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王東升他們來說,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這么跟他們拍桌子說話了。
但是現在,李長河毫無顧忌的拍著桌子。
而王東升他們也只能忍著。
因為這件事,他們不占理,沒有搞明白所有,就邀請了李長河前來。
邀請來之后還知道人家也被坑的虧了錢,這就尷尬了。
而且對方的身份,也注定了他們不能拿李長河怎么樣。
自古以來,跑船運的那都是拿命拼生活的狠人,所以航運界里,也是特別容易出勢力的行當。
什么排幫,漕幫,那都是搞船運出身。
包鈺剛雖然是正經的船運大亨,但是他的船隊遍布五湖四海,這樣的商人,關系可不止在政商。
要不然,看看龐原在米國的人脈,可不止他們洪門和華青。
更遑論這位包少爺現在跟加州的軍火商都有了關系,而且看起來,似乎不是一般的關系。
“老宋,這個錢,說實話我覺得不應該包先生這邊來出,這個錢,歸根結底,根源在你們身上。”
王東升此刻轉過頭,沖著宋家運沉聲說道。
沒辦法,他們沒有證據證明是這位包先生安排人下的手,而且對方也說了,巴克里維爾干的。
兇手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可以自己去復仇。
所以身為中間人的王東升他們,這時候就必須表示出自己的意見。
身為中間人,作為調和對象,當然不能偏頗,不然那是砸他們自己的招牌。
因為王東升這個時候,果斷的開始向著李長河說話。
另外一個說和者也是點點頭:“老宋,這一點我支持老王,包先生這筆錢,按理說應該是你們掏。”
宋家運這時候倒也痛快,看了李長河一眼,隨即微笑著說道:“那是自然。”
“我們找包先生來,本來就是為了說開整件事情,如今既然說開了,過錯在我們華青,這一百萬美元,自然應該是我們出了。”
“很抱歉,包先生,是我們華青的人做事孟浪了,我出兩百萬美元,一百萬美元是補償包先生的損失,另外一百萬美元,算是我們華青對包先生的賠罪。”
宋家運此刻大方的說道。
這一下倒是搞得王東升跟另一個說和者有些詫異,這個老宋,今天這么大方?
而李長河此刻也是玩味的看著對面的宋家運,隨后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宋先生這么說了,那我就收下了,對于貴方人員的死傷,我也很抱歉。”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種慘劇說實話是誰都不愿意看到的,以后希望貴方有事,大家還是先敞開了聊,這樣我覺得可以避免很多誤解。”
李長河此刻一改剛才的跋扈,滿臉誠懇的沖著宋家運說道。
剛才他都說了,給他一百萬,他也愿意給宋家運道歉。
沒曾想人家現在真的多給了一百萬,那李長河自然是要“說到做到”的。
可惜就是剛才報少了,早知道就報巴克里維爾的安保服務一年兩百萬美元了。
這樣對方保不齊會賠他三百萬,蚊子再少也是肉啊!
“我覺得包先生這番話說的對,咱們都在米國,有些事情就是應該多溝通,宏圖這件事就是做的太孟浪了,然后才導致了這種誤會和慘劇。”
“現在既然宋先生和包先生兩家都達成了協議,那我們今天這事情,也算是圓滿解決。”
“不如今天就由我們做東,大家把酒言歡,就當重新交個朋友,以后都是華人老鄉,相互之間更應該常來往。”
“咱們身處海外,還是得多自己人之間相互幫助才是。”
王東升見兩方各退了一步,這時候果斷開口,把事情敲定,免得再生波折。
而有了王東升的轉圜,現場的氣氛也不再那么劍拔弩張,反倒是變得融洽了起來。
李長河跟幾個人虛與委蛇了一番,然后吃完飯后,找了個說辭,就告辭了。
而等到李長河帶著人離開之后,王東升來到了宋家運的身邊。
“老宋,今天你這做的可不地道啊,這是拿我們當了墊腳石啊!”
