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代表此地人類文明的人來了。”
尼爾達他蒙略微昂首。
他目光堅定，自始至終從未動搖。
此刻王機玄的登場，明顯讓尼爾達他蒙多了幾分自信。
與之相對，那名老者微微變色，目中多是警惕，自身像是一根上緊了的發條，似乎隨時會暴起發難。
這個老者并未感知到，王機玄到底是從何處而來。
甚至，王機玄現在就從不遠處走向這個火堆，該老者依舊無法鎖定他的身影。
王道長此刻現身的自然是異魂，還不是完整的異魂。
本體就在不遠處躲著，隨時可以暴起發難。
他徑直抵達尼爾達他蒙身側。
葉子試圖向前，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拉了回去。
是那名老者出手。
該老者主動劃出了一條界限，弄了一個透明的屏障，似乎王機玄只要對葉子和黑曜出手，他就會立刻帶著兩人退入黑霧的范圍。
十分謹慎的老者。
不過，這老者應該是黑曜的手下，王機玄也就沒了直接打招呼的意思。
道長看了眼葉子，心底雖有百般疑慮想直接開口問詢，但現在確實不合時宜。
他更不想落把柄在這些人手里。
于是，王機玄凝視著黑曜。
黑曜用他那雙溫和深邃的眼眸注視著王機玄。
莫名的，王機玄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這個家伙。
黑曜慢慢起身，對著王機玄微微頷首，微笑道：“又見面了，偉大先驅。”
“我們見過？”
王機玄故意問的。
果然，黑曜明顯愣了下笑道：“我們難道沒見過？”
王機玄略微皺眉，似乎很費解。
一旁的葉子輕聲道：“首領，大哥哥現在好像是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不記得他曾跟我們交流的細節了。”
“是嗎？”
黑曜看向葉子，目光有一瞬的凌厲。
葉子也難得像是一個正常人般，目光有些忐忑。
黑曜隨之灑然而笑：“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當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黑曜，是靈修者。”
“知道。”
王機玄有些遺憾沒能套出什么話，簡單直接的道：
“你想談什么條件？”
“這個，其實我此前還真沒考慮過。”
黑耀自顧自地坐下，繼續烤手，注視著眼前這團火光，緩聲道：
“我們現在不用談判就能達成目的。
“這個談判的機會，其實是我們給這個羸弱的人類文明的。
“不過這對你并不公平，我們的訴求都是要你個人承受，而籌碼都是與這里的文明有關。”
王機玄也不客氣，徑直坐在尼爾達他蒙側旁。
他冷笑了聲：“聽你說了那么多大道理，沒想到，最后還是虛偽威脅這套。”
“大道理？你誤會了，那只是我在嘲諷尼爾達他蒙。”
黑曜笑呵呵地說：
“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推進到了這一步，誰都無法再阻止刃獸。
“應該是，說說你可以給我們什么條件，讓我們放棄當前對人類的攻勢。”
王機玄：……
好家伙，這家伙還真挺難對付。
而且還是這種波瀾不驚、骨子里帶著幾分‘無所吊謂’的氣質。
沒有明顯的弱點，才是真正的棘手。
“那我們也不用繞彎子了。”
道長道：
“帶刃獸離開這顆星球，休戰二十年，這是我這邊的條件。
“你可以提你的條件了。”
“休戰二十年？”黑曜笑道，“伊娜文明的史書上有明確記載，偉大先驅的個人偉力是無法對抗的，是不可思議的，哪怕伊娜文明窮盡所有的資源，也無法培養出能抵達這個位面力量極限的存在。”
王機玄輕輕挑眉。
黑曜則道：“所以，我不太可能讓你自由成長二十年，我對你能否一個人解決刃獸文明沒有半點疑心。”
王機玄：……
“說你的條件，不要考驗我耐性，我可以隨時離開這里，隱匿藏身。
“如果這個文明被毀滅，那我為他們報仇，也可以讓我道心安寧。”
黑曜輕輕點頭，似乎并不懷疑王道長的說法，而是在認真思考該提出什么樣的條件。
火堆傳出了噼啪的響動。
那黑霧之中仿佛有一根根觸角盤根錯節，互相環繞。
黑曜忽然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王機玄，溫聲說：
“我們有三個條件。
“第一，你跟我們走，并傳授我們真正的修行法，而不是像敷衍婆娑葉子這樣的，給她一個你們本身都不用的修行方法。
“可把這家伙給騙慘了。”
葉子小聲道：“其實沒騙，這個技術是可以廣泛推廣的普世修行法。”
黑曜溫柔地搖搖頭繼續道：
“第二，這顆星球放棄機械文明發展路線，走半靈能半科技的發展道路。
