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6日,下午,洛德樺商業街。
一家坐落偏僻的日式居酒屋前方。
警方在附近設置了印著“超人種犯罪”標識的警示圍欄,包圍了現場。身穿制服的警察們靠在圍欄邊上,吹著口哨疏散著行人。
雨幕中。
某位年輕警員看見前方走來一個穿著異于常人的模糊身影,下意識吹動口哨,高聲警告著對方不要繼續靠近。
見對方仍然沒有止住腳步,警員便皺著眉頭抬起了系在腰間的手槍,手指抵在扳機上,將槍口的對準了他。
他深吸了口氣,靜靜地等待著視野中那個模糊的身影從雨里現出身形。
警察想著:“他會是‘空間怪客’的同伴么?”
他的心臟跳動得猛烈,喉結上下滾動。有可能這將會是他人生第一次直面超人種,難免會感到緊張,甚至忘記了從對講機和隊長匯報情況。
然而下一刻,他微微瞇起的眼睛映出了一個紅藍相間的人影。
鳥喙、頭盔、鏡片。
通過這些特征,他迅速辨認出對方的身份:一個自己曾在各種社交軟件上不知道刷到過多少次的名人。
年輕警察先是一愣,然后緩慢地松了一口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模仿著那些爛俗的超級英雄電影里的警察,脫下警帽對他點頭致敬。
藍鸮作投降狀,疑惑地歪了歪腦袋說:“現在都流行這種歡迎方式?”
警察回過神來,連忙說:“抱歉,雨太大了,我沒看清你!”
他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藍鸮,臉上神情掩飾不住的興奮,“呃……我是你的粉絲。”說著,他的手指撓動著警帽。
藍鸮聞言,一邊用手機在超英協會的APP上接受了此次的突發任務,一邊抬眼看向黑漆漆的槍口。
他漫不經心說:“哥們你是不是太緊張了,你的槍還對著我呢?”
“對不起,我,我只是太激動了!”
年輕警察先是一愣,隨后神情慌亂地壓低槍口,訕笑著將手槍收到了腰間,不好意思再對上藍鸮的目光。
就在這時,附近的警員聽到這邊的動靜后紛紛聚攏而來,但在看見藍鸮的身影后,他們先是一愣,隨后面面相覷。
站在中間的隊長一聲令下,他們便迅速回到彼此的崗位上。
然后,那名胡子拉碴、長相剛硬的中年男人向著這邊走來,招手示意年輕警察退下。
“看來你就是他們的領導,里邊現在是什么情況?”
藍鸮說著,雙手叉腰看向日料店內部。
隊長嘆了口氣,問:“在行動開始之前,你應該對C級通緝犯‘空間怪客’有所了解吧?”
藍鸮點了點頭,即答:“我聽說過,他是一個‘空間系異能者’,能夠創造出一個獨立空間,把自己身邊的人拖入其中。”
隊長從上衣口袋的煙盒取出一根煙,掏出打火機“咔”地點燃,隨后叼在嘴邊說:
“沒錯,既然你清楚他的異能是什么,那么具體情況你進入這家日料店就會明白了,也不需要我多加說明。”
說著,他忽然注意到了藍鸮肩膀上站著的一只紅藍色犬類,于是欲言又止地問:“藍鸮同志,這……這位是?”
“呃,我還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一般叫它‘閃電狗’。”
藍鸮頓了一下,繼續說著,“講道理,它應該算是我的臨時戰友吧,我們不算熟,但有些淵源。它和我一樣,不太喜歡被別人知道自己的長相,所以從來沒有在媒體前路面過。你看,我特意花了點時間為它設計了一套戰服,是不是挺可愛的?”
“總之我們走吧?”隊長試探著問。
“好的。”
話語間,藍鸮和隊長一同走入那家日式居酒屋。
昏暗的橘黃燈光落下,襯出適合飲酒思忖的氛圍。
墻上貼著一些上世紀的日語海報。藍鸮隨便瞥一眼,能認出的就有“松田圣子”和“中森明菜”的演唱會宣傳圖。
被打落在地的電視機屏幕已經碎了,但還放映著一部電視劇《幸子的晚酌時光》。
尚未切完的三文魚散落在地,周圍是打碎的盤子。
藍鸮看到這兒,身形忽然頓住,只因他在門口處以余光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他微微一愣,心說:“不是吧,怎么在這里也能碰見你倆?”
