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宮,封神臺。
此處云山霧繞,霞光萬千,從接引之光上來,周鐵衣沒有急著尋覓小天宮的控制權柄,而是先修養自身。
他面前的山河社稷鼎上,冠軍侯蕭遠山留下的拳印仍然入鼎三分,破滅之力不斷纏繞在大鼎之上,消融上面的道理,形成道傷。
開辟法門只是不懼破滅之力,但并不是說不用理會破滅之力。
而且這破滅之力并不完全是壞事,經歷五滅天都大陣自身由盛至衰,周鐵衣五指山被打滅之后,這門絕世武技也化作五行祖炁被大鼎收攏,此時在破滅和開辟之力之間不斷演化。
隨著源源不斷的地仙氣運仍然匯聚到山河社稷鼎上,周鐵衣一邊煉化,一邊也對外面的局勢有所了解。
這就意味著大夏朝廷還是決定推廣地仙之道以挽救產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基礎產糧這一塊,如何便捷又大范圍的增產,在科技側是工業化,在玄幻側是地仙之道,恰好兩條道周鐵衣都握在手中,這也是一種錨定未來。
看到了未來的變化,所以能夠獨占先機。
而大夏圣上這么做的原因也很簡單,在無法解決地方人地矛盾之時,落后的封建統治者總是迷信中央權柄,所以封建王朝統治者爭權奪位,總是喜歡用繼承大統作為優先選項。
其中的‘大統’很多時候就指的是中央權柄,包括中央大臣的任命等等。
因為封建制度本身就決定了皇權不下鄉,即使秦始皇這位千古一帝設立郡縣制,也無法完全擺脫這種情況。
因為封建統治無法解決一個本質的問題,那就是權力出自于哪里?
封建統治認為君權神授,而國家的權力出自于皇帝,所以才如此迷信中央大統。
直到很多年后,終結封建統治的更先進的制度出現,解釋了權力出自于百姓,所以要為百姓服務,因此是百姓專制的社會制度,才有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說。
整個理論更加先進,自然也取代了封建制度。
大夏皇帝就算是千古明君,也沒有那么遠的見識,所以他一定會犯這一千年來明君都會犯的錯誤,那就是迷信中央權力。
在這個有修行的世界之中,這就跟迷信圣人是一個道理。
正是因為掌握過圣人錨定未來的偉力,周鐵衣才不迷信圣人的力量,圣人并不是永恒不滅,他們即使是高維存在,但是卻無法完全脫離現實,因此才需要有道統之爭。
既然是道統之爭,那么除了神通術法之外,爭的就是底層百姓的授權,誰愿意相信你的道,誰愿意修行你的道,你的道就會長存,你就會越發強大。
其實完全可以將高層次的修行者的神通術法看做是強大的戰爭武器,而所有的戰爭迷信戰爭本身的人都死絕了,唯有一開始制定戰爭就知道自己目的是結束戰爭的人還活著。
變相來看,這道理其實佛陀,圣人們也講過,即使修行,亦不可以神通術法為依憑,那不過是迷惑修行的外道罷了。
只不過這道理佛陀,圣人們沒有講清楚。
當然,沒有戰爭武器抑或是神通術法也不行,神通術法是護道手段,戰爭武器是維護政權統治手段,但并非是道抑或是政權本身。
想清楚這點之后,周鐵衣自身的道統越發充實,天下氣運匯聚,開辟和破滅之間,大道顯化,一枚枚龍章生生滅滅,圣意貫穿始終,只不過與之前接觸的圣道追求超脫于眾生之上不同,這道圣意如同春風化雨,來自于天地萬物,所以那龍章變化無窮。
山河社稷鼎中,五色霞光騰空,破滅和開辟形成黑白兩儀,演繹世間萬物,只不過和之前的五指山不同,之前的五指山雖然以五行凝聚出山河萬景,但是那都是靜態的事物,能夠一眼就看出真假。
但是眼前的世間萬物卻是流動的,本身就覆蓋了歷史的變遷,只不過掌中一日,外界一年,一旦被擒拿入了手掌,即使分清楚內外之分,但也要受到時光沖刷。
更何況此時的五指山還另有變化,不再只是困人之法。
神軀的左手重新凝聚,周鐵衣攤開手掌之時,做佛家,道家慈悲之意,掌心開辟山河,五行相生,萬物相長,是最好的救命手段。
但是當手掌握成拳頭之時,做兵家,帝王威嚴之意,拳印破滅山河,五行相克,萬物歸寂,是最好的殺伐手段。
若是要擒拿別人,一掌抓過去,掌印與世界相合,唯獨抽離出不同的時光,如同史家書庫,匯聚出一條時光支流,等里面的人反應過來,想要躍出外界,即使神通了得,脫了身,返回主流,但也錯過時機。
恰逢此時,瑰紅色的虛魚同樣躍入封神臺,雜家的鞠子丹緊隨其后。
在確定了方位之后,有周鐵衣的定位,以天虛子此時的能力,自然能夠進入到小天宮之中。
而鞠子丹剛一進來,就看到周鐵衣的五指山變化,作為明辨時空之理的雜家,鞠子丹才獲得一部分時光感悟,自然明白這掌印變化之時的恐怖。
情不自禁地問道,“這是何神通術法?”
