這雷霆之音之中。
天地間無上玄妙法門,從玄牝之門中傳出,與眾生的信息交互。
落在同修此道的鬼仙們耳中,那就是一篇無上道經,從太乙觀山頂宣法,傳向三千里山河大地。
玄都山上,稻田之中。
一老一少同樣也感受到了這大道綸音,他們望著玉京山的方向,靜靜地聽了一會兒。
小童模樣的李青華忽然笑道,“佛經中言,一時佛陀在須彌山上講法,聲震如雷,我倒是沒有經歷過佛陀聲震如雷的時代,但卻有幸聽得我道家雷霆之言,也不枉多活這幾百年,老頭,你說是不是?”
老天師撫摸著胡須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只看到手心手背是肉,還尋思著他要打上玄都山,將山上犟種都打服了,到時候我將這天師的位置讓給他坐,沒想到他卻不愿意來這玄都山,不過他不就山,山卻要就他,給斷絕的鬼仙一脈新立道途,這新立之道,又養育天下眾生,眾生有了大道可走,又如何會沒有他的道走?我不如也。”
老天師繼續說道,“等會兒你將地庫的玉精米裝一半去,恭賀他的地仙大道,也祝我道門氣運昌隆。”
李青華哈哈大笑道,“正是此理。”
玄都山以南三千里,此地乃是佛家那難陀寺封地,賀牛城,這里已經聽聞不到雷霆之音,不過講經閣中,講經首座忽然停下了說法,讓本來在如癡如醉聽著佛經的眾僧抓耳撓腮,心癢難耐。
左右侍奉僧人見首座出神望向殿外不語,知道首座感應到了什么,只不過即使他們已經證得三品羅漢,仍然未知未覺,于是恭敬地說道,“首座,是何故停下妙法?”
首座不語,就這么靜坐了半個時辰,忽然潸然淚下,嘆道,“聽了此為眾生接續前路的法門,只覺得我的法門味同嚼蠟,如何有顏面再講下去,你們去將殿門關上,我今日只講閉門禪法,不講眾生禪法。”
幽冥之中,封閉的平等凈土內,巨大的佛陀手持白幡,身披天衣,座下蓮花萬朵,每一朵蓮花之上,對應著一位幽冥鬼神,此時萬朵蓮花,已有一千二百朵綻放,其上面目猙獰,或靛青,或赤紅的厲鬼在佛光感化之下,逐漸洗脫戾氣,化為護法,執法陰神,成為凈土值守,只待功滿之時,捉拿陽間惡人魂魄,入陰司受審。
不過佛陀身下的萬朵蓮花,忽然大片大片枯萎,不過幾息時間,就枯萎了三千朵蓮花之數。
平等王佛左右,引渡,定罪二菩薩神色大驚,這萬朵蓮花象征著佛國氣數,如今無端枯萎了三千朵蓮花,相當于佛國氣數直接缺了三分之一,這簡直是滔天禍事!
平等王佛睜開法目,抬頭看天,然后悠然一嘆。
左右菩薩趕忙詢問,“王佛,是何故蓮花枯萎了三千朵?”
幽冥平等王佛嘆息著說道,“本來我欲引渡天下鬼仙,轉修佛道……”
左右菩薩微微頷首,鬼仙沒有前路,如果幽冥凈土愿意收留他們,讓他們成為佛教陰司之神,那么相信很多鬼仙會愿意走這一步,而這也確實是壯大佛教的根本法門。
“可奈何有人以無上大智慧,大愿力,大果報,在絕路之上再開一登天之路,從此天下鬼仙有了寄托,這三千朵蓮花不再開在幽冥,而要開在陽世了,這是貧僧不幸,卻是天下之幸。”
說到這里,幽冥平等王佛臉上的嘆息之色消融,化作安樂祥和的喜悅之色,就像他說的,這只是他的不幸,但卻是天下人的幸事,所以又有什么好悲嘆的呢,理應高興才好。
想到這里,幽冥平等王佛竟然主動指向那枯萎的三千朵蓮花,只見三千朵蓮花從幽冥佛國之中飛出,落入陽世之中,太乙觀地界。
一朵朵原本枯萎的金蓮順著陰陽縫隙落入陽世之中,從地下涌出,那枯萎的花苞竟然在幾息之間,從干癟化作飽滿,承接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雷霆之氣,其中蘊含的佛性在雷霆之氣的洗練之中化為清凈,順著太乙觀的祖師殿平鋪開來,化作三千朵青蓮,含苞待放。
天空之中,星光流轉的中心,周鐵衣忽然心有所感,低頭看向地面,只見三千朵蓮花從地里涌出,化作三千朵青蓮待放。
