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野睜開眼,看見了日復一日的系統通報面板,醒目的紅色字體映入眼簾,尤其“滅絕超人類”這五個字很有早起提神的效果,仿佛當頭潑來一杯熱咖啡,不想喝也得被嗆兩口。
早上好,玩家先生,今日為2028年08月24日,距離終極任務“滅絕超人類”的達成時限結束,還剩下:298天。
柯明野喃喃地說:“沒有死人,和平萬歲,紅名玩家真該死啊。”說著,他抬起手指關閉了面板。
您收到了來自玩家“反犬”的一條信息。
反犬:你說的那套通神者制服一時半會打造不出來,我和那個人的合作也快結束了。不過他那里還剩了一套戰服,聽說是過去一個超級反派要他制造的,但那個反派沒來得及收下這套戰服,就已經被超級英雄擊斃了。
失敗的Man:擊斃了?
反犬:沒錯,擊斃了,這是設計圖,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失敗的Man:收到。
反犬:(圖片)
柯明野打了個呵欠,噙著困乏的眼淚從床上起身。微微彎著腰,撐開惺忪睡眼看向反犬發來的設計圖。
“哈……這么帶勁的么?”
他盯著圖片上那套戰服的模樣,微微睜大雙眼,困意全無,隨即跳到了地板上,挪步離開房間步入洗手間,一邊拿起杯子和牙刷洗漱著一邊以意念回復信息。
失敗的Man:夠用了,什么時候能夠到手?
反犬:料到你會想要,所以我昨天傍晚在老京麥街的廢棄火車站等你的時候,就已經順便把那套戰服給你塞到月臺的柜子里了。
失敗的Man:文化人,你還能再效率一點么?
反犬:你以為我是誰。
柯明野呵笑了一聲,已經想到這貨現實里正在扶眼鏡翻書的裝逼樣子,便關閉了聊天面板。
他抬起眼眸,看向鏡中那張蒼白的、瘦削的臉龐,像是幾夜未睡,未免有些憔悴過度。
他想,應該是哪吒入住的影響,又或者是人格撕太多塊了,又或者是昨天晚上被老媽整了一趟后,入睡之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噩夢,在夜中反復醒來,還定了鬧鐘讓尤明祿這個身份及時更換人偶。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一天晚上他醒來后正想切到小紅帽的視角,卻發現她已經更換好了身體,順便把原先即將爆炸的那具人偶移動到沽酒思忖海岸自爆了。
不過倒是省時節力,免了他夜夜惦記著這件事的苦勞。
在腦海的一眾人格里,除了藍鸮,也就小紅帽會想著幫他分擔一下精神負擔了。
柯明野胡思亂想著,隨即忽然張開嘴,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輕哈了口氣。
看著一層白霧緩緩蒙上鏡中無表情的臉頰,他這才松了口氣,似乎安心了不少,免得看見鏡子里映著的那張臉忽然笑了起來,又或者懷中捧著火種對他說著匪夷所思的話語,又或者趴在鏡面上對他無聲嘶吼,像是置身于真空之中的異物。
然而,柯明野才剛剛安心地從鏡子上移開目光,卻又微微一怔,立刻抬起眼來,這才發現鏡中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愣了半晌,他緩緩扭頭,含著牙刷望向洗手間外的那個人影。
只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白色發絲的腦袋,柏子靈雙手背在身后,低著頭思考一會兒,隨后抬起赤紅的眼眸對上他的目光,一言不發。
“小靈同志,你嚇到我了,以后在我旁邊能出聲么,我差點以為自己穿越進了咒怨的世界里。”
柯明野嘴里還含著牙刷,話音含糊,心想這就是吸血鬼的隱匿能力么,他半天都沒發現自家老妹居然就待在洗手間外邊看著自己?
柏子靈只是靜靜地盯著他。
“我臉上有什么嗎?”柯明野說著,挪開目光看向鏡子。
她忽然問:“哥哥最近會不會太累了?”
