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渠府,南州軍鎮。
與北洲軍鎮相同,南州軍鎮同樣是一片圍繞著大營建立起來的生活區。只不過這里不同物資貧瘠的苦寒邊境,地處南方最繁榮之地,物華豐盛,軍鎮也如同小城一般。
而且在南州當兵不像是別處。
北方各洲常有戰事,軍備嚴謹,操練頻繁,且常有苦寒天氣,極為考驗意志:西面各洲民風悍勇,常有騷亂,動不動也要彈壓些亂子,得時刻保持警惕。
而西北涼州是二者的重合處,兼具了霸山反賊與直面九鞅這兩點,難怪是最為危險的軍鎮。
中州軍鎮地處皇城之外,不說是天子腳下,也算是天子腳皮,被盯得緊緊的。即使數百年沒有戰爭能波及至此,一樣要時刻軍紀森嚴,保持戰力。
東洲有狹長的海岸線,常有海盜襲擾,還要作為討伐東海諸國的主力,大戰雖然不多.小戰卻從未斷過,守邊任務極重。
東南越州地域最廣,有多半是云鄉國舊地,民心未伏,更是要重兵駐守,時刻警惕。
唯有南州,此地一來富庶、二來安穩,城池繁榮熱鬧不說,南面的鄰國都隔著茫茫大山,而且很多都還在部族階段,對國安然稱臣,根本沒有炸毛的能力。
以至于南州軍鎮的弦就不必繃得那么緊,因為常年沒有戰事,將士戰力松弛,軍紀也不甚嚴格。
所以南州軍鎮是一些無能紈绔鍍金最喜歡的地方,在這里瀟灑幾年,混一個行伍履歷,就再升回龍淵城兵部去。
此時雖然已經入夜,大營之外的城鎮依舊笙歌曼舞,觥籌交錯的酒樓連成一片,映得一條長街燈火通明。
一支長長的車隊在這時穿過官道,兩邊都是國將士的衣甲,一路來到了大營之下,在百步之外方才駐足。
“上弦!”營墻上的守門將士呼喝一聲,讓墻上所有弓箭手將弦拉滿,齊齊瞄準下方的隊伍,之后才又喝問道:“來者何人”
下方隊伍的將領答道:“我是火頭營副將鄧永森,前去云麓城押運糧草,路上有些事情耽擱了,遲了半天。”
說著,他將一枚令牌拋到門墻上,守門將領檢查過后,又丟還給他。
“的確是鄧將軍,按報備本該是白天回營,如今變成夜里回來了,開門吧。”守門將領轉頭吩咐道。
隨著轟隆隆大閘拉動,運糧的車隊也緩緩進入營中,鄧永森進門之后朝兩邊開門的將士揮揮手,“兄弟們辛苦了。”
“鄧將軍辛苦。”守門將士笑道:“大半夜給弟兄們運糧回來,明天又能吃上肉了吧”
“當然了!”鄧永森拍著胸脯道,“保證香死你們!”