這可不僅僅只是三千朵青蓮,還蘊含了幽冥平等王佛的圣力和氣運,他主動將這部分氣運交給周鐵衣,反而沒有浪費其中的損耗,幽冥平等王佛雖然無法登臨圣道,但是祂的圣力卻是實實在在,此時化作三千青蓮,無數圣道感悟流淌,進一步彌補了周鐵衣鬼仙一道的缺陷。
他下望的過程中,太乙觀山門前,最先到的胖道人艱難地擒著手中的寶傘,感知到空中那星光之中的道人忽然下望,如同整個星幕有了目光,天空的視線投了下來,他連忙喊道,“周侯慈悲,我等師徒前來求道,奈何雷云相阻,請周侯允許我們師徒進門聽講法門。”
雖然那天空中的雷劫被玄牝之門包裹進去,但是最靠近太乙觀,雷霆之聲大到了極致,反倒是大音希聲,以胖師徒兩人的道行,根本聽不清雷霆之音講的是什么道,只覺得雷音貫耳,再待下去,恐怕不是要被雷劈死,而是要被聲音震死。
周鐵衣此時也看到了師徒倆,又看了一眼鋪開的三千朵青蓮,笑道,“他都愿意大開方便之門,我又有何門戶之見,今日來此,皆可共參大道。”
說罷,那天空中星光落下,如同一張大手,托著胖師徒二人進入通天徹地的玄牝之門中。
一進門中,被太素辰風一吹,精神化作星核,肉體化作星云,胖道士只覺得一身兩百斤肉此刻去污留清,渾身輕飄飄如若登仙。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就將星光繼續牽引,師徒倆越過一團團玄妙,道意盎然的星云,如同登上一層層天梯,來到最上處。
此地已經難以用物質來感觸,無數道理信息交織,形成一頂天立地的道人,道人仿佛囊括了所有,是此地的天地,物質,能量,信息的集合,是太極生生之理,也是萬道歸一之理,在他面前,那一條條奔涌進來的雷蛇當真不值一提,只能夠敲打著他面前那口五彩大鼎,發出一道道大道綸音,演化至妙道途。
此時胖道士總算是理解,為什么老家伙執意要進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百畝雷霆當真連這位的衣袖都點不著,只能夠做敲鐘之用。
不過他在生出這想法的瞬間,因為此地信息交流,所以自然被在場的道人們知曉,一個個都露出善意的的笑聲。
胖道人懷中的老道士此時也顧不得教訓自家徒弟,巨大的陰神此時顯露出來,對著至高至大的道人輪廓拜道,“請祖師賜法,授予長生之道。”
周鐵衣伸出手掌,無數信息集合,形成一只星光大手,“長不長生我不知道,若想聽道,進入我鼎中即可。”
那星光大手落在老道的巨大陰質魂魄之上,霎時間精氣神轉化,只見老道原本松松散散,陰氣沉凝的魂魄之中開始構建出一條條血管脈絡,充滿生氣的血液流淌,發出涓涓,但是如同洪流般的聲音,白骨在血脈之中生成,而后是肌膚,一點點構成渾圓嬰兒。
眼前這一幕,玄奇又高妙,以胖和尚的見識,唯有當初周鐵衣送上的青詞之詩能夠訴說,他思緒漫散,忍不住讀了出來。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原來是這個意思,我懂了,我懂了!”
星光大手托著嬰兒,拋入正在被雷霆擊打的大鼎之中,天空中的雷蛇猛然增加了數十道,不過落在大鼎之上,只能夠漫散開一層層璀璨的光,化作光雨,從玄牝之門中落下,漫散下整個門神山,滋養此地百里地界。
讓本來已經缺水了一月的植物們得到了滋潤,山野田間,一只只野獸也受到光雨的感召,不再躲在樹下瑟瑟發抖,畏懼雷霆,受到自身靈性的驅使,向著太乙觀方向露出頭顱,一路上,無論是山中鹿虎豬羊,還是河中魚蝦蟹龜,這些本來不會在一起的動物,此時都在雷霆陽和之氣的滋潤之下,向著太乙觀吞吐朝拜,接住天空中紛紛揚揚落下的光雨,因為有天降雷霆陽和之氣養身,自然不需要再以血肉果腹。
當真是‘仙圣云中傳長生,萬類山河共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