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青鴉發現車正晨的身影時,地點是在虹燈商務區的一座廢棄工廠之中。根據骰子怪人留下的線索,他來到了這里。
青鴉矗立在廢棄工廠的入口處,微微頷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對這座廢棄工廠不可謂不熟悉,畢竟當年鐘表客就是在這里開啟網絡直播,表演著自己是如何虐殺那個萬眾矚目的新星超級英雄——“灰鴿”。
他還依稀記得那時的情景,記得那一聲聲向自己哀求著的凄厲嘶吼,那張籠罩在絕望中的鮮血淋漓的面孔,那被切碎了懸吊在作業平臺上的猙獰頭顱……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腦海之中,令他不自覺微微攥緊了拳頭。
面具下的眼眶中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暴戾。
“哦哦。”
白金之翼笑著說:“看得出來,畢竟你這套戰服可是明牌模仿著他。”
“我們會再見面的,以另一種方式見面……”
二十幾年前,他和當時還是一個普通人的鐘表客在大學相識,那時他只把對方當作一個普通的朋友對待,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平時來往較多。
藍鸮與骰子怪人的關系,仿佛就和當年的他和鐘表客一樣。
然而在偶然間被對方識破了義警的身份后,一切都悄然地發生了變化。
鐘表客。
聞言,藍鸮扭過頭來,投以這位機械改造人一個詫異的目光,隨即調侃著問:“呃……這位兄臺,你的腦子里不會裝著一個百度吧?”
像是在玩一場貓鼠游戲,在這場游戲里受傷的永遠不是兩個主角,而是那些無辜的人。
念力修女歪了歪腦袋,蹙著眉看他。
他想向協會高層說明,一個敢于穿上這套可能會招引來鐘表客的戰服的英雄,又怎么可能會是一個隱藏的危險分子?
白金之翼忍不住笑了笑,繼續說:“沒必要叫全稱,叫我們代號的縮寫就可以了,比方我是‘白翼’,她是‘修女’,這個大塊頭是‘先鋒’。”
除此以外,車正晨的西裝上充滿著隨處可見惡趣味的涂鴉。
只見車正晨正背靠著一條柱子坐在地上,佝僂著身體,腦袋歪斜著垂下,雙臂分開搭在地上。看上去早已不省人事。
“那么話歸原題,當時車司令被抓走的時候我就呆在辦公室里,”
近黃昏時分,超英大廈第五層,工作人員專用餐廳。
機械先鋒點了點頭,不作否認。
“既是朋友,也是仇人。”
記憶中,當時正下著一場瓢潑大雨,那個青年站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對著他無聲低語。
再退一萬步來講,其實藍鸮只是一個小角色,就算身上掛著“青鴉模仿者”這種噱頭,也依舊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又有多少人會注意到他?
機械先鋒沉默不語。
他低垂著頭,深嘶了一口渾濁的空氣,隨即緩緩放出鴉群,使它們托舉起了車正晨的身影,便挪步走出了這座廢棄工廠。
這一會兒,藍鸮正和白金之翼等人坐在角落,圍著一面鋪著華貴桌布的桌子默默地喝著下午茶。
但剛才那一會兒,他們想都沒想到青鴉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出手救了藍鸮,還順帶著提醒他了一句:“以后做事要經過大腦。”
“對了,別忘記給他配一副新的眼鏡。最好不是金絲,我討厭金絲眼鏡,給人一種正經過頭了散發著銅臭味的暴發戶的感覺。”
“因為你的鳥喙快啄到我的臉了。”
“為什么?”
“哦,那他們不用拉我去問點什么嗎?”藍鸮微微湊近腦袋,小聲問著。
“柯尤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伱讓我覺得原來我不是一無所有,或許不管現狀再痛苦,只要熬過去,生活就會慢慢地好起來。
“不是吧,車司令怎么想的,既然辦公室里有監控器,那老爹和協會高層不就都知道我讓車司令找關系進協會的事情了?”