扭頭望去,只見其中一人身穿著Jk制服,另一個人身穿著茶色裙子。
兩位妙齡少女的長相,藍鸮都非常熟悉——因為這分明是魔法少女九重櫻和魔法少女琉華子本來的模樣,分毫不差。
雨宮櫻一只手把手提包掛在肩膀后邊,另一只手抱著肩膀,面帶微笑地說:“啊啦……悄悄這是誰,我們的超級英雄來了。”
琉華子打量了一眼藍鸮,又湊近雨宮櫻耳邊,抬手捂嘴小聲說。
“大小姐,你確定這家伙有用?”
“應該沒用吧,畢竟對方是空間系能力者。”雨宮櫻說著,輕輕歪了一下腦袋,“不過萬一有用呢?”
“我看沒有萬一。我們都解決不了,他更不行。”
琉華子雙手放在腹前,提著購物袋,面無表情說著。
聞言,雨宮櫻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說:“說的也是,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發一條短信讓西子月前輩過來。”
說著,她嘆了口氣:“不過這個點,她應該在午睡,真麻煩。”
“大小姐,你不給她發一下又怎么知道她在做什么?”琉華子問。
“主要是遇到什么事都叫她,那不是顯得我很沒用么?”雨宮櫻說。
“果然是嫌丟人么,不過再不采取行動,情況只會變得更麻煩。”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就試試能不能讓西子月前輩來一趟吧。”
看著正小聲交談的兩人,藍鸮側臉,故作困惑地向隊長問:“這兩位是?”
“她們是……”
隊長正想說話,忽然收到了從琉華子那邊投來的眼神,于是只好住嘴:“抱歉,我不方便向您透露她們的身份。”
“喔,那看樣子一定是什么大人物了。”
說著藍鸮挑了挑眉,驚訝地看向二人,“失敬。”
“不。我們的確身份特殊,但不一定是大人物。”雨宮櫻沖他微笑。
“先不提這個,現在情況如何?”
“喏,看那邊。”雨宮櫻說,提著手提包的手抬起小指,指了一下不遠處。
藍鸮看去,只見日料店一角正懸浮著一只幽藍色眼睛,“這是?”
琉華子不屑解釋:“看樣子你好像對敵人不太了解。這是空間怪客的異能,他能夠創造一個隨身攜帶的‘異空間’,把自己或者身邊的人送進去。以往他每次作案,都會把人質關在異空間里,自己則是在現實中要挾警方,讓他們立即撤離,否則他就會把異空間里的人質一起殺死。就因為這樣,空間怪客每一次都能從警方手中逃脫,至今未被捕捉。”
“原來如此。”
藍鸮喃喃著,摸了摸自己的下顎,“我的確了解他的異能,但沒親眼見過,不清楚具體表現。這只眼睛是他留下的對么?”
“沒錯。”琉華子開始有些不耐煩了,“他現在人在異空間里,正通過這只眼睛觀察著我們。”
就在這時,從那只幽藍眼睛傳出了一道幽幽的聲音。
“我希望在1分鐘內,可以看見所有警察和什么狗屁超級英雄都從這條商業街上離開……否則我就會對異空間里的五名人質下手,望你們三思。”
“原來如此,我算是理解情況了。”
藍鸮恍然大悟。
“那你打算怎么辦?”琉華子咄咄逼人。
藍鸮側臉看她:“看樣子,既然這么久還沒做出什么實際行動,那么你們好像對他束手無策?”
琉華子張了張嘴,皺眉說:“沒錯。”
藍鸮笑了:“那既然你們沒辦法解決眼下的局面,可以請你們出去么?”
“喂,別太得寸進……”
琉華子話還沒說完,就被雨宮櫻捂住了小嘴。
她扭頭看向雨宮櫻。
“抱歉,我們不可以從這里撤離呢。”雨宮櫻放下了貼著越獄兔貼紙的手提包,微笑著說,“畢竟我們待在這里,也能保證藍鸮先生您的安全。”
藍鸮聳了一下肩膀,走向那條時空裂縫:“那行吧,我也沒時間陪你們扯淡了。”
“你打算怎么做?”琉華子面無表情,“難道說,你有什么辦法可以進入‘空間怪客’創造的空間么?”
說完,她手指輕敲著肩膀,等待著藍鸮的回復。
如果藍鸮說自己不行,那么她會立刻將藍鸮剛剛所說的話回敬給他。
可惜,結果并未如她所想。
“我自己是不能,但它可以。”藍鸮說。
“它?”
