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東西從窗臺上高高躍起,身影很快融入了濃郁的暮色中。
不久,它跳到了某一座天臺的欄桿上,戴上了握在手中的“錨點墨鏡”,薄暮時分的世界在鏡片的濾鏡下又灰了一層。
怪東西摁下墨鏡右側的按鍵,視野中即刻浮現出了一個地圖。
“真快,才幾分鐘,她這就已經到沽酒思忖海岸了么……還好她停在那里沒動,從我這里趕過去八分鐘就夠了。”
怪東西一挑眉頭,喃喃自語著。
它提前佩戴上了“蛛網發射器”和“夜行腰帶”,雙腳一蹬欄桿向前躍去,熾白色的蛛絲從手腕中射出黏住了巨大的廣告牌。
抓住蛛絲,身影飛蕩在浮華的霓虹中,荒腔走板一般的廣告詞被呼嘯的風聲蓋去。
七分鐘后,沽酒思忖海岸。
怪東西保持著隱身形態,收斂腳步聲,從海岸樓梯上慢慢走了下去,空洞的目光透過墨鏡投向了前方的沙灘。
月光下,沙灘上站著一個人影。她用一條吸管插入手中的透明袋子,吸吮著袋子里的紅色液體,像是喝著番茄汁。
怪東西的雙腳踏到沙面上,踢飛了一顆石子。
柏子靈側過臉來,偏過赤紅的眼睛,用余光看了一眼海岸樓梯。
她緩緩轉身,背對著大海,淡白色的發縷在海風中吹拂,被染成月光的色澤,藏在身后的右手攥著一包血袋。
“為什么你要一直跟著我?”
柏子靈輕聲問著,歪了歪腦袋,雪白的發絲耷拉在肩膀上。
怪東西解除了‘夜行腰帶’的能力,步伐停在樓梯上,雙手高高舉起作投降手勢。
“果然前幾次都被你發現了么……我還以為被你甩開只是巧合。”
“那伱……找我干嘛?”
柏子靈的雙眼一動不動盯著它,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撩起額角的淡白色發絲。
怪東西微微低頭,從墨鏡里抬起空洞的眼睛,自我介紹著:“我叫‘怪東西’,是一位無業游民,好吧……現在不是無業游民了,而是一名在逃的通緝犯,你有沒有在電視上看到過我?”
“這些不重要。”柏子靈搖頭,面無表情地問,“我只想知道,你找我干什么?”
“想和你交一個朋友。”
怪東西摘下墨鏡,把腰帶褪下,收回了行囊中。
“我不需要朋友。”
柏子靈輕聲說著,目光從它身上游移開來,余光看向大海。
“為什么,不孤獨么?”怪東西低聲說,“吸血鬼也是需要朋友的喔,只要是活著的事物,就會需要與他人產生聯系。”
“其實我已經有朋友了……我在等它。”
“呃……斗膽問一下,你的那位朋友是誰?”
怪東西挑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眉頭,心想柏子靈說的朋友是其他的血族么?
倒也不奇怪,既然有一個血族存在,那么說明世界上一定也有她的同類。
柏子靈微微抬起紅色的眼眸,眼神平靜地看向了怪東西,又像是在看著它的身后。
“在你身后。”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
怪東西一愣,緩緩放下了高舉著的雙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語著。
“呃……我的身后?”
柏子靈遠遠地凝望著它,半晌后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下一刻,怪東西忽然聽見自己的身后傳來了某種奇異的喘息聲,像是原初的野獸,那喘息聲離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擴散為實質的威壓籠罩了怪東西的背影,呈現著一種詭譎的、混沌的暗紅色澤。
“喲,又遇上你了。”嘶啞的話語從身后傳來,“怪東西……”
怪東西聽著從身后傳來的動靜,緩緩側過臉龐,余光對上了那條幼龍暴怒的視線,嘴角無畏地向上勾起。
“我也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你啊,龍寶寶。”
它頓了頓,壓低了面孔,幽幽地說:“真有緣……不是么?”
此時此刻,臥室里的柯明野已經汗流浹背了。他深深呼吸著,冰涼的空氣如同一把利劍刺入肺腑。
“果然啊,子靈和小學生認識么?”