“還好啊。”
柏子靈說:“總感覺……你好累的樣子。”
“你的錯覺。”柯明野說,“還有,初中生就不要擔心高中生了,等你上了高中就明白我為什么會累了。”他頓了頓,“呃……雖然我才開學不到兩天。”
門口的白發少女歪了歪腦袋,似乎知道柯明野在敷衍自己,所以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他,那雙不含感情的赤紅眼睛頓時像是判庭的戒尺一樣令人想要躲閃。
柯明野想了想,舉高水杯抿了口水,把漱口水吐入洗臉池,然后抬起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
他嘆口氣,學著柏子靈那樣輕輕歪了歪腦袋,看著鏡中咧開的灰色笑臉,漫不經心地說道:“是有一點,可能又要應付學業又要當一個超級英雄,都快忙出精神分裂了。”
柏子靈沉默一會:“不管多忙,記得多讓自己休息。”
“嗯。”
“我和妮姐姐還有弟弟都會幫你的。”
“好好好,小學生算了。”
“有什么事,和我們說。”
“會的會的,黏人精。”
這時,柏子靈忽然抬起藏在身后的雙手,舉起拿著的畫本,輕聲說:“我在哥哥的粉絲論壇發了這個,有很多人喜歡。他們給我點贊了。”
柯明野挑了挑眉,看向畫本上的紅藍色貓頭鷹。
“好厲害,不愧是我的御用畫師。”說完,柯明野一邊放下水杯一邊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腦袋上,柔軟的白色發絲像是水一樣在指縫間流淌著。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懨懨的聲音:“早上好……你們可真是兄妹情深,快進到骨科。”
說著,施奈安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和晨起的死魚眼從柏子靈身旁掠過,二樓的洗手間被占了,她只好帶著洗漱用品下樓,占一樓的洗手間去。
兩個小時過后,超英協會環京分部大樓,西側的玻璃幕墻電梯中。
“真久違,總感覺很久沒進分部了。”
藍鸮抱著肩膀,低垂著腦袋打了個呵欠,嘴里呢喃著,隨后斜過目光,透過電梯的玻璃幕墻俯瞰著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的環京。
隨著電梯門敞開,映入眼底的依舊那個熟悉的辦公室,房門正敞開著,可見坐在辦公桌對面默默工作的司令官正在等待著他。
“來了?”
藍鸮步入房間,隨手關上房門,上鎖,隨后緩步走向辦公桌,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終于有空來協會一趟了?”車正晨說著放下紙筆,摘下眼鏡用放在桌上的眼鏡布輕輕擦拭,“這兩星期和失蹤了似的,想找你都找不著。”
“抱歉,這幾天都在處理私事。”藍鸮聳聳肩,“況且前幾天才因為友誼賽那件事登上熱搜,避避風頭,免得那些瘋狗記者一見面就往我身上撲,毫無職業素養。”
“記者都這樣,他們不會考慮你的心情,只會考慮自己采訪到的獨家新聞夠不夠勁爆。”車正晨笑笑,雙手十指合攏,抵在下巴處。
可下一刻,他的笑聲便戛然而止。
只見他話還沒說完,藍鸮忽然抬起雙手,緩慢地、平靜地脫下了鳥喙頭盔,隨后輕輕地舒了口氣。
車正晨盯著這張年輕卻憔悴蒼白的臉龐,怔好了一會兒,鏡片后的瞳孔震顫。
他想過,藍鸮是一個年輕人,但不曾想過藍鸮居然有這么年輕,倒不如說映入眼簾的完全像一個未成年少年的模樣,而不他想象中那張朝氣蓬勃的青年面孔。
“你……”車正晨張嘴,卻說不話來,只是單單吐出一個字眼。
“所以……直到目前為止,我和青鴉就是在利用著這么小一個孩子在勾引著鐘表客出現?”車正晨心想著,頓感一陣悲涼和憤怒涌上心頭,沖上腦袋,仿佛體內的五臟六腑都被這股復雜的情緒沖擊著,“荒謬……太荒謬了,我們到底在做什么啊……青鴉,如果你看見這個孩子面具后的臉,還能做出同樣的事情么?”
柯明野把藍鸮頭盔放在了大腿上,捋了捋凌亂的額發,隨后仰起頭來,目光平靜地凝望著車正晨:“呃……是這樣的,車司令,我需要你跟我的學校領導聯系一下,用你的關系幫我開一張‘晚自習赦免證’,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對么?”
“晚自習,赦免證?”
車正晨呆呆地呢喃著這個玩趣、稚氣的說法,似乎還未從藍鸮的長相之中緩過神來。
“這只是一個玩笑說法,總之就是一張說你身體有問題云云,或者家庭有特殊問題的學校證件。只要有這張證就可以合情合理地翹掉學校的晚自習了。”
說著,柯明野嘆了口氣:“我現在已經就讀高二了,要是還得上晚自習,那哪有空出來和你見面,更別談接受協會的任務了——這也是我最近幾天沒有來協會的原因,要開學了需要準備的事情有點多,暑假玩的太嗨了。”
他本來想過,讓裁冰黑入環京第三中學的系統,幫自己辦這張證件也不是一件難事。而最后之所以沒讓裁冰做這件事,而是來找車司令幫忙,因為等到日后在柯尤慶面前暴露了身份之后,老爹自然會用青鴉權限調查他在學校的行動,把每一個監控錄像都調查到底,嚴密無縫,就連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放過。
等到他那時候就不太好解釋,自己怎么做到黑入學校系統開了一張早退證。
總不能說自己還有一個來路不明的黑客朋友吧?
