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你真的愿意放過劉大元？”
當中午龔雪回到家，跟父母說了她的決定之后，龔父龔母都有些驚訝。
他們心里有些顧慮，但是沒有跟龔雪講過。
說實話，昨天中午，在巷子里看到劉建設那通紅的眼神的時候，兩個人真有那么一瞬間的驚駭。
“放了吧，反正本身他也判不了多久。”
龔雪低聲的說道。
她覺得李長河上午有句話說的很對。
美玉不碰屋檐瓦，好鞋莫入爛泥坑。
像這種事情，她以后絕不會只遇到這一次，伴隨著她名氣的增加，以后打她主意的人會越來越多，惡心的事也會越見越多。
如果心里一直過不去這個坎，一直要跟這種人計較，那以后她的生活，會完全被負面情緒所包裹。
更何況，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拿父母的安全來做賭注。
那樣她會后悔一輩子的。
“那等晚上吧，我估計劉建設還得再來一次。”
龔父這時候斟酌著說道。
“就是委屈你了！”
龔母看著自己的女兒，低聲的說道。
“不委屈的，阿媽，其實已經有人幫我出氣了！”
龔雪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上午李長河帶著她和朱琳去了一趟GA局，見到了負責這個案子的趙隊長，跟他講了講龔雪的想法。
雖然決定放了他，但是李長河也跟趙隊長表露出了自己的意思，放可以，但是得讓他長記性。
然后，龔雪就見到了劉大元被“教育”的過程，看的真的很解氣。
所以這一會，她心里其實沒太多不舒服了。
“對了，阿媽，還有個事情。”
“我們這個電影團隊，其實是港島的一家電影公司跟北影廠合作的，然后他們那邊，會在咱們魔都做一個大項目，到時候要招一些人的。”
“長河姐夫說，咱們家有人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參與，工資比起國家發的要高，也能分配住宿，還能兌換外匯券。”
昨晚因為劉建設的事情，她忘了這回事了。
“你說的這個，是不是就是中外合資的企業，他們還分配住宿？”
龔父這時候吃驚的問道。
“嗯，港島那邊的公司在淮海路上買了很多花園洋房，有一部分是用來做宿舍的，咱們家里人去，也可以分的到。”
龔雪這時候輕聲的說道。
而龔父龔母更為吃驚。
“淮海路上的花園洋房？”
那可是魔都大名鼎鼎的老牌豪宅區啊。
要是能在那里分上一間房，哪怕是宿舍，那也比擠在這弄堂小屋里面舒服啊。
“伱那個長河姐夫，說了算嗎？”
“他不就是個作家嗎？”
龔母猶豫了一下，低聲的問道。
李長河作家名氣大她知道，可是這個作家名氣再大也是有天花板的。
他名氣再大，難不成還能做得了港島公司的主？
“算的，那些花園洋房，就是他拍板買的，阿媽你不要單純的只覺得姐夫是個作家，他關系很多的。”
“反正這個事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商量一下，誰愿意去就跟我說，待遇肯定比國家單位要好，而且往后肯定是越來越好。”
“對了，阿爸你晚上順便跟劉家也說一聲，長河姐夫說，給劉大元也提供一份工作。”
龔雪這時候又開口說道。
“這怎么還給那小子安排工作？”
龔父皺起了眉頭。
“不行，我不同意，放他一馬就不錯了，還給他安排工作，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兒？”
龔母也搖頭很不樂意的說道。
龔雪笑了笑：“姐夫說，既然放了他，與其等他心生怨恨，不如直接施恩，順便給他個工作，化解心中的怨恨，讓他們一家都對我們感激涕零。”
“這樣非但不結仇，后續他們劉家在這條街上，或許還會成為阿爸阿媽你們的助力。”
“我覺得姐夫說的是有道理的，既然給了他機會，那不妨順手再給個好處，恩威并施，以后讓他們家更記我們的好。”
龔雪笑著說道。
龔父跟龔母聽完，都驚訝的看著龔雪。
“你們這么看著我干什么，這不是我的想法，是長河姐夫這么說的。”
龔雪被父母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尷尬的說道。
“沒，就是覺得，你們說的確實有道理。”
龔父搖頭感嘆的說道。
這種事情，他其實一想就能明白了。
如果單純的放了劉大元，那么劉建設一家當然會感激，但是感激過后，也可能會有隔閡，不知道怎么面對龔家。
龔父龔母其實也會有這么考量，不知道如何面對劉建設一家。
