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兩手插兜,一派瀟灑姿態,正在那兒笑呵呵的看著熱鬧,卻怎么都沒想到,那么大一口鍋居然莫名其妙的扣到了自己頭上。
現在這年頭,看個熱鬧都這么危險了嗎?
不等他有所反應,南光洙嗖的一下躥到面前。
“淮哥,你肯定行!你的人氣沒問題的!”
小南還真不是硬捧,因為蘇淮的酸梅湯生意太有名了。
別看這玩意沒賺多少錢,然而最最貼近生活,全程在校園內爆發,幾乎有80的學生喝過,直到現在仍然是一食堂的餐后消渴圣品。
軍訓期間,各系新生一桶一桶的往回搬,誰不知道管院同級新生蘇淮靠這套操作賺了大錢?
蘇淮在學生會里跟個大爺似的,靠的全是那時候攢下的名望。
大二大三可能沒怎么關注,然而今天的觀眾恰好是新生居多。
所以,蘇淮已經具備了臨時上臺的人氣基礎。
上去一個nobody,結果肯定是nocare,但上去一個校園新星,觀眾們至少會因為好奇而多停留幾分鐘。
但是,只有人氣基礎也不行。
張冶實在沒時間再客套,急切追問:“兄弟,你有沒有什么才藝能上去頂一頂?”
蘇淮有點懵,怎么就聊到這兒了?我答應了嗎?
結果不等他思考,好不容易把鍋扔出去的伍天佑又踏馬開始挖坑:“有有有!淮哥唱歌是一絕!”
張冶等人頓時大喜過望。
蘇淮眉頭微皺,瞥了伍天佑一眼。
狗王頓時一縮脖子,眼神游移,心虛氣短,根本不敢觸碰蘇淮的視線。
他可太知道自己干的事情不地道了,然而都到了這時候了,哪兒還有得選?
明天挨頓打總比上去丟人強。
如果是蘇淮上去丟人……三頓毒打我都能忍!
伍天佑一邊怕著,一邊期待著蘇淮翻車。
其實他還真不知道蘇淮唱歌啥水平,高中時畢竟不在一個班,只是隱約意識到蘇淮應該沒有什么才藝。
很好理解——如果蘇淮有才藝,那為什么一點風聲都不漏?
油高有開聯歡會的傳統,一學期一次,以班級為單位,班里學生八仙過海,如果有高手,就會被推薦到一年一度的元旦晚會上登臺。
伍天佑從來沒看到過蘇淮的表演,那就是啥都不會,會也不精!
躲開蘇淮的視線,他在心里嘎嘎壞笑:哇咔咔咔!次次都是你坑我,今兒終于被我找回場子了吧?!
得罪我瘋狗佑,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抗揍!
蘇淮掃了伍天佑一眼,確實捏緊了拳頭。
這孩子再不打真不行了,闊闊呢?上去干他!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楚長闊真接茬了。
“啊對,淮哥唱歌確實很有風格”
傷感歌神一副半哭半笑又帶著酸的古怪表情,講話時不看蘇淮,特意看了一眼陳暖晗,聳聳肩:“反正我是自愧不如。”
在這一刻,他和伍天佑于虛空中達成了共識,奔著坑死蘇淮開的口。
天下苦狗淮久矣,我輩自當替天行道!
理由是假的,但不影響闊闊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快樂。
裴姝虞信以為真,當即面露喜色。
“學弟,看來只能拜托你了,伱能者多勞,再幫學姐一個忙,之后必有厚報!”
她的態度非常懇切,100萬都舍得花,肯定是不希望今天有什么波折的。
結果蘇淮沒急,陳暖晗卻慌得一批。
她可太知道狗東西是什么水平了。
這么說吧,楚長闊上臺唱傷感情歌能夠讓聽眾感受到一往情深的愛和撕心裂肺的痛,蘇淮唱歌是送聽眾們去見太奶,直接把魂兒劈成兩半。
物理撕心,聲波裂肺,高音歘歘歘歘歘!
眼看著淮淮要被坑,陳暖晗氣壞了,上前一步就要開罵。
“楚長闊!”
伍天佑可以用不知道來解釋,但是楚長闊不行,上個月兩個寢室一起去KTV,蘇淮一首《死了都要愛》差點把大家送去見太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崽種你就是故意的!
陳暖晗那脾氣,一旦觸發紅溫,不分尸幾個人很難消下去。
她也不需要顧全什么大局,任性就得了。
抬手指著楚長闊的鼻子,便要開罵。
結果手臂剛剛抬起一半,就被感知到她激烈情緒的蘇淮按住了。
“你攔我干嘛?”
