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曉默沉默了一會兒，低下戴著忍者面具的臉龐，深深地吸了口氣。旋即抬起眼來，一邊看向骰子怪人一邊問。
“果然……是明野對么？”
念至最后的名字，他像是松開了懸在心口的大石，沉沉地透了一口氣。
“喔，這都被你發現了？”
骰子怪人挑起并不存在的眉頭，難得地沒有賣關子，“說說理由吧，你為什么覺得會是他呢？”
“他這些天表現得很奇怪，并且每次藍鸮出現的時間點，都和他出門的時間高度吻合。”
柯曉默緩緩說著。
“我雖然沒有刻意跟蹤過他，但在他的房間里找到了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畫著藍鸮那套戰服的雛形，下面附著的日期是藍鸮出現前的一個月，所以心中已經猜得十拿九穩——要么他就是藍鸮，要么他和藍鸮認識。”
說到這，他輕輕嘆了口氣，輕聲自語著，“大哥是變種人，妹妹是通神者，最小的弟弟是龍，我早該想到家中再多一個異能者也并不奇怪……”
骰子怪人攤了攤手：“世界就是這么荒誕啊，忍者先生。如果我是你，一定會感到很絕望吧。相處那么久的家人居然個個都身懷秘密，毫無誠信可言。”
“也不是全部。”
“的確，也不是全部。”骰子怪人以一種安慰的口氣說著，“至少還有那么一部分家人表里一致，沒有欺瞞著伱，這真是令人欣慰。”
“我自己也隱瞞了他們我的身份和能力，所以沒什么資格說這些。”
說著，柯曉默微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后問：“不過，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關注我的家人，就只是為了接近我？”
又來了，下頭男。你們柏柯家的人個個這么下頭，哦哦哦，什么“為什么要接近我的家人，就為了接近我么？”、“丟骰子不就是為了約我在高架橋上見面么”，這也太以自我為中心了，一個兩個的都沒有救了。
骰子怪人心中這么想著，身體倒是非常老實，雙手叉腰，嘴上緩緩說著。
“沒錯……就是為了接近你。”
你可太重要啦！它在心中補充著說，沒你這個家都湊不齊九個人。
“意義呢？想方法接近我大哥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他比我要強得多，同時在官方組織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柯曉默繼續問。
“不不不，你們打起來還不一定是他贏。”
骰子怪人冷笑著說。
他心想，畢竟你倆都是A級戰力，哪有什么孰強孰弱，全看能力克制關系、情報方面是否占據優勢，以及各自準備得是否充分罷了。
而黑判官的能力強項在于無可比擬的殺傷力和破壞力，弱項則在于速度和機動性——同為A級，他在這方面的能力明顯比不上二哥和老爹，所以如果真交手起來還真不好說，搞不定柯曉默還真把柯吟之干碎了。
但在柯明野之所以不愿意過分接近黑判官的一系列原因之中，最為關鍵的還是：柯吟之像是能接近的那種人么？
拋開老爹和老媽，光論家中的兄弟姐妹，里頭最難相處的一個就是他了。
尤其在特么的戴上黑判官面具后，這人就更像是磕嗨了似的放飛自我了。特別是萬象城那會，上百名忍者說殺就殺，毫不留情。
明明頂著一個管控局執行員的頭銜，作風卻和瘋子沒什么區別，以后高低得被管控局高層用完就扔，當作一把極度危險的雙刃劍處理。
當然，是管控局高層先對他下手，還是他先對管控局下手那就不好說了……
“我得走了。”
“怎么……就這么急著走么，我還想讓你陪我釣釣魚。”骰子怪人說。
“我可沒那種閑情雅……”
柯曉默話還沒說完，就被骰子怪人打斷：“說起來你不擔心我們的藍鸮同志么？”
“他怎么了？”柯曉默皺眉。
“正在我們聊天的這會兒，他好像又惹上事了。”骰子怪人戲謔說著，“我勸你還是盡快去看一看比較好，否則他會落得什么下場我可不知道。地點在臨江商務區。”
“你最好別騙我。”
柯曉默微微蹙眉，撂下這句話后，身形即刻化為一片墨水嘩啦嘩啦地潑灑入地面中，漸漸熔注進深邃的陰影里，直至消失不見。