周鐵衣心情大好,開玩笑道,“鞠先生連掌中佛國都不識得了嗎?”
鞠子丹搖了搖頭,“雖聽聞你習得掌中佛國,但是以你的才智,恐怕早就融會貫通佛,道,兵諸家,眼前這掌印獨開一脈,令人嘆為觀止啊。”
他是真心實意感嘆,同時也想要弄明白這掌印其中的道理。
與那些鸚鵡學舌之輩不同,能夠走上圣道之人,肯定都有自己對于道的理解,而他們對于道的不同理解,也會演化出不一樣的神通術法。
道是難以全訴,難以全明的事物,但是通過這神通術法,卻是能夠窺見別人道途的走向。
周鐵衣看向手掌,隨后淡然地說道,“此掌名為道生道滅。”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此時只能夠一掌掌握一條時間支流,無法重復使用這項神通。
鞠子丹又觀察了一下周鐵衣的手掌,可惜的是此時手掌已經完全恢復正常。
天虛子吐出一輪圓滿的日輪,恭敬地說道,“父神。”
周鐵衣手持太一玉碟,玉碟本身迸發出無窮霞光,與腳下這座封神臺相互生出感應。
鞠子丹環顧四周,輕聲說道,“封神臺?”
周鐵衣對小天宮內的變化知道不多,一邊用太一玉碟感受腳下這座神臺,一邊問道,“鞠先生對小天宮了解多少?”
鞠子丹當然了解小天宮,畢竟當初天一道大興的時候,他一度想要轉修天一道,所以對天一道內的典籍都知之甚詳,而小天宮就是按照典籍所建。
之后鞠子丹又活了三百多年,身為雜家二品,也從各個方面了解到當初天宮之戰時候的場景。
見了周鐵衣的道生道滅,鞠子丹確信周鐵衣不是要走神道的老路,而是走一條前所未有,從未有人走過的大道,這讓他對于支持周鐵衣這位前神尊的最后一絲猶豫也放下了。
畢竟如果周鐵衣完全倒向神道那邊,書庫戰場內就不會幫忙演化混洞赤書,也不會讓其余幾位祭司跳腳罵娘了。
“荒古之時,天帝建立天宮,隨后諸神于天宮中會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諸神放棄前嫌,將自身一部分道融入了天宮之中,也讓天宮前所未有的強大。”
說到這里,鞠子丹頓了一下,看向周鐵衣,看周鐵衣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
周鐵衣當然也不能夠失范,輕笑一聲,“當初我最先登極,明耀萬古,定下人族大興的未來,祂們天宮會盟,一半的原因是為了約束我,也為了約束人族的未來,不然你以為之后道尊,佛陀,儒圣何以登極?以荒古神尊們的智慧,會蠢到一睡就睡出三圣的地步?”