琉華子臉色困惑,目光看向藍鸮肩膀上那只穿著紅藍戰服的小狗。倒不如說這套戰服簡陋得不堪入目,直說是“寵物服”得了。
“沒錯,這是我的朋友。”藍鸮說,“它說自己能解決這件事。”
聞言,裹在閃電狗戰服里的尤里子“汪”了一聲,威嚴滿滿。
“稍等,它是什么來頭?”雨宮櫻好奇地問。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它的來頭。”藍鸮攤了攤手。
“不知道它的來頭,卻讓它穿著你做的寵物服?”琉華子質問道。
“為了表達我的友愛,也為了幫助它掩藏自己的身份,否則它可不愿意幫助我。”
藍鸮說著聳了聳肩。閃電狗用爪子拍了一下他的鳥喙,示意他不要廢話。
他說:“動手吧。”
話音落下,閃電狗鏡片后的雙眼忽然被一層藍光籠罩。它瞇起眼睛,解析并復制了“空間怪客”的異能。
緊接著,發動異能,帶著藍鸮一同消逝在日料店中。
與此同時,藍鸮從黑暗中睜開眼睛,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混沌的虛無。掃視一圈,很快便能看見不遠處的幾道人影。
日料店的五名客人被繩索捆在一塊,嘴里塞上了抹布。
在他們一旁,空間怪客正坐在地上,等待著警方撤離的同時,他用指甲剪修著自己的手指。
然而下一刻,聽見從前方傳來的腳步聲,他驀地抬起頭來,怔怔地看向那個紅藍相間的身影,以及他肩上的狗。
“怎,怎么可能,他居然進入了我創造的空間?”
空間怪客大受震撼,喃喃說著。
“是的。”藍鸮單手叉腰,語氣跋扈,“你現在肯定在想: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人能進入你的龜殼里?”
“別過來,不然我就把這些人宰了。”
說著,空間怪客翻轉了一圈指甲刀,壓低陰翳而瘋狂的面孔,把細小的刀片抵在了一個女人的下顎上。
“哦?你在對我說么?”
藍鸮揶揄著,已然一個刺步向前。
旋即,在空間怪客進入技能范圍的瞬間,他釋放了相位轉移,與不遠處的空間怪客交換了位置,來到了被他抓住的人質身旁。
人質們先是一怔,隨后紛紛抬起含淚的目光,看向面前這道高大的身影。
“你們安全了。”
藍鸮低頭瞥了他們一眼,語氣溫和地說著,然后把目光投回空間怪客的身上。
與此同時。
空間怪客扔下指甲剪,狂亂嘶叫著,卻怎么都揪不開背上的這只生物。
最后見藍鸮緩慢走近,他迫不得已只好釋放異能,讓自己離開了腳下的空間。
日式居酒屋中。
空間怪客的身影猛地在一角顯現。
他抬起頭來,正想虛張聲勢一波看看能不能趁著藍鸮還沒出來,逃離居酒屋,脖頸處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涼意。
他額角流下冷汗,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赭紅色和服的紅發少女正面帶微笑地凝望著他,手中所握的太刀抵在他的脖子前方。
刀尖泛著淡淡櫻色,透著一種危險又恬淡的美感。
“魔法少女九重櫻?”
然而她說完尚未動手,在空間怪客身后,琉華子抬起板凳朝他后腦勺用力一砸,徑直將他砸昏了過去。
“不是說了么,魔法少女不可以這么粗暴。”
九重櫻無奈說著,撩起了耳邊清冽的發絲,將太刀收入了腰間的刀鞘之中。
“大小姐才是,能不能別和這種人多費口舌?”琉華子淡淡地說。
二人話語間,藍鸮再次出現在了日式料理店里頭,他肩上的尤里子眼底還閃著微光。
“哦。”藍鸮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空間怪客,“看樣子你們已經把他解決了?”
說著,他扭頭看向身旁這個身穿赭紅色和服的少女,微微一愣。
“Hello。”九重櫻沖著他勾起嘴角,像是一頭魅人的狐貍。
“你好。”
藍鸮愣愣說著,隨后他看了一眼九重櫻,又看了一眼琉華子。
單手叉腰,低頭扶額,遲疑了那么一會說,“呃……等等等等,真的假的?是我眼花了么,所以說,你就是那個魔法少女九重櫻?”
九重櫻不急不緩地解釋著:“沒錯,剛剛因為空間怪客的緣故,我不能第一時間變身。這樣的話,他有一定概率會把我當作弱女子對待,放松警惕。那么說不定等他離開空間,我可以把他瞬間擒拿住。”
“原來是這樣,我說你們怎么啥事不干。”藍鸮說。
“抱歉,引發了沒必要的誤會。”九重櫻說著,向他伸手,“說起來,藍鸮先生,我可是久聞你的大名。最近環京這邊比較有名氣的人物就屬你和那個什么……”
她說到這兒,忽然抬起手抵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藍鸮嘆了口氣,代替她說出了那個名字:“骰子怪人,對吧?”