很大的概率是雙方互相躲著，然后時間一長，這份恩情也就淡了，或許就像龔雪說的，再有其他的問題，還會繼續變成仇怨。
但是如果給劉大元提供了工作，那這個性質就變了。
己方不但以德報怨，而且還伸出援手，以劉建設的性格，以后嘛，大概率會成為龔家最忠實的狗腿子。
這些手段，龔父知道以前魔都的一些老資本家和地主是經常用的。
收服江湖草莽，他們最習慣用的，就是這種施恩的手段。
沒曾想如今有一天，這種手法，會出現在他們家中。
相比較于龔父的感慨，龔母則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自己這傻女兒，張嘴“姐夫說”，閉嘴“長河姐夫”，這話里話外，三句離不開那個人。
這可怎么辦啊？
可是現在龔母也沒辦法跟自己這傻女兒談，畢竟人家剛伸出援手幫了他們家小雪，還又提供了中外合資企業的工作崗位。
這不就是以前，舊上海那些買辦老爺，對窮苦人家的女兒豢養外室的手法嘛？
難道對方也是這個心思？
龔母心里隱隱有些擔憂，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跟女兒張口。
下午，龔雪吃完飯，就回樓上睡覺了，而龔母跟龔父出了門之后，則是憂心忡忡。
“哎？”
走出去了幾步，龔母拉住了龔父。
“怎么了？”
龔父好奇的問道。
“還怎么了，你就沒看出來？”
龔母低聲的說道。
“看出什么？你直接說啊，別打啞謎。”
龔父有些無語，這女人怎么老讓他猜。
“你是不是傻，你就沒看出來，你自家乖女兒對她那個姐夫李長河的態度？”
龔母這時候低聲的說道。
“這？”
龔父聽道愛人的暗示，回想了一下。
確實，自己女兒一提起李長河，好像臉上就壓抑不住的笑容啊。
“這不可能吧，李長河都結婚了。”
“而且就那天的接觸來說，我覺得李長河還是個很正派的人，跟小雪之間也沒有什么特殊的表現。”“我覺得是你想多了吧，小雪跟那位朱琳同志，就是好朋友，李長河這算愛屋及烏吧。”
龔父此時頗為遲疑的說道。
自從之前自己愛人疑神疑鬼的說了之后，龔父那天吃飯還真特意觀察了一下，感覺自己女兒跟那個李長河之間挺正常的啊。
“唉，難道就你看了，我就沒看出來嗎？”
“那個李長河現在應該是沒太多想法，但是我是擔心你家女兒自己慢慢陷進去。”
“到時候，她要是飛蛾撲火，我就不信那李長河能抗拒。”
“我在出版社這種事情見多了，這些個文人，就沒幾個不風流的。”
龔母這時候低聲的說道。
雖然社會上文人被捧得很高，但是身為圈內人的她，其實反倒見多了文人的風流債。
“這”
“小雪不是那樣的人吧。”
龔父猶豫著說道，他還真沒想過，自家女兒投懷送抱這個點。
“這跟是不是有什么關系？”
“我看啊，要是真照這么下去，小雪這種涉世未深的丫頭，真扛不住。”
“那李長河現在就跟個神仙一樣，在他面前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之前小雪在文工團的事情你也知道，咱們想了那么多辦法，都沒能把她從總政調回來。”
“那個李長河一句話，這事就給辦成了。”
“說實話，我都想不出，哪樣的年輕女子能扛得住他這樣的人。”
“長得也是萬里挑一，迄今為止，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優秀的人。”
龔母這時候感嘆的說道，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李長河的優秀。
“那你說怎么辦？”
龔父這時候低聲的問道。
龔母也是頭疼的搖了搖頭：“我要是知道怎么辦還能來問你？”
“這不是跟你商量嘛。”
龔父聞言，思索了一下，隨后低聲的說道：“我覺得你有點想的太多了。”
“到目前為止，這些都是你的推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我覺得咱們得對小雪有點信心，她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孩子。”
“有時候萬一你介入了，或許會適得其反。”
“我覺得咱們閨女心里其實一直挺有主意的。”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再看看吧。”
龔母這時候覺得龔父說的也有點道理，自己似乎真的有些鉆牛角尖了。
萬一，不管是李長河還是自家女兒，人家都沒那個意思呢？
