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著葉青這道強勢無比的臨時政令,起碼有一半的人,都面露難色。
而且,還以文官居多!
大家都明白葉青這道臨時政令的用意!
說白了,就是想讓此刻在灌的有錢有權的人,與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治理工程共存亡。
大家都知道,不論治水成功與否,洪水都有過境的一天。
洪水一旦過境,灌縣該是什么樣子,它還是什么樣子,都江堰該是什么功能,它也還是什么功能。
只是洪水所帶來的泥沙,會不斷淤積,以至于來年洪峰來臨之時,洪災就更加的嚴重。
這是一個可以預見的,惡性循環!
只要這個惡性循環不徹底根除,不管他葉青規劃的那么多沿江經濟街道,建設得有多么繁華,最終都只有從頭來過。
就算不用從頭來過,也會面臨不小的損失!
連年洪水,連年被淹,商戶看不到希望,就會逐漸撤離,農家看不到希望,也會消極生產。
甚至,長期被淹的地方,還會成為工商農三大產業,都不愿意涉足的廢地。
如此巨大土地資源浪費,再加上如此巨大的人心損失,都江堰地區自然就發展不起來。
都江堰地區這個源頭都發展不起來,下游的成都府等地,又怎么可能發展得起來?
想要成為真正的‘天府之國’,無異于癡人說夢!
其實,這些都是非常淺顯的道理,因為這本就是四川當前的現狀。
不錯,
當年的郡守李冰大人,所主持修建的都江堰,確實是一勞永逸,造福后世的千年水利大工程。
可這里的‘一勞永逸’,卻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
這里的‘一勞永逸’,指的是不需要在此基礎上,再次進行特別大的改動。
但也不能一點都不管,最起碼過個幾年要清個淤什么的!
可就是因為蠻元的百年無能統治,以至于都江堰百年無人打理,致使泥沙淤積越來越嚴重。
水不大的時候,都江堰還勉強能起到灌溉作用!
可一旦汛期來臨,都江堰就已經幾乎達不到除了灌溉作用之外的,分水防洪作用了!
文官們想到這里,也是先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葉大人,我們大家都知道您的用意,無非就是想讓在灌的有錢有權之人,都積極參與治水罷了,可是這道政令也未免太過強勢了吧!”
“是啊,到時候他們會怎么看我們,會說我們是強盜啊!”
“可以動員他們,但如此強勢,他們會對我們有怨氣的!”
“是啊是啊......”
不等他們把話說完,葉青就當即大袖一甩,直接轉過了身來。
也就在葉青面對他們之時,突然天降驚雷,一道猩紅色的閃電,在這么一瞬間,照亮了整個黑夜。
也就是這么一瞬間,他們就看到一張英氣逼人,但也冰冷嚴肅的臉頰。
或許是這瞬間的猩紅光芒原因,以至于讓他這雙本就堅毅冰冷的雙眸,更顯煞氣!
看著這一幕,別說是他們了,就連本就自帶三分煞氣的朱元璋,都不由為之一震。
但他此刻看著這張,平日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的臉,卻是非常的順眼。
只是這么一瞬間,剛才他葉青用祭祖敬酒禮向他致敬這事,就完全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這一次,他這個皇帝老子,完全站隊葉青!
也就在朱元璋和葉青站在統一戰線之時,葉青便當即開口道:“都給本官閉嘴!”
葉青話音一落,所有人就都閉上了嘴。
就連一眾武將們,也在此刻的葉青身
上,看到了‘軍中大帥’的威壓!
葉青繼續說道:“不要以為,本官不知道你們在想什么?”
“你們扎根這里的時間,比本官久得多,所以你們手里的土地,都在洪水到不了的高地。”
“那些有可能被洪水淹的地方,或者是近百年來,被洪水淹過的地方,大多都是百姓的住宅和田土!”
“所以,每次洪水到來,流離失所的是百姓,從頭來過的,也是百姓!”
說到這里,葉青冷哼一聲道:“或許,因為本官的到來,你們會盡力配合治水。”
“可給本官面子的盡力,和生命和財產受到威脅之時的盡力,是一回事嗎?”