“誰會騙你呢？”骰子怪人叉腰，喃喃自語著，“噢，誰都會騙你……誰都會。”
五分鐘后，臨江商務區。
月下，一個曼妙的人影被千萬根虬結的荊棘簇擁在半空中。她身穿暗紅色禮裙，右手抬起托著下巴，左手握著一柄被層層交疊的荊棘所包裹著的魔杖。
魔杖頂端所嵌著的那一顆寶石此時正呈著破碎和黯淡的狀態，只能透過一條條裂縫隱約窺見其中危險而炫目的暗紫光芒。
鋒銳的荊棘撕裂了一部分的衣袖，捆綁且扎入了她手腕處的肌膚，連接著她的手臂和魔杖。仿佛試圖將二者融為一體，又像是在汲取著她的血液孕育魔杖中的威能。
少女居高臨下，籠罩在月光下的臉龐掛著譏諷的笑。暗紅色的裙裾在夜風中搖曳，蔓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破地而起的粗大荊棘正在緩慢生長著，幾乎蔓延了整條街道：有的扎根在商鋪內部，有的刺穿電子招牌的屏幕，有的將廣告牌團團包裹。
而在少女的面前，正攔著三名身穿超級英雄服飾的人影。
白翼收束雙翼，來到了藍鸮的身旁，“你沒事吧？！”
藍鸮扶著幾近斷了一兩根肋骨的胸口，呻吟了一聲，冷靜地說：“我沒事。”
修女語速極快地說：“不要冒進，我們只需要撐到那些高級英雄來支援就可以了。這個對手很強，暫時不是我們能應付的對手。”
藍鸮微微屈身半跪在地，揚起腦袋，瞇起的瞳孔中倒映著空中那個旖旎身影的超人種面板。
本來他還打算要和白金之翼、念力修女他們出來逛一逛，觀察一下這支超英小隊平日例行巡邏的路線，以便日后工作需要。
結果偏偏就在路上碰上了這么一尊大佛。
人物代號：魔女黑薔薇
真實姓名：何銀璐
危險級別：A級
人物介紹：魔女，即為墮落的魔法少女，通過狩獵契約獸并吞噬它們體內的彗星碎片來使自身變得強大，但同時也會逐漸失去人性。
黑薔薇是魔女中的佼佼者，魔女教會“巴別塔”的高層人員之一。但在一個月前她退出了教會，就為了獨自一人來到環京向故友“魔法少女灰燼”尋仇。
“等會兒，她和柏子妮是故友？故友……”
藍鸮愣了半秒，心想著。
“柏子妮基本沒提過自己有什么朋友，但她說過，以前有兩個玩的很要好的契約種魔法少女，可她們都死在了超級罪犯鬼手佛陀的手里。
“我去，莫非黑薔薇就是其中一名魔法少女，其實當時她只是假死？
“回去后找個時間確認一下好了，這類事件官方一般都會留下通報記錄，看看當時死去的那兩個魔法少女的姓名和這個魔女對不對得上。”
他正想著，魔女黑薔薇歪了一下腦袋，自荊棘虬結而成的王座之上抬起了那柄散發著奇異美感的魔杖。
隨著寶石上的裂縫泛起深邃的光芒，仿佛銀鈴一般的孩童頌唱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像是一陣揮之不去的陰風般回蕩在街道上。
緊接著，千萬根粗壯的荊棘拔地而起，從四面八方擒向了正逃竄著的念力修女、白金之翼和藍鸮三人。
她的能力和那名通神者“鬼樹”相似。同樣是控制荊棘，只不過魔女黑薔薇在操控的精度上明顯要更勝一籌，不像鬼樹只擅長改造自己的身體。
那些荊棘看似碩大、粗壯，行動起來的速度卻快得驚人，如同蟒蛇那般蜿蜒向前，轉眼間就已經擒住了三人的軀體。
在A級超人種的面前，即便是自認為在速度和機動性上有著極大優勢的白金之翼也不得不敗下陣來。
這是赤裸裸的實力碾壓，如果一個人的平均數值在500，而你的平均數值只有100。那么即使他最弱的那一項屬性，也完全足以超越你引以為豪的屬性。
白翼在半空中瘋狂地伸展著雙翼，可尖銳的荊棘末端刺入了他的兩對翅膀，使他像是被黏在蛛網上的獵物那般停滯在空中。
鮮血淋漓中，他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荊棘正在深入包裹著他的雙翼，像是一頭叢林而生的野獸正在緩緩蠶食著純潔的白鴿。
藍鸮的雙臂被荊棘捆住，向著左右兩側拉長，他半跪在地，緩緩抬眸望向魔女黑薔薇：“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個亡靈。”黑薔薇如是說著，“渴望遇見故友的……亡靈。”
話音剛落，她忽然臉色一變，抬眸望向夜空。
