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做人極有分寸。
悄咪咪刺激了老王頭一下,馬上住嘴,人畜無害的笑著。
大教授看了他好幾眼,到最后也只以為蘇淮是想和自己拉近關系,沒有察覺他的險惡用心。
“那什么……你快去洗手吧,不用等我。”
王玉清心累的擺擺手,屬實是不想再搭理小黃毛了。
出了這間屋子,他有一萬種辦法收拾蘇淮,但是在老伴和孫女面前,他一個冷臉都不敢擺。
憋屈啊!
“那……”
蘇淮剛剛猶豫了一下,馬上就被顧久玥拽走了。
“洗手液,新毛巾,護手霜,好了。”
顧久玥把用得著的東西都指出來,然后轉頭走向廚房。
“你快一點。”
蘇淮子仔仔細細的洗干凈手,來到餐廳。
面對程老太太,他馬上又變回了一個禮貌的小孩。
“程教授,看來我真沒少給您添麻煩,菜品太豐盛了!”
程教授樂得眉開眼笑,忙不迭擺手:“哪有很麻煩?六個菜,一個湯,隨手的事,我都覺得用來招待你太簡陋了……快坐下,小蘇!”
蘇淮看了一眼長方形的餐桌,乖乖坐到顧久玥身旁。
小顧已經給他盛好了米飯,小小的一碗,簡直像是貓食。
不過菜品很漂亮,看起來特別讓人有食欲。
程教授熱情介紹道:“小蘇你是東北人,又是男孩子,肯定喜歡肉食吧?我們家吃得清淡,特意給你蒸了肘子,又炒了一個孜然羊肉……千萬多吃點,別和姥姥客氣,知道嗎?”
“好的,程教授。”
蘇淮滿臉乖巧——按照實際年齡來講是挺惡心人的,但是出現在他這張19歲的嫩臉上,很招老太太喜歡。
程教授嗔怪著糾正:“叫什么程教授,直接叫姥姥姥爺!”
王教授趁著轉頭拿酒的功夫悄悄翻了個白眼,沒敢讓任何人看到。
“好的,程姥姥。”
蘇淮急忙拿過酒瓶,主動賣乖:“姥爺,我給您倒吧!”
王玉清重重的嘆了口氣,忍住了。
倒好酒,顧久玥提起筷子發話:“開動吧。”
嘿,這家里果然是她發號施令……
蘇淮等到她和程教授各自落了筷,方才夾了一片羊肉,送到嘴里的第一時間就開啟夸夸模式。
“唔,好吃!鮮香入味,鮮嫩多汁,姥姥您的水平真高!”
程教授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但她偏偏要謙虛:“也不是我水平多高,我也就會點家常做法,可能是羊肉品質好吧……噯,老王,這是烏珠穆沁山羊還是鹽池灘羊?”
cue我干什么?!
王大教授敢怒而不敢言,哼哼著回道:“烏珠穆沁羊!小顧買的草場在內蒙古,上哪兒變出鹽池灘羊來?”
哈?!
蘇淮一愣,感覺大受震撼。
我顧哥的生意挺雜啊……
蘇淮感覺這是一個可以切入的好話題,主動問:“顧叔叔是做畜牧業的么?”
“不是不是!”
程教授急忙解釋:“你顧叔叔是做投資的,因為玥玥打小就身體不好,吃飯什么的特別費勁,所以特意搞了好多農產品生產基地……”
顧久玥慢條斯理的接口:“伱嘗嘗米飯,你們家鄉那邊產的,看看能嘗出來不?”
蘇淮聞言嘗了一口米飯……嘶,確實香!
除了東北大米特有的油潤香彈之外,更有一種強烈的回甘。
肯定是牛嗶產地的好大米,但是實在猜不到是哪里產的。
蘇淮上輩子哪吃過什么好東西?太為難他了。
“比我平時在家里吃的肇源大米,在口感和味道上都更勝一籌,我只能吃出來是新米,具體是哪兒產的就不知道了……”
顧久玥歪頭想了想,蘇淮以為她有什么高論呢,結果忽然冒出來一句:“其實我也不知道……姥爺,這是哪兒的米來著?”
“響水!”
剛剛還哪哪都不爽的王大教授馬上一臉燦爛笑容:“黑省mdj市渤海鎮響水村靠近鏡泊湖那塊兒,咱家托人承包了幾畝地,種出來的標準響水石板大米……”
蘇淮目瞪口呆。
“那地方不是貢米嗎?!我們本省人都買不到……”
王大教授倒是沒嫌棄蘇淮,耐著性子解釋道:“不至于到貢米的程度,只是大會堂國宴用米而已,國家并不禁止買賣。”
蘇淮意識到機會,馬上捧哏:“那我們怎么從來買不到?而且聽說那地方還有武警站崗……”
“那么夸張啊?”
