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現身。
王機玄提醒著自己，負手站在軍營邊緣一座瞭望塔尖端，施展了隱藏身形的法門，近距離地注視著運輸機舷窗后的身影。
菱童正倚在窗邊休息。
連續兩個月幾乎都在連軸轉的她，此刻看著已有些疲倦。
他們確實已許久不見；
雖然只要王機玄想，隨時都能聽到有關菱童的消息，甚至能看到菱童作戰時的機甲第一拍攝視角；
但一股淡淡的情緒依舊環繞王機玄心頭。
這情緒并不濃烈，他們也非那種愛的死去活來的情侶，大概就是見到了，心底也就安穩了。
王道長沒有傳聲打擾她，用靈識收集著一縷縷纖塵，在她面前的座椅靠座寫下了一行小字，想了想，覺得這樣可能會破壞她心境，又將這行小字擦掉。
思來想去，道長還是決定不做什么。
他確實有些想念她溫軟的懷抱與甜美的唇。
欲念。
情念。
紅塵。
王機玄恍惚間看到了一幅幅畫面，菱童忽地換上了仙裙，在廣寒宮中翩然起舞，而自己卻化作一具白骨，在樹下靜靜地坐著發呆。
猛地晃頭王機玄將這些畫面趕出腦海，低頭咳嗽了幾聲，體內法力流轉出現了一定的遲滯。
道長心神略有些起伏多注視了菱童幾眼，轉身御劍回了第六支柱背部。
‘王機玄啊王機玄，莫要涉入過深，莫要本末倒置，來紅塵是為了煉心更好修行，而非為了舍棄修行。’
王機玄心底一嘆，開始明白為何總有古人感慨世上沒有兩全法。
“長官，”牡丹的嗓音在耳機中響起，“你的情緒出現了明顯起伏，是發生了什么變故嗎？您放心，菱童長官過去這十個月中，并沒有對您之外的任何異性產生興趣。”
王機玄：……
不是，牡丹在這瞎想什么！
他是因為！
算了，這最起碼也是個不錯的消息。
“艾米娜的位置。”
“已經跟D5來接應的團隊匯合了，她帶著三四個高級靈奴，正在趕去傅堅總司令的核心部隊。”
牡丹是了解王機玄的，主動問：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呢，長官？”
“出發？去哪？”
“您不會真的放過這個機會，”牡丹笑道，“靈能之都此前偷襲過您這么多次，您必然是要采取一些報復行動的。”
王機玄訕笑：“這也要分時機的。”
“時機？”
“現在雖然很方便去插那些雜碎一刀，但靈能之都還有大量的平民。”
王機玄道：
“他們自己守不住防線，那就是他們無能。
“若是因我們攻擊他們后方，而導致他們守不住防線滿城百姓的死也要分我們一份業障。
“雖然我也不確定，這里是不是有功德和業障。
“總之，我們作壁上觀就可，不主動，也不負責，在對抗刃獸這件事上，現在沒人有資格指責我消極怠工。”
“也對，”牡丹似乎頗有些遺憾。
王機玄笑罵：“你是在我身邊憋壞了嗎？想去參戰的話，我可以允許你過去當小兵。”
牡丹嘟囔著：“我才不想去當小兵要當也是當將軍或者元帥，當然，如果能被喊一聲女王大人，那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庇護脆弱的人類原始文明。”
“女王大人給我準備一個安靜的房間。”
“是。”
“再準備個高清投影設備、接入最好的衛星視角，弄點瓜子和零食，準備兩扎冰啤酒，啊，對了，給我弄點好肉，最好鹵一下。”
“呃，是。”
戰爭的陰云籠罩在了地球北極。
衛星拍攝的圖像上，數不清的飛行器，已經開始跟源源不斷從地下冒出來的飛行刃獸接戰。
牡丹還偷偷在主投影屏旁邊開了個小窗，在傅堅那里拿到了‘作戰指揮中心’的全景直播，那邊不斷傳出一聲聲呼喊。
咔噠。
王機玄悠閑地拉開易拉罐，灌了口小麥汁，輕輕地哈了口氣。
人生就該這樣，讓自己慢下來，悠閑地享受著單調且枯燥的生活節奏。
他在等，等光明三靈修大顯身手，在等戰爭升級后會是什么光景。
“記得提醒下艾米娜，”道長悠然道，“可別三靈修還沒出手，她就忍不住了。”
“明白。”
王機玄放下啤酒，拿起了自己雕刻到了一半的小玩意，也不低頭去看，捏著刻刀按靈識指引，在那只‘鼻煙壺’內部勾畫禁制。