以老爹的性格,絕對會把裁冰揪出來,那時事情可就麻煩了。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柯明野會希望直等到藍鸮死后,才讓青鴉知道其實藍鸮是他兒子——這樣可以避免許許多多的麻煩,比如老爹知道他的身份后就不讓他參與到對抗鐘表客的斗爭里了。
不過這種情況太理想化了,老爹想要調查隨時可以查出他是誰,所以目前來說還是謹慎為好,能夠靠正規途徑做到的事就靠著正規途徑,免得留下足以令青鴉聞出味道的證據。
“你是說……你才讀高二?”
車正晨沉默片刻,抓住對方話語中的關鍵字眼,話音略微沙啞地提問著。說完,他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死死地盯著柯明野。
“對啊,不然呢?”柯明野說著,微微垂眼,“其實白翼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雖然我拜托過他不要告訴你,但我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守信用。”
“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
柯明野直言不諱:“我怕車司令你也有年齡歧視,就和那些大腹便便腦子又不太好用的司令官一樣,看見我是個未成年人就直接把我踢出小隊了。”
他頓了頓:“當初可是你親自招攬我加入協會的,還答應了我,說我可以保密自己的身份,事到如今……你不會反悔吧?”說著,柯明野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車正晨沉默著,避開了這個少年的眼神,臉色變幻不定。
然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傳來一陣急促的鈴聲,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收到了協會的任務通知。
車正晨放下手機,深吸了口氣:“這件事等你回來再談,白翼他們需要你,在冰杉商務區的東側發現了一起超人種襲擊事件,是一個露過幾次面的通緝犯,協會對他的危險評級不低。”
他頓了頓:“資料,已經發給你了。”
“行吧,那我走了。”柯明野說著,重新戴上了藍鸮面罩,摁下按鍵調整了一下該死的鳥喙,免得戳破手機屏幕,“晚自習赦免證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在環京第三中學,名字叫柯明野。希望你能盡快幫我搞一張過來,方便我參加點英雄聯誼會,出去執行任務什么的。”
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辦公室,步入了玻璃幕墻電梯之中。
車正晨雙手十指交叉,手肘抵在椅子把手上,就這么眼神復雜地凝望著藍鸮的身影離去。直至看著電梯門閉合而上,才低垂臉龐,深深地舒了口氣。
“我該告訴青鴉這件事么……不,如果告訴他,他只會更愧疚。他已經陷得夠深了,我不能再讓他受到良心上的譴責和拷問,那樣他的情況只會更糟糕。”
走出超英協會分部大樓之后,藍鸮依舊看見一個身穿銀白制服臉戴鳥羽面具的人影倚靠著柱子,默默等待著他。
“怎么說?”藍鸮邊走近他邊問。
白翼微微一笑說:“等你呢,修女還沒起床,我倆趕到現場很快。”他頓了頓,“對了,在出任務之前先跟你說件事。”
“什么事?”
白翼默然片刻,“就在昨天,機械先鋒正式離開我們的隊伍了。他是管控局的人造人,管控局把他收回去改造優化了,估計接下來得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到他,還有……等到見到他的時候,他也不一定保留著原本的記憶。”
“我知道了……”
說著,藍鸮拍了拍白翼的肩膀,低著頭陪他傷感了一會,心中倒是樂呵那個改造人終于滾回管控局了。
下一刻,白翼展開潔白的雙翼,像是身后敞開了一片白色的大幕,隨后抓住藍鸮的肩膀,略微振動雙翼,裹挾著一陣強勁的風流向著天幕直沖而去。
然而,待二人到達現場的時候,除了資料上的超人種通緝犯以外,還有著另一道更為顯目的身影立于半空之中。
似乎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藍鸮抬眼望去。
只見那人頭戴暗紅金屬鬼面,眼神一片漆黑的空無,兩條臟辮從頭盔后側的洞口中落下,在烈日之下輕輕飄蕩。
他身穿一套黑中帶紅的金屬短風衣,這件風衣并未將他的身體遮掩得嚴嚴實實,反而半邊袖子仿佛被燒掉一般,露出了青筋暴起、微微泛紅的手腕。此時他的雙腳各踏著一個高速摩擦旋動著的暗金輪子,輪子外緣不斷擦出凌冽花火,正是這兩個輪子支撐著他佇立于半空之中。
霓虹燈和烈日交映生輝,點綴著他的身影。
與此同時,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柄詭譎的長槍——焰形的槍纓宛如火紅色的余燼一般徐徐飄蕩,槍身刻著一圈接著一圈焰輪的圖案;槍尖同樣明晃晃地泛著一層冷戾的炎焰,燒得空氣獵獵作響。
“哈,這是什么玩意?”
白翼呆在半空中,看著那個人影微微一愣。
“通神者?”藍鸮歪了歪腦袋,“看他這樣子應該是義警,和我們一伙的。不過你可以先把我放下來么,被你吊在空中飛很沒安全感。”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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