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種植物。
王機玄本體直接跪坐在地上,身上像是壓了兩座大山,從元神到腳指頭,竟都無法動彈半下。
沒有攻勢;
不是術法;
只是對方單純一縷威壓,就讓大乘期的他難以承受。
王機玄拼盡所有力氣,才勉強抬起頭來,直視著威壓的來源。
乾坤道則仿佛在這里失效了。
有道身影屹立于天穹之外,不知距離此地多遠,正冷漠地注視著他。
大乘境的修為,竟只能看清這人的大概輪廓,只知道對方穿著一身金色的鎧甲,應當是個男修。
王機玄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對方在加大威壓。
而且,王機玄聽到了幾個不同的嗓音,從遠到近,緩緩抵達。
這幾人似平是在跟現身的這名男修對話,
「道友何必親自出手?交給手底下人做就是了。」
那男修答:「這般變數,現如今本體不過大乘之境,卻已能逆擊天仙,豈能容他繼續膨脹下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你我這般對一個尚未成仙的修士出手,有傷體面。」
「體面從來不值一提,維持秩序是我天羅本分。」
「你可想清楚,天道要護他。」
「天道要護的人多了,而到今日,那些人有幾人還活?」
「說到底,這也是你們天羅自己的事,對天羅眾下手最狠的,還真是你們天羅自己。」
「他已經引起了一次動蕩,貧道自不能允許他引發第二次。」
那個‘次」字剛落,王機玄就覺有道人影出現在了這片須界之中。
那個穿著金色戰甲、看不清容貌的男修,背著雙手緩緩前行。
天地道則宛若消失了一般。
王機玄一直能感受到的,那股似有若無的天道印記,也被那山岳般厚重、強悍的大道,直接壓制的消失不見。
太乙金仙?
大羅金仙?
王道長并不知對方修為具體如何,卻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這就是安排玲瓏仙子殺局的主謀!
王道長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抬頭、注視這團虛影。
對方緩步前行。
他似乎沒有跟王機玄交談的意思;
又像是對王機玄此刻猶自能抬頭有些好奇。
終于,對方呼喚了聲:「王征。」
王機玄只覺得周圍的壓力一輕,自己似乎能動了,但元神和本體之間出現了一層薄膜,讓他暫時無法掌控自己的身軀。
對方停在了三丈外,緩聲道:
「你并未做錯什么。」
這是什么意思?
殺人之前,還要先誅心?
這大能,是不是有點太不要臉了。
「你一路修行,雖有坎坷磨難,但也算功德圓滿,若無那暗教之仙阻攔,第二世就已該飛升仙界,或許現如今已成一方梟雄。」
王機玄:—.
「可惜,」對方繼續輕嘆,「仙界從不缺天才,也從不缺氣運亨通之人,能活到最后的卻終究只是這一小撮。」
「你———」
王機玄干裂的嘴唇發出了一句聲響。
對方卻并不搭理,自顧自地說著:「所以,認命吧,能讓本尊親自動手除掉一個大乘境的小修士,在仙界也可傳做一時佳話。」
「他媽——」
「唉,記住,不是誰毀滅的你,而是已經十分脆弱的仙界秩序,是已經經不起半點折騰的量劫劫運,你的死—.」
對方緩緩抬起右手,朝王機玄摁壓而來。
那個瞬間,就仿佛天地都在朝王機玄壓來。
而這人自始至終沒有給王機玄半個開口的機會,此刻還在說那最后四個字:
「很有意義。」
像是竹節爆裂,又似是玻璃在寒熱交鋒時炸碎:
這個金甲大能的說教,與他的動作,竟同時止住。
一直被壓制的王機玄猛地松了口氣,身周壓力頓消,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渾身各處沁出了一絲絲血汗。
這一瞬,他對道的理解,對道境的理解,對所謂金仙不朽的理解,憑空暴漲!
那金甲大能豁然抬頭,那一直不顯的面容終于顯現,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的面孔,留著山羊胡、居中有一道豎眼,此刻的五官上帶著幾分震驚。
他感受到了什么?
大羅道韻·
嗡、嗡、嗡!
三層沖擊波從王機玄本體處向外蕩開。
第一層,封鎖天地;
第二層,掌控乾坤;
第三層,定格歲月。
只是一瞬息的時間在這里被不斷拉長!