“第三，我方要在這顆星球的南極設置觀測點，觀測這顆星球的文明發展進程，監督這顆星球的人類是否重啟機械文明發展路線。
“只要能做到這三點，我立刻讓刃獸退兵。
“而且，后續只要能維護好這三點，刃獸絕對不會侵犯這顆星球。”
王機玄淡然道：“屈辱條約？”
“不不不，這可不是屈辱條約，而是……生存條約。”
黑曜輕笑：
“如果我不來，你肯定有辦法解決刃獸的麻煩。
“星球屏障已經開啟，云上之都已對你打開，你的修行速度肯定會超過我們所有人的預料。
“所以，我只能帶你離開這里。”
“成為你的俘虜？”
“不會，”黑曜認真道，“成為我的朋友，我們的朋友，我們這個家庭會歡迎你的到來，并不會在你身上故意索取什么，如果你愿意分享給我們一些東西，那我們會十分歡喜，沒有也無所謂。”
“哦？”王機玄凝視著黑曜，“你對我的修行法不感興趣？”
“我更想知道，這個修仙文明自身的藝術造詣，以及，你們有沒有從高階文明帶過來的藝術形式。”
黑耀滿是期待地說著。
王機玄冷然道：“一個殺人狂魔在這里討論藝術。”
“我必須承認，我是殺人狂魔，無惡不作的那種，畢竟我掠奪了大量智慧生命的生存權。”
黑曜眼底多了一些黯然光亮，而后話鋒一轉：
“但這又是必須經歷的陣痛。
“我不會篡改歷史，我會讓編纂這段史書的家伙，如實記錄黑曜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會在意旁人是否謾罵。
“我記得，上次來這里時，這里還是在所謂的黃金時代，當時我在電影院里，看了一部電影，那個電影的反派叫滅霸，他提出了一個偉大構想——只要消滅宇宙中一半的生命體，就能解決紛爭、恢復和平。
“當時我就看的笑出了聲。
“這個編劇簡直太過于……
“一片池塘，浮萍的面積每天翻一倍，第二十九天的時候占據了百分之五十的池塘面積，那第三十天的時候就能長滿整個池塘。
“消滅一半的生命體，那剩下的一半，很快就能繁衍回來啊。
“不過也是這件事給了我一些啟發……不要試圖讓別人理解你，沒有人有這個義務理解你。
“所以，我是個殺人狂魔，我會在理想完成后，用我能想到的方式對已死去的人謝罪。
“不過這跟我喜歡藝術沒什么關系，不對嗎？”
王機玄默然不語，不斷思索著。
黑曜的三個條件，一個對他，兩個對地球文明。
這其實側面說明對方已經意識到了，傅堅的末日毀滅計劃有多瘋狂，以及未來對他們會有什么樣的挑戰。
答應肯定是不能答應的；
不過，可以用一些拖延的計策，以便讓自己有時間研究如何搞定這種黑霧。
黑曜忽然笑道：“您應該是在想，如何拖延我們釋放這種黑霧吧……其實您不用多費心，只要這三個條件被滿足，我們立刻會收回這團黑霧。不過，礙于您的潛力過于巨大，我們必須請您用最在意的事立下誓言，比如，永遠無法飛升去高級位面。”
“一個誓言你也會信？”
“我不信誓言，但我相信你，”黑曜正色道，“哪怕您想欺騙我，我也愿意去相信。”
王機玄確實頭疼了。
這家伙還真難搞啊。
黑曜并沒有表現的太強勢，說完后他繼續烤火，仿佛自己真的很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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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小聲開口：“大哥哥，首領一向信守承諾，這也是我們愿意追隨他的重要原因，而且我們可以用核心回路立誓。”
王機玄作出讓步：“我跟你們走可以，文明的發展權不能被干涉。”
“這可不行，”黑曜立刻搖頭，“我并不想點破您的想法，這可能會讓您感覺尷尬，可實際上……您其實現在迫切想知道，葉子把您從云上之都那個囚籠中釋放出來時，到底發生了什么，有這個情報在，我就能跟您保持友好的關系。”
黑曜話鋒一轉：
“我來到這里以后，就發現了機械文明路線所代表的可怕后果，這會發展成一種不弱于刃獸的可怕災難。
“我理解這里的人類想要反擊刃獸的心情，但……刃獸災害我能控制，機械災害人類能控制嗎？
“我可以隨時終止刃獸文明，機械文明一旦失控，誰能終止？無序、無限制、無性的復制，會讓基于兩性繁衍的文明徹底毀滅。
“現在，刃獸并未徹底摧毀任何一個文明，我留下了足夠的火種以及生存壓力，大概只需要兩千年，這片星域將會恢復繁華景象。
“而因為有刃獸文明這個災害的壓力在，戰爭的烈度會降低、沖突的次數會減少，更多的智慧生命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這就是我想創造的理想國，廣泛的、普惠式的理想國。
“糟糕，又說多了，我這個人就是愛絮叨。”