說著,葉青又淡然一笑道:“不要以為你們比本官年長,就覺得本官好忽悠。”
“本官告訴你們,本官走你們走過的路之時,你們還沒出現在娘胎里呢!”
“其實,是你們想說本官是強盜吧?”
“本官告訴你們,這個強盜,本官當定了!”
葉青說到這里,現場直接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眾人雖然一副低頭受訓的樣子,但卻眼里多少都有些不服氣。
尤其是不服他那句‘他葉青玩這些小
聰明之時,他們還沒出現在娘胎里’。
也就在此刻,府里的丫鬟端著大土碗走來,把所有人的酒杯,都換成了可以摔的大土碗。
葉青第一個端起大碗,面向所有人道:“另外,在布告全城之時,還加注一條。”
“防洪治水指揮部,就在第一離堆之上的‘郡守府’。”(大秦蜀郡太守,李冰的辦公住家場所)
“自工程開始之日,直到洪峰全部過境,我葉青吃住都在郡守府,寸步不離。”
“所有文官的家眷,也都住在那里,我會好吃好喝的供養他們。”
“要么,成功變洪水為財水!”
“要么,就和我一起,率先被洪水沖走!”
緊接著,他又看向武將們道:“將軍們,我知道,在你們看來,你們的責任就是平時屯田訓練,戰時打仗殺敵。”
“讓你們去戰場拼殺,才是你們的職責!”
“去戰場拼殺是保家衛國,是為百姓而戰,可防洪治水,也是在為百姓而戰!”
突然,他直接用標準的四川道:“我相信巴蜀兒郎在戰場上的血性,可我希望在防洪治水的時候,也不要給老子拉稀擺帶!”
“我不會拿你們的家人來威脅,你們自己看著辦嘛!”
話音一落,葉青一口氣喝光了碗中之酒,就直接狠狠的把酒碗摔了個粉碎。
緊接著,葉青就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此地。
不久之后,酒碗重摔的聲音,就響徹整個飯廳。
一時之間,這摔碗的聲音,竟然徹底淹沒了外面的雷電之聲。
晚上亥時剛到,雷雨剛停,積極在這里的‘文武百官’,就全部離開了衙門。
而此刻的葉青,卻在不遠處‘目送’著他們離開。
“大人,”
沈婉兒走到葉青面前,溫柔的問道:“你離開之后,大多數人在摔碗之時,都熱血沸騰的,很有決心。”
“可也有一些官吏在摔碗之時,眼里除了決心之外,還有明顯的恨意。”
葉青淡笑道:“不只是他們,只要這道政令一旦發出去,那些因為我慕名而來的商人們,也會恨我。”
“因為他們會覺得,是我把他們坑到這里來,既出錢出力的搞建設,又出錢出力的治水。”
沈婉兒聽到這里,也是輕嘆一口氣道:“大人,您這是為了都江堰,犧牲了這么多年積攢下來的名聲啊!”
“我只希望,皇
帝陛下可以看到你的犧牲!”
葉青一聽這話,只覺得心中一痛。
他忙加強語氣道:“婉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家葉大人是那種,做事情做給皇帝老子看的人嗎?”
“但求無愧于心就好!”
“我認為對就行,皇帝認為對不對,完全不重要!”
緊接著,他見沈婉兒還是一臉的不悅,又淡然一笑道:“婉兒,其實你家葉大人哪有那么傻?”
“你放心,他們恨我只是暫時的!”
“就像李國棟和秦為民一樣,到了最后,都會記得我的好!”
“等都江堰徹底治理好之后,等他們戰勝洪水,保住自己的家人和產業之后,他們就會對我感恩戴德。”
“你要知道,千百年來,都是平民恨十紳富豪。”
“可我卻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在百姓們的眼里‘顯圣’!”
“只要他們戰勝洪水,百姓們就會看到他們的好,從而把他們當英雄!”
“他們保住了家人和產業,還順便成為了英雄,他們會感謝我這個,把他們逼成英雄的人!”