只見這一瞬間，一個身穿銀黑相間金屬長風衣的人影忽然從天而降，提著暗金色的長棍向她當頭砸下，舞起了一陣帶著腥味的濁風。
魔女黑薔薇臉色一沉，身下虬結著的荊棘王座驟然變形，化為十多根向上延展的荊棘長槍，以勢如破竹的氣勢刺向了那個不速之客。
如若對方保持著原本的攻擊姿勢，那么她的身形將在瞬間被這十多支荊棘長槍貫穿。
然，電光火石之間，從天而降的那人止住了漆黑長棍的下砸之勢，猛地托起金箍棒，冰冷的烏鐵在空氣中劃出嘶響。
下一刻，如長江奔涌一般的赤金色烈焰，自她的右手五指涌出，向金箍棒的棍把和棍梢兩端流淌而去。
霎那間金箍棒的表面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狂芒，棍身上下都在劇烈震顫，嗡鳴，仿佛脫籠而出的鬼神。
黑悟空雙手并用，在半空中高速扭動、旋轉著金箍棒，整把長棍頓時如同幻影般在空中掃動成圈。
緊接著，附著在棍身之上的赤金烈火如一片裹挾著花火的龍卷風那般嘶吼著沖殺向前，剎那之間便碾碎了迎面而來的那十多條荊棘。
舞棍花。
中國神話中孫悟空時常使用的一個招數。黑悟空在使用這一招時，更是往棍身上附著上了三昧真火，使得舞出的棍花帶著滾燙的烈火，足以焚滅一切邪靈。
“有點本事。”
魔女黑薔薇美眸微睜，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隨即操縱著身下的荊棘再度變形，將她的身影瞬間抬向了地面，與黑悟空拉開了一段距離。
黑悟空利用舞花棍蕩開了荊棘之后，身形隨之落向地面。并且一片漆黑的云彩從遠方飛來，正好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的腳跟。
“你是什么人？”魔女抬起下巴，好奇地向這位不速之客問。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
黑悟空的猴子面具后傳出了一陣冷冽的聲音，十分中性，聽不出性別特征。
隨后她抬起金睛火眼，眼角余光瞥向了不遠處被困在荊棘之上的藍鸮。
見狀她舉起左臂，赤金色的火焰倏然間燃燒而起，不過兩秒便將纏繞著藍鸮、白翼、修女三人的荊棘焚滅開來。
白翼被荊棘刺穿得千瘡百孔的翅膀在一瞬間收束，回到了肩胛骨之中，他意識模糊地從半空中落下，卻被修女用念力裹住身形，送往她的懷中。
“他還好么？！”
藍鸮見狀迅速來到修女身旁，目光看向奄奄一息的白翼。
修女沉聲說：“還活著，這種傷勢對他來說其實不算太嚴重，以他的自愈能力，過個一兩天就會痊愈了。”
“得救了。”白翼微顫著撐開眼皮，從修女懷中扭過臉龐，迷迷蒙蒙地望向了黑悟空的背影，嘶啞地呢喃道：“是黑悟空……”
“黑悟空？”
藍鸮喃喃自語著，同樣把目光投向了黑悟空的身影。
“通神者，義警。”修女說，“有他在，我們應該安全了。”
另一邊，魔女黑薔薇用纖長的手指劃過嘴唇，忽然眼瞳一亮，微微勾起唇角說。
“哦，我想起來了，通神者……黑悟空。”
黑悟空不作答復，只是沉默著抬起長棍，將裹著烏鐵的棍首對準了黑薔薇的身影。
同時就在這一瞬，忽然一個身影從陰影中浮掠而起，他的身上穿著漆黑的忍者服，臉上戴著金屬所鑄的忍者面具，只露出漆黑而凌厲的雙眸。
忍者的目光在觸及黑悟空的那一刻，瞳孔中掠過了一絲詫異。緊接著迅速扭頭，把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藍鸮。
“這又是誰？”藍鸮愣了兩秒，扭頭對一邊的白翼和修女問。
“不認識。”修女說。
白翼強撐著眼皮不闔上，觀察著那一名身穿忍者服的人影，聲音沙啞地呢喃道：“看這打扮，好像是一名忍者？”
修女用手捂上了他的眼睛，說：“你就別折騰了。睡一覺吧，我帶你去醫院。”說著，修女操縱著念力抬起白翼的軀體，向著街道盡頭走去。
她扭頭看了藍鸮一眼：“你還不走？”
“我看看情況，你先把白翼送往醫院，順便向協會請求支援。”
藍鸮盯著忍者和黑悟空的側影，頭也不回地說著。
“那好吧，雖然有黑悟空在，但有危險你記得趕緊跑。”
“嗯。”
兩人說完，修女便快速帶著白翼穿越重重荊棘，離開了滿目蒼夷的街道。