九重櫻揶揄:“沒錯,我們日本人也很關注你們,都說你們是相愛相殺的一對。甚至有人還為你們畫了漫畫呢。”
“就別提它了,晦氣。”藍鸮說。
“所以,它是?”九重櫻說著,目光看向了他肩上的閃電狗。
“我的一位朋友。”藍鸮攤手,“呃,怎么說好呢,總之它行蹤莫測,和我一樣喜歡裝神秘,不想暴露自己的名字。”
他頓了頓:“但你可以叫它‘閃電狗’,這是我取的代號。”
“原來如此。”
九重櫻若有所思,微笑,向著他肩上的那條狗伸出了手,“你好,小狗狗。”
閃電狗見狀,探出了爪子。
一人一狗握了握手。
琉華子默默看著,不知為何有些不快,但沒有出聲。
“所以它是契約獸,還是科技造物,機器犬?”九重櫻好奇地問,“難不成還是異能物種來著?”
“你可以猜測,但我保留這個問題的答案。”
藍鸮說著,呵笑了一聲:“算了,不賣關子了,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叉著腰扭頭,看向尤里子。
“好吧,可真有趣。”九重櫻手抵下巴,微微一笑,如綻放的櫻花,“藍鸮和他的……是叫閃電狗么?”
“沒錯,閃電狗。”
“好的,希望以后能經常和你們合作。那么我還有事要做,告辭。”
說完,九重櫻轉身走出了這家日料店,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藍鸮抱著肩膀,和閃電狗一同歪著腦袋,靜靜看著她的身影離去。
同一時間,柏柯家中。
柏子妮一臉狐疑地盯著趴在毛毯上睡覺的尤里子,若有所思。
但尤里子怎么也不從,一踩她的胸口,上竄下竄,在客廳跑來跑去。
一想到柯明野瞞著她事,柏子妮本就心情煩悶。
這會兒看到一頭貓都在欺負自己頓時氣炸了,她一邊叫囔著一邊在客廳里追逐著尤里子。可最后被母上吼了一聲她便老實了,沒有再追下去。
尤里子則是溜到了陽臺,趴在洗衣機上看著她。
“如果不是尤里子,那老哥什么時候養了一只那樣的動物,我真的是……”
柏子妮靠在玄關處罰站,低垂小臉,心中頗為納悶。
此時,趴在洗衣機上假扮成黑貓的這具詐術人偶已然汗流浹背。
沒錯,眼前這只黑貓自然是詐術人偶變的。
流程與先前怪東西變成烏鴉相似:先使用‘動物變身腰帶’變成體型相近的動物,再利用本身的變化功能進行二次改變。
最后就成了尤里子的模樣。
而柯明野早在十分鐘之前,就已經開啟了“人格撕裂”,于是此時操控著這具詐術人偶的倒霉蛋人格是……
——小紅帽。
小紅帽趴在洗衣機上,裝作貓咪打呼的樣子,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胸膛微微起伏。
她暗暗嘆氣,心想著:“牢柯分裂三個人格,藍鸮扮演藍鸮,怪東西扮演骰子怪人,為什么偏偏我得扮成一只貓?”
至于怪東西正在做什么……
那自然是為了不讓小紅帽扮成的尤里子被火眼金睛看穿,柯明野特意吩咐過怪東西:提前用郵箱向著柏秋蕪的手機發了一條匿名短信。
在短信里,怪東西讓柏秋蕪前往環京高架橋一趟。
借此,柯明野得以暫時支開了她。
于是此時此刻,怪東西已然蕩著蛛絲來到環京的7號高架橋上。
他坐在橋欄上,一邊眺望著黃昏時分的都市光景,一邊哼著歡快的小曲,靜待時間流逝。
“小紅帽小姐,要是你實在糾結的話,要不我們換一具身體?”
腦海中,怪東西如是說著。
“換你母。”小紅帽平淡回應。
“為什么不換?”怪東西說,“我也想扮演可愛的貓貓,從這個角度觀察我們家的灰燼小姐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所以我才不和你換,你老實接你的客去。”
“沒勁……孫悟空小姐還沒到高架橋呢,我現在沒有人可以聊天,閑得慌。”
二人在腦中話語間,小紅帽忽然貓軀一顫。
只見柏文娜拉開陽臺的拉門,駐足原地,緩慢側過臉,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趴在洗衣機上的“黑貓”。
她的目光幽然而空洞,像是某種詭異的生物,而不像人類。
小紅帽頓時垂下貓眼,輕輕地喵了兩聲,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不是很敢與她對上視線。
陽臺的氣氛一時凝固。
“哎,真是貓生不易。”小紅帽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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