王機玄胸口,一顆渾身滿是孔洞的石頭正緩緩飄出,其上吞吐著七彩霞光。
「呵。」
冷笑聲忽然響起。
一道透明的虛影出現在石頭上,看似只有拳頭大小,自那隨意而坐,只有白骨的身軀卻散發著自然隨和之意。
那金甲大能勃然變色,身形立刻就要后撤,但他此刻的動作著實太慢。
是歲月拋下了他;
而非他追不上此間歲月。
白骨前輩抬起右手,一指前點,那金甲大能口中發出被拉長了數千、數百倍的大吼,身體不斷顫抖,渾身進發金光,但這金光在無聲無息間不斷破滅·—”
忽然!
一只大手從天而降!
這大手似是能將這個須界直接碾碎!
又有大能出手!
且這大能的實力,與白骨前輩相差無幾,雙方似隔空交手。
王機玄如今當然看不懂這種層次高手的交手,但他仔細看著、不斷感悟著。
而這次交手的結果,他自然能看懂。
那名金甲大能口吐鮮血,胸口向后了一大塊,自身氣息向下滑落了一大截,目中滿是驚駭,反復念叻著「歲月」「是歲月啊」之類的。
而從天而降的那個巨掌,化作了一名身穿霓裳裙的女子,清冷高雅,不見凡塵。
該女子眉凝視著白骨,面露恍然:「是你,月神宮主人。」
「呵。」
白骨身形放大,讓過往之石融于王機玄的身軀,開始施展某種術法。
他不急不忙地負手而立,雖只有一副骨架,氣勢卻穩穩與這女子平分秋色。
白骨感慨道:「當真是應了當年本座的罵話,這天羅,當真就是那跳梁小丑,只知狂吠,實則不堪一擊,都不用暗教那邊多做什么,你們就會自亂陣腳、自斷雙臂。」
這女子皺眉道:「我天羅之事,什么時候輪到道友出手了?」
「根兒就在你這優柔寡斷的性子上。」
白骨看著女子淡然道:
「我背后這個年輕人,最初我也是不瞧好,他資質雖高,但也不足以驚艷絕世,他悟性雖好,卻距離真正的妖孽還有一段距離。
「但他就是走通了自己認為對的路。
「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與仙禁之地還能如此結合·
「你們難道就不想培養他一下?
「而殺死他的理由,竟然是可笑的——不想引發第二次暗教和天羅的大戰,
哈哈,哈哈哈哈!當真是,連本座都不知該如何言說了。」
女子手中多了一把長劍。
她道:「如今看來,這決策并未出錯,若是讓道友安插的棋子進入天羅總部,我天羅怕是要被月神宮借殼重生。」
「笑話!若非看你們實在惡心,本座更樂意做個看客!」
白骨微微昂首:
「不過,從此刻開始,本座會著重培養他。
「畢竟從大乘期就領略到了仙界最丑陋一幕的修士,這天地間可不多見,哈哈哈,當真不多見!」
乾坤再次震顫。
一把方天畫戟洞穿虛空,打開了一條七彩通路,插在了大地之上。
此須界的大地瞬間多了一條條巨大的溝壑。
而那方天畫戟打開的通路中,一名身穿長袍的老者緩步而來,渾身散發出的氣息讓方圓百丈的乾坤不斷崩潰、重組。
「我的老朋友也來了?」
白骨搖搖頭:
「你們現在誰都奈何不得我,正如我也無法一打二滅殺你們。
「不過,你們天羅今天殺不了王征,我說的。」
那女子忽然道:「他逃不掉,九天十地都無他容身之所。」
白骨微微瞇眼。
那名老者目中進發出實質性的怒火:「你還沒死!」
言罷,這老者化作一頭金色雄獅,朝白骨猛撲而來。
白骨汕笑,對著王機玄揮了揮手,數道流光從各處飛來砸入王機玄懷中,而后王機玄就覺眼前的一切都在崩碎。
他像是從一個畫面中跌落了出來。
王機玄瞪眼看去,看到的是白骨與那頭金獅的對轟,是白骨隨手攔下那名女大羅的輕松寫意。
他似乎在朝著畫面左側而去,在一條河流上逆流而上,
那個穿著金甲的天羅大能仿佛要沖過來,但他身形即將抵達王機玄面前,就被那白骨一掌直接拉走。
王道長嘴角一撇,深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猛地抬起右手、狠狼拳,而后·.—.