顧久玥也抬起頭,看向姥爺。
她平時對這些東西沒有絲毫興趣,可是蘇淮因此大受震撼,于是她的好奇心也提起來了。
王大教授難得有機會和乖孫女聊這些,興致大漲,巴拉巴拉一頓科普。
“哪來的什么武警站崗!
石板大米的主要產區有300多公頃,年產大米1000余噸,得擱多少武警才站得過來?
但是真正的核心產區只有響水村的那幾百畝地,產量不高也不算少。
其實沒什么稀奇的,人工種植、除草除蟲,不用化肥,只用生物肥,不施農藥等等,這些都是可以實現的,沒什么特別之處,成本也貴不了多少。
你們黑省響水米業對外出售的高端米四五十塊錢一斤,基本都是核心產區周邊的米,不存在買不到的情況。
不過核心產區的產量確實不夠分,所以玥玥她爸就托人包下了幾畝地,地什么仍然是人家的,每年產的稻谷高價回收,不脫殼運回來儲存,想吃或者想送人的時候就弄去加工一下,等于時時刻刻都能吃到新米……”
“噢”
顧久玥張著小嘴發出感慨:“原來新米的意思是新脫殼的米啊……”
王教授笑瞇瞇點頭:“對嘛!稻谷耐儲存,秋收之后存到來年夏天,加工一下仍然是新米。”
什么叫做富養女兒?!
蘇淮對于這個問題有了新的理解。
米是自家種,羊是自家養,后面還有什么?
蘇淮把視線投向其余的菜品。
蒸肘子、孜然羊肉、西芹蝦仁、豆豉油麥菜、粉絲娃娃菜、蔥燒木耳山菇、菠菜丸子豆腐湯。
全都是家常菜,看起來特別普通。
王大教授主動給蘇淮夾了一塊蝦仁,特別熱情的介紹:“小蘇嘗嘗這個蝦仁,最大規格的高緯度牡丹蝦,你叔叔的海鮮批發公司專門弄來的自用食材,要不是玥玥吃不了生食,這種蝦做刺身的口感才是最好的。”
服了服了!快別嚇唬小朋友了!
蘇淮都沒敢多看那枚晶瑩剔透的蝦仁,直接一口炫到嘴里,體會著爆汁的鮮甜,心里默默流淚。
這姑娘誰養得起啊?
別說養了,想追她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么硬的胃。
軟飯硬吃說起來容易,但若是消化不了,非得脹破了不可。
按照蘇淮的認知,30歲以下,稅后年薪20萬,在帝都就算得上是年輕有為的同齡人前列了,哪怕把央企國企部委學校全算上,也只有金融和it兩個行業的少數員工能夠達到這個標準。
但這份年少有為不自卑的工資,大約只夠她正常吃飯的……
不對,很可能不夠!
一天才550塊錢的伙食標準,一斤米就100多,再加上天南海北的食材和水果,運費都夠嗆。
幸虧我沒動啥歪心思,只想賺你點兒好感……
蘇淮如此想著,化壓力為動力,決定不琢磨那些有的沒的,先吃回本再說。
“好吃!”
蘇淮悶頭扒拉,兩口就把那一小碗飯干掉了,然后大大方方的問顧久玥:“鍋在哪兒?我再添點飯。”
老王頭想刺激蘇淮,蘇淮不可能頂上去掃興,那就放開了炫唄。
別的不管了,反正今天我要吃飽吃好。
顧久玥看到好朋友如此喜歡自家的飯菜,笑得眉眼彎彎,居然主動接過碗,要干活。
“你坐著吧,我去給你盛!”
你還有這勤快時候?
程教授和王教授都驚著了,但是兩人的反應截然不同。
程教授笑瞇瞇的看著,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乖孫女有了朋友也有了正常女孩的待客熱情,千金不換。
而老王頭吃酸捻醋,滿腦子都是乖孫女對外人太好和我不親了眼看著額要失去最高地位了……等等等等。
其實蘇淮在他看來是個挺好的孩子,但是那也不行,再好的男人和我搶孫女都得大鞋底子抽丫的。
可他也沒轍,只能干看著,攔都不敢攔。
家里他說了不算。
顧久玥歡快的給蘇淮盛了一碗冒尖的飯,還回頭問:“夠不夠?”
蘇淮心里吐槽:夠不夠一碗也就只能裝這么多了,你還能再給我變出空間來?問得真多余。
但他嘴上可甜:“謝謝你了顧顧,姥姥的手藝太棒了,今天我準備扶著墻出門。”
“好好好!”
程教授樂得合不攏嘴:“盡管放開肚皮吃,最好什么都別剩!”