王機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條件其實是順帶的，扼殺人類的機械文明發展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
“那可以取消監管。”
“監管是必須的，”黑曜道，“這里的技術發展路線已經十分危險。”
“那這樣，人類不就是變相地被你們圈養了？”
王機玄淡然道：
“你那種基于文明的宏大敘事很有欺騙性。
“但你忽略了一點。
“刃獸災害已經極大推進了星際化的進度，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人類都會被拉入星際航海的廣闊進程，如果地球人類是被監管的，地球人類很容易遭受歧視、被單獨對待。”
黑曜笑道：“那總比滅種要好吧？”
王機玄點點頭，起身道：“我需要回去跟九大綜合戰區的總司令商議一下。”
“不行的，您必須現在就給我答復。”
黑曜認真地道：
“如果不是您，我其實不會跟他們商量這些，對于未來這個盛世的潛在威脅，最好的方法就是毀滅他們。
“毀滅他們與他們并沒有什么關系。
“但我并不敢給您太多時間去參悟這些黑霧，我其他的手段同樣如此，您是此界的靈能之源，我不敢挑戰您的悟性。”
王機玄黑臉道：“我如何能替他們拿主意？”
“您其實只是躲避自身責任。”
“我只是路過此地，仗義出手，何來責任之談？”
“這就有些沒魄力了。”
黑曜道：
“其實他們不會答應我的這些條件，因為他們還沒放棄抵抗。
“因為您的存在，他們多了一些不該有的希望……
“這樣吧，三天后我們再談，我想，到時候他們會答應我的所有條件。”
王機玄目光似殺人的刀。
黑曜坦然與他對視，目光始終十分溫和。
“哼，既然這樣，那我們各憑本事，先較量一場！”
王機玄身形咻的消散，化作一束烏光遁入大地。
尼爾達他蒙慢慢起身，皺眉道：“可以擺個擂臺，用我們靈修文明傳統的方式解決，沒必要牽連一整個低級文明。”
“靈修文明已經死了，你們自己選的，尼爾達他蒙前輩。”
黑曜對著火光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尼爾達他蒙冷哼了聲：“戰場見。”
他轉身飛走，這邊的三個靈修者并未阻攔。
火舌不斷跳動黑曜忽然笑了聲。
“我們的偉大先驅，現在必然就在這附近。”
旁邊老者問：“要去找出他來嗎？”
“不用，”黑曜簡單道，“現在是偉大先驅要找我們，我們掌握著他渴望得到的大部分情報，葉子跟我們兩個一起行動就可以了。”
“好。”
葉子小聲道：“首領，其實我……”
黑曜抬眼看了過來嘴唇微微蠕動。
王機玄的靈識聽不到他在說什么，而葉子低頭嘆了口氣，像是很糾結的樣子。
黑曜說的是：‘不用擔心，我會告訴你當時發生了什么，當時我也在。’
老者問：“要繼續釋放黑霧嗎？”
“放四個出去，從不同方向摧毀他們的精銳戰力。”
黑曜簡單道：
“我們要讓這里的人類絕望，這樣他們才會放棄掙扎，從而保留火種。
“他們的機械文明很酷不是嗎？
“只是可惜，伊娜文明當年已經在科技文明的道路上摸到了高級文明的邊，也根本不敢放開對機械文明的限制。
“記得提醒迦里喏，讓刃獸避開黑霧，他們在這里的力量太少了，要多珍惜。”
“是。”
老者起身，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王機玄立刻就要對黑曜出手，但那個老者剛走，黑曜背后的空間出現了淡淡漣漪，兩名年邁的靈修者現身，含笑坐在了黑曜左右。
王機玄：……
還藏著兩個靈修者？
這家伙到底收編了多少老靈修？又或者說，他到底給幾個瀕臨大限的靈修者續了命？
王機玄已經提醒傅堅，敵人即將再次釋放黑霧，傅堅已開始緊急疏散，只能盡可能的降低單位面積內的人類軍人數量。
至于對方會在哪兒釋放、面積多大，他們一無所知。
無比的被動。
來自于文明等級的碾壓。
王機玄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解析黑霧的構成，他已經有了眉目，但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克制之法。
而且黑霧只是對方剛拿出來的一種手段；
不知道對方有多少積累，這才是最棘手的。
爭分奪秒；
找尋機會！
靈識帶來了葉子和黑曜的對話聲。
“首領，我們不試試收編尼爾達他蒙嗎？他的戰斗力還是很強悍的。”
“不用。”
“為什么？”
“戰力的強悍并不能掩蓋他思想的刻板，這是個堅持所謂靈修者傳統的家伙，我們的隊伍不需要這樣的落后思想。思想，才是最強大的力量。”
黑曜如此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