對著這名金甲大能豎了個中指。
他眼前的畫面二次崩碎,周圍出現了數不清的流光。
過往之石宛若張開了一雙羽翼,包裹著他和其他幾道身影,沿著歲月長河逆流而上。
而白骨那懶洋洋的嗓音已經響起:
「不用擔心,小子,我已經脫身了。」
「修成了歲月的我,佇立于歲月長河的末端,誰都留不下我。」
「以大乘之道境,靠一只東拼西湊的傀儡,能在那名天仙手中堅持這么久,
你的潛力我看到了,你隨身攜帶的那些機巧之物,以及最重要的,你那個靈仆,
我也看到了。」
「今日助你,不是為了讓你回報我,也不是為了讓你再建什么月神宮。」
「洞悉歲月的代價,就是,我也成了歲月的一部分,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
「天羅和暗教都要殺你,那這九天十地確實沒了你的容身之地。」
「但無妨,我有個去處,是他們尋不到的。」
「哪兒?」王機玄小聲問。
「嗯,就是這一須界,不過是幾十萬年前的。」
王機玄:!!
白骨一抹虛影出現在王機玄面前,像是與他面對面而坐。
白骨笑道:「他們之中,雖有人精擅推演大道,卻無人能參破歲月的隱秘,
當年我有難度更低的路徑成就大羅,不過我最終選擇死磕歲月大道,以至于,月神宮被剛才那個老頭覆滅。」
王機玄拱手道:「多謝前輩出手搭救。」
「無妨,不過我只能送你,這石頭無法繼續跟在你身邊。」
白骨繼續道:
「我此前告訴過你,過去不可更改,你還記得嗎?
「嗯,」王機玄點點頭,「所以我也有些疑惑,為何前輩要送我去過去.
「因為這是注定的。」
白骨道:
「你從此刻啟程,或是從其他時刻啟程,由我送你去過往的那幾個節點,大體都是定下的。
「是你在過往的參與,才導致這個須界發展成你此前第一眼看它時的情形。
「你自己,應該也有某種既視感吧。」
王機玄面露恍然:「確實是這般——
白骨正色道:「不過,你只能在過往的那個節點發展大概幾百年,我再接你去下一個歲月節點,不然就會形成一種歲月的剪切力,我也會被因果大道弄死。」
「可前輩.」
「矣,你聽我說就是了,你懂啥歲月不歲月。」
白骨又叮囑道:
「我現在送你去的節點,是你第一次天劫飛升失敗的節點,你的一縷殘魂被伊娜文明拽走,你第二世剛重活出來。
「距離你飛升失敗,大概也就三四十年?
「同一人不能同時出現在同歲月節點、不同乾坤,所以我只能送你到那。
「這條路開啟之后,就無法回頭,你必須一步步抵達真正的巔峰,才能將自已從歲月和因果的絞殺中解脫出來。
「跟著你的這些人,也才有一條活路。」
王機玄嚴肅地點點頭。
或許是因為心神放松了一下的緣故,一陣陣虛弱感不斷襲來。
他元神和本體的傷勢幾乎在這一刻集中爆發。
王機玄低頭噴血,眼皮開始打架。
白骨笑嘆:「真不錯,摯友相伴、紅顏相隨———我等著看你和你的靈仆,到底能在道則之海攪動多大的風浪或許啊,你們就是那個量劫——」
劫字在不斷飄蕩。
王機玄隱約間看到白骨前輩抬手畫下了一個符篆,這通道出現裂痕,他和身旁隱約的幾道身影一同跌落了出去。
今日救命之恩,也不知該如何回報。
「月神宮「嗯,今后我若能組建一方大勢力,定用此名,延續月神宮之光輝。’
「尼瑪,太乙金仙過來偷襲我一個大乘老修,仙界之人也太不要碧蓮了!’
蓬、蓬!
王機玄感覺自己撞到了沼澤地,還沒來得及移動身體,元神已然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