算了，再等等看看吧！
龔母也說服了自己，然后跟龔父上班去了。
另一邊，龔雪在家吹著風扇，淺淺的睡了一覺，然后等到了下午，又來到了招待所。
招待所里面，此刻除了李長河的皇冠車之外，還有一輛小巴車，是上影廠的。
這是徐桑楚給李長河他們提供的，接下來，他們要跑遍魔都的大街小巷，找一處適合的鄉下取景地。
“這樣，讓幾位女同志做皇冠，車上有空調。”
“老田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就做這倆小巴車吧，咱們爭取盡快把鄉下的取景地找到。”
等人都到齊了，李長河沖著老田他們說道。
隊伍里女同志除了朱琳和龔雪之外，還有陳楷歌的媳婦孫加林和張一謀的愛人肖華，正好四個人。
至于田壯壯他們，除了他，陳楷歌，張一謀，梁左之外，上影廠還安排了一個男同志當向導，外加一個巴士司機。
不管怎么說，肯定皇冠車是都坐不下的。
“行，那咱們盡快出發，爭取兩天內找完。”
田壯壯也不在乎坐什么車，急切的問道。
說起來來到魔都這兩天，李長河倒是安排的滿滿當當，但是田壯壯他們有些無所事事。
除了買花園洋房去選了一棟場景之外，別的就沒有了。
這兩天田壯壯唯一的樂趣，或許就是跟謝晉對本子。
謝晉好奇看了他們的劇本，然后對劇本大為夸贊，同時也給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議。
尤其是在劇本本土化方面。
李長河和梁左畢竟是京城人，他們寫出來的本子，固然精彩，但是對于貼合魔都的實際終究是差了幾絲味道。
而謝晉不一樣，他本身就出生于浙地，又是上影廠這邊的導演，算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對于舊上海的很多知識，他比李長河和梁左更了解。
也因此，這兩天的討論，其實讓田壯壯手里的劇本，補上了最后一絲不足。
現在劇本已經算是完成了，老田當然迫不及待的想要開拍了。
“那徐廠長，謝導，我們先走了！”
李長河沖著跟小巴車過來的徐桑楚和謝晉揮了揮手，隨后發動了車子，然后跟上了出去的小巴車。
這次人家小巴車引路，他只能跟在后面。
待李長河他們離開之后，徐桑楚感嘆的沖著謝晉問道：“老謝，他們那個本子，真的有你說的那么好？”
“嗯，比起你我想象的更好，更大膽，而且立意太高端了。”
“可惜，本子是好本子，但是劇情很犀利，咱們國內，大概率是上映不了的。”
謝晉身為導演，一眼就能看出那個本子的質量，尤其是里面還有極其深刻的寓意。
可惜，劇情尺度太大，拍的又主要是資本家的生活，很明顯這電影國內不可能上映。
“那他們拍來是干什么的？”
徐桑楚這時候詫異的繼續問道。
“田壯壯說，港島的電影公司想拿這個電影去歐洲電影節那邊沖獎，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他們也沒詳細說。”
謝晉搖頭輕聲的說道。
“沖歐洲的獎項，真是好大的心氣。”
徐桑楚這時候忍不住的贊嘆了一聲。
他們目前的電影還沒走出國門，只想著國內爭雄，而現在幾個年輕人的電影，已經想著走出國門跟歐美爭鋒了。
不管最后能不能成，起碼這個姿態，讓他心里感到佩服。
“對了，你不是說，你打算挖龔雪嘛，我這也沒看你行動啊，到底還有沒有戲啊？”
“你這要是真的成了，我《天云山傳奇》那邊，還想著給她預留個角色呢！”
謝晉這時候沖著徐桑楚好奇的問道。
《牧馬人》的成功給了謝晉很大的鼓勵，起碼涉及老右的電影沒有審查風險了。
也因此，上影廠籌備了許久的《天云山傳奇》也打算正式立項了。
“挖不挖龔雪都不影響你給她角色啊，大不了從北影廠借調過來唄。”
“但是《天云山傳奇》你確定要拍了嗎？”
“說實話，《牧馬人》跟它可不一樣，《牧馬人》里面許靈均雖然是老右，但是他形象正啊。”
“但是你《天云山傳奇》里面的吳瑤，那可.”
徐桑楚沒說下去，但是謝晉明白，對方的意思。
吳瑤是《天云山傳奇》里面的反派，最重要的是，他還是一個干部，一個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丑惡形象。
這種人物形象帶來的風險，其實比許靈均要大太多了。
這也是徐桑楚心中的擔憂。
“無妨，我覺得問題不大，年輕人都敢拍《牧馬人》，咱們有什么不敢拍的，我覺得沒什么問題。”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