蘇淮化悲憤為食欲,差點沒把盤子都給舔干凈。
吃到最后,把肘子湯和其余的剩菜往自己碗里一倒,拌上電飯鍋里刮干凈的米粒,兩口胡嚕精光。
老太太非但沒有嫌棄他吃相粗魯,反而安排上了下一頓。
“下回再來,姥姥提前給你備上幾道大菜,年輕男孩子就得多吃肉,多吃才能長得高長得壯!”
真的,怎么看蘇淮怎么順眼。
陪到最后,但是早已毫無戰斗力的顧久玥也跟著點頭:“我也可喜歡能吃的朋友了,看著就有生命力。”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滿心不爽的老王頭瞬間軟化下來。
他忽然理解了乖孫女為什么那么喜歡蘇淮。
因為蘇淮是她最羨慕的樣子,具備著她從不曾感受過的旺盛生命力。
蘇淮對于乖孫女而言,并不只是一個班長和一個玩伴,更是一種憧憬和向往。
“小蘇啊,以后多來家里做客。”
老王頭忍不住開口:“玥玥今天跟著你多吃了半碗飯,你立了大功啊!”
是嗎?
那你的茶……
蘇淮憨厚笑著,重重點頭:“程姥姥做飯這么好吃,和您又能學到品茶的知識、體會到好茶的美妙,只要您不嫌棄,有機會我一定常來!”
那你少來吧!
老王頭馬上改了主意,但是沒等他反對,程教授果斷拍板:“盡管來!茶葉咱家有的是,以后你中午有時間就中午來,晚上有時間就晚上來,老王不在家的時候姥姥陪你喝!”
這決心,真是當當的。
于是老王頭臉都綠了,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這孩子心咋這么大呢?!
好家伙,幾千塊錢一頓的飯,幾萬塊錢一壺的茶,居然下不住他?!
確實嚇不住,飯后往客廳一坐,蘇淮又開始滋溜第三泡茶。
老普洱賊禁泡,八泡之前的滋味都好得很,紅印能扛到第十二泡。
這一次,程教授也沒什么事了,和顧久玥坐在一起,陪著蘇淮喝茶聊天。
“小蘇啊,你覺得玥玥有沒有進步?”
程教授問得很模糊,但是狗淮可太懂她了,直接就往癢癢肉上面撓。
“有啊!”
聲音拔高,眉毛一挑,情緒激昂澎湃。
蘇淮開始報喜。
“顧顧剛開學的時候特別高冷,誰都懶得搭理,那會兒大家背后都懷疑她是不是社恐,又或者看不起人,所以根本都不敢跟她聊天。
不過我們班的整體氣氛特別好,女生們也很少嫉妒她,然后經過了兩次團建活動,以及堅持不懈的溝通,現在顧顧已經和很多同學成為朋友了……
對吧,顧顧?”
顧久玥聽到蘇淮的問題,仔細想了想,輕輕點頭。
“嗯,寢室里的女生都挺好的,現在都可以算作是朋友了,男生倒是一如既往的幼稚……不過蘇淮很好。”
她慢條斯理的敘述著,沒什么激烈的情緒在里面,不過相當真實客觀。
“最聊得來的肯定是蘇淮,接下來我最喜歡花淺淺,丁奕也很好,黃夢婷就有點過于自我了,陳瀾最仗義但是太自卑了,劉莉腦袋太空了……
我沒有嫌棄她們,每個人都有缺陷,很正常。
我只是很難和她們交心,并且長久的在一起玩,你懂我的意思嗎?”
顧久玥看向蘇淮。
蘇淮內心里是嘆息的,但卻只能點頭。
“我懂,你看人很準,想法也很對,三觀差距太大的話,確實很難成為交心的好朋友。
思想不在一個頻道上,只能聊一些浮于表面的簡單話題,這些東西是生活的補充,但是支撐不起堅實的友情,誰也不可能總是向下兼容。”
顧久玥眼睛一亮,開心點頭。
而程教授和老王頭對視一眼,流露出了一絲驚訝。
在2016年的當下,向下兼容還只是一個計算機的專業術語,并沒有引申出社交層面的流行含義。
蘇淮的說法,新奇而精準,把顧久玥的情況剖析到根源上了。
這孩子真聰明!
不對,不止是聰明,而是宏偉又深刻。
“小蘇,那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程教授把期待全都傾注在了蘇淮的身上。
在學識、財富、社會資源等層面上,她是更高級的存在,能夠解決物質領域所有的麻煩,可她早已失去了健康催化顧久玥人生的能力。
不止是她,再加上老王頭、顧總也是一樣。
所有人都對玥玥的情況束手無策。
過往的失敗經驗告訴她,只有同齡人才有可能成為顧久玥的特效藥。
現在,經過半個月時間的檢驗,大而化之的“同齡人”可以無限縮小范圍,精準鎖定一個人——蘇淮。
蘇淮,很可能就是顧久玥唯一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