剛才吃飯的時候,看宋家運的表現,王東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老頭哪里有興師問罪的態度,除了一開始硬氣的質問了一句,后續基本上都是在示弱,最后給支票還給的那么痛快。
王東升覺得,對方并不是單純的找那位包先生溝通,更像是借著他們洪門的招牌,跟那個包先生低頭然后攀關系。
這是拿他們洪門當了墊腳石,攀高枝啊?
聽到王東升的話,宋家運笑了笑。
“老王,我老了,沒那么多雄霸天下的心氣了,就是想安安穩穩的過個晚年,養個老。”
“其實宏圖的死,我早就猜到了,也知道差不多是巴克里維爾干的。”
“所以任宏圖其實就是個幌子,你真正的目的,是想攀上這個包大少?”
王東升面色一變,冷聲的說道。
宋家運笑著搖搖頭:“是也不是,這一次確實是借著你們洪門的牌子,跟那個小年輕表示個態度。”
“人雖然是巴克里維爾殺的,但是這件事要是真像這位包大少說的那么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我已經派人了解過了,那個巴克里維爾在這位包少爺的公司里面,很客氣,很有規矩。”
“這說明對方面對咱們這個包大少,是示弱的一方,這種人你覺得他會在安保上面坑他?”
“剛才那批人你也都看到了,那可是絕對的精英,不是一般糊弄那些富豪的花架子。”
“我啊,其實就是花錢買個平安,讓人家大少爺,別把目標再放在我身上,今天借這個機會,低個頭示個弱而已。”
宋家運搖頭故作無奈的沖王東升說道。
王東升聽到這里,則是皺起了眉頭。
“照你這么說,這個包大少,你還得罪不起了?”
“反正在加州,他的能量,應該是比我大的。”
宋家運這時候感嘆的搖頭說道。
“這”
王東升聞言,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邊,坐在回去的車上,李長河眼中一下恢復了清明。
“澤少,看來華青那幫人,還是挺講道理的。”
車上,龐原這時候笑著說道。
他跟著李長河進去了,本來還想著自己要不要出面幫李長河轉圜一下,結果沒曾想到,全場似乎都被李長河控場,對方很痛快的就低了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華青的人,這么講道理。
“講道理?”
“看來,對方消息挺靈通的。”
李長河這時候玩味的說道。
一個混社團的,開始跟你講道理,甚至主動示弱,這說明了什么?
對方十之八九,是查到了一些信息。
這一次談判或許就不是談判,而是一次以“談判”為名見面溝通的機會,找時機沖李長河示弱,甚至拉近關系。
如果說談判一開始李長河心里這種感覺還很輕微的話,那么等到雙方吃飯喝酒的時候,他就察覺到,這似乎一開始就是那個姓宋的老家伙的目的。
不過很可惜,對方有一點不知道了,那就是從立場上來說,他們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
“對了,斯蒂文,你跟洪門的這些人,打交道打得多嘛?”
李長河這時候繼續開口問道。
他來華盛頓,一方面是桶MCA一刀,另一方面,其實就是想要借機看看洪門的人。
跟宋家運的談判只是個借口,李長河的目的,其實本身還是想跟洪門的人接觸一下。
“洪門?”
“澤少,說實話,接觸的也不算少,當然,他們太核心的人,我也沒怎么接觸過,像今天王東升他們,已經算是洪門的一個大人物了。”
龐原思索了一下,隨后輕聲的說道。
“你對他們的感覺怎么樣?”
李長河則是笑著繼續問道。
龐原聽完,猶豫的看了一下李長河。
“澤少,您說的這個感覺是?”
“就是整體的感覺,不單單是江湖,包括他們做事,比如說商業,政治這些,你就說說你整體的感覺。”
李長河沖龐原解釋了兩句。
龐原知道了李長河詢問的方向,斟酌了一下,然后低聲的開口說道:“澤少,要我的感覺,江湖上不說,商業和政治上,他們給人的感覺就一個字:菜!”
