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日,會議進行時。
面對莉萊投來的目光,小紅帽的神情照舊平靜。她不緊不慢把折疊起來的畫紙放在會議桌上,裹上一層雪,隨后使其向著莉萊慢悠悠地飄去。
莉萊依然低頭翻看著英文古籍,只是單單抬起一根食指,輕輕點在畫紙的邊緣,其上那層薄薄的雪霧便快速褪去。
她在桌上攤開那張畫紙,抬眼看向小紅帽,臉上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原來如此……”她說,“怪不得西子月特意和我提到你過幾次。”
穿著淺藍色旗袍,留著披肩清麗烏黑中短發的西子月,此時正坐在靠窗位置。
晨光輕拂,她提起茶杯輕抿一口熱茶,然后說:“我說過這孩子的魔力非常特殊,尤其和你相似。”
“是很特殊,也是和我有些相似。”
說著,莉萊攤開畫紙,將其放到西子月、烏蒂娜兩人的視野中間。
“所以,這個魔女你們見過?”莉萊不冷不熱地問。
“不。”
烏蒂娜微不可見地搖頭,臉色冷肅,平靜否認。
西子月甚至懶得搖頭,只是從畫紙上收回了目光以作回應。
見狀,莉萊不假思索地說:“看樣子,又是一個剛剛墮落為魔女不久的魔法少女么。”
“她的魔杖形態是鞭子。”小紅帽接著說,“能夠通過鞭子召喚一些散發著幽光的肢體,類似于魷魚的觸手。”
聽到這兒,默默旁聽著的灰燼忍不住皺了皺眉,輕聲感慨道:“這么惡心的嗎?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魔女。”
施奈安乖巧端坐,小聲附和道:“是啊,聽起來好惡趣味的樣子。”
科比點了點頭,同樣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定是個內心很陰暗的魔女吧。”
聽到這句話,施奈安心里感到怪不爽的,頗有種“你自嘲一句就算了這時候別人跟一嘴就太可惡了”的感覺,于是抬手摁住它的鳥喙,“科比你不要說話,這是魔法少女的會議,沒有契約獸插嘴的空間。”
“昨晚的確有普通民眾拍到了類似的照片,雖說只是背影,但特征大致吻合。”西子月說,“當時在同一現場,還有人拍到正在逃走的小紅帽。這兩張照片可以證明這孩子沒有說謊,她的信息是可信的。”
說著,西子月喚出魔法書,書頁簌簌飄動,兩張照片從中飛落至桌上。
莉萊和烏蒂娜各看了眼那兩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路人拍攝到的,那名魔女走入巷中的背影;第二張照片則是在半空中倉皇逃亡,被霓虹燈照亮了身影的小紅帽。
莉萊看向小紅帽,兩對藍色的眼睛對視著。半晌,她開口說:“我明白了,這件事我們會負責調查處理。”
施奈安松口氣,心想好像全程都沒自己什么事啊,她只是小透明罷了。
這么想著,她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貓頭鷹。
她現在才知道抱著一頭契約獸就是最有力的掩飾:畢竟有哪頭契約獸會縱容自己的魔法少女變成魔女,卻還不離開她呢,也就只有科比這樣腦子里長了個泡的契約獸會產生讓她去當雙面間諜的想法了。
“接下來這段時間,小紅帽和我一起住怎么樣?”西子月忽然問。
小紅帽搖搖頭:“恕我拒絕。”
讓一具詐術人偶跟在西子月身旁可太容易露陷了,先不談人偶的最大存在時間有限,易燃易爆炸……再說了,這些妖魔鬼怪很容易就能從她的行為上看出端倪。
烏蒂娜平靜說著:“現在大環境很危險,這可不是考慮個人意愿的時候,你和西子月待在一塊她也能保護你。”
聽到這,莉萊從書中抬眼說:“你們跟著我也行,正好這些天我有空。”
聞言,小紅帽微微歪過身子,一把攬住了灰燼的胳膊愣是不讓她甩開,隨后向桌對邊的三人提議道:“要不我這些天就在灰燼前輩家里住著,不亂跑,幾位老師覺得呢?”
看見這一幕,莉萊托著腮,指縫間捧著一絲銀白色發縷,眼里流露出一絲驚訝。
她側臉看著灰燼,冷淡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玩味:“嚯……我們的灰燼同學,現在也有玩得這么好的朋友了?”
“二師傅……”
哥特裙少女話音未落,就被教室中響起的一道嘹亮聲音打斷了。
“老師,我們家施奈安也要去灰燼老師的家里住!”
