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面,此刻空蕩蕩的,毫無一物。
所以原本被搬出去的八仙桌和長條板凳,又在大隊隊長陳西嶺的吩咐下搬了進來。
畢竟開會總得有個坐的地方。
“愛國,你也進來!”
看著傻愣愣站在門口的陳愛國,,陳西嶺也喊了進來。
隨后,一群人在屋里圍著八仙桌坐了下來。
“老四,你們今天這事,怎么鬧的?”
“再怎么說也是娃他舅上門,這么多年了親戚來認門,怎么就動起手來了?”
陳西嶺看著陳老漢,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陳老漢在宗族里面排行老四。
聽到陳西嶺的問話,陳老漢眼珠子一轉,故意裝出一份茫然的樣子。
“三哥,誰也不知道他來了啊,他又沒提前說。”
“進來之后一上來就打人,又扯著分家又扯著鬧離婚的,還動手打了愛國他媽,我到現在還感覺跟做夢一樣嘞!”
陳老漢雖然沒什么文化,但是這些年也人老成精,有自己的小精明。
這會大隊里隊長都來了,還是自家人,當然得先占據道德高地了。
陳西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李長河,委婉的勸說道。
“娃他舅,你說咱們都是親戚,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鬧的人盡皆知,讓外人看笑話。”
李長河不屑的笑了笑,然后看著陳西嶺,冷聲說道:“陳隊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姐這些年在你們大隊,早就活成了個笑話了吧。”
“我剛才站在門外,都能聽到別人打趣她,說她沒個娘家兄弟幫襯,以至于被欺負成這樣!”
“說實話,我也是下鄉知青,也不是沒在農村呆過,偏心的家庭看過不少,但是偏心成你們這樣的,確實少見。”
“同樣都是兒子,合著老三是親娘養的,老二就是后娘養的。”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這親戚不親戚的也沒啥說頭了。”
“再說我們家是京城的,離著這里十萬八千里,往后這輩子,咱們能不能再見第二回還另說呢。”
“大家痛痛快快的,我說了,要么離婚,我把我姐和孩子帶走,反正我聽說一個丫頭,你們也看不上,比不上你們的大孫子。”
“要不然,你們分家,讓我姐他們單過!”
李長河并不想跟陳家的人掰扯,這些基層干部做事都有一套自己的邏輯和方法。
你如果跟他們不停地掰扯,慢慢的就會陷入到他們的語言陷阱里面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刀斬亂麻。
“娃他舅,別那么激動,你就算讓你姐離了婚,她不也還是知青,能回的去嗎?”
陳西嶺不輕不重的點了一句。
李長河不屑的笑著說道:“陳隊長,你覺得我這次來難道就是來看看?”
“不客氣的說,我爸現在是大學副教授,定的是四級副教授,我媽定的是16級干部,我妻子一家比我們更高。”
“我那邊外公領的更是行政5級內的工資。”
“就我們這樣的家庭,如果不是我姐下鄉,伱覺得老陳家能跟我們扯上關系?”
“讓我姐回個城,對我們來說很難嗎?”
“事實上,我們完全可以讓我姐直接回城,只是我爸媽不愿意,我姐畢竟在這邊結了婚有了孩子,我們也不想做那種拋夫棄子的家庭。”
“所以我爸媽才讓我來親自看看,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有些話我不說,但是陳隊長你是你們大隊的隊長,你應該清楚我姐過的是什么日子?”
李長河毫不客氣的回懟說道。
至于前面的級別,爹媽的級別是真的,至于所謂的外公嘛,完全是吹牛逼的。
行政5級內,讓他們猜去吧。
反正現在這邊的人難道還能跑去京城求證不成?
果不其然,聽完李長河的話,陳西嶺面色已經變了數變。
行政5級內那得是什么身份啊,高成那樣?
可是看李長河的姿態,這貨壓根也不像說假話啊。
關鍵是現在陳西嶺也尷尬,因為某種程度上,李長河說的是實話,占理。
現在李長河這一幅桀驁不馴的派頭,跟前些年他在縣里看到的那些從省城來的那些孩子沒啥區別。
別以為前些年就沒有特殊的年輕人,實際上那時候有些人更囂張,更肆無忌憚!
陳西嶺隨后又看向了縮在一旁的陳愛國,皺了皺眉。
“愛國,這事說起來還是你家里的事,你怎么說?”
陳西嶺又沖著陳愛國問道。
陳愛國看了李長河一眼,又看了他爸媽一眼,隨即堅定地說到:“三大爺,我不想跟曉君離婚,我想分家單過!”
“你個小王八犢子......”
“老四!”
陳老漢這時候氣呼呼的站起來想要打陳愛國,卻被陳西嶺厲聲喝止住了。
“我不會同意分家的,大不了離婚,你帶著你姐走!”
陳王氏這時候不再大放厥詞,她再怎么潑辣,也知道行政5級內是什么意思。
“我不離婚!”
