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李彩云簡直被驚喜沖昏了頭腦。
二兒子考入劍道書院,前途不可限量,大兒子也馬上就要轉正成功,梁家這么多年的苦日子,可算是要過到頭了。
她連忙到家中牌位前上了幾炷香,口中念念有詞:“我就知道,梁家滿門忠烈,果然是會庇佑我們的……”
不過看到幾個孩子對此都是頗為淡定,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她納悶問道:“你們不替小鵬高興嗎?”
“高興!相當高興!”梁岳和梁小蕓對視一樣,忙連連點頭。
他們倆此前都知道梁鵬要去參加考試,對于他一直都有信心,早就當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自然不會有那么意外。
為了防止娘親猜到他們私底下有小秘密,還是裝出了一副剛剛得知的樣子。
一家人又是其樂融融。
到得晚間,梁岳終于是有時間獨自鉆研功法了。
這本劍域游龍身法只有一幅觀想圖,前面幾頁都是對于運功竅穴和氣機的運用,屬于理論部分,是務必精熟的。不過掌握了之后,具體能不能施展出來,還是要看能否參悟后面觀想圖中的道韻。
文字部分自然難不倒梁岳,他又不是大春,不會看字就困。
身法簡譜看起來有些晦澀,上面的種種動作十分隨意,其折疊度與柔軟度極其驚人。
若是單單看這圖冊,簡直不像是給人類修煉的。
依上面所記載,這部功法的來源確實非人。當年御劍一脈祖師在湖畔斬龍,催動漫天劍域,幾乎鋪滿了大千世界,可那條修為有成的妖龍仍是能找到空隙躲避,一寸鱗片也沒有刮到。
那位祖師從中悟出這樣一套身法,速度奇快、矯若游龍。
可是身法創造出來以后,玄門上下卻少有弟子能夠修煉。仔細探究原因,才發現原來是煉氣士的體魄不夠強,經受不住如此反復的摧折,這部功法也就被閑置了起來。
直到前些年御劍一脈出了位轉武道的修行者,這才將它從經閣之中翻出。
隨著神識緩緩沉入圖中,梁岳的意識也隨之來到了一片明秀山水之間,青天之下偌大一片碧湖,碧湖中盤腿坐著一名閉眼的青衣道士。
隨著梁岳意識的進入,青衣道士突然睜開了眼,霎時間天地變色!
風聲呼嘯,湖水顫抖,梁岳隱隱有預感。上一次胡家刀法觀想圖中的那位祖師,和這一位比起來也隔著境界。
若那一位是宗師,這一位至少也是巔峰的大宗師,亦或是傳說中的神仙境!
這等人物開創的功法也必然是不同凡響!
轟!
隨著青衣道士睜眼,湖水中猛然竄出一道寒光,正是一把凜凜飛劍!緊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數之不盡,成千上萬把!
無數飛劍自湖水中鉆出,蕩起漫天寒雨!雨幕落下時,無盡飛劍鋪開成就的劍海,籠罩了一整座山峰!
青衣道士戟指一揚,劍海如龍,頓時擰成一處,呼喇喇卷向一處!所過之處,山川移形、日月換位,聲勢駭然驚天動地!
隨之而來是一聲龍吟,“嗐——”
一道夭矯白光騰空而起,迎著漫天劍域沖殺過來,絲毫不畏懼凜凜然的劍氣大陣。
嗆嗆嗆——
無數飛劍碰撞著朝白色妖龍匯集而去,它乾坤變化,忽大忽小、忽長忽短,宛若閃電一般,好似流水無形。
游龍!
眼看著白龍將要近身,青衣道士再次轉動指尖,似乎要催動劍陣更迅疾地狙殺沖陣之妖龍。
梁岳想要再仔細看清,卻突然覺得太陽穴一陣刺痛。
“啊……”
噗通一聲,他跌倒在地,只覺腦海內一陣眩暈。過了好一陣,滿天金星才消散。
“是神識透支了。”梁岳的表情沒有絲毫頹唐,疲憊中反而是滿滿的振奮,“這部功法對我來說有些吃力。”
如果細究的話,不是他無法觀想出其中道韻,而是神識不足以支撐這么高強度的觀想。即使能觀想出情景,神識也不足以演化了。
他一點也不灰心,因為參悟越難的功法,就說明威力越強。
若是最終能修煉到那白龍的形態,那幾乎是無影無形、無懈可擊!
……
翌日清晨,梁岳醒來的時候,還覺得腦中空虛,精神匱乏。自從修習武道以后,氣血補充、神完氣足,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疲態了。
昨天他跟駐所告了假,但還是強撐著爬起來,因為今天是送梁鵬去書院的日子。
劍道書院位于城東瑯云山浩然峰,和梁家所在的福康坊距離太遠了,他不能再每天從家里上學,而是要去到書院里居住。
梁岳租了一輛馬車,一家人一起將梁鵬的行李裝上去,李彩云依依不舍地拉著兒子的手,眼看就要出眼淚了:“這怎么這么突然,說走就要走了……”
“娘,我很快就回來,每半個月就能回來三天呢。”梁鵬哭笑不得,“而且城東說遠也不遠,沒事兒我還可以回家吃飯。”
“唉。”李彩云嘆口氣,“當初你爹上戰場的時候也是說很快就回來。”
“娘娘娘……”梁小蕓趕緊攔著,“小鵬去劍道書院這是喜事兒,你可說點兒吉利話吧。”
李彩云又叮囑道:“到了書院有人欺負你就回家跟娘說,知道嗎?”
