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飛來的那六名天羅散仙瞪圓雙眼。
他們看到了什么?
焦黑的頭顱向上拋飛的過程中,猶自被一道道光束擊中。
這些能燒穿合金的光束,只能在天仙仙軀上留下些淺淺印記,也就導致,這顆頭顱像是皮球般不斷被打飛,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復雜的路線。
天地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王機玄的異魂傀儡散掉魔羅天煞訣,身軀幾乎潰散,就如一個漏氣的皮球,一股股魔氣向外飛速逸散。
黑龍低吟,帶著那一縷縷仙兵怨恨化作的灰色光芒,在傀儡外緩緩轉動此刻異魂傀儡依舊緊緊握著手中劍,以及那名天仙的元神。
一縷縷黑氣侵染著這人的元神,全面壓制著此元神,讓它無法掙脫那只龍蟒異魂的巨爪。
王機玄也想直接滅了這元神,但他試過了;
無論是直接毀滅,還是嘗試用龍蟒吞天訣吞噬此元神,都遭受到了一股阻力。
是因為此人境界太高了?
還是因為·
黑龍異魂低頭看向下方。
大地之上,那座漆黑的天道碑,此刻正閃爍著微弱的光亮。
是這東西?
任誰都能看出來,王道長現在狀況很差,但那六名天羅散仙卻完全不敢向前半步,只是遠遠躲在后面。
他們并非對天道不忠;
實在是此兇魔太強,且天上地上還有著數不清的機械傀儡,那顆還在如皮球般被打來打去的頭顱,提醒著他們,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想象空間。
黑龍趴在云上不斷低吼。
其口吐人聲,嗓音低沉沙啞又莫名地刺耳:
「天羅———·呵,這就是你們天羅!忘恩負義,妄做漁翁!」
這六名天羅散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
不遠處有道道流光飛射而來,卻是此界各路正道豪杰。
這群正道高手此刻的表情也是無比復雜,眼神實可謂豐富多彩,不少人注視著云端的黑龍之影略微出神。
他們并未親眼看到,王機玄異魂傀儡在仙靈之路內與那群暗教徒的大戰;
但沒關系,不想讓王機玄受半點委屈的牡丹,在這群修士面前,凌空播放了仙靈之路大戰的畫面剪輯,告訴他們,如果不是這頭兇魔替他們攔下暗教大軍,那數千暗教徒、數百仙兵,早已橫掃此界,天羅這六個散仙根本不值一提。
而后天羅天仙忽然登場,布下大陣囊括這一方須界天地。
此天仙不去殺暗教殘存的教眾,反而不由分說追殺起了王機玄的異魂愧僵。
后續這場大戰,這群修士遠遠見到了,
此刻他們也不知該如何評說,只是跟著幾名大乘高手飛到此處。
北方還有零星斗法,殘存暗教徒正試圖逃離此界:
天外不見那名暗教真仙之影,對方已經遠遠躲去深空:
仙靈之路已經崩潰,短時間內,天羅散仙也無法帶這群高手離去。
此間讓這群高手感覺尷尬的一點則是,他們的門人弟子,筑基以下的,
已散掉修為、安置去了凡俗,筑基以上的,已進入了眼前這兇魔設置的芥子乾坤(指第二基地)。
有修士就忍不住對泰燁道長傳聲:
「暗教已然潰敗,我等還需離去嗎?」
泰燁默然,對這問題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眾掌門大多看了過來。
泰燁此前主動表露,說王機玄曾是他們望仙谷的弟子,此刻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時,泰燁自然就成了正道的主心骨。
泰燁對周遭修士拱了拱手,道:「貧道且去前面問問。」
然后他駕云向前,到了黑龍之下,與那六名天羅散仙相隔不遠。
泰燁道長拱手問:「六位仙人,后續我等該如何行事?此間暗教徒,已盡數被——這位道友擊潰,我們還用逃離此界嗎?」
一名天羅散仙沉吟道:「按理說,暗教已損失如此巨大,短時間內很難卷土重來,除非是從更遠的須界真界調動兵馬「你們能走就先離去吧。」
黑龍口吐人言,嗓音帶著幾分譏諷:
「若非我方兩次出手,你們六個也好,此界修士也罷,早該被暗教屠幾。
「你們不必謝我,我只是瞧暗教不順眼,借此次機會給他們點苦頭嘗嘗。
「這天羅天仙不由分說就要斬了我這個魔,我這個魔也已斬了他頭顱,
此事倒也不必追究你們六個。
「畢竟他命令你們六個追殺我時,你們也是出工不出力,還算講了情面。」
六位天羅散仙于是更尷尬了。
一名女修順勢道:「道友!此乃巡天仙使,奉天道之命在萬界巡查,更是仙界來者,地位尊崇他不由分說對道友出手,自是有失偏頗,而今道軀已毀,還請道友放過他元神,我等定稟明仙界天羅總壇,定他罪責!」
「放過?」
王機玄冷笑了聲:
「就知道你們會求情。
「都走吧,莫要等我起了殺性,天羅暗教,一個不留!」
「道友——」
那女散仙還待說話,卻被同伴攔下。
六名散仙拱手行了禮,一名男修嘆道:「還請道友勿怪,我等六人不過是下界天羅的散仙,只有聽命的份,沒有開口的權。此間事已定,還是按我們原本計劃的那般,此界高手我等盡數帶走。」
「暗教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再次現身,也只是時間長短,下次來時,
他們必然比這次來的更多、更強。」
「道友擊殺我天羅巡天仙使,與天羅也是結下了難以化解的仇怨—.不過一碼歸一碼,多謝道友出手相助,搭救此修行之界。」
六散仙同時低頭行了禮。
王機玄微微頷首。
他倒是對這六人中的大部分沒什么惡感。
當下,六散仙與泰燁傳聲兩句,便取出了幾艘寶船,讓此界眾高手進入船中。
他們拿出天羅寶珠試了下,確實無法進入仙靈之路,
不過那寶珠微微閃爍著光亮,其上浮現出了一根糾纏交錯的‘血管’」,
這‘血管’自然就是仙靈之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正常,大概還有六七個時辰就能再次接續。
他們必須做好準備,在仙靈之路穩固后立刻離去。
片刻后,幾艘寶船飛向了天地一角,他們提防著那名殘存暗教真仙的偷襲。
王機玄此刻已經緩了口氣,反噬之痛已逐步消退。
他看著離去的寶船,心下嘆了聲,對泰燁道長傳聲說了句:
「師伯,保重。」
泰燁道長目中多是慈祥,本就在船尾站著注視這邊的他,對云上的黑龍低頭行了個道揖。
王機玄不便回禮,此刻只能坦然受之。
一旁的老乞弓笑呵呵地喊:
「這位道友!他日若能相見!給老乞寫我一個還人情的機會!」
言罷低頭行了道揖。
諸掌門各自開口,或是感激王機玄救命之恩,或是托請王機玄關照自家弟子。
這些喊聲沖淡了王機玄心底泛起的那一絲離別的愁緒。
不過,師伯活了,各位長輩也活了,望仙谷的弟子們就在第二基地內呆著。
借著異魂的視角,王機玄低頭看著龍爪緊緊著的天仙元神,又看向下方的天道碑。
他已經確定了,此刻之所以無法毀滅此人元神,就是因為此天道碑的庇護。
先殺了這玩意兒再說其他。
王機玄本體輕輕吐了口氣,雙手飛速掐印。
云上黑龍異魂分出了一縷黑煙,那黑煙凝成一道虛影,身穿灰袍、負手落下,站在了天道碑之前。
他這個舉動,也吸引了那六名散仙的關注,只可惜,這六個散仙聽不到王機玄接下來會說什么。
「天道,要不要再出來聊聊?」
天道碑上那越來越多的裂痕在微微閃爍光亮。
這些光亮是七彩的,是絢麗的,蘊藏著滿滿的正氣,沒有半分邪惡。
王機玄的問候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王道長背起手來,自天道碑周圍漫步,汕笑道:
「不要總把我們這些修士當傻子,這個天仙不就是你直接引過來的嗎?
怎么,沒想到暗教那些人敗的這么快?
「我當真不懂了,你一面來跟我談判,對我示弱,表達對我和牡丹的忌憚。
「一面又調動如此多的暗教徒,甚至還把天羅天仙拉過來應急,一幅不干掉我誓不罷休的意思..·
「你分裂了?
「還是說,你的行為之下,隱藏著真正的動機?」
天道碑上的七彩光亮終于出現了變化。
這光亮緩緩升起,凝成了兩行小字:
此間自有定數,并非天道肆意妄為。
「定數?」
王機玄冷笑:
「定數,變數,還不是你隨口說的?