他勉強也算是半個煉器大家，搞點這種細致活自然不在話下。
時間就這般，緊張地晃悠過去了。
第六支柱安安靜靜躺在這，極樂天幕內的數百萬軍魂過著平靜祥和的死后生活，也算是對他們此前悲慘遭遇的一點小彌補。
王機玄心底回憶了一遍鬼門關秘法。
他現在也算是入了這個秘法的門。
可惜啊，他畢竟不是什么魔修，也不是走這種偏門的陰修。
想要成仙，那必然是要堂堂正正、清本正源，不然飛升去仙界了，也很容易就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魔修大概率會被天劫直接劈死。
畫面中忽然傳來了一聲有些緊張的呼喊：
“總司令！檢測到外太空出現空間能量反應！能量反應等級E！有多處區域出現了引力透鏡效應！”
“報告！未檢測到大質量天體！”
氣氛本就有些壓抑的指揮部，因為這個消息有些糟亂。
參謀們、研究刃獸的專家們、還有正在同步連線的各戰區總司令，都在討論忽然出現的空間能量反應。
所謂空間能量，其實也是一種被人類觀測到的靈能，并不清楚它們的運作機理。
但當這些現象出現，就能表明……
“他們在用星際之門鎖定這顆星球。”
熟悉的嗓音響起，清脆細膩、帶著一點冷淡。
畫面角落，坐在一處透明艙內喝茶、深藍長發的外星來客老少女，淡定地出聲：
“也就是說，刃獸文明已經做好了進行空間穿梭的一切準備，接下來如果它們戰事不利，就會請求援軍。
“地表刃獸群很快就會有所反應。”
傅堅點點頭，將這個消息同步給其他八位總司令。
還沒過三分鐘，各處呼喊緊急戰報的頻率開始不斷加速。
已集結地球地表百分之三十五有生力量的刃獸群，在靈能之都外圍組成十六個作戰集群，跨越冰海、鉆透冰原，從地下開始全面進軍。
這還不同于王機玄上次‘戰死’的情形。
刃獸每次發動的戰爭，都會根據敵人的實力進行調整。
上次，刃獸潮大部分力量是分散開的，全面壓制人類九大綜合戰區，對D5進行重點進攻。
因為它們判定，想殺死黑色風暴，讓十幾頭王級刃獸去偷襲76號堡壘，已經是綽綽有余。
而這次，面對擁有大量靈奴，擁有人類軍方火力支援的靈能之都，刃獸直接放棄對九大綜合戰區施壓，而是集中力量、多面合圍。
靈能之都外圍此刻已經藏了大概十九頭超王級刃獸、一百六十頭王級刃獸；
后方還有大概六十頭王級刃獸在趕路。
恐怕也不會有人能想到，‘人類有記錄以來最大規模刃獸潮’的名頭，在短短九個月后，已然易主。
大屏幕中，數不清的黑影在冰層下劃過。
王機玄看的有些頭皮發麻。
牡丹也停下忙碌，穿著女仆裝乖巧地跪坐在旁邊沙發中，盯著畫面中的各處光影。
她特意調動了更多資源，找到了鎖定靈能之都內部的高空偵察機視角，將畫面擺在了主屏幕左面。
王機玄好整以暇地看了眼。
大量的靈能者聚集在城市邊緣的三道防線后。
雖然沒有機械體軍團，也沒有強大的火力；
但這些靈能者之中，有著一個個被標記了的、有名字的強大個體，此間甚至還有一些，已經二三十年沒有出現在人類社會的老人。
另有一大批靈能者頭頂的名字統一是未知。
面對生死大敵，靈能之都內部也是繃不住了，能調動的戰力都已調動。
哦，對，六老沒動。
他們守在沉寂之球內部，最終還是拒絕了傅堅給出的優秀作戰方案。
大地不斷震顫，各處冰原大片大片的塌陷；
空中開始不斷落下稀稀拉拉的火力，爆炸的蘑菇云越來越密集。
靈能者們嚴陣以待；
牡丹忽然開口：“長官，蜻蜓大媽已經派人將藥草送到了接頭點，我已經讓機械體接管，馬上送過來。”
“嗯，”王機玄點點頭，并未多回應。
他喝啤酒的頻率越來越慢，嗑瓜子的頻率有所增加，地面的瓜子皮漸漸積累了一層。
——要不是他讓牡丹幫忙嗑瓜子的時候，牡丹明明有強大的機械臂，卻非要用舌尖和牙齒去擠壓瓜子，王道長也不至于親自嗑瓜子。
半個小時后，刃獸群的紅點即將淹沒最外圍防線……
忽然！
“檢測到地震波！”
“地下出現強大靈能反應！”
“靈能之都沉寂之球出現未知光源！”
傅堅那邊的技術員大聲呼喊著；
牡丹快速調出了沉寂之球頂部的情形，那里出現了一個人影。
白袍老者，二號靈修者旺達！