聽道他媽讓他離婚,陳愛國立刻反駁說道。
李長河也是不屑的笑著說道:“無所謂,離婚了我們回京城,我姐哪怕帶著孩子也不難找,這年頭回城的大齡知青有的是。”
“倒是你們家這倆兒子,年紀輕輕地的落個離婚的名聲,我看誰還敢往你們陳家嫁閨女。”
“往后人家一聽,你們老兩口為了小兒子把二兒子逼得離了婚,就這口碑,傳遍個十里八鄉是沒問題的,好人家誰找這種門風敗壞的家庭。”
李長河的陰陽怪氣讓陳老漢和陳王氏氣炸了,但是卻也面露驚恐。
這年頭,農村的風氣比城市里保守多了,誰家要是鬧個離婚,那是十里八鄉的笑柄。
畢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理念在農村還是很盛行的。
陳愛國真要是離了婚,,確實不光是陳愛國名聲受損,他們老三再找對象也很難找了,好人家沒人會找這種家庭。
“娃他舅,也別把話說的這么難聽,這樣,我跟老四兩口子商量商量,你先去跟你姐敘敘舊,行嗎?”
陳西嶺這時候無奈的沖著李長河說道。
李長河知道,陳西嶺這大概率是要勸這老兩口了。
隨后,李長河走了出去,看到門外站著的海文,倒是有些尷尬,剛才光想著處理事情,倒是把海文給忘了。
“走,上屋里坐坐!”
李長河拉著海文進了李曉君他們那屋里。
而正屋之中,陳西嶺看李長河走了之后,才嘆了口氣。
“老四,他四嬸,曉君這個兄弟,可是個厲害人物啊!”
他為啥急匆匆的趕來,還不是有人報信,是縣里的年輕干事領著李長河來的,他肯定得來看看。
“他再厲害能咋地,現在咱們是人民做主,他還能稱王稱霸不成?”
陳王氏看李長河走了,這時候說話也硬氣了幾分。
陳西嶺可憐的看了她一眼,女人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
“老四,他四嬸這話咱們聽聽就行了,可別當真!別的不說,前兩年每年來山上打獵的那些年輕人,那模樣,那姿態,你想想!”
“從地區到縣里再到公社里,是不是好生招待看護著,不敢有絲毫的差池!”
“前些天,我聽說那些人都......唉!”
“這......因為啥?”
雖然陳西嶺沒說,但是陳老漢這些年見識了那么多,怎么會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還能為啥,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咱們就憑良心說,曉君自打進了你們家,活沒少干吧,愛國每年的收益,也算在你們手里,倆孩子這么盡心,你們真的就那么偏心?”
“不怪人娃他舅生氣,叫我聽了我也生氣,你們兩口子這怎么辦的事啊?”
“以前在一個屋檐下住著,無非也就是多口吃的少口吃的的問題,我也不能說啥。”
“可現在呢,用了人家愛國兩口子的錢蓋了新房,轉頭帶著老三住進去,滿十里八鄉的打聽打聽,有你們這么干的嗎?”
陳西嶺說到這里,也帶了幾分火氣。
陳老漢此刻也只能說了實話。
“三哥,實話跟你說,也不是我們刻意的虧待愛國兩口子,這不是前段時間老大回來說,有個林場的女職工,想著給老三說個親。”
“我們這不想著,給老三增加點底氣,人林場姑娘來一看,有個新房,也好說話不是。”
“尋思著等老三成了,兩口子攢點錢再給愛國兩口子,讓他們倆把這老房子重新翻蓋了,誰曾想就那么巧,今天李家就來人了。”
聽道陳老漢的話,陳西嶺也無奈,跟個工人相親,給老三漲臉,就犧牲老二的利益。
“行了,現在說這個也晚了,人家娃他舅把你們算計的明明白白,要么老老實實的跟愛國分家,要么逼著愛國離婚,人家帶曉君走。”
“還是那句話,這婚一離,你們愛國不說,你們老三那相親啊,我看也得黃。”
“這年頭,正經人家誰家孩子離婚啊?”
“再說你們倆現在咋看不清形勢呢,人曉君現在是什么家庭,那都不是工人,那是全家干部,甚至還有當大官的。”
“就這樣的家庭,咱們陳家村往上祖墳數三代,能夠得著人家的門檻不?”
“你們還在這跟人家犟,人家從哪里來的?”
“京城!”
“別的不說,你就讓老大告訴林場那姑娘,說老三他二嫂子是來自京城的高干家庭,你說林場那姑娘怎么看?”
“你們兩個啊,關鍵時刻分不清,也就愛國傻人有傻福,這時候人家曉君都沒拋棄你,不愿意跟你離婚。”
“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咋就不知道珍惜呢!”
陳西嶺此刻恨鐵不成鋼的呵斥了一通,他好歹是個大隊隊長,眼界比陳老漢兩口子開闊得多。
有時候跟公社乃至縣里的干事談事聊天的時候,也能聽點八卦,聽他們吹吹牛逼。
現在嘛,他也多了吹牛逼的資本了。
好家伙,行政5級內,那得什么級別啊!
老陳家祖墳上冒青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