從那天起,柯尤慶再也沒有見過這位朋友。
“算是吧,多多指教吧。”
“還真有一個百度。”白金之翼呵笑了聲,幽幽地說,“他的大腦經過改造,自帶搜索引擎。”
——你們的好朋友兼時尚穿搭導師,骰子怪人(怪東西)
青鴉沉默許久,靜靜地凝望著那塊鋼板上的文字,總覺得這些行為似曾相識,令他不禁想到了一個人物。
念力修女答:“青鴉把他救出來了。說是他身體沒什么大礙,現在已經送入了中央醫院。旁邊還有一堆超人種保鏢守著,暫時不用擔心他。”
它們大多被撕裂得殘破不堪,不忍直視,留下了一道道鋒銳的刀痕,像是有人曾在它們身上傾瀉過怒火。
聞言藍鸮微微愣了一下,含著筷子心想著。
“你把頭移開點。”修女說。
原本他們還在私下打賭,不少人都認為青鴉應該鳥都不會鳥這個不知死活的模仿者。
“你們同意么?”
這座餐廳裝裱得極盡奢靡,隨處可見繁復華美的裝飾,可穹頂卻用冷色調的白熾光點綴著這一切,使得整體觀感十分違和。
更別談,藍鸮這次冒死拼命救下他的行為,應該也映入了各位高層的眼中。
并且以車正晨在超英協會這二十多年的工作資歷,他的地位和能力足夠說服高層接受他的想法。
片刻后,他俯下身來,緩慢地從書包里取出了許許多多的烏鴉標本,小心翼翼地將其一具一具地擺放在地上。
此后的二十幾年里,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反復糾纏,時而像是久而重逢的老友,時而像是互相憎惡的仇敵。
“嗯,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或許我拐走他的意義就是為了提醒他換一副更加合適自己的眼鏡,比如無框眼鏡,再次一點就黑框眼鏡,反正都比金絲眼鏡要好。”
“好吧,其實我已經給他配好眼鏡了。等他醒來后記得告訴他不用謝我,我只是隨手做一件好事而已。”
圖案極具童趣,像是什么小豬佩奇、黑貓警長、米老鼠,不知道還以為有個小毛孩在他身上亂涂亂畫。
有人說藍鸮或許是青鴉親戚家的孩子;有人說青鴉是一名大學教授,藍鸮是他的學生;
有人冷笑著說,如果青鴉有一個兒子,那他的兒子應該差不多到了可以穿上戰服的年紀了,懂我意思吧?
有人還說,就算他收養了一個孤兒,在青鴉的耳濡目染下一定會成為那種性格極其孤僻陰郁的怪胎,藍鸮對比之下可要陽光多了,一看就不像青鴉帶大的人。
“那就好。”藍鸮歪著腦袋攤了攤手,鳥喙隨之傾斜。
這么說來,車正晨當時對他說的那番話,其實也是說給超英協會高層聽的。
半晌,青鴉才抬起頭顱,如刀鋒一般銳利的鳥喙向前延展,目光透過面具冷冷地直視著前方。
青鴉曾想過,是否由自己一手促成記憶中那個如羔羊一般溫順平和的青年成為了未來的鐘表客,但他只能一次次地在腦海中磨滅這些充滿了痛苦與愧疚的思緒,盡可能地在現實中彌補著那些過錯。
旁聽著的白金之翼一邊笑著一邊說:“不不不,青鴉幾乎從不和別人交流,我甚至沒聽過他開口說幾句話,所以他提醒你的時候,其實我還挺震驚的。”
藍鸮愣了一下,雙手合十默默道歉:“那沒事了。我錯了機械先鋒哥,以后不懂的就問你,畢竟你和百度有合作。”
他的食指緩慢地摁下鐘表上的按鈕,隨即在咔噠咔噠的音響中,他的身影倏然間消失在雨幕中。
青鴉緩緩凝目,望向鋼板上的文字。
“對不起,但恕我直言,那不應該連著青鴉一起告么?”
藍鸮嘆了口氣,收回了投注在周圍的注意力,一邊用銀色的勺子吃著雪糕一邊問:“所以是什么情況,車司令還好么?”