“嗯!”梁鵬重重點頭。
一直到梁岳駕著車,拉著梁鵬和行李走遠了,李彩云還在望著車轍惆悵:“唉,小鵬為人最是和善,這下離家遠了,真擔心他受委屈啊。”
“娘。”梁小蕓安慰道:“小鵬自己會處理好的……真不用擔心。”
……
車駕緩緩出城,官道兩旁春暖花開,處處是蔥翠鮮艷景象。梁鵬坐在車轅處,兄弟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路上間或有家人領著稚童或少年朝同一方向前進踏青,可能是要去見識一下劍道書院的盛景,春來花好,學子風流。
來到近前,能看到瑯云山巍峨氣象,浩然峰莊正磅礴,俱是山中雄偉之屬。轉過來,能看到浩然峰正對面,也是一片高聳山壁處,雕刻了一幅巨大的巖壁畫。
壁畫的景貌,乃是一朵九枝并生的狹長花瓣,看起來略帶幾分妖異。
梁岳目光一動,覺得這壁畫上的花有些眼熟,便問道:“這雕刻的是什么花?”
“那是九首墨羅花。”梁鵬看了一眼,答道:“因為歷來九蒂連枝,從前一直是古鞅國的國花。后來九鞅徹底分裂,也都不怎么再愿意提起這朵花了。”
“那為何刻在劍道書院的正對面?”梁岳又問。
“是書院先輩們雕刻的。”說起這個,梁鵬的神情稍稍端正。
“四百多年前,九鞅攻入胤朝,一度霸占涼州、西洲、北州數十年,還一直向中州進犯。多虧危難之際大興帝登基,然后鏖戰十年驅趕九鞅,才避免了九州陸沉之危。”
“大戰中,大興帝將國都從清都云麓城遷到了神都龍淵城,直面九鞅,親自鎮守國門。在他的提議下,儒圣祖師創辦劍道書院,專為朝堂培養書劍合一的儒修。”
“之所以在對面雕刻九鞅國花,是為了提醒劍道書院學子們,敵人就在眼前,從來都未遠離,九州之恥,不可相忘。”
梁岳聽著他的講述,輕輕點頭。
這段歷史他也是聽說過一些的,不過九首墨羅花,確實是第一次見,
之前他曾見過類似的……
就在鳳蝶后肩的紋身上,可鳳蝶那個只有三朵花。
想了想,他又問道:“這種花只有九首嗎?有沒有三首四首之類的?”
“呵。”梁鵬一笑,“大哥你這么糾結這個花兒做什么?墨羅花天生只有九首,哦對,歷史上好像有過三首墨羅花,不過只是一個商會的標志。”
“好奇而已。”梁岳搖搖頭,沒有再多問。
馬車一路沿著正路上山,在半山腰的書院正門前被攔住。
前方高高立著一尊高大的持劍儒士雕像,劍鋒遙遙指向對面山壁的九首墨羅花。
這位也是收復之戰能取勝的決定性人物,儒圣祖師。
他與大興帝年少相識,互為摯友,后來各有際遇,最終共同踏上頂峰、建立太平盛世,早已傳為一番佳話。
雕像下方的臺上還雕刻著兩行金字。
“治國需老成,救世當少年。”
據說是當年大興帝親筆所題,用來表彰四百年前收復之戰中,那些流血犧牲的年輕讀書人的巨大功績。
在九鞅占據三洲的歲月里,他們試圖用幾十年抹去胤朝的一切影響,毀掉書籍、詩文、圖畫,敢用九州文字者皆殺。
是無數年輕人毅然前往,在被敵人占領的疆土上以口口相傳、沙土授課的方式,傳播屬于九州的文化。這讓三洲百姓牢記根本何在,時刻期盼王師北上。
這個過程中,不知有多少儒生慷慨赴死。
這番話的意義便是如此,太平治國需要老成持重,國家才不會輕易陷入動蕩混亂。倘若生逢亂世,唯有少年血氣,方能拯救世界!
馬車緩緩停在山門外。
這里有一位青年儒生微笑立在雕像旁,出聲道:“梁鵬師弟來得早了一些,還好我也提前到了。”
“卞師兄。”梁鵬跳下車,拱手行禮:“當然要提早些到,不敢叫師兄等我。”
“我是竹字科的,名叫卞和,梁鵬師弟剛入院,這幾天我會帶他熟悉山門。”卞師兄又對梁岳說道,“家屬和車駕就不能上山了,把他的行李交給我吧。”
“卞師兄,我自己搬就好了。”梁鵬連忙道。
“嗨。”卞師兄擺擺手,“何須如此。”
等梁岳和梁鵬把行李都搬下車,他確認了下:“就這么多了是吧?”
說罷,雙手一拈決,一道清風環繞著他與梁鵬,以及地上那些行李,倏忽間便挾至半空。
浮空而行,腳下飄忽,梁鵬頭一次感受這種玄妙,但神情也還算淡定,當空與梁岳揮手告別道:“大哥,我先走啦,你回家的時候小心一些。”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梁岳則是殷切叮嚀。
然后梁鵬就向上飛走了,他獨自一人駕著車又回來。
下山時,抬頭看著對面山壁上的九首墨羅花,梁岳目光明滅,若有所思:“是與不是,一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