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在那里講述的時候,行商的表情就憤懣難平,看起來有很多苦處。如今終于輪到自己發言,他的神情也是相當激憤。
“小人我是專門走涼州這條線做生意的,像我們這種小股行商,輕易不敢往環風嶺北走……”說著,他還望了一眼旁邊的刀疤青年,才繼續說道:“那邊開始就有山賊勢力出沒,若是遇到霸山的人倒還好,他們守規矩,一般不會劫掠商人。就怕那些打著霸山旗號的山賊盜匪,經常會殺人掠貨,手段極為殘忍。”
“所以只有重金請高手護衛的大商號才敢往北走,而我們這些小商販就可以交些錢跟在人家后面,湊成個商團一同賺些油水。”
“我們這趟就是一直走到了天峽關,將團中貨物賣干凈了才回返,誰知中途就遇上涼州變天,商隊遭了山洪泥流,大家四散奔逃。我們幾個運氣好,一路逃回了環風嶺。當晚前方遇上風沙攔路,我們就在這山下村莊一戶人家求借宿,便是這老漢的家中。”
“本來就是求個落腳處,買些吃食,他借機調高價格,幾碗粥就要了我們二兩銀子,我都沒與他爭執。”中年行商再道:“誰知道當天晚上,他女兒就自己爬到了我被窩里來。”
“你放屁!”老漢怒聲呵斥,“我女兒黃花大閨女,豈會半夜爬你的床?”
“那不是你女兒爬的,是你老娘爬的?”行商反唇相譏,“就你女兒那個姿色,不過是個鄉下野丫頭,我哪里看得上她?”
說著,他又轉頭看向梁岳,“仙官大人,他說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小人雖然只是小商戶,可是在龍淵城里也是有家的。家中一妻一妾,也都稱得上貌美,尤其我那小妾,跟我的時候年方二八,白的喲……”
眼看他臉上泛起怪異的笑容,梁岳趕緊輕咳一聲,提醒道:“你就按你的說正事,就算是她自己找過來的,你從了嗎?”
“那倒是從了……”行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嘿嘿一笑,“畢竟這一趟出來幾個月,中間又幾經波折,我也是……”
話沒說完,旁邊的刀疤青年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要了?”
行商面色慌亂,“她非給啊。”
“她給你就要?”刀疤青年又一把將刀抽出來,嗆啷一聲。
“住手!”梁岳頓喝一聲,一眼將那青年懾退,之后才道:“你繼續講。”
“好……”行商面露懼色,點了點頭,“結束之后,她就跟我說,她爹對她很不好,非打即罵,家里又窮,她不想再留在環風嶺這風沙之地,想讓我帶她上龍淵城享福。我有心拒絕,想要給她留下一些錢了事,誰知道她卻不肯,說那樣的話她就大喊大叫,說我非禮她。”
“我無奈只得答應,連夜帶她離開。想著多納一房小妾也就是了,以后將她留在家中,盡量少見面唄。”
“就這樣奔波一夜,離開環風嶺范圍之后,我們都困倦不堪,便想原地休息一下。誰知我們都睡著以后,那女子卻偷了我們的錢財,給我們來了個卷包兒會,逃之夭夭了!”
行商又瞪了一眼老漢,“我越琢磨越感覺這事情不對,莫不是他們父女倆就串通好了,騙取我信任之后再來偷盜財物?于是我和同伴就回去尋找,路途中遇到這伙兒山賊,地上正是那女子的尸體。”
“我不敢再上前爭執,就想繞路離開,誰知又撞上那老漢來尋女兒。我說人被山賊殺了,他不信,非說是我動的手,就帶人拿著刀叉來追我。我就往山賊那邊逃,想讓他們兩伙兒人去斗。剛追上那伙兒山賊,風沙就來了。風沙都來了,他還一直追我!”
老漢在旁邊怒目而視,“你沒殺人,心虛什么?要不是你一直逃,我怎么會一直追?”
“你不一直追,我怎么會一直逃?”行商也滿臉無辜。
“你不一直逃……”
“你不……”
“行了!”梁岳再度舉手,打斷了他們的無限循環,要是不叫停,看這架勢沒準倆人能繞到明天早上。
之后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刀疤青年,說道:“你可以講講你的經歷。”
“好。”刀疤青年應了一聲,之后道:“首先,仙官大人,我得向您澄清一件事,我們不是山賊。”
“糊弄誰呢!”行商直接反駁道,
“你不是山賊你為什么殺人?”
“我沒殺人!”刀疤青年怒道。
“你這又刺青、又刀疤的,你說你不是山賊?”老漢也在一旁嘲諷。
“你們這是以貌取人!是刻板偏見!”刀疤青年大聲吼道。
“你都把外貌整成這樣了,人家不該以貌取你嗎?”行商在這一點上倒是和老漢站到了統一戰線。
梁岳心里默默笑了一下,因為他第一時間對于青年的山賊身份也毫不懷疑。
他再度抬手壓下三人的爭執,道:“你接著說,給大家一個了解你的機會。”
就聽那刀疤青年繼續道:“我們是環風嶺上沙大王的手下。”
“都有大王了,還說不是山賊!”行商立馬道。
“沙大王不是山賊,沙大王是妖怪!”刀疤青年義正詞嚴地說道。
梁岳差點就沒繃住。
但最后還是沒有露出表情,怕破壞了自己的高人形象。
有那么一瞬間,刀疤青年的凜然正氣,幾乎要讓人覺得給妖怪打工就算是進了朝廷有了官身了。
“沙大王?”老漢聞聽這名字,倒是悚然一驚。
“我本來是嶺對面的一個樵夫,前陣子風暴剛起的時候,我正在山中,被一顆山上落石砸中,臉上的疤也是那時候來的。”刀疤青年接著說道。
行商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提出質疑道:“你臉上這疤能是石頭砸出來的?”
刀疤青年看了他一眼,道:“石頭砸下來的時候,我正在對著水面刮胡子。”
“……”場間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
行商頓了頓,才道:“你一個砍柴的還怪注意形象。”
“我之所以如此在意,是因為在山的那邊,有一位與我情投意合的姑娘。她上山放羊的時候偶然與我遇見,我們兩個一見鐘情,從此經常在山中私會。我想過要去她家中求親,可是她說爹爹對她很是不好,非打即罵,一直想要將她賣到有錢人家,不可能同意我們的親事。”
“后來我是被沙大王救下,便留在山中給他做了部下。沙大王神通廣大,我追隨了他,想著這下可以去娶心愛的姑娘了。于是我又去找她,她還是不敢告訴父親,不過這次她與我約好,今晚四更在我們初次見面的山坡下碰頭,我們再一起私奔。”
說到這里,他的神情悲痛下來,“誰知我去到那里時,看到的就是她的尸體!我本想在附近搜尋兇手,可風沙再至,也只得離開。”
說著,他一眼看向行商,“這樣聽下來,定然是你殺了她!”
“天地良心,我也是受害者!”行商連連擺手。
“不是你就是他!”老漢也上前掰扯,“你們給我女兒償命!”
三人再度扭打成一團,梁岳再一揮手將人分開,頓喝一聲:“你們不要再打了!”
“對,有仙官大人在這里。”三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同轉頭看向梁岳,異口同聲道:“請仙官大人明察!”
看著突然一致轉頭的三人,梁岳眨了眨眼。
我明察什么?
我察你們。
真當我是神仙啊?