陳暖晗忍住了放聲的沖動,壓低音量,生怕在大家面前揭了他的底。
這妞……還怪可愛的。
蘇淮笑盈盈看著她的眼睛:“暖暖,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嗎?”
“什么?”
陳暖晗有點懵:“你正經的不正經的屁話多了去了,我哪知道是哪句?”
“等你們配的時候,我肯定給你們正經唱一首”
蘇淮臉上又露出了她最熟悉的那種不正經的壞笑,頑童似的眨眨眼睛,居然同時流露出痞氣和溫和。
“現在,你配了,所以是時候了。”
陳暖晗不知道被戳中了哪個點,眼里頓時浮現出一層水光。
可感動并不意味著不擔心了,她慌里慌張的追問:“真的?沒開玩笑?上臺表演可不是私下里和我鬧……”
“把心放回去,放好。”
狗淮舔了舔嘴唇,興奮而又自信:“然后準備好尖叫,你的男神要去裝逼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皮!
陳暖晗哭笑不得。
但是這樣的蘇淮也讓她感覺非常刺激,不,用刺激來形容那種忽如其來的心跳加速并不準確。
她從蘇淮身上看到了一個真正男人最應該具備的核心素質:強大。
然后又因為這種不分場合的強大而受到沖擊,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既有期待又有惶恐,七三開的未來把整顆心高高吊起,讓她目眩神迷。
她甚至比蘇淮更緊張。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讓她再叮囑什么了,外面的評委已經在點評最后一個參賽者的唱功,主持人悠悠急得嘴唇發白。
蘇淮轉頭看向裴姝虞:“學姐,你慢慢整理,別出錯,我去替你開路。”
裴姝虞自然是感激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溫和:“那就拜托你了。”
張冶和南光洙也終于放下心,松下一口大氣。
蘇淮那么靠譜的人,敢上臺,那就一定是有足夠的把握,交給他肯定沒問題!
“淮哥,那就全靠你了!”
南光洙抓住最后的機會,小嘴叭叭個不停。
“我先讓悠悠上臺串個場,能拖延多少時間算多少,然后你直接表演,等虞姐收拾好了第一時間到側面通道給你信號,沒看到虞姐之前你千萬別下臺……”
張冶插口:“對了,你要表演什么節目?”
蘇淮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正在傻樂的伍天佑,悠然道:“臺上不是有鋼琴嗎?往中間推一推,彈唱吧。”
“嚯!”南光洙豎起大拇指,“深藏不露啊淮哥!”
張冶沒功夫客套,急忙往下脫外套:“兄弟,咱倆體型差不多,你穿我衣服湊合一下……”
“不用。”
蘇淮擺手拒絕,把衛衣的兜帽往頭上一罩,咧嘴一笑。
“就這樣,走了。”
他走向通道,再也沒有回頭。
張冶愕然的看著他的背影,手上還拎著自己的西服上衣,千言萬語都化成一聲感慨:媽的,他好會裝啊!
兜帽不夠大,并不舒服,所以蘇淮微微塌著肩膀,垂著頭,雙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一步一步漫不經心的走著。
像是徜徉在一個最最尋常不過的夜里,赴一場最最尋常不過的大排檔閑聊局。
沒有刻意挑選一個風和日麗的傍晚,更沒有向誰道別,只裹了一件平時常穿的大衣,只帶上了鑰匙和手機。
他踩著主持人李悠悠的影子,悠閑闖進幾千人的視野,于嘈雜的聲浪里,再也沒有回頭。
南光洙懵了。
“他他他……太猛了吧?!”
離得稍遠的夏羽騷雞白慧甜等人只感覺莫名其妙,急忙湊過來,茫然問道:“淮哥干嘛去了?!”
陳暖晗抬手捂住額頭:“唱歌……”
“啥玩意?!”
騷雞一嗓子嚎了出來,引得所有人轉頭相視。
他急忙捂住嘴——用兩只手。
緊接著,白慧甜顫聲問:“蘇淮?!上臺?!唱歌?!”
“怎么了?”
張冶等人都感覺很納悶,瞧你們這反應不像是對蘇淮很有信心啊?
可南光洙卻對蘇淮有著一種迷之信任。
“噢!你們是淮哥的同寢吧?淮哥唱歌是不是很霸道?”