施奈安懷中的科比舉起翅膀,像是一個小學生在課堂上舉手回答問題那樣說著。
施奈安咂舌。
西子月看了貓頭鷹一眼:“那就這樣吧,你們都住灰燼家,她會負責保護你們的。”
“總比分散開來要好。”莉萊沒有意見。
“你有意見么?”西子月問灰燼。
灰燼搖搖頭:“沒有。”
“你呢?”西子月問施奈安。
“沒有……吧。”
施奈安回應著,表情好像不大情愿的樣子,心說這下真的不得不從了。
西子月放下微熱的茶杯,說:“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灰燼,等到九重櫻起床,記得轉告給她這次會議的一些事。”
“啊,我?”
“不然還有誰?”
“好吧。”
“還有……我們的新朋友已經到了,記得認識一下。”西子月說。
話音剛落,教室外空寂的走廊上走入了一道身影。
一頭接近淡白的金色長發,魔法禮裙是及膝的素紗裙,用昂貴的嬋翼紗縫制,搭配白色的高跟鞋和月亮石的項鏈。
她抬起猶如極光一樣清靈的綠色眼瞳,掃過了在場的人物。
代號:魔法少女尤婭
真名:尤婭
實力評級:A級
介紹:冰島同盟會分部最強的魔法少女,魔杖為變異型的弓,習慣以魔力化矢,靠著弓矢戰斗。
“你們好。”她淺淺低頭,撩了一下眼角的發絲,“我是尤婭。”
不久后,小紅帽、施奈安、灰燼三人靠在天臺的鐵網上。
施奈安回想著方才在教室中見到的那些大人物,喪喪地說:“哎……都是又美又漂亮的大人物,鼠鼠我這種陰暗小人,已經被耀眼得抬不起頭來了。”
“人家可是同盟會三巨頭,還有冰島第一魔法少女,你怎么可以拿自己和她們比較呢。”貓頭鷹說,“別擔心施奈安,你一定也可以的!”
“鼠鼠我只想找個洞塞進去。”
“女孩子怎么可以自稱‘鼠鼠’呢?”貓頭鷹抬起腦袋,盯著她說,“振作一點啊,施奈安。”
灰燼聽著兩人在一旁嘰嘰喳喳,差點把屏幕摁碎,側臉冷冷地看著她們:“你們倆也太吵了,稍微安靜一點,可以么?”
“好的前輩。”
施奈安頹喪說著,默默給貓頭鷹的鳥喙貼上了膠布。
“施奈安,你這是虐待契約獸啊!”貓頭鷹睜圓眼睛,想這么說,但說不出話,只能抬手捂著翅膀悶悶發聲。
“住別墅的小女孩都自稱‘鼠鼠’,那我是什么?”小紅帽問。
“你是火球殺人魔,一言不合燒別人全家那種。”施奈安評價說。
“原來如此。”
說著,小紅帽扭頭對灰燼問:“話說前輩,之前不是有一個很奇怪的魔法少女么?”
“哪個?”
“我當時在直播平臺上看見,有一個魔法少女在沽酒思忖海岸那邊召喚出了一座巨大的機械堡壘,然后來找一個叫作‘黑判官’的人。”小紅帽說,“當時青鴉還出面了,可見那個魔法少女應該很有實力吧?”
“哦……你說她啊。”灰燼把玩著手機,神情若有所思,“魔法少女尤菲,對么?”
“對,她不來么?”小紅帽問。
“她為什么要來?”
“我覺得她挺強的,在對上魔女的戰役上應該能起到不少幫助。”小紅帽說,她心想老妹你都快黑化成魔女了,該叫人就趕緊叫人吧,可別惦記著什么面子了。
“我師傅說她可能也會來幫忙,但只是可能。”灰燼說,“畢竟那個魔法少女不管是能力,還是性格都不太穩定。”
“我覺得光就這一點來說,前輩你應該沒什么資格說她。”
“啰嗦。”
“解散吧。”灰燼說,“那個該死的九重櫻總算回我信息了,這么重要的會議她居然不來,我還得特意向她轉告。”
“說不定她就是想前輩你單獨去告知她。”
“為什么?”
“沒為什么,總之建議前輩你別去了,這和羊入虎口沒有區別。”小紅帽說。
“那你呢,什么時候來我家?”