另一側，魔女黑薔薇歪了一下腦袋，輕蔑地凝視著那名從陰影中現出身形的忍者，對黑悟空問：“這又是誰，你的朋友？”
黑悟空同樣心懷困惑，默默凝視著那名緘默不語的忍者。
此時，柯曉默見藍鸮還能活潑亂跳，似乎只是受了些許輕傷，于是闔上眼皮松了口氣。
再次睜眼時，他的瞳孔中流動著刀劍般的清光，冷得令人心悸。
柯曉默回過頭來，透過忍者面具，目光淡漠地望向黑薔薇，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
隨即他緩緩抬起右手，陰影自指尖之中流出，剎那間匯聚成了一柄長刀。
與此同時，伴隨著一陣響徹長空的鷹鳴，一頭陰影所鑄的漆黑鷙鳥從他身后緩緩升起，幾乎將他籠罩在其中。
見狀，黑悟空下意識地駕馭腳下的筋斗云向后疾馳去了一大段距離，與柯曉默拉開了身位，同時金睛火眼中的那一抹火苗詫異地搖曳著。
“好強……”猴子面具后的柏秋蕪怔怔地呢喃著。
即便拉開了這么長的一段距離，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從那頭漆黑鷙鳥上方流露而出的恐怖殺意。
那是一種柏秋蕪從未見過的決然氣魄，像是暴怒噴薄的火山，又像是灰暗無邊的冰海。
其間蘊含著一種千錘百煉的意志，仿佛高掛在山谷之上的夕日，永垂不朽……
此時此刻，瞳孔中倒映出了那一只鷙鳥的同時，魔女從容的臉色也發生了變化。
這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人物？
魔女黑薔薇輕咬嘴唇，臉色凝重地思考了片刻，隨即猛地抬起魔杖。
幾近破裂的寶石中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輝芒，緊接著千萬根荊棘破土而出，像是一座堡壘那般把她重重包圍在了其中。
下一刻，巨大的鷙鳥揮振雙翼，在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中騰空而起，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中嘶鳴著俯沖而下。
那幾乎是只發生在0.1秒內的事情，稍縱即逝。
自震耳欲聾的音爆聲之中，鷙鳥裹挾著一片瀑布般的陰影從天而降。鋒銳的鳥喙和鋼鐵般的雙翼輕而易舉地撕開了荊棘所鑄的堡壘。像是切開了一層豆腐。
緊跟著，一柄陰影所鑄的太刀斬開了黑薔薇的腰部，留下了一條深至骨頭的血肉溝壑。
隨即鷙鳥化為成千上萬縷陰影在空中飄散開來，柯曉默隨之現出原形。他在黑薔薇身后虛空振刀，忍者服在夜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魔女尚未反應過來，暗紫色的血液便從她的腰間噴薄而成，嘩啦嘩啦地濺了一地。
蒼白的臉上尚且停滯著難以置信的神情，身形便已然緩緩倒向地面。
“我靠，這是什么東西？”
藍鸮怔怔地望著這一幕，嘴巴張得老大了。
黑悟空同樣目光詫異地凝望著忍者的背影。她比藍鸮要強上無數倍，于是更能體會到自己和這名忍者之間的實力差距。
柏秋蕪面具后的眼神動蕩，眸光流轉，心想如果這名忍者攻擊的是她，那她的下場可能和黑薔薇一樣，無論多么堅固的防勢都會在瞬間被擊潰。
半晌，忍者微微吸了口氣，扭頭對黑悟空以雄渾的假聲說：“我留了她一條命。你把她帶到警局，警察會負責把她送往超人種監獄。”
話音落下，他又隔著面具深深地瞥了藍鸮一眼，隨后便化為一灘墨水般的陰影，嘩啦嘩啦落向了地面，再不見蹤影。
黑悟空這才松了口氣，金屬護手下，攥緊金箍棒的右手早已遍布冷汗。
她難以想象，如果這名忍者與她為敵，那她該怎么活過這個夜晚？最關鍵的是，藍鸮還在這里。按照怪東西的說法，他很有可能就是明野。
這么想著，黑悟空一邊將金箍棒豎于身后一邊緩緩轉身，側過臉龐，隔著半條街道與藍鸮遠遠地遙相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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