軍糧運到火頭營,消息早傳到了主將那里,片刻之后,就有一胖大漢子披著衣服就出來了,連甲胄都沒穿。
“怎么這么晚”火頭營主將李富已然上了年紀,此時早都睡下了,再爬起來依舊是哈欠連天。
鄧永森道:“這陣子云麓城里亂,城里的運糧官又換了人,他們交接出了問題,耽誤了半天行程。這還是我緊催慢催,若是沒盯著,怕是遲兩天都不夠。”
“那營里可就要造反咯。”李富笑了兩聲,揉揉眼睛,“那你叫庫房那邊管事的好好檢查一下吧。”
按理說軍糧入庫,他肯定是要好好盯著檢查一遍的,若是軍糧出了問題,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此刻困乏不堪,又從沒出過什么情況,李富也就想著偷個懶回去睡覺了。
轉過身他還笑道:“我本來還想等你回來再睡的,坐在那里就瞌睡了。真是年紀大了熬不住咯·…·”
“李將軍可正是精壯年紀呢。”鄧永森道。
“不行了、不行了。”李富擺擺手,“我都跟神將大人說了,干完今年我一定要離伍。老家的大宅子我都沒住過幾次,在外面忙活半輩子,這下回家給娃當廚子去咯。
翌日黃昏,南州軍鎮的神將陳刀官,坐在他的中軍大帳之中,眼盯著面前的地圖,神情十分認真。
他如今也年近五十,只是由于武道修為高超,看起來也就是個三十許歲的壯漢,劍眉深目,面有風霜之色。
南州軍鎮的將士里多有紈绔無能之輩,陳刀官自己可不是。他作為神都陳家最有天賦的武道種子,自幼被全力栽培,不負眾望成為武道宗師,其間隨軍南征北戰,西北大戰時期就曾作為小將隨御駕親征。
若沒有一生大小百余戰,他也不可能通過武安堂嚴苛的神將試煉。
只是如今的陳家朝堂無人,僅有他這一個武將也撐不起家族的門面,反而被派遣到了南州軍鎮。
對于神將來說,無仗可打,就代表無功可立。
南州軍鎮就是這么一個寸功難求的地方。
若是陳家也有文臣大佬,不用是身居相位,就算是一部尚書,兵部也不敢這么肆無忌憚地安排他。對于世家大族來說,文武兩路確實是瘸哪一條腿都不行。
“唉。”他嘆息一聲,“越州形勢堪憂啊,驍騎營已經派過去兩天了,根本找不到人,難有建功之機。”
這一次越州出現大大小小的義火教暴動,總算讓他逮住了機會,派了一隊將士過去協助平叛。到時候平亂有功,多少能帶他一個名字,即使功勞不大,也算是可以運作的資本。
若是沒有家族的負擔,他一介武夫修行到這個境界、在軍中混到神將,也算是封頂了.根本無需再汲汲于權位。完全可以順著心意而活,不知道日子過得會有多舒服。
可無奈,他的一切都是從家族得來的,終究得有所回報。必須得繼續在軍中打拼,聽從朝廷的安排,為家族爭取利益。
只是將手下最精銳的驍騎營派過去之后才發現,義火教的小股暴動來去如風,打得就是個閃電戰,大隊人馬根本抓不住蹤跡。
而且義火教在越州有些像霸山在涼州,與當地百姓關聯極深,散開之后便融入百姓之中,很難抓捕出來。
“將軍。”旁邊的幕僚試探性地問道,“越州形勢堪憂,你看龍淵城的地圖做什么”
原來陳刀官桌子上擺的根本不是越州地形圖,而是一張龍淵城的地圖,要不是幕僚多看了幾眼,還真讓他騙到了。
陳刀官瞥了他一眼,拿手指了指桌上圖紙的一處,道:“我剛在這里買了個宅子,地段、裝潢、家具,都是神都頂尖的。”
“咱們還是看看越州地圖,商量一下驍騎營的下一步行動吧。”幕僚口中勸道。
陳刀官旋即掀開桌上的龍淵城地形圖,對著下面的圖繼續看了起來。
可是幕僚瞄了一眼,發現下面也不是越州地圖,而是一張宅邸戶型圖。
“你看這格局,七進的大院子,小偷進來都得迷路……”陳刀官又說道。
“這個也不重要吧。”幕僚再道:“神將大人,還是看看正事吧。”
陳刀官便掀開那宅邸戶型圖,結果下面露出來的卻是一張美人畫像圖,“我琢磨著,要是能回龍淵城了,我就再納一房小妾,他們已
經給我推薦了幾個紅袖坊里有名的清倌人。
“……”幕僚只有無語。
“唉!”陳刀官又重重嘆了口氣,“只是在南州這地方,一直難有建樹,也沒機會調回去。”
幕僚心說你就這么沒溜兒還想回神都,做夢去吧。
可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總不能真把心里話說出來。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著,錢難掙、屎難吃。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夸贊道:“將軍鎮守南州以來,此地一直風平浪靜,安安穩穩,也算是不小的建樹了。’
“算了吧。”陳刀官按了按鼻梁兩側,道:“誰還不知道了,南州軍鎮就算栓條狗在這,也是安安穩穩的,這里能出什么事兒”
話音未落,就見大帳門外忽然闖進來傳信兵,沖進來便單膝跪倒,高聲道:“稟神將!營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