他嘴角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雙手高高舉起，背后出現了幾十個等邊六邊形，那強烈的光芒就是從他身周綻放。
大地忽然金光閃耀。
王機玄不懂靈修者的手段，但一眼能看出，他們提前布置了類似修仙界陣法的東西，此刻正由旺達主持激發。
光芒噴涌！
地面出現了一道厚厚的光幕，光幕立刻開始不斷震顫。
雷達界面上，代表刃獸潮的紅點，忽然停頓！
靈修者果然藏了很多手！
王機玄把這些手段快速記錄了下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讓牡丹分析靈能數據，這個范圍極廣的金色光幕在多處區域同時炸碎。
金屑碎了一地。
旺達身形踉蹌，而后立刻穩住身形，雙手有力下壓，袍子在不斷鼓動。
這似乎才是他的殺招！
整個靈能之都出現了一條條金色的線路，整座城市仿佛就是一個大陣的整體。
大地傳來了隆隆隆的震動聲。
刃獸群再次撞的滿頭包。
不過，當牡丹偷偷調動的高空偵查機，送來了旺達的清晰特攝大照，王道長也忍不住吐槽了句：
“這就吐血了？”
“不只吐血哦，他體內靈能指數還不斷下降。”
“不是，他們在靈能之都經營這么多年、養了這么多靈奴，堂堂二號靈修者站出來抵擋普通刃獸潮的進攻，直接就吐血？”
“是的呢，”牡丹眨眨眼，“就算他傷勢恢復程度比艾米娜小姐要高很多，但他體內靈能總量也是有限的，刃獸群太多了……長官，這個有什么不對嗎？”
王機玄：……
牡丹說的倒是有道理。
他還是太過于先入為主，把靈修文明的這種靈能回路手段，類比成他們修仙界的大陣了。
修仙界大陣的特質，就是凝陣之力借天地威能。
算了，沒有記錄的必要。
畫面中，大量的刃獸開始從地下涌出，沖向前方靈能者們的防線。
在各個方位，近千道人影同時沖出防線，迎著刃獸開始沖擊，各類各樣的靈能手段同步爆發。
龍卷風摧毀刃獸場；
天降隕石轟擊刃獸潮；
身體強橫的壯男壯女瘋狂橫掃；
SS級靈能者舉手投足間，直接用靈能沖擊波掃滅前方大量的刃獸群。
這就是靈能的戰爭形態！
不同于王機玄看以往火箭彈洗地，靈能者們在發揮自身的實力，來對抗刃獸的侵襲。
這給他看的都有點小熱血了。
靈能之都也是有火力防線的，只是遠不如D5強大。
此刻這道防線也在發揮作用，配合強大的高階靈能者攻擊刃獸群。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戰爭走勢幾乎都是一邊倒。
刃獸源源不斷地向前沖擊，但突破不了那些圍繞強大靈能者構建的火力戰線。
克服了最初恐懼的靈能者們，已經士氣大漲。
可惜，這只是刃獸的試探。
A級靈能者開始有序輪換，部分靈能者在猛烈施展能力后，自身靈能已開始跟不上。
而刃獸群中的巨獸，超王級和王級大刃獸，此刻尚未登場。
指揮頻道中，有個元帥忍不住咬牙切齒罵了句：
“這些狗娘養的靈奴！這股力量如果拿出來跟我們配合，早他媽能反攻刃獸了！”
有元帥回了句：“五億人口是他們談判的結果。”
指揮頻道再次沉默。
又過幾分鐘，忽然開始出現高階靈能者死亡。
王機玄忽然道：“那些偽靈奴登場了。”
牡丹操控著偵察機在各處搜索，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個身上穿著類似刃獸外骨做成的鎧甲，趴伏在高階刃獸背部，宛若與刃獸融為一體，不斷發動偷襲。
大量人影在冰原上奔馳，只是現在利用超級計算機估算得出的數據，就有大概數十萬。
高階靈能者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少人直接后撤，導致各處戰場的靈能者不得不后撤。
一些本來還有一戰之力的靈能者反而陷入重圍，被刃獸潮迅速淹沒。
沒有絲毫紀律可言。
他們的第一道防線，迅速崩潰。
“好菜，”王機玄撓了撓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