「怎么不派金仙過來殺我?是調不動金仙嗎?」
天道碑的七彩光亮再次變化,又是兩豎行的小字。
或許你現在不懂,有朝一日你自會懂的。
「在這打什么啞謎。」
王機玄這一縷異魂凝成的軀體抬起左手,一縷縷黑氣凝成長針。
王道長慢條斯理地道:
「牡丹已經計算出了這座天道碑的弱點,天道碑如果被打碎,會不會有著什么獨特的意義?
「比如,天道并非無敵于世間,或是,天道并不能凌駕于生靈之上?」
天道碑上光亮閃爍。
這只是一面破損的石碑,被煉制成了一件法寶。
沒有什么獨特意義?
王道長汕笑,屈指輕彈,那長針激射而出。
這滿是裂痕的天道碑忽地綻出一層七彩薄膜,這薄膜仿佛在呼吸,膨脹、收縮,重復數次,而后乒然炸碎。
天道碑上的七彩霞光隨之熄滅。
其上裂縫開始擴大、張開,而后便寸寸崩斷。
王機玄心底警兆大作,黑龍異魂抬頭看向天空,一道紫黑色的神雷毫無征兆地砸落!
王機玄腦海中靈光一閃,猛地將龍爪抬起,將那名天仙元神摁在自己頭頂。
刺啦!
紫黑神雷落下,那天仙元神首當其沖,轉眼就被電光填滿,身體顫抖不停,竟直接吸納了八成神雷之力。
雖然僅有小部分紫黑雷光打在黑龍之上,但依舊讓王機玄本體吐血、異魂接近崩潰。
王道長不敢大意,立刻將這天仙元神扔向上方。
前后不過兩秒。
那天仙元神轟然炸碎,綻出了一圈璀璨的沖擊波,魂飛魄散不外如是。
王機玄暗道一聲僥幸。
如果不是這天仙的元神替他擋下了這一遭,他異魂怕是沒救了,真的要去找支柱刃獸再搞個傀儡了。
「老板,」牡丹的嗓音在旁邊響起,是定向傳聲的技術,「我們現在就要離開嗎?還需要帶走更多修士嗎?」
王機玄的異魂緩緩收歸愧儡體內。
下方的灰袍人影也化作黑氣回返。
有飛行器接住了王機玄的異魂傀儡,帶著它朝下方趕去。
指揮室中,王機玄本體睜開雙眼。
暫時切斷了本體與異魂關聯,讓他看實松了一大口氣,
異魂傀儡確實已經極限了,后續如果再有強敵,真的只能請白骨前輩出手了。
王機玄道:「不用了,過猶不及,我們帶的人已經夠多了。」
「天道會這么輕易的放過我們嗎?」牡丹輕吟一二,「上次追殺我們的是天羅總部的盟主和副盟主,如果沒有白骨前輩,我們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比天道的壓迫感強大太多了。」
王道長笑了笑:「鬼知道天道在搞什么—你能理解它嗎?‘
「并不能,類人思維體也是有區分的,最起碼我是個好思維體,不會主動傷害別人和算計別人。」
「你這話針對性很強啊。」
王機玄伸了個懶腰,看向一旁已經開始打坐的隊友們,嘴角多了幾分微笑。
雖然多了一點點意外,但現在,他們也算過了這個難關。
「茅老哥!」
王機玄招呼一聲:
「咱們一同外出吧,要離開此處了,跟上次一樣。」
茅墨立刻答應。
不過,不等這位時髦的胖仙人站起身,一旁忽然傳來了白骨前輩低沉的嗓音。
「讓茅墨在這不要妄動,你出去,準備渡劫。」
「現在就渡劫?」
「嗯,現在就渡劫。」
白骨前輩沉聲道:
「天道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你擊碎天道碑的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一點古怪的東西。
「現在,天道明顯是不想放你從這里離開。」
王機玄道:「他口口聲聲說忌憚牡丹——
「我也無法理解天道,但我能感覺出,他說忌憚牡丹,是真的忌憚。」
白骨前輩淡然道:
‘天道前后矛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最大的可能,是天道真的分裂了,兩股天道意志在互相角力,而你就處于角力的中心,但這也有說不過去的地方,畢竟天羅和暗教各有高手追殺你。
「這些,只能后續再去探究了。
「快,本體先出去,在此界渡劫,趁著仙靈之路斷檔。
「此界脫離了天道定下的某種秩序,渡劫飛升去仙界,而后我就在仙界中,帶你離開這個時空,去我們出發的那個歲月節點中的仙界。
「天道調動的詭異力量已經在周圍匯聚,先嘗試利用飛升臺離開。」
「好。」
王機玄喉結上下晃動了兩下。
詭異力量?
道長不懂,但總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