聽周鐵衣此時解釋了如此秘辛,鞠子丹瞳孔巨震,因為這件事如果是真的話,那么整個歷史的正統性都要改變了。
但他的靈性告訴他,周鐵衣沒有撒謊,這就是真正的歷史,也解釋了為什么道尊,佛陀,儒圣登極那么容易,好像一切都有人事先安排,直到人族羽翼豐滿,才和神道最后大戰。
他立馬聯想到一件事,“那當初的學宮天降?”
周鐵衣腦海中浮現出巫木的身影,嘆息一聲,“我傳下去的,不然你以為這么幾千年來,你們都用不了學宮,只能夠當個世外桃源用,連史家都不得不另建書庫,我一過去就能夠輕易演化學宮為大赤天?因為學宮的本源就是傳承自我,同時地母也支持我。”
鞠子丹了解如此秘辛,一時間情緒有些失控,如果這都是真的,那么人族幾千上萬年來的奮斗都只是別人的一局棋罷了。
周鐵衣也看出了鞠子丹的情緒變化,他只是淡然地解釋道,“你可聽過我的知性說?”
鞠子丹畢竟是二品人物,快速調整心情,問道,“可是‘不因性起,不知生所為何,不見真知,不明天下之所為何’?”
周鐵衣點了點頭,摩挲著這如同日輪的太一玉碟,“我只是給人族的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走到這一步,還是因為人族想要明白人族生存的意義,這是所有人類共同決定的,雖然是我主導的,但圣人錨定未來,是以道統為基礎,我的道統在人,因此現在的情況不是單純由我一個人錨定的未來,我即是人,人即是我,此世乃是所有人族之愿。”
鞠子丹拜服道,“受教了。”
同時他在心中想道,為什么周鐵衣現在將那段秘辛講出來,恐怕也有宣告天下的意思。
因為這段秘辛足以顛覆所有人對神道幾千年固有的認知,因為荒古九神最古老者是人,不是神,那么人族所有的信仰都有了新的解釋。
那就是人族一直信仰的是人族自身,結合現在五仙大道以人成仙,以仙養神,那么周鐵衣道統的法理性從過去到未來都被理清楚了,不會讓走周鐵衣這條大道的人有背叛人族的感覺。
因為周鐵衣本身就從來沒有背叛過人族,之后也一直以人為核心,演化出仙,神兩道。
鞠子丹一邊消化周鐵衣透露的信息,一邊講解當初天宮之戰的隱秘。
“正是因為天宮乃是當初眾神為了對付您建造的,所以即使圣人也難以損毀,更何況當時還沒有成圣的天一道主。”
周鐵衣微微頷首,確實,如果天宮能夠被分割利用,在天一道主之前,道家掌握天宮的幾千年里,早就將天宮分割了。
“那天一道主當初?”
鞠子丹輕聲感嘆道,“諸子百家幾千年來無法利用天宮,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因為不承認神,而天一道主是這幾千年以來唯一敢承認神的人,即使他在諸子百家眼中是離經叛道,但是在當初五國亂世,神道再興的時代,他仍然是唯一一個真正壓制住神道復興的人,因此最后玄都山的老天師愿意在天一道主身上賭一把,賭他能夠改變天下的狀況,打開我們這個井底之天,讓紛爭的五國看到更外面的世界!”
“果然。”
周鐵衣嘆惋地說道,“天一道主確實驚才絕艷,老天師也確實胸懷天下。”
鞠子丹悲嘆說道,“諸子百家其實很早之前就計算出我們這顆星球有多大,但是在這一兩千年的時間中,諸子百家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就像您剛剛的話一樣,果然是不見真知,不明天下之所為何啊!”
天虛子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獲得了史家,雜家傳承的祂現在對于人類歷史了如指掌,但是對于人為什么要這么做祂卻不理解。
“父神,諸子百家為什么會回避這個問題?”
“因為正統性。”周鐵衣半是嘆息半是嗤笑,“如果承認了天下之大,但是諸子百家卻無法帶領人族走到廣闊的天下,而走到廣闊天下的鑰匙在神道手中,那么諸子百家就失去了作為人族正統性的基礎,歷史固然需要緬懷,但人類更想要發展,兩者不可同取,那就做井底之蛙,毀了自己的文明,即使太陽在天空,也裝作看不見,這就是不見真知,不明天下之所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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