終于,在葉青的開導之下,沈婉兒再次露出了她那‘一笑傾城’的笑顏。
也就在此刻,沈婉兒卻是一把抓住葉青,含羞帶笑道:“大人,你剛才對我說了兩次‘你家葉大人’。”
“君子一言......”
葉青只是眼珠子那么一轉,一股悔意,瞬間就上了頭。
“沒聽見人家說我是強盜嗎?”
“君子,君子個屁!”
話音一落,葉青直接扭頭就走。
只是這一回,沈婉兒并沒有像以往一樣傷心。
她雖然不知道葉青為什么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她也能看出來葉青這兩句話,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沈婉兒離開之后,躲在墻角的朱元璋和馬皇后,這才站出來,大大方方的看著葉青消失的方向,還一臉的滿意之色。
馬皇后見她家重八一臉的高興,忙笑著問道:“這就看順眼了?”
“不計較他對你的敬酒大禮了?”
朱元璋笑著白了馬皇后一眼道:“咱是那樣小氣的人嗎?”
“他說得對,只要心是正的,就算他用給死人用的三鞠躬之禮,向咱表達敬意,咱都笑嘻嘻的受著。”
“這小伙子的心,太正了!”
“千百年來,都是老百姓
沖前面,他卻讓士紳富豪沖前面。”
“即便是咱一直都想這么做,可咱坐在那個位置上,卻不敢用他這猶如強盜的辦法。”
“就憑這一點,這小伙子是怎么看,怎么都順眼啊!”
“差不多了!”
“明天一早,咱們回應天!”
話音一落,朱元璋就背著手,優哉游哉的回房去。
可他卻不知,他家妹子卻是看著他此刻的背影,直接就皺起了眉頭。
馬皇后不想現在就回去!
因為她不知道,她這次路途顛簸的回去之后,還有沒有再來見證葉青成績的機會!
四川不是寧波府,三兩天就能走個單面,六七天就能走個來回。
因為有她隨行的緣故,僅是走個單面,起碼都要二十天的時間。
她只怕折騰回去之后,她就得沒了半條命!
到了那時候,她再也沒辦法裝沒病不說,他家重八也會一直圍著她轉,從而耽誤國家大事和這里的大事。
與此如此,還不如就在這里待到治水之后。
如此一來,這里的事情不耽誤,她家標兒也可以在應天安心治國!
想到這里,馬皇后便當即提醒道:“老郭,葉大人說了,但凡在灌的士紳富豪,人不能出走一個,財不能帶走一文。”
“我們,走不了!”
朱元璋一聽,這是當即就反應了過來。
朱元璋先是眉心微微一皺,緊接著就釋然的笑了笑。
本來嘛!
家里有朱標和徐達坐鎮,別說再待三個月了,就是讓他就地遠程傳位都行。
“沒事,”
“明天和他說一聲,派個人回去報個平安就行。”
“家里有大兒,還有天德幫襯著,咱們就繼續在這里偷閑吧!”
“順便,也看看他葉青到底是怎么治水的!”
也就在朱元璋和馬皇后做出這么個決定,并一起回房之時,朱棣和沐英以及毛驤的三人會議,也適時結束了。
他們三人的會議,基本上與治水無關。
他們三人商量的事情,大多都圍繞著治水期間的防諜事務,以及對胡季犛還有孛兒只斤.伯羅等人的監管事務。
總之一句話,都是一些特工該干的事情。
畢竟除了葉青之外,毛驤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不說,還曾經在特工手里吃過虧。
所以,他的經驗是相當有用的!
商議結束之后,沐英和朱棣二人,也就回都指揮衙門去。
可也就在毛驤準備去洗漱之時,他卻突然看到葉青私宅的書房,還亮著燈。
值此夜深之時,他看著窗戶里那坐得端正,還筆下不停的身影,當即就想起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那便是當年他葉青深夜獨自寫奏疏,然后放大黑鐵箱子里的一幕。
哪怕是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年和皇帝一起,被‘黑衣獨臂武士’當狗攆的場景。
想到這里,他便在暗自腳下聚力的同時,心中暗道:“獨臂兄,我可不想在這里和你相見!”
下一瞬,他就朝著房頂的方向,飛身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