柯明野喃喃自語著,一邊翻動漫畫書一邊在腦中整理著線索。
“從在電影院用腦成像頭盔傳出來的畫面,就可以看得出來,小學生很有可能知道柏子靈的隱藏身份。”
“子靈也至少和龍化后的柯泳竹見過一面。不然她在那時候想象出來的畫面,不可能和災厄之龍的外貌那么貼近。”
“哎……想單獨找子靈還是太難了,我早該想到有可能會撞上小學生。”
這會兒,柏子靈脫掉了腳上的涼鞋,光著腳丫,漫不經心走在沙灘上,雪白的發縷在海風中飄逸著。
“看起來……”她輕聲說,“它好像不同意我做你的朋友呢。”
怪東西停駐原地,害怕自己多走一步就被身后的龍擰掉腦袋,那多沒面子啊。
于是它攤了攤手,回過頭來看向柏子靈,開口問:“為什么和你交朋友還得經過它的同意,你們還是連體嬰不成?”
災厄之龍的眉棱骨下曲,眼瞳微微瞇起,瞳孔中的赤金光芒如同巖漿那般耀眼。它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從口鼻中呼出的氣體摻著細密的火苗。冷銳如刃的獠牙忽隱忽現,像是極力抑制著怒火的表現。
龍凝視著怪東西,半晌,一字一頓問:“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靠近她?”
“你問我為什么,那當然是交朋友了。”
“朋友?”
“對呀,就和我跟你交朋友一樣。”怪東西扶著下顎若有所思,喃喃自語著,“對哦,講道理……既然我和你是朋友,那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所以這位可愛的吸血鬼,按理來說應該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柏子靈挑了一下眉頭,從雪白的發縷中抬起眼,好奇地問。
“是這樣么,原來你們是朋友?”
“是的喔,”怪東西說著向后挪了兩步,來到災厄之龍的身旁,單方面與它勾肩搭背,“我們是朋友呢。”
它一本正經地說著,然后用力地拍了拍災厄之龍的肩膀:“超級超級好的好朋友,好到我可以把腦袋給它當皮球玩的那種,又或者我們經常會聚會,沒事就去吃一頓熊貓火鍋。”
柏子靈一愣:“熊貓火鍋?”
怪東西用力點了點頭:“是啊,我們經常聚在一起吃熊貓火鍋,它可愛吃了。每次看到熊貓,口水就停不下來了呢……”
“閉嘴——!”
災厄之龍惱羞成怒低吼著,深不見底的血喉中喝出了一口火焰,轉瞬便把怪東西搭在它肩膀上的右手燃燒殆盡。
“呼!呼!呼!”
怪東西低垂著頭,用力地向自己的右臂吹著風,試圖熄滅火焰。最后它嘆了口氣,只好把自己的右臂硬生生地扯了下來,隨手扔在了沙灘上。
免得火焰沿著殘臂燒向了全身,那可就得不償失咯。
“我再問你最后一遍……為什么要靠近她?”
龍的雙瞳隱于眉棱骨的陰影下,聲音嘶啞而陰郁。
怪東西側過臉龐,沉默地看了它兩眼,不緊不慢地說:“是為了提醒她,會在明天發生的一件事。”
“什么事?”柏子靈問。她的聲音不含情緒。
“是……”
怪東西正要開口說話,便被身旁的災厄之龍粗暴地打斷了:“別聽這家伙的,它就喜歡一派胡言,上次它還說自己是柯南·道夫呢,我這就把他解決掉,讓它閉嘴……”
說著,它已經舉起了那對鋒利的爪子,向著怪東西的腦袋探去。
柏子靈搖搖頭,“不,我想聽聽它會說什么,你能先安靜一下么?”
災厄之龍怔了一下,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隨后緩緩垂下赤紅的眼睛,收回了爪子,像一條貓那樣蹲在沙灘上。
“好吧……”它咽了一口水,從喉中吐出沙啞的聲音。
怪東西微微咧起嘴角,伸手揉了揉災厄之龍的腦袋:“這就對了嘛,龍寶寶,對待朋友怎么可以那么粗暴。”
“滾開。”災厄之龍拍開了它的手。
月光里,柏子靈眼底泛著的光芒如寶石一般耀眼。她從染著沙子的腳丫上抬眼,一動不動地看向怪東西,嘴里輕聲問著。
“所以……你剛才想說什么?”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怪東西對上了她的視線,豎起了一根食指,緩緩地說著。
“重要的事?”
怪東西點了點頭,語氣帶上了一分戲謔:“對,而且和我們的好朋友龍寶寶也有關喔,倒不如說……”它停頓了一下,緩緩垂下目光,看向了蹲在地上的龍,“這件事情,完全就是沖著它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