“他們現在也搞公司化,也搞什么政黨,聽起來轉型了,跟華青那種單純的社團不一樣了。”
“但是實際上,本質上他們依然是用江湖文化去管控這些,這就導致了,他們的商業和政黨,其實都非常的松散,不成氣候。”
“以商業來說,他們的商業公司其實不少,聘請的也是專業的人來經營,但是這種經營,就是很表面畫的經營。”
“本質上,這些公司其實不屬于他們社團,而是屬于每個公司背后的大佬,所以也沒有什么聯動性。”
“感覺就是各自為政一盤散沙的商業團體,包括他們成立的集團公司也是,只是個表面的集團,下面的公司內部利益,很多都是歸屬于幕后的個人。”
“感覺歸根結底,他們還是用那套江湖方式去管理公司。”
“政治上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只是能用錢上供幾個華人議員出來而已,那些議員也只是看在錢的份上,跟他們打交道,互惠互利。”
“沒有其他的政黨那樣的凝聚力。”
龐原低聲的將自己對洪門的認知沖著李長河講述了出來。
李長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澤少,您是想要跟洪門?”
龐原猶豫了一下又試探的問道。
李長河則是笑了笑,也沒隱瞞。
“我有些業務,其實是想跟洪門合作一下的,他們畢竟在米國這邊深耕百年,算是地頭蛇類型的。”
“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其實也是見一見洪門這些所謂的大人物。”
“不過就像你說的這種,他們啊,終究擺脫不了江湖氣。”
李長河說實話心底是有些失望的,本來以為王東升他們身上,多多少少會有些社會精英的潛質,但是看到最后,依然是江湖大佬的氣場。
“澤少,也是沒辦法,米國太大了,而華人又太少。你像加州的華人之間還能相互聯動一下,但是加州跟紐約之間,那隔著幾千公里,本質上就是各自為政。”
“最多有需要的時候,雙方互相助力一下。”
“其實不只是咱們華人,包括黑手黨那些外國社團,也是這樣的,他們以家族為名號,也是一個地方一個家族勢力。”
“就算這邊的家族勢力慢慢的擴展到了另一處地方,其實慢慢的也會獨立的,天高皇帝遠,有了錢有了人有了槍,誰還會那么聽話?”
龐原對這些倒是看的很通透,沖著李長河寬慰說道。
李長河點了點頭,心里慢慢的盤算了起來。
今天見到的這些事對他來說雖然有些失望,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又是個好消息。
因為分散,所以洪門內部不是一個擰成一股繩的整體,這對李長河來說,反倒給了“各個擊破”的機會。
要是洪門真的上下一心,一個整體的去跟他合作,最后只怕還真是容易鬧幺蛾子。
“斯蒂文,跟我一起去一趟紐約怎么樣?”
李長河這時候又沖著龐原邀請說道。
“去紐約?”
“澤少,您是有什么吩咐嗎?”
龐原聽道李長河的話,好奇的問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不是李長河的員工,他在米國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但是按照李長河的身份來說,他又不能怠慢。
畢竟包家的航運公司不是上市企業,是包氏自己的產業,這個產業會不會落到李長河的頭上,還真不好說。
跟了包鈺剛很多年的龐原很清楚,包鈺剛雖然沒有重男輕女,但是有時候又比較傳統,比如說女子不參與家業。
包鈺剛待四個女兒自然是極好的,也精心培養,但是卻從來沒讓女兒介入家里公司的事務。
要不然以包家四個女兒的身份,現在起碼出好幾個總裁級的女領導。
包船王寧愿讓女婿參與家里的公司,也沒讓女兒插手。
從這一點上來說,龐原還真不好判斷,以后會不會把公司交給“包澤陽”這個侄兒。
畢竟女婿和侄子,身份上其實也大差不差,如果從傳統宗法上論的話,女婿還是外人,侄子才是自己人。
也因此,面對包大少的吩咐,龐原的心里,并不敢怠慢。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讓你去紐約,幫我再熟悉一下紐約唐人街那邊的華人,看看那邊的華人勢力,到底怎么樣?”
李長河這時候笑著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他這會有點挖角的心思了,嗯,挖自己那個“伯父”的墻角。
不過前提是,看看龐原辦事的能力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