“不用,青鴉攬下了這件事的調查權。”念力修女說,“他擁有著查看整座超英大樓監控器的權限,就連車司令的辦公室里也設有監控器。只不過司令官辦公室里的監控權限只有那些高層,以及圓桌會英雄有資格查看。”
青鴉這樣想著,不禁在心中感慨這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循環圈。往事總會重演,告別的事物總會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想要入那些大人物的眼睛,最起碼頭頂也是得戴著圓桌會成員,亦或者管控局S級執行員這種頭銜,而不是一個初出茅廬尚未嶄露頭角的E級英雄。
而在車正晨旁側,正擺放著一塊生銹的鋼板。不知何人用粉紅色的粉筆在鋼板表面留下了幾行可愛的字跡,仿佛出自一位小學女生之手。
此時此刻,眼前的這一幕讓青鴉再一次回想起了那個名字。
“而你現在告訴我……你就是青鴉?”
“不就老東西給新人教授一下經驗,有什么好震驚的?”藍鸮頓了頓,低垂著頭說,“好吧,其實我也挺開心的。”
其他人紛紛駁回他這個想法,說青鴉那種怪物能組建一個家庭那我直接吃屎,你說他收養了一個孤兒還更有說服力。
“你到底在說什么?”
于是大伙終于開始重視這個來歷不明的紅藍貓頭鷹,紛紛好奇起了藍鸮的身份。
像是從上天手中偷走了那么一秒鐘,又仿佛被從天幕傾瀉而下的千萬噸雨點吞沒殆盡。
柯尤慶那時并不清楚事情的起因,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緩緩開口問。
“青鴉,他害死了我的家人,讓我體會到了一無所有的感覺;
青年呆立在雨幕中,良久,從被雨水打濕的額發中抬眸望向他。臉上陰晴不定,嘴角緩緩咧開一個似怒似悲的弧度。
撂下這句話后,青年歪了一下腦袋,舉起右手握著的一塊鐘表。
“對了,你說圓桌會英雄有資格訪問司令官辦公室的監控器。這么說來,圓桌會英雄的地位甚至要高于司令官咯?”
藍鸮挪動目光打量著四周,只見不少端著餐盤走向原位的超英、排隊等待著取餐的司令官、甚至是餐廳的工作人員都在暗暗向他投來目光。
自從看到青鴉親手救下他后,整個超英協會的人員看向他的目光都變了。
短短一周內便有數十名超英死去……
“我是該叫你柯尤慶,還是說……青鴉?”
可在往后的幾十年里,他從未抓到過鐘表客,因為鐘表客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為憎惡,同時也對他最為了解的那一個人,所以每一次都能游刃有余地從他手中逃走。
“我勸你把頭盔上的這東西去掉,否則可能會有人告你性騷擾。”
說著,藍鸮把目光投向其余兩人,她們一個默默點頭,一個沉沉地“嗯”了一聲,都表示沒有意見。
藍鸮說著向著她伸出了手,結果修女徑直無視了他的手,握住了他的鳥喙,面無表情地上下晃了晃。
藍鸮思考了片刻,頗為好奇地問。
“總之,你現在是確認要到我們這支小隊里來了?”修女問。
餐桌一角,始終保持沉默著的機械先鋒忽然說:“不懂的可以問我,我可以幫你百度。”說著,他喝了一口酒水。
但在不久之后,隨著那個青年的失蹤通報在全市傳播開來,一個自稱為“鐘表客”的身影開始在環京市內出沒,大肆獵殺著超英協會當中的超級英雄。
致貓頭鷹先生或者烏鴉同志:
“其實我只是在進行著一個惡作劇,并沒有惡意,請帶著我們正直善良的車司令回去吧,藍鸮先生。哦,Ps:如果是青鴉找上門來,那么此處的‘藍鸮先生’劃掉改為‘青鴉先生’。”
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如果車司令不想要那番對話被人聽見,那他肯定不會明晃晃地在監控器下講。
“沒錯,能夠進入超英圓桌會的英雄,基本已經不需要司令官來指揮和管理了。你連這點兒常識都不知道么?”
骰子怪人的氣質,與那年初出茅廬的鐘表客如出一轍:瘋狂,怪誕,做事毫無邏輯,卻把某一個超級英雄當作朋友,把他玩弄于掌心之中。
“多多指教。”她說。
藍鸮愣了一下,收回右手聳了聳肩,低頭擺動著鳥喙,“呃……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可以告你在性騷擾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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