“額……”
他成功的把上次KTV殺人案中的所有受害者都問住了。
哥倆加上姐幾個面面相覷,汗流浹背。
“霸道那是肯定的……你聽聽就知道了……”
回話的騷雞滿臉絕望。
霸道絕對是真的,就是霸道的程度可能出乎你們的預料……
不是,誰TM這么想不開啊?
真就不怕出現大型演出事故唄?!
可是他沒辦法,他講不出實情。
都到現在這個份兒上了,難道還能給淮哥拆臺,叫人趕緊把他喊下來嗎?!
舒勝男把陳暖晗拉到一邊,難得的失去了穩重。
“誰出的餿主意啊?!他愛胡鬧,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居然不攔著?!”
陳暖晗心里又緊張又生氣,惡狠狠的剜了一眼楚長闊,然后轉頭去找伍天佑。
你倆一個都別想跑!
給老娘等著!
但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她用力一拽舒勝男,步履匆匆的走向舞臺側面。
“別問了!問就是我相信他!”
白慧甜和舒勝男用那種看瘋子的眼神看向她,每一步走向前方的腳步都寫著抗拒。
“把你倆塞進一個爐子里火化了,最后除了灰,肯定還得剩下一張臉皮一張嘴!”
陳暖晗倔強的揚起下巴,不聽不聽!
一行人呼呼啦啦的走向候場區,除了有任務的裴姝虞,幾乎全到了。
此時,臺上。
李悠悠手心里直冒汗,被蘇淮給干懵了。
不是說好了讓我先串個場,介紹一下你,拖拖時間嗎?
你跟著我后面就出來了,我現在咋辦?
蘇淮根本沒理會李悠悠瘋狂飛來的眼神,什么暗示什么提醒,此刻都已沒必要。
他默不作聲的走向擺在舞臺邊緣的鋼琴,在滿堂嗡鳴中坐下,李悠悠轉頭看他,評委們抬頭辨認他,滿屋子數千人用視線追隨著他……
而他只是穩穩坐定,垂頭看著琴鍵。
這是蘇淮在現實生活中第一次坐在鋼琴前,兩輩子都算上,他觸碰過的樂器屈指可數。
可他絲毫不感到陌生,腦子里真實不虛的知識和躍躍欲動的手指都在提醒他,這東西只是一個大玩具,一點不難,想怎么彈就怎么彈。
來自于顧久玥的鋼琴十級太扎實了,她不是那種為了考級去練琴的苦孩子,她接受的是最正統最專業的音樂教育,之所以只能彈到十級,是因為身體不支持再向上沖擊。
而得到這一饋贈的蘇淮,閉著眼睛都能彈出需要的伴奏。
不算全,但夠用。
除了鋼琴能力,他還從小顧那里獲得了很多其他音樂方面的能力——五線譜精通、看譜彈琴、基礎音樂常識、初級音樂鑒賞能力、音準40、鑒賞20、天賦加強、天籟之音……
原本只抽到天籟之音時,他的音準有些問題,融合得不好,所以才在KTV唱出了殺人的高音。
可現在不一樣了,哥們不再是那個菜逼了。
此刻,倒是正適合裝逼。
蘇淮輕輕一笑,讓始終偷瞄他的李悠悠心頭一跳,口中介紹亂了三分。
“下面,是我們給大家準備的驚喜,在評委老師們給選手排名的這段時間,我們特意請來了兩位校園名人來為大家帶來特殊的表演……”
她心頭浮起一種荒謬,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蘇淮要唱什么歌。
如果這是一臺嚴肅性很高的正式晚會,那么這種程度的疏漏已經可以稱之為舞臺事故了。
可惜不是。
所以她索性結束了沒有營養也沒有多大必要的串場介紹,言簡意賅的留下最后一句話。
“那么,請欣賞管院大數據班新生蘇淮同學帶來的表演!”
舞臺一黑,聚光燈打下,強光從斜上方罩在蘇淮身上,他慢慢抬起手,輕輕按下第一個音節。
沒有開場白,沒有廢話,只有在嘈雜聲浪中自由蔓延的表演。
這不是一個好的開始,但是,當蘇淮那雙漂亮頎長的手抬起,在半空中被強光捕獲,投影在大屏幕上面時,整個禮堂的噪音立即減小了一半。
舒緩的音符流淌而出,少年同時開口。
“當天邊那顆星出現……”
第一句歌詞出口……不,是在“當天邊”三個字出口時,整個禮堂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學生們停下竊竊私語,評委中止討論,少數人茫然轉頭四顧,懷疑聲音的來處。
黑暗的舞臺上,只剩下唯一的那束光,照在那片天意上。
陳暖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