“大概過兩三天,這兩天同盟會會向外公布那個魔女的信息,她聽見風聲,應該就不敢再像昨天那樣隨意動手了。”
“好吧,那我等你。”灰燼點了點頭,勉強同意。
“那前輩我先走了。”
“拜。”
“能不能送我一程,我懶得飛。”施奈安抱著科比,抬頭看小紅帽。
“沒空。有錢小孩還是打車吧。”
小紅帽說完,身形裹藏在風雪中漸漸升起、離去。
待到處理完人偶后,柯明野從家中的床上睜開眼睛,正好收到了反犬發來的信息。
反犬:明天上午11點,準時到老京麥火車站匯合。
失敗的Man:收到。
同一時間。
柯泳竹從睡夢中驚醒,猛地一哆嗦。睜眼望去,是一片熟悉的天花板。窗簾緊緊拉著,屋內一片昏暗,微有斑駁的晨光在簾子下邊的一寸地面上恍惚躍動。
分明是夏日清晨,他卻渾身冰冷,好像置身于北極深處的冰窟,汗毛直立。
他縮在床上,背部抵著墻壁,熔漿般通紅的瞳孔尖尖收縮,高高豎起。
幾分鐘前,他在夢里見到了一條龍。
那條龍棲息在一片地獄般的山谷深處。伴隨則著火山噴發,它仰起頭來,展開如同大幕一般遮天蔽日的巨翼,烈火轟鳴般的咆哮仿佛向世界訴說著什么。
柯泳竹低垂著腦袋,咽了一口水。
半晌,他呆呆看著床板,緩慢念出了一個詞語。
“同……類?”
次日,8月18日,上午11點,老京麥火車站內部。
柯明野、反犬和橘子皮三人輪流用7號副本的卡牌刷了一遍卡槽。隨即不過多時,那輛幽靈列車便從隧道中橫沖直撞而來,停靠在了站臺邊上,好在它傳來的動靜只有玩家可以聽見,同時也只有玩家可以看見它的存在,否則環京室高低得多上那么一兩條詭異的都市傳說。
“出發?”
柯明野側臉問身旁二人。
“走吧。”
說著,反犬提著一個旅行箱步入了7號車廂內部。
“怎么感覺我們這一趟會九死一生呢?”
柯明野跟在他身后,開始唱衰。
“沒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難,我會在半天時間內在瘋人院里辨認出革命晚鐘的首領,和他進行一次平等交易,然后我們就想辦法走人。”
反犬言簡意賅。
柯明野聳肩:“行吧,那我信你一回。”
“都信他幾回了。”橘子皮微笑,“也不少這一回。況且你只是放一具人偶在參與行動,危險的是我和文化人。”
“說的也是。”
話語間,兩人踏著生銹的踏板,進入了火車的7號車廂。
柯明野看向迎面走來的幽靈乘務員,未等對方幽幽開口,便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好,我們要去倫敦。”
“檢測在倫敦具有兩個廢棄火車站,請問要到哪一邊?”說著,幽靈乘務員舉起了倫敦地圖。
地圖上邊有兩個光點,分別象征著兩座火車站的位置。
“離貝德拉姆瘋人院近一點的。”
“明白了……”
柯明野看著幽靈乘務員的背影走入下一節車廂,便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已經坐在了包廂里的橘子皮和反犬。
這時,他收到了來自討論組的信息。
裁冰:我會用聊天面板和你們保持聯系。
失敗的Man:有黑客女做后援,聽起來安心了不少。
橘子皮:多多指教。
柯明野看完信息,控制人偶走入包廂。
反犬放下行李箱,開口說:“現在環京時間是上午11點,倫敦時間比環京時間慢7小時,所以我們到達倫敦時,當地時間差不多是清晨4點15分。天還沒亮。”
“那么確認一下,我去一個瘋人院護工的家里打暈他,然后頂替他的身份進入瘋人院。”橘子皮說,“你們倆個則是去攔截一輛裝著病人的車輛。蜘蛛男裝作其中一名開車的監工,反犬則是混入貨車后車廂,藏在病人里頭,對么?”
“沒錯。”反犬說,“準確來說我們也都得頂替別人的身份:蜘蛛男頂替開車的監工,我頂替其中一個病人,然后暫時把他們綁在荒郊野外別讓人發現就可以了。”
“收到。”
“哎……九死一生啊。”柯明野嘆氣,“我勸你們好自為之。”
反犬翻著書,隨口說:“多唱衰,總比立什么‘回來后我們就在一起’‘回來后我們就去旅行’‘回來后我們就結婚’的死亡flag要好。”
“行行行,那回來后我們一起跳海。”
說著,柯明野扭頭看向包廂的窗戶。
天微微亮,車窗上映著倫敦泰晤士河的光景。尖頂教堂、紅磚建筑、千禧橋、圣保羅大教堂、飛鳥,隱約鐘聲入耳,最終伴著一陣轟隆隆的引擎鳴聲,火車再次駛入漆黑的隧道。整個世界頓時被黑暗吞沒,像是巨大的繭房把所有事物裹入其中,萬籟俱寂。
“貝德拉姆瘋人院啊.怎么總感覺有點不安呢?”
他心想著,把腦袋倚在了車窗上,歪斜著身子坐下。車廂微微晃動,隧道的昏黃壁燈點亮了他的側臉。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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